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此事时候得到的也都是热心百姓们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的回答。
这里每年每时每刻都有外乡人来。
无双城中百姓大都习以为常,都说外乡人的钱最好赚,因此当地百姓便有很多撂下了手中的活路,开店的开店,搞服务的搞服务,听说不久前才有一家专门在半道上为来往游人饮马的当地人被那群游客高兴之下一口气便打赏了十两银子,十两,那可是按照以往水平足够养活一家人两三年的收入,就这么短短半天功夫就得到了,要不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当地人争相效仿做起了赚这些游客钱的买卖人?
无双城当地人大多都是有钱人,见得形形色色人多,自然而然也晓得其实并不是所有游客都是那么大方的,至少那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磕惨的游侠肯定不是,这种人往往都会把钱算的很清楚,便是普普通通吃碗面也要在吃完后来一句老板能不能加点面条?
这种人是很不受待见的,当地人很是明白这么一点,当然也不可否认有些江湖游侠其实也并不就是跟这类人一样很讨人嫌,不过这种人始终都只是少数,毕竟来此无双城,又有谁不想出手阔绰,在天下第一眼皮子底下找点自尊心呢?久而久之,无双城也大概总结出了自己的一套经验,那便是高人不一定就非要出行派头极大,前呼后拥,但是花钱的时候总是磨磨唧唧算了又算的人,多半都不会是什么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倘若万一运气不好真遇见了这种人当中几乎百不存一的个例得罪了人,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
因为这里是无双城,没人敢在无双城闹事,更不敢在这里动手杀人,因为无双城就在摘星楼眼皮子底下,
念及此处,店家小二心中胆识又大了几分,面对这霸占了一张桌子却只点了两碗蘑菇青菜面的一老一年轻也来了几分底气。
他凑过去道。
“二位要不要再来点什么?我们店里的特色菜有……”
“不用了不用了。”
剑无求不耐烦道。
“从我们踏进门开始你这话我听你对来吃饭的客人说了不下十遍了,要什么我们自己会叫你的,所以请你现在不要打扰我们两个人吃饭?好吗?赶了这么久的路已经很累了,还要听你这厮在旁边唠唠叨叨个没完,你烦不烦?”
剑无求当真是有些不耐烦了,按道理说好不容易来此天下闻名的摘星楼一趟,怎么看都应该大快朵颐一顿品尝一下无双城的美味才是,怎奈何囊中羞涩,一个月以来的赶路,与其说是赶路,倒不如说是游山玩水来的好一点,早就将腰间那点私房钱花了个干干净净,否则又何至于来了这无双城只点了两碗青菜面?
想想是觉得有些憋屈,他自认自己哪怕不是什么名动江湖的大侠,也不是什么闻名遐迩的三教高人,但这江湖,其实怎么算都有他剑无求的一席之地,偏偏落到了现在这般吃青菜面的地步,可到了这个时候老黄仍不愿意将自己的那点私房钱拿出来点一桌子好菜践行,他知道老黄平日里极少有花钱的时候,跟他这样的年轻人不一样。
年轻人总是花钱如流水的,上了年纪的人才会一文钱一文钱的算个清楚,便是打酒的时候都千叮咛万嘱咐莫要洒漏了一滴,倘若有一天让他剑无求也变成老黄这般精打细算,他一定后悔当初从困了他二十年的地牢中重出江湖。
“就这样要走了,真没什么说的?”
一碗青菜面被本来就饥肠辘辘的剑无求几大口吃完,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肚子饿的时候,吃青菜面也能吃出来山珍海味的味道。
“没什么要说的,该说的这一路上我都说完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对不对?”
老黄照例拿出来酒壶,只是那半路上好不容易才打来的一壶黄酒已经见了底,分明一路上在剑无求的监视下,每日里只饮一口,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快见了底了呢?
剑无求不想这老头儿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间还在浑浑噩噩之中度过,他便每日里都看着,只允许老黄饮酒一口,从前很好奇老黄的酒壶为什么总是好像随时都倒不完一样,如今看到了这酒壶其实不过就只装得下三十口酒之后,剑无求竟没了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的快感。
“今天就算了,看你忍的辛苦,我再替你打一壶酒来。”
夺过老黄手中的酒壶,剑无求看向才在为方才一事频频丢过来冷眼的店家小二道。
“小二哥,替我打一壶黄酒来,我要给我这老哥践行。”
“酒就在那边,你不会自己动手吗?”
几文钱的酒,便是这种最不被人瞧得起的小厮也都是不屑于去理会的,更何况这里是无双城,在无双城打几文钱的酒,这种人除了最落魄的江湖客又还有什么人呢?
“得,我自己去。”
没钱的时候说话都不敢大声,这句话用在剑无求身上最为合适不过,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原来这江湖其实也并非就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要想做到真正的潇洒,首先,你兜里得有钱才行。
他不去理会小厮明里暗里三番五次下的逐客令,只将那壶黄酒交给身负剑匣的小老头儿。
剑无求难得细声细语一次,他轻声笑道:“慢慢喝,别着急,我也不着急,毕竟送都送到这里来了,只是以后到了那边总得少喝酒才行,也不知道那边的黄酒是不是跟我们这边的味道一样。”
酒家小厮一直在二人左右徘徊,总想着能用什么不伤面子的办法将这落魄二人赶出去才好,听见这句话时候,本着我乃无双城人,不怕你们这些外乡人的念头插嘴道:“客官这话可真是有趣,黄酒就是黄酒,像这种全天下卖的最贱的酒难不成还能喝出两种味道不成?”
最贱的酒,其实又何尝不是想说最贱的人?
剑无求心中窝火,正要发作时候老黄突然开口道:“小二哥说的的确有道理,黄酒是喝不出来第二个味道的嘛,看来小二哥对酒还是挺了解的,那你知不知道大多数人在无双城喝醉了之后一般都会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能干什么?你们这些外乡人来我们无双城可不就是想瞧瞧咱们城主大人的样子吗,也想看看天下第一究竟长的是不是三头六臂,我告诉你们,来我们这里喝酒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喝酒壮胆,怎么?老头儿,莫非你也想替自己壮一次胆子不成?”
“那倒没有,小老头儿我喝酒不外乎就是图个乐呵而已。”
摘星楼巍峨矗立在无双城,也正因为最靠近摘星楼,这酒家生意才会这么好,以至于连客人吃两碗面的时间都要催促。也正因为如此,这酒家小厮才懂得这么多。
彼时客店之中亦还有不少其他外乡人,见不得小二这么阴阳怪气说话,有人想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却在见到这酒家门口的摘星酒楼四个字时候默默缄默,亦有不少觉得这小二说的有道理,黄酒的确就是黄酒。像这等卖的最贱的酒,便是让人弄去往里面掺水都是没人愿意做的。
一壶黄酒还能喝出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一个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落魄老头儿真以为喝醉了酒便能给自己壮天大的胆子?
众目睽睽之下,被看成是最为落魄江湖客,一壶好酒都买不起的黄牙老头儿头一遭将酒壶中黄酒分了一杯出来与了他面前风尘仆仆的灰衣男子,其实都看得出来这灰衣从前应该是白色的才对。
“你若是不嫌弃我这老头儿太邋遢,那你就把这杯酒喝了,也算是给我老黄壮胆。”
“就不能有转圜的余地?”
拿起酒杯,剑无求像是饮世间最好的葡萄酒一般一滴不漏全部灌进嘴里,随后就见老黄一口气将酒壶倒了个滴水不剩。
擦干净嘴角好似永远都擦不干净的鼻涕口水。
老黄咧嘴道:“你也说了这辈子我老黄就没做过一件能让天下人记得住的事情,天下人不知有我老黄此人,继承了师父的七把剑,总不能就这么让七绝剑沉寂江湖不是?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对。”
“我的确是挺高兴的。”
剑无求言不由衷。
“我高兴你的高兴,却有什么人来难过我的难过呢。”
“你这疯子可不像是这么悲风伤月的人,若是不嫌弃,我便将这酒壶送给你,你替我好好保存,等以后咱们在那边见了面,你还得带一壶黄酒来问候我这老头儿才是。至于我的剑,司马小子若是愿意来取,那便由了他,若是不愿意来取,你也莫要怪他,毕竟是我老黄要自己先一步上路,怨不得他,要怪,只怪这天下虽大,却难再有我老黄喝不完的黄酒。我走了,你就不用送啦,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嗯,我不送。”
望着在众人诧异下缓缓起身背着剑匣一步步让这无双城彻底沸腾起来的小老头儿佝偻背影。
“江湖就是这样,不是你先走,就是我先走。”
剑无求不忍再看这英雄迟暮一幕,默默垂泪黯然转身牵着毛驴离去。
老黄走了,以一句王长生可敢现身一战开始,以漫天剑气笼罩无双城结束。
他终究是在平平无奇一生的最后时刻让天下人永远记住了黄七剑这三个字。
亦如黎明前转瞬即逝的花朵。
腰间悬挂老黄的酒壶,那酒壶壶底有小字一对。
自古英雄如名将,不许人间现白头。
第八十四章 仙子的屁股()
四月初七,小满,南风徐徐。
司马云已俯首许久,身边一如既往是老剑神李玉湖等人,他不说话,也无人搭腔,只当是为了老黄一生最后一刻的昙花一现默哀。
有的人就是如此,活着的时候就好比司马云此刻屋檐下的石凳,平日里一直摆放在那里,好似可有可无,突然有那么一天,那张石凳不在的时候才会发觉原来生活中好像突然少了点什么。
良久,司马云缓缓抬起头道。
“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就连我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老黄虽然走了,不过留在摘星楼的七八剑却是要带回来的,此剑乃剑皇之兵器,岂能留给王长生?”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
剑无求叹气道。
“王长生久居摘星楼不出,早就对无双城一草一木了如指掌,说的难听点,在他的地盘上想要带走他的剑,简直难如登天,更别说无双城中还有不知道多少隐藏起来的高手,谈何容易。”
“再困难的事情总是要做的,细想我们这些日子以来做的哪件事情又是容易的?”
司马云站起身。
而今天下南北门派几乎尽数到达江南,也不知是谁弄出来一个名堂,叫什么除魔大会,顾名思义,专门为对付魔教而来。
原本天下门派是应该同气连枝共同对付逐渐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魔教,可是十个手指头尚且还有长短,又何况是原本就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各大门派?
还未见魔教便互相起了争执,这并非是什么好兆头,若是到头来始终不过一盘散沙,又谈何共谋大事?
“最新的消息如何了?上清,太清,玉清此三大门派还有峨眉应该是不屑于这领头羊之争的,关键还是在于其他门派,都想在此除魔大会中崭露头角一鸣惊人,哪怕王朝如今已风雨飘摇,依旧想向朝廷抛出去橄榄枝,只可惜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始终没人明白,倘若君王之下真好混,昔年长白山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发生?”
没了老黄,李沐智亦不在。算来算去余下身边人之中似乎再也没有能替司马云拿主意的人,他们人本来就不多,虽都是当世高手,奈何蚁多咬死象,算起来,甚至是连一方小势力都不如。
方兰生道:“让司马公子你来做这除魔大会的领头人其实最合适不过,有勇有谋,身边又有这么多奇人异士相助,便是我玉清都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始终光我们这几个门派难堵悠悠之口,所以贫道打算问一句,司马公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要你说一句你对此盟主之位有兴趣,我玉清定会鼎力相助。”
明月紧接着道:“或许司马公子一无门派,二无势力,甚至还是西楚皇家朝廷之人,不过司马公子怎么算都是我魏人,况且先前有拜剑山,后有落霞山,两处惊动天下的大事情都有司马公子崭露头角,我峨眉虽不过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道实至名归的道理,倘若司马公子有需要,峨眉也定愿意出绵薄之力。”
一切都好似在往预料中那个方向发展,率领群雄,诛灭魔教,铸就百世红名,到时候又有谁敢嘲讽他司马云不过就是一个市井混混?其他两大门派虽还未有人到此。但司马云想来也定不会有意外,就说上清与老剑神的交情,怎么样也得卖老剑神几分面子,至于太清,司马云并不是很熟悉,但知道太清也有个岳三山下了山行走天下,其他两大道统皆无二话,太清又岂会多生事端?
天下名门正派聚集在此,似诛灭魔教已是志在必得,谁都知道此番统领群雄之后会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块已经到了嘴边的肉烤的金黄流油,然而司马云却根本不往下咽,到最后竟是干脆直接放下了这块肉。
“多谢二位好意,只是这件事情,司马云恕难从命。”
“为什么?”
他们不禁同时惊呼道。
天下人不知道多少对这位置虎视眈眈流着口水,光是最近听见的为了这位置大打出手的江湖客们都不在少数,若非自己实在是没那个能耐,方兰生都想过去争夺一番。
只可惜他没司马云那等面对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的轩辕宏图时依旧针锋相对的胆气。
也没有那等抓了姜明又逼走飞仙关野狼的智慧。
没有能耐的人坐这个位置只会是如坐针毡,只有有能耐,方能事事得心应手。
“没有为什么。”
司马云摇摇头。
“我若说我不爱名不爱利你们肯定不信,毕竟这天下几个人真能做到视名利金钱如粪土,可我是真不打算做什么领头人,仔细一想,我又有什么资格呢对不对?我不如你们这些正派弟子,不论什么时候身后都有那么大的靠山,出了事情不用担心,有人兜着有人扛着,便是就算到时候有些无力也有门派长辈扶持,背后给出主意,我什么都没有。”
司马云落寞道。
“我从出江湖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即便是现在,看起来我司马云的确是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头,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身边的这些人你们看到的,两位老爷子
不可能在我背后帮助我一辈子,两位大师也有所为有所不为,至于剩下几个,如今老黄也不在了,姜明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剑无求和李哥不用多说,他自是与我站在同一阵营,可双拳难敌四手,我司马云或许真有一点小聪明,也有一点小手段,可难道单凭这些就能让整个中原江湖臣服?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哪怕有些人表面同意,心里也不会真按着我说的去做,而我,好不容易摸爬滚打挣扎到现在,每一步小心翼翼活到现在,我还不想那么早死,所以那个位置我不会去打主意,你们也不必再劝我,我是真的不去。最多,有需要我司马云出力的地方,我尽全力相助就是。”
一番话说的是众人哑口无言,即便老剑神都对司马云投去别样目光。
强扭的瓜不甜,怕是再勉强下去也没什么用。
方兰生自知劝司马云无望,便只能打消心中念头,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