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犹豫踌躇,最终,在冷晴那静静地面含笑意地注视下,梁笙兰一咬牙,终是展开了她手中那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宣纸展开,是一张工工整整的八行筏。
入目第一行字,是“长公主殿下亲启”七个字体娟秀的簪花小楷。
那七个字的字体太过秀气,秀气得简直堪比闺中女子写出来的字体,完全不是堂堂一国帝王该有的字迹……
一看这封手书的抬头,梁笙兰的柳眉就紧紧地蹙了起来。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梁笙兰倏然抬头看向站在她对面的冷晴,梁笙兰眼中是满满的惊疑、诧异、不满、恼怒……
目不转睛地盯着冷晴,梁笙兰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了一句:“这、不是父皇的字迹!”
这厢,面对梁笙兰那带着几分恼怒的注视以及咬牙切齿的话语,冷晴却只是一派云淡风轻地抿唇一笑,不紧不慢地含笑说道:“诚然如此。不过,还请长公主且先耐心往下看。待长公主将这封手书上的内容都看完了,长公主再来与本宫讨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一双儿女的下落吧。”
闻冷晴此言,梁笙兰心中虽对于冷晴的欺骗仍旧感到愤懑,也知道冷晴如此说是在威胁她,但……为了能从冷晴那儿打探到那一双踪迹不明的新生儿的消息……梁笙兰最终还是忍下了满腔怒意,再度垂头,认真地看起了她手中那张宣纸上所书的内容……
而随着梁笙兰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在梁笙兰将那张宣纸上所书的内容看到一半的时候,梁笙兰那始终平淡的面色就已在顷刻之间掀起了狂风巨浪……
良久,在看完那张宣纸上的最后一个字时,梁笙兰霍然抬头看向冷晴,满是不敢置信地张口道:“这封手书,是……季禾写的!!!”
虽然这封手书只有抬头没有落款,但是,单从手书的抬头和那娟秀的字体上,梁笙兰也可以判断出写这封手书的人究竟是谁!!
闻梁笙兰此言,冷晴到也不再隐瞒,而是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面含浅笑地如实答道:“没错,这封手书的确并非皇上交于本宫的,而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内侍,季禾,交于本宫的。本宫也是唯恐长公主不愿看这封手书,这才假借了皇上的名义。”
耳听着冷晴这一番解释,梁笙兰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她手中那张宣纸。因为手下太过用力,梁笙兰几乎将那张脆弱的宣纸捏成了一团。
目不转睛地盯着冷晴,但闻眉头紧蹙的梁笙兰语调低沉地咬牙问道:“不知冷昭仪是何时何地遇上季禾的?”
这厢,冷晴面上依旧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说话的语调也始终不紧不慢:“就在今日,本宫出宫的时候,恰好遇上了季禾。季禾得知本宫要来太子府,就将这封手书交托给本宫,拜托本宫务必亲自将之交于长公主之手。”
在冷晴这番话说完后,手中紧紧地拽着那张宣纸的梁笙兰竟有些神思恍惚地喃喃念道:“季禾……他不是随仲卿去巡视边疆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宫里?!不……不对……季禾怎么会还活着……仲卿都不在了……随行的季禾怎么可能会平安无事……不对……”
眼见着梁笙兰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冷晴略一沉吟,最终还是如实说道:“长公主,季禾的确还活着。并且,现在、此刻,季禾人就在宫里。”
“怎么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冷晴话才说完,前一刻还有些神思恍惚的梁笙兰就目光凌厉地看向冷晴,如此咬牙切齿道。
面对梁笙兰那凌厉的目光,冷晴面上丝毫不惧,唇边噙着的那抹云淡风轻的浅笑分毫未改,说话的语调也始终不紧不慢:“长公主一直以为季禾是长公主的人,殊不知,这整个大梁都是皇上的,更何况……区区一个宦臣……”
“你是说……季禾……是父皇的人?!”看着冷晴,梁笙兰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出声。
也许……连梁笙兰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她这番话里那略微带着些许颤抖的话音吧……
然,冷晴却是不直接回答梁笙兰,而是抿唇笑得一派高深莫测,语气悠悠地说道:“这个问题,长公主不妨亲自入宫去问一问季禾。顺便问一问季禾,他是怎么在那场袭击中……逃出生天的。”
冷晴此言才一出口,梁笙兰的眼皮就不由自主地一跳。
垂首看向她手中那张被她捏得皱巴巴的宣纸,也不知梁笙兰是想到了什么,再抬首,梁笙兰竟不敢置信中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季禾出卖了仲卿吗?”
冷晴闻言,神色略有些怪异地看了梁笙兰一眼,眼中是满满的无奈。
光线明亮又安静的偏殿里,只听得冷晴如此似笑非笑道:“长公主说笑了。季禾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这是连本宫都看得出来的,季禾又怎会出卖太子殿下?不过……”
话音刻意地一顿,须臾过去,冷晴才语气悠悠地继续说道:“季禾的确是知道一些连本宫也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前不久,在边境发生的那一场袭击……”
闻冷晴此言,梁笙兰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许久许久,在一片沉默中,忽闻梁笙兰语气不明地出声道:“冷昭仪……你给本宫这封手书,究竟是何意。”
站在梁笙兰对面的冷晴闻言,抿唇淡淡一笑:“就是长公主心中所猜测的那个意思。”
也不知梁笙兰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只看见在冷晴话落后,梁笙兰的眼皮竟再次不由自主地一跳。
面色微沉地看着冷晴,梁笙兰语气略有些生硬地说道:“冷昭仪,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不妨摆在台面上说罢。”
闻梁笙兰此言,冷晴抿唇朝梁笙兰微微一笑,悠悠道:“长公主,季禾不是在手书上说了吗?关于边境那一场袭击的具体情况,他只会告诉长公主殿下……这言外之意,岂不是在说……就算是皇上,季禾都不会说呢!而本宫想要的,想必长公主心中也是清楚的。”
也不知冷晴这番话是踩到了梁笙兰的哪一个点上,冷晴话音才落,梁笙兰的面色就倏然一冷,眼神愤怒得近乎仇视地看着冷晴,口中咬牙切齿地说道:“冷、昭、仪,本宫说过了,本宫不想再谈论这些事,冷昭仪又何苦咄咄相逼!!”
面对淡然不在,只余满腔愤懑的梁笙兰,冷晴只是微微垂眼,轻飘飘地吐出一句:“是本宫在……咄咄相逼吗?”
如此似是喃喃自语地道了一句,冷晴忽而勾唇,发出“呵”地一声冷笑。
下一瞬,就见冷晴猛地一抬手指向偏殿殿门的方向,怒目圆瞪地对上梁笙兰那同样满含愤怒的眼神,冷晴声音压抑地咬牙道:“在外面的灵堂里躺着的人,可是与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自圣武贤皇后逝世,长公主与太子殿下可谓是相依为命……如今血浓于水的亲弟弟死得不明不白,长公主就不想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吗?!”
“公……道……”默默地将这两个字咀嚼了一遍,随即,梁笙兰冷冷地嗤笑道:“呵……这世间,人人都想要一个‘公道’,殊不知,这世间最难做到的,就是‘公道’!”
看着面色冷然的梁笙兰,冷晴缓缓放下她那只抬起的手臂,眼帘微垂地缓缓摇头道:“本宫不懂……长公主为何能如此淡然地面对太子殿下的死……”
抬眼,与面色冷然的梁笙兰四目相对,冷晴的面色也渐渐冷了下来,出口的声音同样清冷:“长公主明知太子殿下的死因有异,却依然可以不闻不问、淡然处之……本宫到是不知,长公主原来竟是如此冷血无情、可以视亲弟之死于不顾之人吗?”
“本宫冷血无情?”冷晴话才说完,面色冷然的梁笙兰就如此反问了一句。
随即,但闻梁笙兰不屑地“呵”笑一声,目光凌厉发冷地看着冷晴,声线冷冽地一字一句道:“你不过是父皇身边一个新晋的妃子,你又知道什么!!!”
闻梁笙兰此言,冷晴面上没有接话,心中却是忍不住腹诽道:还别说……她还真知道不少……只怕她知道的,比她梁笙兰知道的还要多……
就在冷晴心中腹诽着的时候,梁笙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狠狠地握紧了双手,那张脆弱的宣纸这次是彻底被梁笙兰捏成了一团纸团。
垂首看着身前的地面,梁笙兰近乎压抑地咆哮道:“你以为本宫不心痛仲卿的死吗?!你以为本宫不想为仲卿讨回一个公道吗?!!你以为本宫原因眼睁睁地看着仲卿含恨而终吗?!!!可是本宫就算再有不甘……又能怎样!!!”
垂首看着身前地面的梁笙兰在如此压抑地咆哮了一通后,经过发泄,梁笙兰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并未继续说出什么过激的话语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只是……
冷晴怎么也没想的,一直表现得一副想要置身事外、不问世事的淡然模样的梁笙兰……竟也有如此近乎疯癫的时候……
第五十七章 世道艰难3
在垂首看着她身前的地面的梁笙兰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冷晴这才惊讶地发现,梁笙兰的双眼不知何时竟已隐隐泛红,眼眶中更似有盈光流转……
那厢,就见双目泛红的梁笙兰不躲不闪地直视着面色沉静的冷晴,粉唇微启,但闻梁笙兰如此语气低沉地缓缓说道:“本宫虽有众多弟、妹,可只有仲卿……只有仲卿……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和本宫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啊!仲卿在本宫心中的地位……冷昭仪又岂会明白……”
闻梁笙兰此言,冷晴忍不住暗暗撇嘴:废话!她又不是梁笙兰肚子里的蛔虫,梁笙兰不说,她怎么知道梁笙兰是怎么想的!!
“本宫……”粉唇微微阖动,但闻梁笙兰继续语气低沉地缓缓说道:“一直将仲卿视若生命啊……本宫也想让仲卿瞑目九泉,可是本宫不是一个人啊……本宫还有丈夫、儿女,本宫身后,是一个‘家’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冷昭仪不懂吗?!!
是!仲卿是死的冤枉死的无辜,梓檀也死的冤枉无辜……可是……仲卿和梓檀都已经去了,他们……谁也不可能再死而复生……难道冷昭仪还要本宫为了两个再也回不来的人,将本宫的丈夫和儿女都搭进去吗?!!”
“为了保护仲卿、为了稳固仲卿储君的地位,父皇费劲心力地让他的众多子嗣全部成为了仲卿的拥护者……可是……那又有何用?”话至此,梁笙兰缓缓垂下了她那高昂的头颅,周身气势暗沉得如同罩上了一层浓郁的阴影一般:“父皇那么护着仲卿,几乎将全部的心力都花在了仲卿身上,几乎将仲卿保护得密不透风,可仲卿……不也一样没了……”
这厢,冷晴没有说话,始终无比沉默地看着站在光影之中的身穿素色曲裾深衣、头戴素色珠花、脸深深地垂着的梁笙兰。
恍惚间,冷晴似看见,有折射着盈光的水珠滴落在地,发出了“啪嗒”的清脆声响……但是,当冷晴垂首看向梁笙兰身前的地面时,却又没有看见半滴水痕……
两瓣粉唇略微动了动,但冷晴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而那厢,双拳紧握,垂首看地的梁笙兰仍在语气低沉且缓慢地说着:“从母后再到仲卿……没了……一个接着一个……都没了……他们都走了……全都……离开本宫了……父皇那么拼命地护着……却一个……也没能护住……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世,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本宫……本宫的心痛又有谁能懂?
本宫不过一个外嫁出宫的公主,即便本宫是这大梁最受宠的长公主又能如何?本宫终究……只是个女人……就算本宫能豁出去,能舍掉本宫这条性命不要……难道本宫还能将本宫的丈夫和儿女的性命一同豁出去吗?!!!”
话至此,许是双拳捏得太过用力,梁笙兰的双肩竟隐隐颤抖起来,连说话的声调都带上了些颤音:“自本宫外嫁出宫,本宫就不再过问朝堂之事、不再过问宫廷之事,就连与仲卿之间……本宫都刻意甚少往来、刻意做出一副疏远的模样,本宫为的……只是想保护好本宫的家啊……斗不过……本宫躲着还不行吗……”
在说出最后这句“本宫躲着还不行吗”的时候,梁笙兰那带着颤音的声音已经低沉得有些听不清了……
下一瞬,就见梁笙兰霍然抬头,目光凌厉地瞪视着冷晴,但闻梁笙兰一字一句地如此咬牙道:“冷昭仪!!!你一再逼迫本宫,无非就是想让本宫为仲卿和梓檀讨回一个公道,那你告诉本宫啊!!!你告诉本宫究竟该怎么做啊!!!!!”
这厢,冷晴一脸沉默地看着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的梁笙兰,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就这么两厢沉默许久,冷晴终于微微阖动唇瓣,声音低沉又不解如此说道:“若是如此……长公主又何必执意追问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那一双儿女的下落……”
话音略顿了顿,是冷晴蹙眉看着仍在无声落泪的梁笙兰,语气充满不解地说着:“长公主应当知道,有人可是比长公主还想要找到那两个孩子啊……长公主连太子殿下的死都不想过问了……长公主就不怕因那两个孩子……引火烧身吗?”
闻冷晴此言,泪流满面的梁笙兰一边抬手拭泪,一边声音低缓地答道:“本宫护不住仲卿……至少……本宫要护住仲卿遗留的血脉……他们如此赶尽杀绝,无非就是害怕那两个孩子出现罢了……只要那两个孩子不现世……本宫就可以护住他们……一定可以的……”
最后那五个字,冷晴也不知道梁笙兰究竟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梁笙兰自己说……
但,冷晴却是听明白了梁笙兰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长公主是想让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一双儿女隐姓埋名地过一生?”微蹙眉头地看着梁笙兰,冷晴有些不确定地如此问到。
“……是。”短暂的沉默须臾,已经拭干脸上泪痕的梁笙兰终究还是点头承认了她心中的打算。
见梁笙兰点头,面色微沉的冷晴当即就冷笑道:“长公主想的也未免太过天真了。长公主以为闭门不出、万事不问,那人……就真的可以放过长公主了吗?”
“你……”闻冷晴此言,梁笙兰眼中神色惊恐得仿佛白日见鬼一般。粉唇开合数次,梁笙兰才颤着声音地如此道:“你……你究竟知道什么……”
见梁笙兰如此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冷晴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神色幽幽地道:“长公主知道的,本宫大抵都知道吧……而本宫知道的,长公主却不一定知道。比如……埋伏在长公主府周围的那些眼线……”
一听冷晴这话,梁笙兰的眼皮就再次跳了跳,口中满是不敢置信地问道:“有人盯着本宫的府邸?!!!”
面对梁笙兰的疑问,冷晴缓缓勾唇,扯出一抹冷笑,说话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冷然:“岂止是盯着……据本宫所知,从长公主入住长公主府之日起,那些人就在了。”
闻冷晴此言,梁笙兰身形踉跄地往后倒退了一步,神色惶然地喃喃道:“果然……果然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本宫吗……即便本宫嫁出宫廷……也还是不肯放过本宫吗……”
冷晴见状,唇边的冷笑更甚:“长公主,您现在还认为,长公主有能力护住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遗留在世的那一双儿女吗?在如此险峻的情况之下,长公主只怕连自保都难吧?”
“若是连本宫都护不住……冷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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