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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看见这么多人,兴奋的一直动来动去。睁着漆黑的小眼珠到处东张西望,小手小脚也不肯停歇。他人虽然小,这样一来,谢芳菲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示意容情将他接收过去。容情将身子倾过来,挨着谢芳菲将小文抱在手里。谢芳菲突然间似有所感,猛然回头,仔细搜寻,看见的依然是茫茫的人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容情诧异的看着谢芳菲,问:“芳菲,怎么了?”谢芳菲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容情,你有没有感觉到被人盯着的感觉?”容情凝声问:“芳菲是说,有人在跟踪我们?”谢芳菲努力寻思着说:“不是跟踪。我也不知道,就好像有人狠狠的盯着你一样,心里怪怪的感觉。”容情一脸担心的看着谢芳菲,然后四处仔细的看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神情更加严肃了。
谢芳菲抬头看了看身边的陌生人,两眼相对,人家友好的冲她笑了一笑。谢芳菲怕是自己神经过敏,况且见容情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怕他担心过头,故意叹息说:“唉,可能是因为人多了,所以精神上有些紧张兮兮的。刚才我看见人家友好的对我笑,我还心惊胆战的呢。看来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说完自嘲的笑了一笑。容情听她这么一说,神情也缓和下来。拉着谢芳菲说:“我们还是赶快走吧。”谢芳菲点点头。
俩人经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前的时候,小文伸出手咿咿呀呀,口舌不清的说:“姐姐,姐姐……”。谢芳菲明白过来,忍不住敲他的头,白了小文一眼。小文仍然不停的唧唧咕咕,将大半个身子都从容情那里探出去了。容情笑了一下,将小文塞在谢芳菲的怀里,说:“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我去买。”宠溺的摸了摸小文的脸,走到小贩跟前去了。因为人太多,谢芳菲被挤的后退了好几步。隔着人群大声喊:“记得多买几串呀。”容情本来已经要回来了,听到她的话,只得又挤进去。谢芳菲在某些事情上,有时候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这时候,谢芳菲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可是丝毫都感觉不到危险,并不觉得害怕。她努力的张望,眼睛里全是无边无际的人海,什么都看不到。谢芳菲突然一个转身,仍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情况。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强烈的感觉,已经不能当作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谢芳菲叹气,可惜周围不是玻璃橱窗,不然就可以从里面偷偷的看见后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跟踪了。
容情已经走了过来,谢芳菲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将冰糖葫芦拿过来,和小文一人一半。想了一下,将自己手里的分了一根给容情,笑着说:“本小姐赏给你的,不要钱。”容情笑了一下,接在手里,却没有吃。谢芳菲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可是那是一种怀念。倒是小文吃的满嘴都是黏糊糊的,似乎高兴的很。谢芳菲只得停下来,帮小文擦干净一脸的口水。容情看着这样贴近自己的谢芳菲,心跳加速,头一低,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纵然此刻谢芳菲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在他鼻子里的还是他记忆中记在心上的味道,一点一滴,根本不在现实里。
谢芳菲一无所觉,擦完后,低声呵斥了几句。小文哪里听的懂,依然吃的不亦乐乎,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能摇摇头,叹气的对容情说:“我们还是快走吧。怎么这么多的人!整个建康不是才二十几万户人家吗,我怎么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挤到这里来了似的。啊,照这样下去,天黑了也到不了甘露禅寺呀。”
谢芳菲和容情回到萧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萧衍正准备出门赴王敬则的接风洗尘的宴会。看见谢芳菲和容情进来,于是说:“你们回来了,那就太好了也随我一起去吧。我只怕这次是宴无好宴啊。”谢芳菲一路上舟车劳顿,也只得跟着萧衍出门。
众人在秦淮河畔的“雨后阁”停了下来,谢芳菲还以为萧遥光会在自己的府邸接风呢,没有想到会是这种风月场所。由此可见,南朝大多数人的放诞不羁。堂堂一个始安王也是丝毫没有顾忌。抬眼望去,依然是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依然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的“雨后阁”。世事想起来总是带一点宿命似的奇妙,总是存在某些难以预料的不可思议。
容情一向很排斥妓院,这次居然没有摆什么脸色,一声不吭的跟着大伙就进去了。谢芳菲的身份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可是来这种地方,还是遮掩一些好。早就换好了衣服,大摇大摆的跟在萧衍的身后。
萧遥光首先站起来迎接,笑说:“萧大人,你可是来迟了。你看王将军早就来了。必须先罚你一杯才行。”萧衍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殷勤起来,暂且敷衍的说:“好说,好说。王爷的话,下官哪里敢不听从。”王敬则也走过来笑着说:“萧大人肯赏光前来,真是给了本将军莫大的面子呀。待会儿一定要不醉不归才行!”就连崔慧景也说:“听说明月心刚从外地演出回来了,说不定还可以见到她呢。萧大人这次可来的正巧。”显然对明月心的美色垂涎不已。这些人个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不怀好意。
谢芳菲听的明月心居然还留在“雨后阁”,颇为吃惊。没想到她仍然做回了她的“天下第一名妓”,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给揭穿。其实知晓她真正身份的也没有几个人。就是谢芳菲跑到大街上大声呼喊“明月心是水云宫的云右使”,恐怕别人都不会相信,只当谢芳菲是疯了。何况谢芳菲也不会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她如今还是不是水云宫的右使。想到水云宫,自然就想到秋开雨。谢芳菲暗自诅咒了一声,努力回过心神,仔细听他们说话。
萧遥光笑着说:“我让人叫了几个姑娘进来伺候,大家可要尽兴呀。”众人听的暗示都不约而同的暧昧的笑起来。果然进来几个肤白貌美,如花似玉的姑娘,跪在席上殷勤的伺候。娇声软语,眼波含春,怪不得这个时候的人都喜欢上妓院,谁能不醉倒在这一片温柔富贵乡里?幸亏她们并没有更过分的举动,只是有意无意的露出满室的风情。可是越是这样,席上的人越是心痒难骚。
妓院的老板进来谄媚的笑说:“幸亏王爷的面子大,明月姑娘她梳洗一番后就来。还请大家多等一会才是。”崔慧景连忙说:“明月姑娘肯来,就是等到天亮也心甘情愿呀。整个建康的人谁不想一睹明月姑娘的风采呢。”王敬则微笑说:“早就闻得明月姑娘的大名,今日能够得见,我等于愿足矣。”萧遥光也说:“既然如此,再等等又何妨呢。”萧衍也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没有说话。
众人继续喝了几轮酒,明月心才千呼万唤始出来。一出场,光芒四射,果然就像天上的明月,压的众人星光黯淡,几乎不可直视。就连谢芳菲都有几分失神,更不用说席上的其他人了。谢芳菲看着她这么一个艳冠群芳的大美人,身世却是那样的凄惨,以前的仇恨不由得减了几分。可是等到明月心故意惊呼的说:“原来芳菲竟然也来了。芳菲这些时候心口的老毛病没有再犯了吧?还痛不痛?明月一直都惦记着呢。自从雍州一别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芳菲了呢。”谢芳菲脸上有一瞬的僵硬,半晌,只能摇头,刚才只是一时同情心泛滥而已。这个女人,想必早就知道秋开雨和自己之间的来龙去脉了,还是要故意揭自己的伤疤,真是可恶。就算明知道秋开雨已经放弃了,还是不肯轻易的就这么放过自己。谢芳菲好不容易结了疤的心让她当众刺的渗出血丝来,容情悄悄的往她身边挪了挪,谢芳菲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王敬则好奇的说:“没有想到两位原来早就认识明月姑娘了。”谢芳菲趁大家不注意,低头恨恨的瞪了明月心一眼,连忙弯身解释说:“只是在雍州见过明月姑娘精彩绝伦的表演,至今都难以忘怀啊!”萧遥光趁机也在一旁说:“王将军,这两位可是萧大人手下的得意手下呢。我等真是羡慕萧大人有如此人才倾力相助啊。”萧衍举重若轻的拨开说:“大人夸奖了。王爷和王将军手下那才叫人才济济,数不胜数啊。”几个人言语上又是一番切磋。
明月心只是出来走了一个过场,然后就以舟车劳顿,身体不适的理由退下去了。自然没有人敢为难她。谢芳菲怀疑她出来敷衍的目的就是为了当众羞辱自己一番,以泄往日的情仇。可是她现在和自己还有什么仇呢,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自己恐怕比她还凄惨。这是根本就没有必要的事情。
明月心既然都走了,众人也就失去了喝酒的兴致,纷纷起身告辞。来到楼下,王敬则叫住正要离开的萧衍,微笑着说:“萧大人是聪明人,如今形势即将巨变,大人不是看不出来。我们身为人臣的应该为国分忧解难才是。不知萧大人怎么看呢?”萧衍早就有所准备,说:“王将军说的对,身为人臣就应该替皇上分忧解难才是。”
王敬则眼中的冷狠一闪而过,继续若无其事的说:“萧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说是不是?我们一定会好好的等待大人仔细想清楚的。”说完就和萧遥光等人一起离开了。
萧衍忧心忡忡的看着王敬则和萧遥光等人离去的方向,叹气说:“芳菲,你叫我一口回绝了王敬则的邀请,只怕他不会轻易的放过我们。”谢芳菲冷静的说:“王敬则的不轨之心迟早是要失败的。大人还是彻底和他划清界线比较好,免得将来因他而受牵连。目前纵然艰难一些,也是为了以后着想。”萧衍点点头说:“我也明白芳菲的良苦用心。眼下重要的是如何熬过目前的难关才是。”谢芳菲点头,叹气的说:“我们也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
第48
谢芳菲一大早刚起床,就看见府里有人将一大堆一大堆的礼品往自己房间里送。谢芳菲看的莫名其妙,连声问:“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一大早的是不是搬错地方了呀!”管事的笑着说:“小姐,怎么会搬错地方呢。这是王家小姐听说你回来了,特意让人送过来的。还有话带给你呢,说你若是没什么事,好歹去王府走一趟。小姐,你看将这些东西摆在哪里?”自从萧衍认她做妹子后,整个萧府的人都改口称呼她为“小姐”了,谢芳菲直到现在还是不怎么习惯,可是众人坚持这种伦常礼数绝对不可以随便,她也没有办法。
谢芳菲胡乱的指了一个地方,等到东西都拿进来,谢芳菲凑上前粗略的看了看,那些绸缎布匹竟然是宫廷里的御用用品。另外还有一些时下流行的什么花儿粉儿之类的女儿家的物事;盒子里装的那些珠链首饰之类的想必也是值钱的东西。谢芳菲有些内疚的想,这个王如韫倒真的对自己很不错,刚回到建康,她就知道了,可见十分关注自己的消息,还让人送来这么多的东西。反观自己自从离开建康后早就把她忘到脑后去了,从来就没有想起过。真是对不住人家。人家这么盛情厚意的,也绝对不能失了礼数。可是王府那种高门大族,谢芳菲去了浑身就不舒服,实在不愿意去。猛然间想到上次她溜到陶弘景的甘露禅寺来见自己的情景,心里对陶弘景嬉皮笑脸的做了一个鬼脸。让人代写了一封书简过去,说是感谢王小姐的一番心意。
第二天谢芳菲大摇大摆的打着去看小闻的借口正要去甘露禅寺的时候,碰见容情说也要去看小文。谢芳菲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泄气,后来想到王如韫对他暗生的情愫,见到他或许很高兴呢,于是没有再找一些古怪的借口推托。从王如韫送来的布料里翻了翻,然后问容情:“你看这样的布料给小文做衣服怎么样?”容情看了两眼说:“这些都是她送来给你做衣服的。小孩子要穿什么衣服,你应该去问夫人才对。”谢芳菲猛然醒悟过来,点头说:“这里就有一个专家,我还整天盲人摸象。真是手里捏着还到处去问人。我现在就去找大嫂。”当真兴冲冲的去问萧衍的夫人。
回来后笑嘻嘻的说:“大嫂怪我怎么不早点告诉她。还让我们将小文带回来给她看看,才知道要做多大的衣服才合适。这下子我算是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了。小孩子本来就应该穿的漂漂亮亮的,才招人喜欢嘛。”
谢芳菲怕小文一个人待在陶弘景那里又哭又闹,不得安生,于是准备上街买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哄他。想起来王如韫说不定已经在甘露禅寺等她呢,回头再买也不迟,于是和容情先匆匆忙忙的赶到甘露禅寺。王如韫果然一身男装,带点俏皮的样子看着谢芳菲和容情,身后还是跟了一个同样身穿男装的贴身丫鬟。
王如韫首先就露出真心的笑容,迎上来说:“芳菲你来了!啊,原来容公子也来了啊!”大家打过招呼,谢芳菲问:“你是怎么溜出来的?”王如韫神秘的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我哥哥一听是来陶大师这里,让人送我过来后,便没有十分为难。不过我没有想到容公子也来了呢,真是有些意外。”谢芳菲说:“如韫,你容公子,容公子的叫多么生疏啊。直接叫容情就好了,以后我们还要经常在一起呢”。王如韫有些腼腆的点了点头,脸上有些燥热。谢芳菲然后又挤眉弄眼的说:“我们俩个出去玩,总要有人保护才行呀。”王如韫有些惊喜的说:“你是说我们要出去玩?那我们要去哪?出城去踏青吗?”谢芳菲笑着说:“这会子出城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上街去玩怎么样,我正好有一些东西要买。还有我要带你见一个人哦。”
王如韫好奇的跟着谢芳菲进去,乍然下见到小文有些惊奇的问:“芳菲,这是?”说着上上下下的仔细瞄了瞄谢芳菲,想问又不敢问出来。谢芳菲伸手一把将小文抱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如韫,这是我的弟弟,叫谢不文”然后轻声诱哄着说:“小文乖,快叫王姐姐。恩,王……姐……姐,对,小文真乖。”谢如韫更加吃惊了,说:“这是你的弟弟?”忽然想起谢芳菲曾经讲的那个七十岁了的读书人还生儿子的笑话。谢芳菲只得将事情简略的叙述了一遍。王如韫同情的说:“小文真的很可怜。可是,芳菲,你真的很了不起呢,竟然有勇气收养小文。要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散财救人那么简单啊。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谢芳菲摇头说:“如韫,我哪里有那么好。我这个人,坏事做的也不少。总也要做一些好事呀。说不定将来因此而得到善报呢。何况小文确实惹人怜爱,又乖巧又懂事。”想起北魏那些活活被烧死的老百姓,虽然说战争是残酷的,可是总和自己有关系。
小文一点也不怕生,笑嘻嘻的让王如韫抱着,手里拿着王如韫刚从脖子上摘下来当作见面礼的项圈,玩的高兴的很。谢芳菲出来对容情笑说:“我们几个妇孺要上街去,请你当护卫怎么样?报酬是在‘醉月楼’免费吃一顿丰盛的午餐。”心里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苦力。
因为要将小文抱回萧府量衣服,因此干脆带着他也一起上街去了。要想大肆购物自然还是去秦淮河畔的长干里。街市上真是热闹,店铺鳞次栉比。丝,帛,纱,纸,席,漆,蜜,腊,瓷;铜铁器皿,金银细工,染坊织锦;还有朱砂,海味,香料,琉璃,珊瑚,珍珠,宝石,犀角和象牙等贵重商品真是应有尽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看的谢芳菲的眼睛都花了,更不用说藏在深闺大院里的王如韫了。最兴奋的当是小文,手舞足蹈的就没有停过。什么泥娃娃,糖人,风筝,竹子编的蚱蜢,还有拨浪鼓等等全部都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