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了解她?”
“几乎不认识。”
“她未婚吗?”
柯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我要走了,我要买些圣诞节用品。”
“圣诞礼物……”
马丁…贝克想了想,又看看表,四点半了。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赶快抓起话筒拨通电话,给波多市的那个女人。
“噢,是你吗?对对对,你是那位……”
“这个电话打得不是时候吗?”
“噢,不是的……我丈夫六点十五分以前不会回来。”
“只是要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们昨天谈到的那个人,曾经从你那儿拿走任何东西吗?嗯,我是说,任何礼物、纪念品或这类的东西?”
“没有,没拿过礼物,我们都没给对方任何礼物,你知道的……”
“他手头紧吗?”
“过得去吧,只能这么说,我也是一样。惟一的……”
一阵沉默,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脸爆红了。
“你给过他什么?”
“一个……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也可以说是个小装饰品……只是个不值钱的小东西……”
“你什么时候给的?”
“我们分手时……他向我要……我总是把它带在身边。”
“他硬向你要的吗?”
“这个……我很乐意给他。人们都会想有个纪念物的……即使……毕竟,我是说……”
“多谢了,再见。”
他再拨给艾柏格。
“我和警长拉森及署长谈过了,不过检察官生病了。”
“他们怎么说?”
“准了。他们也知道没别的好方法了,当然这有违常规,不过……”
“即使在瑞典,以前也用过很多次了。我现在要向你提议的,是更不合常规的方法。”
“听来不错。”
“向媒体发个消息,说这件谋杀案的案情已逐渐明朗。”
“现在?”
“对,立刻,就是今天。你知道要怎么说吗?”
“知道,说老外干的。”
“正确。就像这样说:根据最新消息,国际刑警追查多时,杀害罗丝安娜…麦格罗小姐的凶手,终于由美国警方逮捕归案。”
“我们早已知道凶手已经离开瑞典?”
“这只是举例。重点是尽快发布出去。”
“我知道了。”
“然后你就过这里来。”
“立刻吗?”
“正是。
有个信差正好走进房间里,马丁…贝克把电话筒用左肩紧紧夹着,将电报裁开来,是卡夫卡。
“他说什么?”艾柏格问。
“只有三个字:‘设陷阱’。”
26
女警索尼雅…韩森的确是有点像罗丝安娜…麦格罗。柯柏是对的。
她现在坐在马丁…贝克的办公室里,两手交叠在膝上,用她那双冷静的灰眼睛望着他。她把黑色头发梳成内卷的样子,而前面的刘海轻轻地附在左边眉毛上。她有着健康的肤色和开朗的表情,而且似乎未施脂粉。她看来绝不超过二十岁,但贝克知道她已二十五岁。
“首先你要知道这是一项自愿的任务。”他说明,“你不愿意就不要接。我们决定征召你担任这任务,是因为你最够资格,而这主要是因为你的容貌。”
她把头发拨离前额,面露不解地望着他。
“另外也因为,”马丁…贝克补充说,“你住在市中心,而且你未婚,也没和家人或朋友住在一起。至少最近以来是这样,对吧?”
索尼雅…韩森甩甩她的头。
“我真希望帮得上忙。”她说,“不过我看起来哪儿不对吗?”
“你记得罗丝安娜…麦格罗吗?一个美国女孩,今年夏天在古塔运河被谋杀的那个?”
“我记得吗?我现在正在失踪人口局工作,这个案子我也查了一阵子了!”
“我们知道是谁干的,也知道他现在就在城里,我还审问过他。他承认事发时他在船上,也承认见过她,但他说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谋杀案。”
“那根本不可能啊!我是说报纸上登了那么多、那么久。”
“他说他从不看报纸,我们套不出任何话。他表现得似乎光明正大,回答问题时也好像很诚实。我们没办法拘留他,也不能再跟踪他,惟一的机会是让他再犯一次案,所以要你参加……如果你愿意,而且认为你应付得来的话。当然…,你也可能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真是个好差事!”
索尼雅…韩森说完,伸手进皮包里找烟。
“你和罗丝安娜的确相像,我们希望你当诱饵。你得这么做:他是史玛蓝街上一家搬家公司的经理,你到那儿告诉他你要搬点东西,想办法和他调情,确定他留下了你的住址和电话,总之要让他对你感兴趣。然后,我们只能抱着希望等等看了。”
“你说你已经审问过他了?难道他不会警觉起来吗?”
“我们放了点假消息来安抚他。”
“那么我得去勾引他吵?这太惨了吧!倘若我成功了呢?”
“你不用怕,我们会一直在你附近的。但你要先对这案子有全盘的了解,把我们手上的资料全部读过一遍。你得扮演罗丝安娜…麦格罗,我是说,看起来要像她。”
“我是在学校时演过一些角色,但不外是天使啦、草菇之类的。”
“噢,那这回你得卖力点了。”
马丁…贝克静静坐了几秒钟,然后又说:
“这是我们推一的机会了。他只需要一点刺激,而我们必须提供给他。”
“好吧,我愿意试试,但愿我能应付,这好像很困难。”
“你最好马上开始阅读所有的资料,各种报告、影片、笔录、书信和照片,然后我们才可以就这案子再讨论。”
“现在开始吗?”
“就是今天。署长哈玛会安排你暂时不必接其他勤务,直到案子结束。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要去你的公寓探探地形,还得复制一些钥匙。其他的就稍后再谈了。”
十分钟后,他让她留在柯柏和米兰德办公室的隔壁房间里。她撑着两肘,开始读第一份验尸报告。
艾柏格下午才到。他才刚坐下,柯柏就像一阵旋风似地冲进来,还用力敲打他背部,害他差点跌下椅子。
“冈纳明天要回家。”马丁…贝克说,“走之前让他看看班特森长什么样子吧。”
“你得小心才不会露出马脚。”柯柏说,“还有我们得早一点出发,城里每个人,甚至可以说全国一半的人口,都出来逛街买圣诞礼物了。”
艾柏格用他的手掌敲着头说:
“圣诞礼物,我竟然忘了!”
“我也是。”马丁…贝克接着说,“其实我想到很多次,但也都忘了买。”
路上非常挤。四点五十八分,他们让艾柏格在诺曼斯广场下车,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柯柏和贝克坐在车里等。
过了二十五分钟,艾伯格回来了。爬进后座时他说:
“很明显的,他就是影片里那家伙。他搭五十六路公车。”
“他是去圣艾里克广场,他会在那里买牛奶、面包、奶油之后才回家。然后吃饭、看无聊的电视、上床睡觉。”柯柏说,“你们在哪下车?”
“就这儿,现在我们正好来个圣诞大采购。”贝克回答。
一小时后他们在玩具店里,艾柏格说:
“柯柏说错了,全国另一半的人口也在这里。”
他们花了将近三小时才买完,又花了一小时回贝克家。
第二天,艾柏格与那位要做诱饵的女警会面。她正努力要把相关文件先念完一小部分。
那天晚上就是圣诞夜,艾柏格回莫塔拉去了。他们都同意新年一过完,就开始实施这个计划。
27
这是个银灰色的圣诞节。那个叫佛基…班特森的人,选择在索德拉来的母亲家中静静度过这个佳节。马丁…贝克不断地想起他,不管是在教堂中的圣诞礼拜,或是汗流泱背地戴着圣诞老人的面具时。
柯柏因为吃太多,不得不在医院里住了三天。
圣诞节第二天,艾柏格打电话来,听来有点兴奋。
各报纸都刊登了不同形式但却相当冷淡的文章,表示运河谋杀案的案情已明朗,而瑞典警方不再需要插手这件事了。
在哥审堡另外出了一件传统式的新年谋杀案,二十四小时之内就破案了。卡夫卡寄了一张超大型古怪的明信片来,是紫丁香色调的,上面画了一只鹿背向落日奔来。
一月七日到了,而这天也的确像一月七日,街上到处是口袋空空、被雪冻歪的人们。商家开市了,大半却里面空空如也,天气还是一片朦胧而且奇寒。
一月七日是计划发动日。
一大早哈玛就来视察。看完后他说:
“我们这个实验打算做多久?”
“成功了为止。”艾柏格说。
“这可是你说的。”
哈玛想过了各种可能的突发状况,比方马丁…贝克和柯柏都可能有别的事要立刻办;米兰德和史丹斯敦也应该至少花部分时间处理他案;而第三区也很快就会开始抱怨被借走的女警员怎么还不能归队。
“孩子们,祝好运。”他说。
过一会儿,其他人都走了,只剩索尼雅…韩森留在贝克房间里。她感冒了,只能坐在椅子上流鼻涕。贝克看着她,她今天脚穿长靴、灰色上装和黑色紧身长裤。
“你打算穿这些?”他的语气有点酸。
“不,我会回家先换掉。但是你要知道,去年七月三号是夏天,而现在是冬天,如果我现在穿薄薄的,戴着太阳眼镜,跑去一家搬家公司请他们帮忙,那一定很古怪。”
“你只要尽力就好,重点是你要了解真正的目的。”他停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假设我了解得没错的话。”
这女人若有所思地看他。
“我想我明白。”她终于说,“我已经读过有关她的每个报告,而且一字不漏;那段影片我至少看过二十遍。我的衣服颜色挑和她相像的,还在镜子前面练习了好几个小时的仪态。但我还觉得不够。她的个性和我的完全不同,习惯也不同,我没过过她那种生活,也不打算过,但是我会尽我所能。”
“那就好。”马丁…贝克说。
她看起来高不可攀,实际上也不易亲近。他对她的私生活所知不多,只知道她有个五岁的女儿和她的祖父母一起住,她好像没结过婚。尽管他对她不甚了解,他却想起她很多的风评:她敏捷、脚踏实地而且专注于工作,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直到下午四点她才回报。
“我刚从那儿出来,等一下我会直接回家。”
“好吧,他是不可能现在就过去硬闯你家大门的。进行得怎样?”
“我想还不错,大概不可能更好了,衣柜明天会搬来。”
“他对你有意思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他好像有眼睛一亮。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所以现在很难说。”
“很困难吗?”
“老实说,并不困难。我觉得他人看起来相当好,某些方面也很迷人。你确定他是凶手吗?我并没有很多和谋杀犯相处的经验,不过我很难将他当成谋杀罗丝安娜…麦格罗的凶手。”
“是的,我很确定。他说些什么?他留了你的电话号码吗?”
“他把我的地址和电话写在一张活页纸上。我还告诉他我另有一部私人电话,只不过如果我不是在等某人的电话,我就不会去接,所以得先打客厅的电话过来。我觉得他的话并不多。”
“当时只有你和他在室内吗?”
“是的,还有一个肥肥的老女人,在玻璃隔开的另一间办公室里。但她听不到我们谈话,因为当时她在讲电话,而我听不到。”
“你有逮到机会和他谈谈送衣柜以外的事吗?”
“有啊,我提到天气很差,而他回答一定会这样的;然后我说很高兴圣诞假期结束了,而他说他也是。我还加一句,‘像我这样孤独地过圣诞节,可真是悲哀啊!”’
“那他说什么呢?”
“他说他也是单身,而即使他圣诞节和母亲一起度过,也一样觉得可悲。”
“听起来不错。”马丁…贝克说,“你们谈些别的吗?”
“我想应该没有。”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她补充:
“噢,我要他写下他们公司的地址和电话,好去电话簿里查一查,而他给我一张印好的公司名片。”
“然后你就离开了吗?”
“是啊,我已经没办法再逗留,继续说一堆废话。不过我挑了适当的时间离开。这之前我特地解开外套什么的,好让他看到我里面穿紧身毛衣。我还说如果他们没办法在白天把衣柜送来也没关系,因为晚上我几乎都在家等某人的电话。不过他说衣柜应该会在早上送到。”
“很好,你听着,今天晚上我们恐怕得先预演,我们会在克拉拉分局。史丹斯敦会扮演班特森,他会打电话给你。你接了之后,就打给在克拉拉分局的我,我们会赶去你家,等史丹斯敦出现。你懂了吗?”
“知道了。史丹斯敦一打来,我就拨电话给你。大约是几点呢?”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不能预知班特森何时打来。”
“你说的对。对了,马丁——”
“是。”
“实际上他在某方面还蛮有吸引力的,一点也不会令人不快,或显得很心急。罗丝安娜…麦格罗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瑞杰铃街第四区车站的候车室里面有间康乐室,室内一尘不染,东西也都放得很整齐,尽管提供娱乐的可能性很小。
八点十五分了,马丁…贝克已经把晚报读了两遍,除了体育栏和分类小广告,几乎全部看了。这之前的两个小时,艾柏格跟柯柏一直在下棋,以便驱除彼此讨论的欲望。史丹斯敦在门口的椅子上睡觉,嘴巴张得开开的。他这样是可以原谅的,因为昨晚他一直在忙另一个案子;不管怎么说,他是要扮演坏蛋的,所以不需要太警觉。
到了八点二十分,马丁…贝克走向史丹斯敦,把他摇醒。
“现在开始吧!”
史丹斯敦站起来,走到电话边拨了个号码。
“喂,”他说,“我可以过去吗?什么?好。”
然后他走回他的椅子,继续睡大觉。
马丁…贝克望一望时钟。过了五十秒,电话铃响了。这部电话可以直拨外线,而且是特别为这个案子准备的,别人不可能使用。
“我是贝克。”
“我是索尼雅。他刚刚打来,他在半小时内会到。”
“知道了。”
他挂回电话。
“现在我们行动吧,伙伴们。”
“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艾柏格在棋盘的另一边喊着。
“好吧,”柯柏说,“一比零,你领先。”
史丹斯敦张开一只眼睛:
“我要走哪条路过去?”
“你想走哪条路都可以。”
他们下楼去开车,车子停在警局的车道上,是柯柏的车。当柯柏摇摇晃晃地把车转上瑞杰铃街时,他问:
“我可以当那个躲在衣柜里的人吗?”
“不可以,只有艾柏格可以。”
“为什么?”
“他是惟一能走进屋里而不被认出来的人。”
索尼雅…韩森住在轮波葛街角落一幢建筑物的三楼,面向爱克堡广场。
他们把车停在小戏院和泰格纳街之间,然后分头前进。贝克穿过街道走进灌木丛中,藏身在卡尔…史塔夫的雕像陰影中。他的据点可以清楚看到韩森家和爱克堡广场,周围的街道也一目了然。他看见柯柏以冷淡的姿态,随意地沿轮波葛街向南走。艾柏格则果断地照着行程走向前门,开了门走进去,好像他本来就住那儿。四十五秒后艾柏格就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