,抬头朝外张望着。
一辆白色本田徐徐驶到院门前。
邓怀东老婆眼巴巴地瞅着。寻思着是不是闺女坐谁的小车回来了。可是随着车门打开,邓怀东老婆脸色忽变,掉头往回到院子里,快步走到邓怀东身边,低声道:“你家大侄子来了。”
邓怀东无精打采说:“老邓家的大侄子多的是……”
邓怀东老婆轻哼一声,“最不着调那个……”
“最不着……新元?”邓怀东一愣神,立刻起身,“你告诉他我不在……”
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院门口出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满脸带笑,半勾着腰,“二叔,二婶娘,都在家呢!”
邓怀东狠狠瞪了老伴一眼,嫌她提醒慢了。但人来了,他想躲也没地方躲,闷哼一声,一屁股坐下,抓起酒瓶给自己倒酒。
“二叔,您怎么还在喝这种劣质酒呢,侄子可是没少提醒您,菜可以吃差点,酒得喝好的。您瞧,我给您带来一件国窖。以后您的酒我包了……”
邓怀东头也没抬,冷冷道:“我喝劣质酒我舒坦,我喝得问心无愧,不像某些人,喝别人的血,睡觉也不得安宁。”
来人正是陈塔第一棉纺厂的承包人邓新元,他父亲和邓怀东是叔伯兄弟,论亲戚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主要看走动是否亲密。
邓新元今年三十五岁,身材不高,体格敦实,头发浓密,眼睛里透着精明。他以前在家务农,人不算老实但也说不坏,后来他父亲提了两瓶酒找到邓怀东,邓怀东把他安排进了乡镇的棉纺厂,开始学机修,后来说想干电工,最后进了销售科。
邓怀东后来也一直后悔,为什么让他进了销售科,整天出差不归屋,天南地北地跑,外面的花花世界活活把一个本分孩子给迷惑了,堕落了,两年功夫,便满嘴油腔滑调,嘴里跑大炮,没句真话。
邓新元把三个包装精美的礼物袋放在邓怀东脚下,笑呵呵地拿出一瓶国窖,自顾自提了个板凳坐在小桌边,“二婶娘,麻烦您给我拿个酒杯,没酒杯,碗也行,我陪二叔喝一盅。”
邓怀东老伴磨蹭半晌,无奈地走进厨房,给他拿来碗筷酒杯。
邓怀东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不喝了……”说着起身欲走。
邓新元太了解自己这位二叔了,他笑呵呵地起身,拦在他身前,“二叔,酒不喝可以,但您能不能坐会,侄子有事清教。”
邓怀东不冷不热道:“你本事大,见识广,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到你?向我请教,你开什么玩笑。”
“真心请教,您坐您坐……”邓新元拉着邓怀东的胳膊,“今天我是来感谢二叔帮我救厂子,没有您去坐镇,下午那群疯子会把厂子都掀个底朝天。”
“我告诉你,邓新元,我是为陈塔镇,不是为你,所以,把你的感谢和好酒拿走,我受不起。”
“二叔,我知道您刀子嘴豆腐心,您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
“记得,记得就该马上去县医院看受伤的职工去,就应该好好安顿人家秀梅,本来就够命苦的,你再捅一刀子……”
“二叔,我不是没去看望她,我下午安排人去了……”
“安排了?我可是问得清清楚楚,医院就杨士奇和三个自发跟去的三个女职工?你安排个鬼魂去了?”
“不,二叔,我真安排人去了,但是这小子怕人揍他,不敢近身。”
“好,你如果认我这个二叔,你马上去把医药费给安排了,至于后续的营养补助,我和镇领导合计合计看看镇里能不能发起个募捐活动,秀梅的家庭你比我清楚,咱们不能坑人家。”
邓新元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了解过,她的药费我只能出于人道方面出一部分,我不可能全部包圆……”
邓怀东一听,眸子一鼓,“你什么意思?她是不是你职工?她是不是工伤?”
邓新元笑了笑说:“二叔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如果秀梅按照正规程序操作出了事故,我邓新元砸锅卖铁也要帮她治好,但是您不清楚,她违反了安全操作规定,不仅留长发,不带工作帽,不穿工作服,还穿着带纽扣的衬衣……”
“咦!我怎么听说她几次去仓库领工作帽,仓库不给……”
“二叔,您信她家那几个二流子的话?”邓新元一脸委屈道:“他们想干什么您还不清楚,巴不得出事好讹诈几个钱。二叔,我知道您对我有看法,但车间安全生产至关重要,出事就等于让我出血,我不心疼工人我还不心疼钱?几顶工作帽值几包烟钱?我还缺这几个小钱?再说,我这人小事糊涂,大事我绝不可能犯糊涂。您不信跟我去仓库里看,我的工作帽和工作服还有十几箱,堆在角落里都上了灰。”
邓怀东打断他的话,“我不听你啰嗦,你直说,你能出多少钱的医药费?”
邓新元沉默半晌,伸出五根手指。
邓怀东目露鄙夷,“五万?”
邓新元摇头,“五千。”
“我****祖宗……”邓怀东提起板凳,一旁的老伴连忙把他抱住,“老头子,你血压高,别动气……”
邓新元一边朝外退,一边说:“二叔,我的承包期还有两个月就到头了,这五千是我出于人道帮助,否则,我一分钱都不会出。您和镇里再想想办法,我觉得发起募捐是个好主意,您放心,我九月份再帮你一次,我接着续签三年合约,您看如何……”
“滚!滚出去……”邓怀东气得浑身颤抖,“你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睛狼……”
“二叔!您别气坏身子,我明天就安排人去送钱,我真认为募捐活动才是最正确的方法,要不我找找县里的记者,把募捐活动扩大到全县,秀梅没准还能发笔大财……”
邓怀东再也听不下去,他挣脱老伴,提起几袋子酒朝邓新元冲去。
邓新元撒腿往外跑。
邓怀东赶到院外,邓新元已经上了他的本田车。
邓怀东抡起酒瓶,朝着本田车砸去,“滚你奶奶的……”
…………
…………
郭小洲开车离开医院后,心里一直在想伤者的未来。特别是病人的一对双胞胎,听说双双考上了211,母亲这一重伤,用雪上加霜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家庭的苦难。
救治病人是最基本的要求,让这个家庭的成员不受影响不可能,但继续她们的未来学业才是关键。说关键,无非就是大量的金钱支撑。
根据杨士奇的说法,貌似不可能从承包人手中拿到医药费,前期几十万的医药费,这还不算后续的植皮和恢复治疗费用,若是镇上富裕,还能一笔划了。可乡镇现在的状况,可以用揭不开锅来形容。哪里拿得出这笔巨资。
郭小洲越想心里越没谱,他掏出电话,找姜海军,“姜所,我是郭小洲。找你问个人,邓新元。对,承包棉纺厂的老板。问什么,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没钱?个人资产,对,包括县城的,哦!他在县城有两套房,还有门面,这么说算有钱阶级了?固定资产有几百万,好,明白了,我在路上,晚上去找你,见面细谈。”
放下电话,郭小洲心里踏实多了,只要邓新元有钱,那他就有办法让他把治疗费用吐出来。
车到双桥路口,他忽然看见一辆小巴车停靠在路边,车旁还站着几个旅客。他心中一惊,难道路口又被人挖开了。他徐徐停车,走过去问:“师傅,怎么回事?”
“车坏了,正在修理……”司机埋头在捣鼓汽车。
见不是挖路造成的,郭小洲心一松,正要返回车上,忽然听到司机说:“老板您是去陈塔的吧?”
郭小洲点点头。
司机连忙擦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讨好地朝他递过去,“老板!您看我这车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您帮帮忙,还剩三个旅客您顺路带一程,他们的车费我转给您……”
“谢谢!我不抽烟。”郭小洲想了想,“好吧,让他们上我的车,车票钱就算了,谁还没遇上为难的时候,举手之劳。”
司机喜道:“谢谢!老板是好人!”说着他朝路边的三个旅客招手,“快过来,有车把你们带回陈塔……”
第247章 【书卷气美女】()
天色渐暗,郭小洲并没有留意三名旅客的样貌。只知道上了两女一男。临近陈塔镇时,两名旅客先后在两个村口下车。
只剩下最后一名旅客,郭小洲随口问了句,“你家在镇上?”
“是的,在镇西头。”
这声音干干净净,娇中带脆,普通话相当标准,不像陈塔本地人。郭小洲不由从后视镜中打量了她一眼。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郭小洲发现这个旅客很年轻,二十三四岁左右,不长不短的黑发,带着黑边眼镜,书卷味很浓。
“在外读书?”
“嗯!”
“哪所大学?”
“京都林业大学。”
郭小洲微微动容,京都林业大学也是211,排名低于w大,作为本省考生,能考上w大不容易,但要考上外省的著名学府则更难。一般来说,分数线能过京都林业大学,上w大也没问题。
他好奇地问,“什么专业?”
女孩落落大方回答道:“风景园林。”
“这个专业好!”郭小洲又看了她一眼,下意识问道:“读研究生吧。”
“嗯!明年毕业。”
“了不起!”郭小洲由衷赞叹道。据他所知,京都林大风景园林硕士研究生每年的招生计划不超过15人,是除了上亥外交学院每年七人以外的最低指标。竞争相当激烈。
“听您口音不是本地人?”女孩子问他。
“嗯!我在镇上工作。”
“哦……”女孩子忽然沉默下来了。
车到镇西,女孩忽然说:“师傅!我到家了。”
郭小洲缓缓停车,发现车正好停在邓怀东家的院门前。
女孩提着双肩背包下了车,来到他的车窗前,客客气气说:“谢谢师傅!要不到我家喝杯茶。”
郭小洲这才看清楚她的整体外貌和身材。
上身白色小碎花圆领体恤,下身黑青色牛仔裤,足下一双网眼跑鞋。身高一米六八左右。第一感觉不怎么惊艳,但越看越感觉有内涵,身上散发出静、秀、灵和自在气……
这是一种现在的女子很少具有的书卷气之美。
所谓书卷气,是一种饱读诗书后形成的高雅的气质和风度,是良好素质的表现。程老曾经在课堂上谈及学习和修养时说:“人要有点儿书卷气。有了书卷气,便能消除傲气、娇气、霸气、激愤气、粗俗气、小市民气。”
郭小洲微微怔了怔,笑着下车,说:“谢谢!我还要去拜访一位同事,下次有机会再来喝茶。”
女孩清清雅雅地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朝邓怀东家的院门走去。
郭小洲楞了愣神,左右看了看,没错,正是邓书记家的院门?
正在他愣神之际,院内走出一个人,又惊又喜地大喊道:“老头子,惠芬回来了,回来了……”
“妈!”年轻的女孩子轻轻柔柔喊了一声。
邓怀东的老伴爱怜地把闺女搂在怀中,喜不自禁道:“你可让我和你爸担心死了,你爸爸正准备要车去找你呢……”
“没事儿!路上的车坏了,正好遇到一好心人把我们顺带回来了……”书卷气美女说着回头。
邓怀东老伴跟着女儿朝郭小洲看去,失声道:“小郭镇长……”
“嫂子好!”郭小洲笑着说:“我说镇上谁家能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孩子,原来是邓书记家的……”
听到有人夸奖自己闺女,特别是,夸奖人是郭小洲,邓怀东老伴顿时喜得合不拢嘴,“咱家闺女从小就优秀,到哪哪喜欢,满屋子奖状……”
女孩子低声娇嗔道:“妈!哪有自家人夸自家人的,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咱家的宝贝闺女……”随着一道大嗓门,邓怀东出现在院门前。
“爸!又喝酒了?”女孩子乖巧上上前挽起邓怀东的胳膊。
“就一口,一小口……”邓怀东的眼睛落在郭小洲身上,诧异道:“郭镇长……”
“邓书记!打扰了您家的天伦之乐,实在是不好意思。”郭小洲一脸歉意道。
“哦……没事,进来坐。”邓怀东朝郭小洲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邓怀东老伴连忙道:“老头子,今天惠芬幸亏遇到小郭镇长,否则现在还困在路上呢。”
“哦……怎么回事?”邓怀东看了看自己闺女,又看了看郭小洲。
老伴立刻把惠芬乘坐的小巴车抛锚,郭小洲正好路过,好心把闺女带回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邓怀东眼睛一转,“惠芬,还不快谢谢郭叔叔,你郭叔叔是我们镇刚来的镇长。”
邓惠芬看着郭小洲,眼睫毛忽闪着,刚要开口,邓怀东老伴立刻醒过神来,“老头子,小郭虽然是镇长,但你们在镇政府怎么交往是一码事,来了咱们家,就得按年龄排辈,惠芬喊大哥才是正理。”
邓怀东干咳一声,“郭镇长是陈塔的一镇之长,父母官,惠芬要喊叔叔。”
一向在邓怀东面前温顺的老伴,这次却异常坚定,“惠芬,听妈的,喊大哥。”
郭小洲有些摸不着头脑,邓怀东两口子居然为一个称呼较真?
唯有邓惠芬似乎看出了点眉目,她看看父母,再看看郭小洲,脸色忽然微微泛红,低头轻声道:“爸!妈!咱们进去再说话。”
闺女虽然没有听她妈的喊哥,但也没有听他的喊叔。邓怀东脸色微变,稍后便恢复过来,“郭镇长,请。”
“小郭,快进来,吃晚饭没有?婶子给你和惠芬去弄点吃的,来了咱们家,就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邓怀东老伴落后两步,陪着郭小洲,不停问:“家里几口人,父母身体好不好……”
郭小洲还没有意识到,邓怀东老伴的称呼不断降级,从第一次见面的嫂子到大婶,从郭镇长到小郭镇长,然后干脆喊小郭。态度也越来越热情。
邓惠芬进院后便不见影踪,大概是先行洗漱,消除长途疲惫去了。
邓怀东老伴则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不时来到院子里看郭小洲几眼。那眼神,让郭小洲颇不自在。邓怀东瞥了老伴几眼,表情很复杂,说话也没了往日的官话,显得心不在焉的。
郭小洲和邓怀东就棉纺厂事故进行交流后,忽然压低声音道:“我今天来,有个事情向书记汇报。”
邓怀东连忙摆手,客气道:“工作交流,交流。”
郭小洲笑了笑,“邓书记看过我的履历,我来陈塔前在周康挂职,准确的说在太和棉纺厂挂职。”
邓怀东“嗯”道:“太和集团,最近好像很火,报纸上隔三差五都是太和集团的宣传。”
“是的,我有个打算,让太和集团整体租赁咱们镇上的三家小棉纺厂。”说到这里,郭小洲停下来观察邓怀东的反应。
邓怀东微微一怔,“太和是大集团,也许有你的关系,他们愿意联营或者租赁,但和我们目前租赁承包没有什么两样啊?”
“看似一样,实际上有很大的区别。”郭小洲说:“镇上几家棉纺厂现在的情况您也清楚,两家濒临倒闭,订单严重不足;另一家靠给县棉纺厂代工贴牌生产,赚取辛苦费。这导致几大问题。一是职工工资不稳定,难保一方平安;二是私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