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道法师接着说:
“大阪与神户之间有一个名叫住吉的地方,那里有一间规模很大的真室寺,我在那里担任住持,直到昭和十七年才退位,由弟子接任。从此之后,我就返回故乡淡路岛隐居,偶尔也到住吉去看看。当年真堂寺的信众里有一个叫沟口的人,给寺庙的供奉非常慷慨,对我也十分崇拜,因此只要我一到住吉,他一定会邀请我在他家住个一两天,当时阿驹就在沟口家当女佣。”
慈道法师说到这里,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又说:
“她大概觉得自己的孽障太深,因此只要找到住吉,她一定会来听我讲怫法,渴望借佛的指引寻求一条明路。由于她求佛的心非常诚恳,所以我也特别开示她。那时,听说她女儿也在附近工作,有时会到沟口家来看她,小夜子当时大概二十岁左右,长得非常漂亮。”
“那女孩后来怎么样了,您知道吗?”
出川刑警由于太激动以致声音有些颤抖。
“她自杀死了,真可怜!”
“自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太清楚。淡路岛和住吉有一段距离,我不清楚详情。啊!对了,这里有她的牌位。”
慈道法师拉开靠枕边的一个小柜子,取出一面漆黑的牌位。
“慈云、妙性……啊!就是这个,俗家名掘井小夜子,死于昭和十九年八月二十七日。”
出川刑警一把抢过牌位,盯着刻在上面的文字,惊疑不定地说:
“那、那么,小夜子真的死了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因为这样一来,菊江是小夜子的论点就完全错误了。
“请问法师,小夜子为什么要自杀?”
“这个嘛……”
慈道法师眼中闪着泪光。
“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就连小夜子死的事,我也是后来才晓得的。妙海前天来的时候,曾提起小夜子自杀和椿家的杀人案件有关,只可惜当时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法师,小夜子真的死了吗?”
出川刑警拿着牌位,仍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
慈道法师皱起两道白眉说:
“这里有她的牌位,所以不可能是假的。要不然你们可以去问问沟口家的人,也许他们知道得更多。因为阿驹是为了她的女儿才决心出家的。”
出川刑警向慈道法师要了住吉沟口家的地址,并仔细记了下来。
“请问法师,妙海尼姑有没有提到今年春天椿英辅子爵来找她的事?”
“嗯,我前天听她说,她当时曾把详细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椿子爵,不过妙海似乎非常担心……”
金田一耕助脑袋里的蜜蜂飞舞得愈来愈疯狂了,成千上万的蜜蜂在他脑袋里嗡嗡叫着,令他十分难受。
(妙海尼姑到底对椿英辅说了些什么,她到底是因为知道什么秘密才被杀的呢?)
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刑警本想再问慈道法师更多有关阿驹的事情,但是慈道法师已经没有其他线索可提供了。出川刑警最后还追问慈道法师:
“除了您之外,妙海尼姑还有没有可能对其他人说出这件事?”
慈道法师很肯定地说:
“如果她连我都不想说,就更不会去告诉别人。”
出川刑警仍不死心,又到村中转了一圈,想多问一些线索,结果却一无所获。
那天,出川刑警和金田一耕助回到岩屋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当然没办法赶回明石港,两人不得不住在岩屋。
不过他们后来在岩屋还是有一些收获。
原来在小井打听妙海尼姑的那个男人,是从神户搭船到洲本来的。
那个男人能赶上从洲本发出的末班车,是因为车子由洲本开出后不久便发生故障,晚了大约二十分钟才来,不过当他抵达岩屋时,却没赶上联络船,因此昨晚住宿登记簿中清楚记录了那人在东京的地址和姓名,所以金田一耕助打算回到东京后再调查。
“出川有一点很值得推敲喔?”
金田一耕助转头对出川刑警说道:
“那家伙昨天下午两点半从神户到洲本,我查过开船时刻表,神户和洲本之间上午十点也有一班船,对凶手来说,搭这班船在时间上应该会更从容才对,他为什么会选择下午这一班呢?还冒那么大的危险在淡路岛住上一晚。所以我觉得他没有搭十点那班船,其中必有特殊原因。”
“有什么特殊原因?”
“我的意思是说,早上十点钟时凶手还没到达神户,他极有可能是和我们同班火车来的。”
出川刑警眼睛瞪得斗大。
“他和我们在同班火车上?”
“不是吗?那家伙一定知道我们查出妙海尼姑的下落,因此才和我们搭同班车来。当我们还在须磨寺研究、推测的时候,他已经到淡路岛把妙海尼姑杀了,然后今天早上又迅速离开淡路岛,顺道去月见山把石灯笼柱上的那行字磨掉了。我想,接下来他会到神户的港屋。”
“他干嘛去港屋呢?”
“和妙海尼姑的目的一样,如果查出阿玉在的话……”
出川刑警深吸了一口气,惊恐地说:
“金田一先生!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不该在这里耽误功夫了,万一阿玉……”
“是呀!我刚才也在想同样的问题,不过还好阿玉不在港屋,那家伙短时间内应该找不到她,所以,只要谁先找到阿玉,谁就可能掌握主动。”
“那我们明天搭最早的船到明石去。”
事情并没有他们计划和想象中的顺利,第二天早上,金田一耕助和出川刑警仅仅在岩屋警察局开侦查会议就花去了不少时间,等两人搭上船时已经十点多了。
出川刑警直接从明石到神户;金田一耕助则在须磨寺和他分了手,径直回到三春园旅馆。
金田一耕助还没跨进三春园旅馆的大门,老板娘就从门里面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唉呀!金田一先生,有客人来找你,他从上午一直等到现在呢!”
“客人?谁呀?”
“他说是县警察局长。”
“县警察局长?”
金田一耕助慌慌张张走了进去,只见一位四十几岁的男子立刻站起身。
“你是金田一先生吗?出川刑警现在在哪里?”
“出川先生去神户了。你是……”
那个男人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今天早上东京警政署有电话来,叫我马上和你们联络。”
“东京来的电话?有什么事吗?”
那位警察局长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在金田一耕助的耳畔悄声说:
“听说东京椿子爵府邪又发生杀人命案了!”
金田一耕助霎时眼睛瞪得老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他才声音沙哑地问:
“谁被杀了?”
“听说是新宫利彦。东京方面希望你能立刻赶回去,这里的事就暂且交给出川刑警,请放心,我们会从旁协助他的。”
(新宫利彦被杀了!妙海尼姑曾经预言过!但是妙海尼姑怎么会知道呢?)
金田一耕助脑中的蜜蜂愈聚愈多,十只、百只,简直像有千万只,嗡嗡嗡嗡地盘旋飞舞着,使得他头痛欲裂。
第21章、风神出现
十月四日是玉虫伯爵被害的第五天。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明显少了好几个人,新宫利彦环视了一下宽敞的客厅,用低沉的语调说:
“嘿!今晚是怎么回事?大家都跑到哪里去了?”
平时椿公馆里除了三岛东太郎和女佣阿种之外,大家都在客厅吃饭,但那晚却不见秋子的陪嫁侍女信乃、目贺医生和菊江三人。
“都出去了嘛!”
美弥子不耐烦地回答。
她只要一听到舅舅那低哑的嗓音,心中就会燃起一把无名火。
“出去了?他们约好一起出去的吗?”
新宫利彦不知趣地又追问了一句。
“不是啦!舅舅,你难道忘记了吗?”
“忘记什么?”
“菊江去东剧院了呀!为了能拿到今天的戏票她昨天不是挺高兴的嘛?”
“有这回事?我怎么忘了?为什么她今天能看戏就特别高兴?”
新宫利彦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脸疑惑地看着美弥子。
美弥子一看到他这副嘴脸,心中又焦躁起来。
“舅舅,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明天不是玉虫舅公的头七吗?菊江再怎么不在乎,也不好意思在舅公头七的日子出门看戏呀!”
“幄!原来是这样。”
新宫利彦有气无力地说着,美弥子火气更大。
“舅舅,你每次都这样,只顾着自己玩乐,其他事好像都和你无关似的。”
“美弥子,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和舅舅讲话?华子,你可别介意哟!”
“啊!”
华子愣了一下,看看大家,接着又低头静静地吃晚餐。
“你可别生气哟!这个孩子真是的,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
“不会啦!”
华子已经习以为常了,接着又漫不经心地说:
“美弥子说得一点都没错。”
“舅妈,对不起。”
美弥子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对,所以红着脸对华子解释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每次一和舅舅讲话,就会感到很不耐烦。”
“你们只是个性不合而已,别放在心上。”
华子带着悲伤的眼光看了美弥子一眼后,再度低下头默默吃饭。
新宫利彦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大家又问:
“对了,信乃到哪里去了?”
“去成城了呀!”
秋子对新宫利彦说话的声音语调,就像小女孩向父母撒娇一般。
美弥子只要一听到这种声音,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成城,也就是回及川家?”
及川是秋子外祖父的姓,他们一家目前住在成城。
“嗯,及川那边打电报来,说要信乃回去一趟,因此信乃就赶回去了。”
“从及川打电报来?有什么大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是非得信乃才能办的事吧!”
“如果他们能让信乃带些钱来的话.那就了好了.哈哈……”
新宫利彦的笑声在宽敞的客厅里回荡着,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咦!蟾蜍仙人呢?他又到哪里去了?”
“哎呀!你怎么说目贺医生是蟾蜍仙人嘛!”
秋子虽是以撒娇的语气说着.一双眼却狠狠瞪着新宫利彦,新宫利彦看到秋千神色不对.才赶紧改口道:
“幄!对不起、对不起,目贺医生已经搬出去了吗?”
秋子不理会新宫利彦.美弥子却答腔道:
“目贺先生今天晚上要到横滨去开会,他说最迟十点之前就会回来。”
“开会?他不是说大后天才要到横滨开会的吗?”
“刚才有人打电话来说改成今天了,因此目贺医生才匆匆忙忙出门。”
美弥子像背书似的,以平板的语调说着。
新宫利彦则紧皱起他那粗黑的眉毛。
“嘿!这下可好,大家都出去了。一彦,你今晚是不是也要和美弥子一起出门?”
“是的。”
一彦简单地回答。
“要去哪里?”
新宫利彦又追问了一句。
一彦却一语不发地低着头,拼命吃饭。
“你们是不是要去看电影呀?唉!你们真好命哟!”
新宫利彦酸溜溜的口气令美弥子再也忍不住了,她随即大声反驳:
“舅舅,我们才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人!今晚我要带一彦去拜托老师帮忙找工作。”
“找工作?”
“是的,一彦好久以前就开始在找工作了,只是一直都找不到,幸亏我的打字老师愿意介绍,因此我们约好今晚到老师那里去谈谈。”
美弥子一边说,一边气得直发抖,她对新宫利彦的厌恶无法掩饰。
新宫利彦则看看美弥子和一彦,然后朝华子一瞪眼,厉声喝问:
“华子,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呀!这是件好事,我赞成。”
虽然华子尽可能委婉地回答,但是,大家仍可以感觉得出她说话的语调似乎正微微颤抖。
“哈哈!原来如此,一彦,你要去找工作呀?你倒说说看,你能做些什么?”
新宫利彦轻浮的声调听起来十分刺耳,一彦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利彦,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儿子呢?”
华子有点不满地指责道。
“你给我闭嘴!我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一彦,你找到工作之后,最好也帮我找一个什么事都不用做,光拿钱的工作。”
新宫利彦恬不知耻地唠叨个没完。
“利彦!你……”
华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想说什么?你有什么说话的权利!谁叫你的老爸太吝啬,明知道自己的女婿穷得快没饭吃了,也不晓得送两个钱来花花。唉!当初多少女人送上门来我都不要,却偏偏选上你,要是我那时跟别的女人结婚,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下场了!”
华子倏地坐直了身体,直视着新宫利彦的眼睛。她的一张脸虽然已经气得毫无血色,但仍用一种既轻蔑又怜悯的复杂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
一彦则低着头,气得发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舅舅。”
美弥子索性一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舅舅,你把舅妈的财产花得差不多了,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你说什么?”
新宫利彦气呼呼地喝斥美弥子。
“我用我老婆的钱,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倒是你,真像是个小偷呢!”
“你说什么?”
美弥子气得不顾礼貌地大声反问。
“我说你是小偷!哼!本来应该归我的财产,现在都成了你妈的,要是你妈死了的话,那些财产就全是你的了!这不等于是你偷了我的财产吗?”
“利彦,利彦!干嘛说这么失礼的话!”
华子急忙阻止新宫,又转向美弥子说:
“美弥子,你可别介意呀!你舅舅最近有点不太对劲。利彦,别再说这些令人讨厌的话行不行?今晚我想办法去筹点钱就是了,唉!真是的。”
美弥子的眼睛已经瞪得快要裂开了,但她不想再和这个令人恶心的舅舅继续争执下去,她轻蔑地瞥了新宫利彦一眼后,对一彦说:
“一彦,七点了,我们也该出门了。”
“好的。妈妈,我出门了。”
他没有和父亲打招呼就赶紧跑开。
此时,新宫利彦似乎完全忘了刚才和美弥子之间的争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望着自己的老婆说:
“华子,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你筹得到钱吗?”
“嗯,我尽力而为。”
“这我不管,无论如何,你一定得给我筹到钱!”
“是。”
“那你就赶紧去想办法吧!太晚了可不太安全哟!”
“但是……”
“但是什么?”
新宫利彦又开始不耐烦起来。
“信乃和目贺医生都不在家,东太郎又还没有回来,不知道秋子会不会害怕?”
“放心,我会陪秋子的。对了,东太郎上哪儿去了?”
“他去采办明天头七要用的东西,现在这些东西很不容易买到呢!”
“哪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况且阿种也在家,这里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快去快回吧!”
平常华子只要出去一下,新宫利彦就会唠叨个不停,现在反而一直催着华子出去,华子无奈,也只好出门了。
此时,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