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待会再去穿,我找杏儿说话呢。”卢桂丽一面冲崔氏说,一面眼睛就看向了卢娇杏。
“小姑……”
卢桂丽点点头,撇了卢娇杏手中的盆子一眼,脸上满是嫌弃之色:“那东西晚些再洗,你来陪我说说话。”
“这——”卢娇杏瞅瞅对方,又瞅瞅手里的盆子,面色有些为难。
“没事,你来陪我说话,你娘不会说什么的。”卢桂丽大包大揽道。三嫂乔氏确实是个喜欢胡搅蛮缠的,但上面还有她娘压着,所以卢桂丽并不怕乔氏。
见卢娇杏还是站着不动,她望向崔氏:“娘——”
崔氏无奈的笑了笑,拍板道:“杏丫头,你陪你小姑进屋说话去。”
见此,卢娇杏才放了手里的盆,跟她小姑进了屋。
*
上房是三间大瓦房,正中是堂屋,东间是卢老汉和崔氏的房间,西间住着卢桂丽。
两人进了屋,卢桂丽赶忙去关了门,又拉着卢娇杏去了炕上坐下。
“可是有消息了?”她有些急切地问道。
卢娇杏微微一愣,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怎么了?难道你没打听到什么消息,知道杜廉什么时候来咱家吗?”见侄女不说话,卢桂丽不禁有些急。
卢娇杏和卢桂丽之间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杜廉。
卢娇杏也是一次意外才发现小姑卢桂丽,竟和她一样对杜廉存了心思。
起初,卢娇杏也不敢置信,所有人都知道卢桂丽是个药罐子,卢家人更是从不敢奢望能将她嫁出去。试问谁家会娶一个药罐子进门,那不是娶了个媳妇,而是娶了个祖宗回来!连卢老汉和崔氏这么疼她,都没有动过这种心思,只是想就这么将女儿养着,若是有人娶她自然好,若是没有,就一直养在家里。而卢桂丽长到十五岁,也从未有人家上门提过亲。
所有人都惯性的这么想了,自然就忽视了她的心思。其实想想也是,哪有少女不怀春,更何况是卢桂丽这个从未出过门,没见过几个外男的病弱少女。她会对杜廉上了心,也是能够想象的。
卢桂丽太单纯了,只是被卢娇杏随便套了一下话,就将自己的心思吐露出来。
被套出话后,卢桂丽索性也不再遮掩,和侄女分享了自己的私密心思,甚至从卢娇杏那里打听到不少有关杜廉的事,这更是让她对杜廉心向神往。
卢桂丽和几个侄女都不亲近,唯一亲近的也就是卢娇杏。借着卢桂丽,卢娇杏逃掉了不少乔氏的责难与打骂。
卢娇杏望着小姑。
卢桂丽的底子其实挺好的,卢家三兄弟长得都不差,卢桂丽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她从小体弱多病,平日里从来不出门,又常年不见阳光,所以整个人带着一种病态的白。
她非常瘦,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有些泛青,柳叶眉,丹凤眼,未曾语,已是带了三分喘,颇有些病美人的姿态。
卢娇杏十分羡慕卢桂丽。
无他,皆因卢桂丽在卢家特殊的地位。
卢桂丽是卢老汉和崔氏的老来女,虽算不得千娇百宠,但平日里全家人对她也是呵护备至。从小,卢娇杏便看到小姑在父母兄长的呵护下,不用干活儿,不用挨打,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几乎与那个卢娇月般无二致。
卢娇杏能将卢娇月都嫉恨上了,又怎么可能会略过卢桂丽,只因为卢桂丽是她的小姑,是长辈,她又需要借着对方来逃过乔氏的打骂,所以面对对方的时候心思藏得比较深罢了。
当然,有着卢娇月做对比,有时她面对卢桂丽的时候,还有一丝病态的怜悯感。
你再怎么受家中长辈宠爱,又能怎样呢?可惜你有个破败的身子,连家里大门都不能出,而你朝思暮想的杜廉,也要和卢娇月定亲了。
卢娇杏有些病态的想。
“杏儿,杏儿……”
卢娇杏蓦地回过神来,就见小姑伸手在她眼前晃着。
“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不好说?是不是杜廉出了什么事,怪不得许久不见他来家里……”
可以想见卢桂丽是想多了,杜廉最近之所以会甚少来卢家,不外乎因为学业忙碌,还有个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和卢娇月的亲事。
这个时候,总是需要避讳的。
恍惚间,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卢娇杏的脑海里。
她敛住面上的表情,略有些犹豫道:“小姑,有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怎么了?难道真是杜廉出了什么事?”
卢桂丽面上惊疑不定,竟是喘了起来,她压着有些疼痛的胸口,强制自己忽视那股疼痛,直直的望着侄女。
卢娇杏赶忙欺身过去帮她顺气,又道:“小姑,你别急,杜廉没有出什么事,而是……”
“而是什么!”卢桂丽死死拽着她的衣袖追问。
这时,崔氏蓦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二丫头,怎么了?”
崔氏端着一个木托,木托上放着一碗稀粥,一碟子菜和几个玉米饼子,还有一碗鸡蛋羹。鸡蛋羹是给卢桂丽准备的,稀粥则是给卢娇杏的。
因为卢娇杏能哄女儿开心,所以崔氏对卢娇杏这个孙女颇有几分另眼相看,没少在乔氏打骂卢娇杏时,出面拦下。只可惜乔氏如今生了儿子,腰杆子也硬了,并不若以前那般害怕崔氏,对崔氏的话,也是爱答不理的。不过到底崔氏是她婆婆,即使乔氏再嚣张,也总得顾忌一二,因此卢娇杏的日子比以往好过不少。
两人被吓了一跳。
卢娇杏是因为心虚,卢桂丽则是怕她娘听到她方才的话了。
“娘,我没事,我和杏儿说话呢。”卢桂丽期期艾艾的说。
崔氏也没有起疑,放下手中的木托:“我将早饭端来了,你们就在屋里吃。杏丫头,多陪你小姑说说话。”女儿这几日精神十分不好,崔氏很是担心。
卢娇杏的样子十分乖巧,道:“谢谢奶,我会陪小姑多说说话的。”
崔氏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堂屋里,坐在桌前等婆婆回来好吃饭的乔氏,小声咕哝道:“死丫头,倒是拿娇上了。”
卢明山方才在回家的路上刚经历了那么一出,这会儿正心虚着呢。此时听乔氏如此说,还以为她在说小妹,赶忙偷眼瞧了坐在首位的卢老汉一眼,转头斥道:“死婆娘,你在说谁呢?!”
第17章()
==第十七章==
乔氏一听这话,就知道男人是误会了,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男人不是嫌小姑子拖累了家里,想分家吗,平日里她人前没少说些讥酸话,也没见他说什么,怎么今天却是大变脸。
乔氏让卢娇杏去洗被弄脏的被褥和六郎换下的衣裤,哪知那死丫头借着小姑子的势,又躲了懒。且不提这,还害她被婆婆训斥了一顿。崔氏拍板答应让正要去干活儿的卢娇杏陪女儿说话,自然要通知乔氏一声。她心中厌恶乔氏一大早就在闹腾,不免借着这个由头将她训斥了一顿。
乔氏无端又挨了一顿训斥,这会儿心里正烦着呢,此时听男人这么说,根本没有心领神会,还以为男人是在说反话,向她递话呢。
于是她便顺水推舟地撇撇嘴,往西间那边睇了一眼,道:“还能是谁呢,自然是咱们家那顶顶尊贵的小姑。”她望着卢老汉,十分不客气的说:“爹,你老人家也别怨儿媳我多嘴,小姑子再这么被宠下去,可不是个事。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哪有让亲娘端饭端水侍候的道理……”
卢明山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听着乔氏‘胡说八道’。
不待他出言制止,就听得‘咚’的一声响,卢老汉一脚将屁股下凳子踢到在地,指着卢明山的手指颤抖。
“老三,你这是想让你爹我死啊!”
“老头子,怎么了?”
刚踏出西间房门的崔氏,急急走了过来。
“你问你那好儿子!”卢老汉痛心疾首道。
崔氏目光顺着卢老汉的手看去,“老三,你又怎么气你爹了?”
“我、我……”
“老三,我方才对你说的话,都被你当耳边风了?!”卢明海皱着眉斥道。
“老三,还不向爹娘道歉!”卢明川气急地跺跺脚。
“我、我怎么了?怎么都说我,不干我的事啊!”卢明山是有怨无处诉,不免迁怒到罪魁祸首身上,他扭过头来就给了乔氏一巴掌,“你这个臭婆娘说什么呢!老子的妹妹是你能说的!”
乔氏被这一巴掌都打懵了,缓过劲儿来后,立马向卢明山扑了上去。
“好你一个卢明山,你竟敢打我!”
两人不由分说,当场就撕扯起来。
梅氏拉着女儿离得远远的,眉头紧皱,眼底满是厌恶之色。
她懒得去深究这到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左不过又是三房两口子为了分家闹出来的幺蛾子。就这么今天一出,明天一出的闹腾,别说,她也想分家!
在场的卢家其他人也差不多和梅氏是同样的想法,也认为这是三房两口子为了分家闹出来的事。所以说放羊的小孩不能当,当久了,说真话也没人信了。
卢明山这会儿是真没有这个心思,只可惜没人相信。
也因此,大家都看着他们两口子打着,竟没一个人上前去拉。
还是卢明川这个做大哥的,看到卢老汉痛心疾首的模样,有些不忍目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才上前拉开卢明山,而胡氏则去拉乔氏。
正当这两口子想履行大哥大嫂的职责,说些什么教诲三房两口子的时候,西间那边传来一个惊恐的尖叫声。
“小姑,小姑,你怎么了!”
一众人赶忙涌了过去。
*
见崔氏出去后,卢桂丽便赶忙拉着卢娇杏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娇杏支支吾吾,只是不言,卢桂丽气急败坏,又不知道该如何逼问。
待卢娇杏觉得戏耍够了,方露出拗不过对方想直言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堂屋那边似乎闹腾了起来。
卢娇杏有点好奇是怎么了,卢桂丽却是一点都没有这个心情。
“杏儿,你快说啊!”
卢娇杏瞅了一眼门的方向,才小声道:“小姑,我说了以后,你可不要急。这一切不怨别人,都怨那卢娇月是个狐媚的。”
“怎么这事又和月儿扯上关系了?”
卢桂丽虽平日里不常出房门,但也知道侄女卢娇月是个事少的人,难道说——
卢娇杏对满脸狐疑的卢桂丽点了点头,状似怜悯道:“小姑,我无意间得知,大伯母给二房和杜家从中说合,两家好像打算要结亲了。”
二房只有一个女儿,而杜家也只有一个儿子,谁和谁结亲,还用说吗?
卢桂丽急喘一口,脸色煞白,她紧紧地攥着卢娇杏的手。
“杏儿,你说得可是真的。”
卢娇杏点点头。
卢桂丽眼睛一翻就厥过去了。
卢娇杏见此,心里又气又急,暗骂卢桂丽一个病秧子身体,还成日里想些有没有的,嘴里却是焦急地叫起人来。
卢老汉一众人涌进房里,崔氏一见歪在炕上昏迷不醒的女儿,就赶忙扑了过去。
“二丫头,你怎么了?杏儿,你到底和你小姑说了什么?”
果然,一见自己女儿出了事,立马就对她变了颜色。
卢娇杏心中讥笑,面上却是怯怯道:“奶,我什么都没说啊!”
无缘无故被打的乔氏,这下总算找到出气的筏子了,她上前一把拉过卢娇杏,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你这个死丫头,我让你不要招你姑,你非不听,她多精贵啊,是咱们家顶顶精贵的人儿,是你能招的……”嘴里一面骂着,手上劈头盖脸的打。
梅氏有些看不下去了,劝道:“三弟妹,你打孩子做什么。”
乔氏翻眼道:“我打我家的孩子,关你什么事!”
梅氏被气得不轻,面上不言,心里却是骂道自己不长记性,那三房的事就不能沾。
卢老汉心急女儿,又见那老三媳妇闹腾不休,拿着打孩子做筏子讥讽小女儿,气得手都抖了。
“滚,乔氏你给我滚出去!”
乔氏撇撇嘴,停下手里的动作,拽着卢娇杏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小声咕哝一句:“当谁愿意呆在这儿!”
卢老汉顿时被气了个仰倒跌。
“老三,你给我休了她!”
卢明山讪讪的笑着,忙道:“爹你放心,我这就去收拾那个臭婆娘。”边说,人就撵了出去。
一见他这副样子,就是没将卢老汉的话听进耳里。
卢老汉气得脸都青了。
可儿子是自己的,儿媳妇是当初自家选的,他也只能说一句冤孽啊。又见那边老婆子掐女儿人中没有反应,也顾不得三房两口子了,赶忙吩咐老大卢明川驾了牛车去请大夫。
*
折腾了一天,直到下午的时候,卢桂丽才醒了过来。
卢桂丽这是老毛病了,心和肺都有问题,一受刺激人便会厥过去。平时累不得冻不得,只能好好养着,一旦老毛病犯了,那就得吃药。
赵家屯的刘大夫帮卢桂丽看这病十几年了,十分有经验。人来了,脉一把,开了药,人便走了。
这边倒是轻省了,卢家被折腾的人仰马翻。三房两口子缩在自己房里不出门,照顾小姑男人插不上手,婆婆平日里是个挺利索的人,一旦碰到小姑的事就手足无措,梅氏便只能陪着大嫂留在西间看着小姑子。
卢娇月也留了下来。
上辈子小姑也是这样的,在卢娇月的印象中,小姑一直没有嫁人,就在卢家呆着。因为她,家里一直闹腾不休,可不管怎么闹腾,卢家一直没有分家。
反正在卢娇月记忆里,直到她和娘家断了联系那会儿,卢家也没有分家。
卢娇月和卢桂丽并不亲近,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卢桂丽待谁都淡淡的,所以卢娇月并不知道小姑最后到底怎么样了。此时看见面色苍白躺在炕上被奶奶喂药的她,心中升起一股怜悯感。
“你小姑的命真苦,一辈子就被这身子拖累了。”
待卢桂丽喝了药睡下后,梅氏便带着女儿出了上房大门。
卢娇月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梅氏叹了一口气。
当年她嫁进卢家时,还没有小姑子,后来她怀上女儿的时候,婆婆突然也怀上了。彼时,婆婆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谓是老蚌怀珠。当初村里没少有人打趣她,说婆媳同时怀上,也是一件罕见的事。为了这事,她没少和村里人红脸。
后来婆婆生下了小姑子,她也生下了月儿,两人是同一年的,只是一个是年头,一个是年尾。
小姑子打从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她的这种不好是有毛病的不好。大夫说这孩子不好养活,即使养活了,以后也是个药罐子。
后来果然应验了大夫的话。
其实别说三房两口子,有时候梅氏也会心生怨怼,家里看似来钱的门路不少,他们二房做豆腐赚钱,三房卖货赚钱,大房虽没有自己的营生,但日里大哥和两个侄子没少出去打零工,更不用说还有家里这十几亩田的出息。
可一家子赚来的钱却都被拿来填小姑子这个窟窿了。
梅氏有时候不满而又庆幸,庆幸有小姑子的先例在,她宠着自己的女儿,公婆也不能说什么。可想着杜家要的那两亩田,还有马上要成亲的儿子,她又有些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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