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有没有从气窗向房里看?”
“有的。”
“你看到了什么?”
“我立刻联想到杀人了!虽然菊江和东太郎都认为是因为脑溢血……”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有预感,再加上沙盘上有一堆血迹……”
“你从气窗望进去的时候,注意到沙盘上那个奇怪的记号吗?”
“没有,我没注意到。”
金田一耕助搔着头说:
“你是在什么时候注意到沙盘上的记号?”
“我走进房内才看到那个记号的。”
“据东太郎说,新宫先生本想用沙子掩盖掉那个记号。”
“是的,我也看见了。”
美弥子立刻很肯定地点点头。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四目相视,结果还是金田一耕助开口问:
“凶手所使用的凶器可能是那尊雷神,那尊神像以前就放在房间里的吗?”
“是的。”
“哪是一尊雷神,照理应该会有另一尊风神和它配成一对才是,那尊风神呢?”
美弥子搞不清楚金田一耕助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抬了抬双眼,有些困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说:
“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当时东太郎还没来。有一晚,小偷潜入那间屋内,偷走了座钟、风神及雷神。两三天之后,我们发现雷神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因此现在只剩下这尊雷神。”
金田一耕助皱了皱眉问:
“为什么小偷只留下雷神呢?”
“大概是东西太多了,也或许他觉得这东西不值钱吧!”
“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小偷觉得雷神不值钱的话,又怎么会认为风神值钱呢?小偷想必也应该知道这两尊神像应该成双成对的呀!”
“金田一先生,很抱歉,我不清楚小偷的心理。”
美弥子有些生气地说,金田一耕助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对不起,是我一时心急才那么武断的。我们暂时不谈这个问题了;美弥子小姐,你父亲是否相当信任东太郎这个人?”
美弥子有些迟疑,反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譬如说,如果他想卖珠宝的话,是不是会找东太郎商量?”
美弥子很肯定地点点头说:
“我想应该是吧!不过我父亲没有任何珠宝,母亲倒是收集了不少。”
金田一耕助吸了一口气,转头向等等力警官看去。
“美弥子小姐,你父亲有没有可能在得到你母亲的同意下.把珠宝卖掉呢?”
“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美弥子有些着急地解释道:
“要我母亲卖掉她的珠宝,简直就像要她的命似的。我母亲是个可以不要房子,但绝不能没有珠宝的女人,她把珠宝视为第二生命呢!”
金田一耕助又和等等力警官互望了一眼。
(如果密告信中所言属实,那么椿子爵卖的到底是谁的珠宝?)
金田一耕助想到这里,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他用力地搔着头。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家里有打字机吗?”
美弥子吃了一惊,一面看着金田一耕助,揣测他问这个问题的动机。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回答道:
“嗯,有!”
金田一耕助听到这句话,总算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问:
“你说家里有打字机,是谁在使用?”
“我在使用……金田一先生,为什么你用那种表情看我?难道我不能用打字机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去学打字?”
“战后我父亲要我学打字,于是我就央求母亲买一台给我。她辗转托人买了一台最新式的打字机,我在补习班学了五个月,才学会用它。”
美弥子的眼中隐隐含着泪水,但是金田一耕助现在并不想受她的影响。
“那台打字机现在在哪里?可以给我看看吗?”
金田一耕助激动得想立刻去瞧个究竟,但却被美弥子制止住。
“它非常轻巧,我去拿来。”
美弥子含着泪水走出房间。
“警官,你还记得密告信中的字体吗?”
“这个嘛……我不太有把握。不过,既然他们家有打字机的话,当然得看看啦!”
不一会儿,美弥子提着打字机回来了,那是一台能放在皮包中随身携带的机器。
“哇!真可爱,这台打字机是什么牌子的?”
“叫‘小火箭’,是瑞士某家知名公司开发出来的,日本还没正式进口。需要我示范一下使用方法吗?”
“麻烦你了。”
美弥子将打字机放在桌上,打开盖子,调整好位置,把纸放进滚筒上,然后像机关枪似的,劈劈啪啪地开始打字。不一会儿,纸面上已有好几行字了,看来她的打字手法还相当熟练呢!
“这样可以吗?”
金田一耕助把纸取出来,略略扫了一遍后交给警官。
等等力警官的眼睛睁得斗大,紧紧盯着打出来的字,好半晌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美弥子小姐,家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用这台打字机?”
“一彦和菊江都会用,特别是菊江,她可以闭着眼睛打。”
“你是说菊江……菊江也会?她打……打字的技巧那么高明吗?”
金田一耕助惊讶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连等等力警官都替他着急。
“是的,我的打字技巧还是她教的呢!虽然我不喜欢她,她是那么……但是,在这方面我倒是非常佩服她。”
这时,阿种忽然走了进来问:
“该吃午饭了,要不要端过来?”
金田一耕助看了看手表。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可他连早餐还没有吃呢。
第11章、肌肤上的火焰图案
昭和二十二年,战后的日本还处于严重的物资短缺时期,所以即使阿种端来的是粗茶淡饭,大家仍拼命填饱肚子。
“警官,现在还有秋子夫人、信乃和新宫先生一家人还没问呢!我看还是赶紧开始吧!先请秋子夫人,不过,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
金田一耕助揩揩嘴说。
等等力警官看了一下手表。
“嗯,泽村差不多也该回来了。金田一先生,还没有问他们之前,我们先到防空洞那边瞧瞧好吗?”
“也好!”
说实在的,由于一上午都精神紧张着,金田一耕助感到相当疲惫,正想找个可以舒缓情绪的机会,所以等等力警官一说,他便欣然同意。
于是两个人就带着一位刑警往防空洞走去。
防空洞位于院子的角落,被茂密的树丛遮住,上面用一块水泥制的板子遮盖着。洞里约有四坪大小,里面虽然简陋,但是也有桌椅等家具,与其说是防空洞,还不如说是地下室来得更贴切些,惟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照明设备,显得黑漆漆的。
等等力警官站在幽暗的洞里四处张望。
“这么说,昨晚那个长得像椿英辅的人就是躲在这里了?”
金田一耕助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喃喃自语起来:
“原来如此,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有桌子,又有椅子。”
等等力警官马上问道:
“啊?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打字机的事呀!匿名信上的字和那台机器打出来的字很相似,对不对?”
“嗯,差不多,但是要做进一步比较才知道。”
“假设那封匿名信就是用那台打字机打出来的话,会是谁打的吗?打字机放在美弥子的房间里,她的房间是日式的,要进去并不难。但若要偷偷待在房间里打密告信,可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就算躲过美弥子小姐,那么响亮的声音也不可能没有人听到吧!”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等等力警官一眼,又继续说:
“你也知道,那台打字机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机关枪一般,尤其是要打这种不可告人的信件,更不可能在家里打!因此,那个人可能把打字机搬到一个平常没有人去的地方,很快地打好,然后才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你不觉得这个防空洞是一个相当理想的地方吗?更重要的是,连桌椅都有。”
等等力警官往各处看了看,说:
“可是这里这么暗,根本看不清楚键盘上的字呀!”
“警官,键盘上的字母都是固定的,而且美弥子小姐刚才不是说,菊江闭着眼睛都能打字吗?”
警官闻言,突然眼睛一亮。
“金田一先生,你的意思是,菊江那个女人……”
“不,现在还不能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打字这门技术只要熟练的话,就算在多暗的地方,闭着眼睛还是能打。好吧!我们也该出去了。”
由于防空洞的两端都有出口,所以他们两人便从另一边爬出去。
金田一耕助一走出防空洞,突然觉得阳光分外刺眼。
“幄!对了,警官。”
金田一耕助先看看四周,然后刻意压低声音说:
“我想要麻烦你的手下帮我找一件东西。”
“找什么?”
“就是那个和雷神不应分离开的风神。”
等等力警官有点惊异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你没有搞错吧?风神不是去年夏天就已经被偷走了吗?”
“不,警官,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小偷丢下雷神,光拿走风神呢?这两样东西应该是形影不离、缺一不可的呀!既然不要雷神,拿走风神也没用。反正我始终觉得说不定风神还在这个家里。”
等等力警官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金田一耕助的脸,半晌之后耸耸肩回答:
“好吧!我们尽力而为。”
“那就拜托了。但是千万别让这里的人知道。”
从防空洞到客厅的途中,有一间玻璃温室。这间温室大部分都建在地下,露出地面的部分并不高,不过看起来倒是满大的。
温室大概有一个房间宽,长度则有四五个房间长,是一座长方形的建筑物。如果透过玻璃往里面看,就可以看到一个略高于地面一点的架子,架子上还排着一列列的小花盆,就连天花板上也倒吊着一排红色的小花盆。
此刻,花盆的前面正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影在晃动。
那个人影一看到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立刻跑了过来,恭敬地低下头开门。
“有什么事吗?”
原来是三岛东太郎,他看来好像是在整理花草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把长柄剪刀。
金田一耕助把身子略偏了偏,从三岛东太郎的肩后窥探里面的情形。一股刺鼻、甚至让人闻后有点头痛的怪味道随即扑面而来。
“幄,那是兰花和一些高山植物,这盆则是食虫兰,都是非常珍贵的品种哟!要不要参观一下呢?”
“不了,我们今天还有别的事,下次吧!府上是哪位这么喜欢花?”
“原本老爷很喜欢,现在则是一彦少爷在接手照顾,我有空的时候也会来帮帮忙。您看,食虫兰现在正在吃蜘蛛,所以才会发出一些不太好闻的味道。”
金田一耕助看了三岛东太郎一眼,又说:
“对了,东太郎,我们想问你一些事。”
“幄!好的,请等一下。”
三岛东太郎用放在入口处的水把手洗了一下,然后马上往右手戴上手套,慢慢走了上来。
“你们要问什么事呢?”
“今年一月的时候,椿子爵不是曾出去旅行吗?那次旅行回来后不久,听说他便找你商量卖珠宝的事,是真的吗?”
三岛东太郎脸色一沉,严肃地回答:
“是这件事啊!那时,我也曾经被警政署传讯过,确实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因为夫人不答应,椿老爷最后还是没有变卖珠宝。”
金田一耕助与等等力警官面面相觑。
“这么说,椿子爵打算要卖夫人的珠宝?”
“应该是吧!刚开始时,椿老爷也没说要卖什么,直到后来决定不卖时,他才说出原因。”
三个人开始朝着正屋的方向走去,沉默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开口问道:
“东太郎,听说你的父亲和椿子爵是学生时代的朋友?”
“嗯!”
“这么说,你是在东京出生的了?”
“不,我好像是在中国(日本地名,大约在今天的广岛一带)南方出生的。”
“哈哈!你竟然连自己的出生地都不知道。”
“因为我父亲是中学老师,时常被调来调去,所以根本记不清我出生的时候究竟住在哪里,不过我懂事的时候已经住在冈山了。”
“原来如此。不过我倒觉得你有京都、大阪一带的口音呢!你在那里待过吗?”
“我不太清楚,大部分时间我都住在冈山和广岛县。”
“那你为什么会到这个家里来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那时,我从军队复员回来之后,母亲已经过世了,而父亲也早已不在人间,我没有任何亲戚,于是只好到东京来,做黑市买卖的中间人,并时常处理人家要卖出的东西。后来我突然想起父亲提起过椿老爷的事,而且父亲在世时,好像也和椿家有书信往来,因此,从去年秋天开始,我就常来拜访他们,顺便看看他们有没有要变卖的东西。”
三岛东太郎顿了顿,继续说:
“由于经常来走动的原因,有一天,他们问我要不要住在家里,听说这好像是夫人的意思。椿老爷死后,家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我还能继续待在这里,大概也是夫人的意思。不过说实在的,这个家如果没有我的话,恐怕连一天都撑不下去了。”
此时,三人正好走到已经干涸的池塘边。三岛东太郎热心地说:
“走这边的桥会比较快。”
金田一耕助目送着先走过桥的三岛东太郎的背影.然后自己紧跟在后。
过了桥之后,他们就和三岛东太郎分手了。回到客厅时,泽村刑警早已焦急地等待着。
从他兴奋的脸色,金田一耕助立刻猜到调查的结果,心情不免又郁闷了起来。
“警官!”
泽村刑警正要拿出什么东西的时候,等等力警官赶紧递个眼色叫他等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再慢慢走到泽村刑警的身旁。
“结果怎么样?”
泽村刑警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拿出两个信封,信封上印着天银堂的名字,上面好像还用钢笔写了一些字。
泽村刑警在一旁说明道:
“这个是刚才从装长笛的盒子里发现的,而这个是从天银堂那里拿来的,请对比一下。”
等等力警官从两个信封里倒出两只耳环,开始对比起来;金田一耕助闭上眼睛,一想到这个家族的悲惨命运,心中不觉沉甸甸的,像吊起一块大石头。
“唉!”
等等力警官叹了一大口气。
“绝对不会错。不管昨晚那个男人是不是椿英辅,这个事情绝对和天银堂事件有关!”
“但是,警官……”
金田一耕助为了排除自己的感伤,拼命摇头。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对着等等力警官说:
“同样的耳环可能会有很多对也说不定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同样的耳环。因为这是依某一位夫人的要求特别设计、特别订做的,泽村……”
等等力警官在泽村刑警的耳边悄悄说了一些话,泽村刑警听了之后,立刻把两只耳环分别放进信封里,然后小心地塞进口袋,飞也似地冲出房间。
(看来他应该是到警政署去报告了吧!这件事想必会引起一阵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