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身玉立地站着的梁笙潇仍是答了一个干脆的:“是。”
“我必须搬去静心庵,没有第二条路,是吗?”同样的,这厢,坐在梨花木圆桌边的冷晴亦是依旧浅浅地笑着,仿佛她与梁笙潇正在谈论什么有趣的话题一般。
“是。”依旧没有任何的犹豫迟疑,就连那面无表情的脸色都没有变化一下,梁笙潇回答得依旧分外干脆。
“为什么?”即便梁笙潇的回答始终就一个干脆果断的“是”字,冷晴唇边的那抹浅笑,也是始终不深不浅地挂着,完全不被梁笙潇的干脆果断所影响。
而这一次,梁笙潇终于没再只发出一个单音节,而是破天荒地,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地说了一个长句:“你是父皇的妃子。”
如果不是冷晴的教养优良;如果不是冷晴腰间受了伤;如果不是冷晴不想让梁笙潇知道她受了伤……只怕在梁笙潇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冷晴就要跳起来骂娘了!
“梁笙潇,是与不是,先帝临终前已经交代得十分清楚了。你当时也在场,事情经过还需要我复述给你听吗?”忍了又忍,终于将那句险些冲口而出的脏话忍下去后,冷晴尽量语气平静地回答了梁笙潇那难得吐出的长句。
然而,回答冷晴的,却是梁笙潇面无表情地一句:“父皇那样做只是为了不让你殉葬。”
冷晴只觉得她额角的青筋在欢快地跳动:“呵……这还真是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啊……”话音一转,就听得冷晴颇为不耐地下了逐客令:“行了,我没有任何问题了,慢走,不送。”
“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我也不想逼你太过,你自己尽快收拾东西搬出去罢。”在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说完这段话后,梁笙潇就牵起他身后侧固温婉的手,转身离开了。
在梁笙潇转身的下一秒,坐在梨花木圆桌边的冷晴倏然站起身,一手撑着身边的桌面,目不转睛地望着梁笙潇的背影,冷晴扯了扯唇瓣,大喊:“梁子卿!”
曾经,他希望她能喊她“子卿”,但她始终没有喊过他的字,而今天,在此时此地,她喊出来了……
那厢,已经走出几米远的梁笙潇无比清晰地听见了冷晴的喊声,但梁笙潇仅仅只是身形顿了一下,随后,梁笙潇就继续牵着固温婉,头也不回地朝着忆舒殿那大敞着的殿门走去……
看着梁笙潇无动于衷地牵着固温婉的手离去,冷晴只觉得腰间的伤口在撕扯着发疼,而且越来越疼、越来越疼……仿佛一直疼到了心里……
冷晴只觉得大脑忽地一阵晕眩,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人便直直地往后倒去……
就在冷晴倒下的这一瞬间,一个藏青色身影忽如鬼魅般擦过正要踏出忆舒殿殿门的梁笙潇身边,飞速掠向冷晴,然后,稳稳地接住了冷晴往后倒去的身子。
看着怀中脸色惨白,往日红润的双唇此刻无一丝血色,腰间的衣衫被大片殷红的血迹浸染,已经陷入昏迷的冷晴,慕子儒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若不是在御医院门口遇见了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一身黑衣的暗卫,他根本就不会知道今天忆舒殿里发生了什么事!
若不是担忧冷晴,将幻影踪施展至极致赶来忆舒殿,他也不会知道……冷晴竟被那个毒妇伤至如此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乎的人……为什么都会遭受这么多的痛苦与磨难……
先是娘亲、然后是阿陌、后来是樊月,现在……换冷丫头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对他这么残忍!!!
思及此,慕子儒豁然抬头,双目赤红地看向梁笙潇那已经踏出忆舒殿、渐行渐远的身影,慕子儒用尽他所有的内力大喊:“梁笙潇!你今日负她,你定会后悔一生!!!”
慕子儒那含着他所有内力的一声大喊,不仅是还未走出忆舒殿范围的梁笙潇和固温婉听见了,就连忆舒殿外洒扫的宫人,甚至是整个梁萧城的人都听见了。
那些在各宫中的后妃、宫人、巡逻的御林军,纷纷仰头望向忆舒殿的方向,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是何人竟胆敢直呼新君名讳……
而忆舒殿这边,回答慕子儒的,是脚步不停的梁笙潇轻飘飘的一句:“不会有那一天的。”
言罢,始终头也不回的梁笙潇牵着固温婉朝着远方行去……
而忆舒殿外殿里,紧紧抱着冷晴渐渐发冷的身体,忍着内心的撕痛,慕子儒语气极尽轻柔地喃喃道:“冷丫头,我带你离开这个冷血无情的地方。”
如此言罢,慕子儒将冷晴打横抱起,提气施展轻功,飞快地掠出了忆舒殿,径直掠向宫门的方向……
他要带她,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第九十四章 永夜无光1
梁儒明虽给了冷晴自由出入宫廷的权利,但慕子儒显然是没有这份殊荣的。
因为慕子儒没有出入宫廷的令牌,无法随意出入宫门,所以,慕子儒带着昏迷不醒的冷晴强闯了宫门。
在伤了十几名值守宫门的侍卫后,在朱梓陌暗中安插入宫的人手的暗中帮助下,慕子儒最终还是顺利地带着冷晴离开了梁萧城。在往朱府赶去的途中路过车马行时,慕子儒十分理智地停下来租了辆马车,然后驾车继续直奔向朱府……
可以毫不谦虚地说但凡是在绉平城内发生的事,基本不出一刻钟朱梓陌就能知道。而强闯宫门如此大事,朱梓陌手底下的人自是更加不敢拖延上报,隐瞒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
因此,在慕子儒带着昏迷不醒的冷晴匆匆赶往朱府的时候,路程才走了一半,坐镇朱府的朱梓陌就已经收到了慕子儒强闯宫门,且还是带着昏迷不醒的冷晴一起强闯宫门的消息。
刚一收到这个消息,朱梓陌就清楚地知道肯定是冷晴又在宫里头出事了,而且事态十分严重紧急,否则以慕子儒的沉着冷静,是绝不会带着冷晴强闯宫门的。
因此,当身上负了些轻伤的慕子儒抱着一身血迹、仍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冷晴赶到朱府的时候,他人才踏进朱府的府门,还没往府内走上几步,迎面就看见玉冠束发、衣袂翩翩的朱梓陌带着穿一身深蓝色褐服的林知吾朝他这方大步流星地走来。
朗日当空,明晃晃的暖阳下,衣冠整洁、衣袂翩翩、玉树临风的朱梓陌和发冠歪斜、一身狼狈、颊上染血的慕子儒,对比是如此的鲜明……
“她这又是怎么了?”隔着老远就看见慕子儒怀中的冷晴血染裙裾,且人完全就是一副昏迷的状态,遂,在距离慕子儒尚还有三四步之遥时,朱梓陌就皱着眉头发问了。
这厢,横抱着冷晴的慕子儒脚步不停地往府内深处走,在越过迎面而来的朱梓陌和林知吾时,眉头紧锁的慕子儒满是怨气与怒气地回了朱梓陌一句:“还能怎么了,自然又是那个毒妇干的好事!”
那厢,朱梓陌和林知吾毫不迟疑地脚步一转,跟在疾步而行的慕子儒身后往府内深处走。
一边跟着慕子儒疾步而行,朱梓陌一边似喃喃自语般地叹息:“一次两次……她究竟是哪里惹到那个毒妇了……”话音一转,又闻得朱梓陌如是蹙眉问:“看她这模样,这次是腰部还是腹部受伤了?”话音顿了顿,朱梓陌又追问:“没中毒罢?”
横抱着冷晴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的慕子儒闻此问,眉头皱得更深了,简直都快皱成了一个“川”字,说话的语气更是无比明显的不好:“腰间受了伤,听说是被那个毒妇身边一个叫夏蝉的宫女拿银簪刺的。还被灌了毒酒。”
闻慕子儒此言,走在慕子儒身后的朱梓陌蹙眉喃喃地念了一声:“夏蝉……”话音顿了顿,只听得朱梓陌如是声气阴沉地续道:“上次那碗下了毒的银耳莲子羹也是她端给冷晴的。”
提起上次冷晴中毒的事,慕子儒的脸色越发阴沉吓人了,说话的语气更是阴冷得骇人:“阿陌,人你处理,怎么处置我不管,我只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于慕子儒这番话,朱梓陌只语气阴沉地回了一句:“知道。我会安排人处理的。”话音一转,又听得朱梓陌如是蹙眉问:“她的伤怎么样?”
横抱着冷晴疾步走在前方的慕子儒闻此问,颇为忧心忡忡地答道:“腰间的伤势还好,看流血程度,伤势应该不重。现在麻烦的是她中的毒。”
走在慕子儒后面的朱梓陌闻言,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问:“这次有把握吗?”
疾步而行在前方的慕子儒闻言,下意识地垂眼看了眼他怀中仍旧昏迷着的冷晴,继而抬眼目视前方,眉头紧蹙,语气忧虑地答道:“不知道。我要先把脉看过了才能下决定。”
眼看着分隔内、外院的垂花门就在前方,本就疾步而行的慕子儒更加加快了脚步,简直就快要跑起来了。
然,就在慕子儒即将穿过垂花门时,跟在慕子儒身后的朱梓陌忽然出言提醒道:“阿,别去暖香阁了,那边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带她去韩院,要取用什么物件药材也方便。”
闻朱梓陌此言,已经穿过垂花门,正欲朝着暖香阁的方向走去的慕子儒当即脚步一转,继续大步流星地朝着韩院的方向行去。
慕子儒抱着冷晴一路疾步而行,朱梓陌和林知吾紧随其后,四人很快就到了韩院外。
进了韩院的院门,穿过院子里那些排列有序的假山怪石,踏上楼阁前那十二层青石阶梯,走到朱梓陌的卧房门前,因怀中抱着冷晴,无法腾出手来开门的慕子儒只好一脚踹开了朱梓陌卧房的房门,然后抱着冷晴进了厢房。
紧跟在慕子儒身后的朱梓陌在踏进房门时,侧头看了眼被踢歪了的此刻已经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的半边门板,朱梓陌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情不是他家的门板,下脚也忒狠了些,又要修门了……
厢房的窗户都是打开的,外头那明晃晃的阳光便从敞开的窗户投射进厢房里,将整间厢房照的明亮而温暖。
这厢,慕子儒进了厢房就径直抱着昏迷不醒的冷晴进了内室。在内室里那张靠墙摆放的雕花木床前,慕子儒尽量动作轻柔地将冷晴放置到柔软的床铺上。
慕子儒没有给冷晴盖被子,因为将冷晴安置好后,慕子儒立即就去取了药箱来,准备先将冷晴腰间的伤势医治了。
也是直到将冷晴腰间的衣衫撩开了,慕子儒才赫然发现冷晴腰间的皮肉竟早已千疮百孔!!!
冷晴腰间的伤势情况若要找个形容词来形容,那大概就是像马蜂窝一样让看着的人不禁头皮发麻那一个个细密的孔洞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冷晴腰间的皮肉,有的孔洞甚至层层相叠,还有的孔洞甚至仍在隐隐渗血……
狠狠地一拳砸在床沿上,坐在雕花木床床沿上的慕子儒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怒道:“那个毒妇!!!”
看着冷晴腰间那千疮百孔的伤口,还有那一片殷红的血迹,站在慕子儒身后的朱梓陌同样一脸阴沉,但朱梓陌还是十分冷静地抬手拍了拍慕子儒的肩膀,声音不受控制地有些泛冷:“阿,先治伤,其他事……回头再说。”
闻朱梓陌此言,慕子儒虽仍旧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那个幕后凶手碎尸万段,却还是依言冷静下来,手脚麻利地一步一步地给冷晴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等到处理好了冷晴腰间的伤势,慕子儒便收了药箱,转而坐在那张雕花木床边,为安静地躺在床上,仍旧昏迷着的冷晴把脉。
见坐在床沿上的慕子儒为冷晴把脉把了半晌儿也不吭声,且眉头越蹙越深,站在一旁的朱梓陌不由得担心地追问:“怎么样?看出来是什么毒没有?”
那厢,就见慕子儒收了把脉的手,蹙眉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冷晴,缓缓摇头,忧心忡忡又无可奈何地答道:“毒还在潜伏状态,只凭把脉,根本就看不出她的身体有何异样,更查不出所中之毒。”
闻慕子儒此言,站在雕花木床前的朱梓陌的眉头当即蹙得比慕子儒还要深,语气虽平静,却难掩其中的忧虑:“如此棘手?竟连你都看不出来?”
坐在床沿上的慕子儒抬手揉了揉额头,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语气中也尽是无奈:“这世间的毒少说也有千万种,我就是再能耐,也不可能全部都能查出来。更何况……”
话至此,慕子儒顿了顿话音,再开口时,慕子儒说话的语气已经变成了一副咬牙切齿,夹杂着恨不能将那幕后凶手生吞活剥的暴戾气息:“那个毒妇一心想要她的命,又怎么可能给她下普通的,能轻易被人查出来的毒!!”
这厢,站在雕花木床前的朱梓陌忍不住蹙眉呢喃了一声:“难道非要等毒发……”
朱梓陌本是喃喃自语的,奈何慕子儒耳力好,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
遂,就见朱梓陌话音尚未落,坐在床沿上的慕子儒就霍然站起身,满面怒容地冲朱梓陌叫嚷着:“开什么玩笑!真等到毒发她就没命了!!!”
如此叫嚷了两句,慕子儒又神色颓然地坐回到床沿上,满是忧虑地低声说着:“阿陌,你也知道她体内的千年灵狐血已经消耗殆尽,这次不管她中的什么毒都保不住她的……”
对于慕子儒的担忧,朱梓陌又何尝不是有着同样的担忧呢?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问出来十分多余,但因为内心的担忧,眉头紧蹙的朱梓陌最终还是固执地问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那厢,神色颓然地坐在雕花木床的床沿上,垂眼看着一动不动地闭眼躺在床上的冷晴的慕子儒闻朱梓陌此问,抿了抿唇,扯出一抹极度自嘲的笑容:“能有什么办法……”
话至此,忽见慕子儒一脸痛苦地以双手抱头,弯腰弓背,似喃喃自语又似低吼一般地说着:“倘若能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我也许还能有把握在她毒发前将解药做出来……可现在我完全看不出她中的是什么毒,你让我能怎么办?!!!”
眼见着慕子儒如此失常的表现,深知慕子儒那不稳定的性格,尤其是深知慕子儒过往遭遇的朱梓陌唯恐慕子儒会因此将他自己逼上绝路、乃至走上一条不归路。
思及此,站在雕花木床前的朱梓陌只得率先伸手按住慕子儒一侧的肩头,提前预防慕子儒会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同时温声安抚着:“阿,你冷静些……”
然而,面对朱梓陌的好意安抚,坐在床沿上的慕子儒却是猛地抬手挥开了朱梓陌按在他一侧肩头上的手掌,继而神色爆戾地朝朱梓陌嘶吼:“你要我怎么冷静?!!上次为了救她,林萧阳连双眼都挖了,我曾答应过林萧阳,不会让她有事的……”
话至此,神色爆戾,双目赤红的慕子儒猛地伸手指向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的冷晴,似悲似痛地咆哮:“可现在你看看,她就躺在这里,浑身冰凉得就像已经死了一样!!如果有朝一日林萧阳回来,问我:她怎么样?你让我怎么回答林萧阳!!!”
眼见着慕子儒似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一副随时会爆发的爆戾模样,朱梓陌略一犹豫,最终还是猛然挥拳朝慕子儒脸上狠狠揍了下去……
在一声沉闷的捶打声响之后,在满室的寂静中,徒然响起的,是朱梓陌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所以你更要冷静!!”
看着被他一拳头打得头都歪到一边去了,嘴角还隐隐渗出了血迹的慕子儒,站在雕花木床前的朱梓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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