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心有感触,他轻声道。
“老前辈你年轻时定然也是英俊潇洒,否则便不会让那么多女子甘愿为你容颜老去,终生不嫁,只是不晓得究竟生了什么变故让老前辈你成了这般模样。”
他倒不担心老剑神生气,若真是那么小气的人又如何担得起剑神一名?
老剑神听闻此言眼中怅惘之色渐浓。
“年轻时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眼高于顶,认为天下再没任何人能入得了我法眼,便趾气高扬,自诩风流一世,更白马仗剑想在这天下各处人间绝顶留下李文谆三字,不曾想有一天败给了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头儿,留下了一臂,后来老夫才想明白,这天下哪儿有什么天下第一,所谓的第一都是狗屁,”
老剑神不屑道。
“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后浪推前浪,人始终是要老的,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个天下第一的名头东奔西走,到老来回首才发现什么都没剩下,膝下子嗣都无,更享受不了天伦之乐。”
“张小子,你别听那些个江湖鼠辈说什么天下第一,不过老夫这些年来闲来无事倒是研究出了那么一些东西,若是能至大成,说不定乃是剑道一途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手笔,只是不晓得还要多久才能透彻。”
老剑神看似有些烦恼的挠了挠头。
“管它的,水到渠成便是。忧虑那么多做什么,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喝两杯。”
走在上山人群中间的真人马丹阳顿住了脚步,问出了张明月心中想问的问题。
“李老头儿你说的大手笔莫非是能撼昆仑的那一剑?恕贫道直言,那一剑,当的起撼昆仑这个名字,也是贫道这几十年来从未见过的大手笔,这一剑,当真当的起天下第一。”
挠了挠头的独臂小老头儿摆了摆手不屑道。
“那一剑当的起屁的天下第一,不过是老夫临时起意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
这次倒不仅仅是真人马丹阳一人错愕,就连走在前面的峨眉师祖三人都停下了脚步,师祖杨慧师太道。
“莫非你还有更大的手笔?”
“那是自然。”
独臂小老头儿施施然道。
“老夫说了那一剑成就剑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便不会是假,只是名字暂时还没想好,罢了罢了,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儿了,还是赶紧上山去,老夫也想看看在这峨眉顶峰一览众山小是个什么心情。”
到达顶峰时峨眉灯火通明,本以为能一览众山小的老剑神却大失所望,因为这峨眉山腰尽被云海覆盖,哪儿能看得到其他的山,倒是山腰那座不知存在多少年的古秀当真当的起观月楼三字,张明月司马云对安排在此地歇脚惊喜不已,须知世上又有几人真个有荣幸被相邀于这人间极致落脚?
是夜晚,繁星点点。
阁楼窗户打开,微风拂面,阁楼内是峨眉自产果酒二壶,别致小菜三样,张明月司马云烛下对饮。
“从前只是听闻,没想到居然真的见识到了这等头顶日月望星辰的人间美景,倒是脱了昭阳公主的福了。”
张明月轻声道。
“小子,你的心事如何能瞒得过我?怕是你又想起人家峨眉大弟子了吧?”
司马云打趣道,张明月心生无奈,对于这只老狐狸他是全无办法,只得任由他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自己也懒得去解释,想归想,但能不能想又是另外一回事,须知有些女子是很好,但,总归是只能远远看着。
阁楼门忽然被打开,一阵山风吹进,烛影忽明忽暗,老剑神缓步走了进来。
“你两个小子倒是好生雅兴,有酒有菜,不如在这峨眉山安了家算了,老夫便厚着脸皮与人家峨眉师太说一说媒,介绍两个美丽女子与你们讨来做媳妇儿,从此不做刀口舔血的江湖刀客,做那人人羡慕的快活神仙如何?”
“哈哈,若是老前辈真有此意,司马云正求之不得。”
司马云大笑道,随后推了杯盏与老剑神面前。
“前辈为何不在顶峰休息?不是要与马道长论剑吗?”
“别提那牛鼻子老道。”
老剑神兴致盎然,饮下果酒一杯,随后抬起有些风尘仆仆的衣袖擦拭了胡子上的余酒。
“那老道上了山晚饭都顾不上吃便钻进了人家藏剑阁,留下老夫一人吃也不是,走也不是,好生尴尬。”
老剑神没好气道。
“有峨眉师太作陪,老前辈还不得吃的舒舒服服一番?又怎的会心生尴尬?”
司马云看起来心情大好,仍不愿意逗逗这位独臂小老头儿。
“臭小子,可别胡言乱语,莫要诋毁了人家峨眉师祖的名声,须知咱们这同行而来的杨老婆子是有些难缠了一些,但终归还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性子,这山上这二位却是比她好太多了,老夫不过一个人闲着无聊,所以便来找你两个小子讨论点事情。”
老剑神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起身走至能望见日月星辰的阁楼窗户之前,山风吹拂起他并不见得多高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佝偻的身子。
“老夫思前想后琢磨了许久都没能给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剑取个霸道一点的名字,所以来找你们二人商量商量,看看决定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第二十二章 江湖问路不问心()
这天下有剑士,有剑士便有名剑,江湖名剑无数,独有十三把脱颖而出,须知这剑哪怕再多不凡也不过是精铁铸造而已,再稀奇一点表示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天外玄铁铸就,剑之有名不外乎是因为这剑的主人有名罢了,剑有了名,这剑招自然而然也衍生出来各式各样的名字,张明月心道我二人又不知老前辈你那一剑究竟有何种神通,如何能给你取一个拿得出手的名字?
“老前辈先有一剑,能撼昆仑,须知这昆仑差不多已是剑道的极致,连昆仑都能撼动,着实想不出比这更霸道无匹的名儿了。”
司马云轻笑道。
“那倒也是。”
独臂老剑神捏了捏已布满不少褶子的下巴。
“不过若说撼动昆仑就是剑道的极致,老夫可不这么认为,罢了罢了,不去想这些了,等到那一剑真正大成的时候,老夫说不定又会临时起意给安一个冠绝天下的名儿,倒是你二小子,来了这一趟峨眉,可有兴趣与那藏剑阁一观?莫说没兴趣的话。”
“须知这藏剑阁乃是峨眉数十代前辈高人的心血,汇聚峨眉几百年来剑道精粹,连那牛鼻子老道去了藏剑阁都如同光棍儿见着了小娘子一般,更何况是寻常武夫?你们若是有兴趣那老夫也不介意再厚着脸皮去求人家一遭。”
独臂小老头儿关了这观月楼的窗户,些许是担心风太大灭了烛火,随后才转身围着二人的圆桌继续坐下。
“算了,我二人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能进这藏剑阁,也不消麻烦老前辈再次为我二人优心了,有那份心思,老前辈还不如将你那一式撼昆仑的剑意与这小子说道说道,怎么着也该比这藏剑阁的收获大了些,老前辈你说对不对?”
司马云对张明月挤眉弄眼使了两个眼色,随后与独臂小老头儿烛下推盏,张明月倒没想到司马云居然会来这么一着,不过这倒也符合他一贯脸厚的性子,人家老剑神喝了你几杯劣酒做了护送我二人的买卖已是大恩,怎的你还打算窃取老前辈这等神通手段?
不待独臂小老头儿说话张明月便轻声道。
“这事儿就算了,老前辈那等神通莫说有无机缘学到,便是有那个机会我怕也学不来这般惊天地的剑意,还是等有缘人来学吧。”
“听到没?司马小子,你做人的这心眼儿也太黑了点,也不你这儒生究竟从那圣贤书上读出了什么东西,不过张小子。”
老剑神别过头看向张明月。
“非是老夫不愿意传你这一式剑意,老夫也是半截身子埋进土堆里面的人了,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只因你学刀便要专一门,这天下的高手又有几人是三心二意想数门兼修的?不是谁都像那独居南海的王长生有那般妖孽之姿,倒是司马小子,你若是有心的话老夫倒也不介意与你说道说道这一式撼昆仑。”
张明月对老剑神这番话可以说是只听进去了一半,注意力只放在了那句儒生之上。
“老前辈说这老狐狸是儒生?我怎么瞅哪儿都不像,不但这老狐狸从未拿起过什么书本,更是满肚子坏水,巴不得将我吃干抹净了,如何能与儒生二字扯上半点关系。”
张明月疑惑道,但独臂小老头儿也并非像是开玩笑,听闻此言老剑神哈哈大笑。
“小子,能读书的未必是儒生,不读书的也未必不是儒生,总之你不能以常理来看这司马小子就成了,话说司马小子,你究竟有无兴趣学老夫这一剑,老夫思前想后也就你适合学老夫这一剑,你觉得如何。”
素来玩世不恭且心思细腻的青衫男子此一刻却忽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老爷子,承蒙你看得起,只是这一剑乃是老爷子你数十年心血,司马云不愿意做那窃取他人心血之徒,所以这一剑,司马云万不能学,老爷子还是应该找一个能真正将你剑道发扬光大的弟子,司马云无能,只想读尽人间疾苦,只愿踏遍万水千山,证司马云自己的道。”
老剑神张明月闻言面各有色,张明月不知司马云怎的突然会蹦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出来,更说什么读尽人间疾苦,从前可从未听这老狐狸这般深沉过,老剑神则是眼中有精光闪过。
“好一个证自己的道,既然你不愿意学,老夫也不勉强你,这世上读书的多,但真能读出个圣人来的却是屈指可数,老夫看好你。”
“司马云多谢老爷子美言,只是这剑撼昆仑这小子没学到,定然有些惋惜,老爷子若有兴致可与这小子耍刀一百零八品,也好让这小子在武道一途少走弯路,司马云不才,愿以琴声相伴。”
司马云拱手道。
“既是如此,老夫便应了你这小子的要求。”
独臂老剑神将那仅剩的峨眉山青果酿造的果酒一饮而尽。
“张小子,你待会儿须看好了,老夫这一生从不与人表演什么武艺,出剑必饮人血,今日趁这月朗星疏便放手一回,借刀一用。”
独臂小老头儿轻声道,张明月已将那柄已经快断裂的长刀双手奉上,观月楼有琴,老剑神单脚点地跃出阁楼,司马云抱琴登上楼顶,头是日月星辰,脚是老剑神持刀而立,峨眉夜风习习。
“今生司马云能与老前辈相遇实乃人生一大幸事,抚琴一曲陵江散,吟诗一首与老前辈作陪。”
观月楼顶青衫男子席屋脊而坐,那架不知存放多少年的古筝被他平放双膝之上,修长的手指忽动,便有悠扬琴音响起,他轻声唱道。
“……高手,谁是高手,欲白马归去,依旧江湖。酒解愁肠,几度思量,人间如梦,倚笑乘风凉。江湖问路不问心,问心问得几路行天下何人诉平生……”
观月楼下银丝飘扬,没了昔年青衫风采,没了那柄相伴一整座江湖的名剑,独臂小老头儿右手轻握长刀。他叹道。
“好一个江湖问句不问心,问心问得几路行,张小子,看刀。”
但见月下老人身形翻飞,张明月心生错觉,只以为自己并非在天下一枝独秀的峨眉山上,而是在那诞生无数风流人物的广陵江边,初时江面寂静,天空晴朗,江中有渔舟三艘,打鱼老者船前独立,有乌云从天际而来,渐渐遮盖住整个江面,乌云中有银蛇窜动,忽有惊雷炸响,水桶般银蛇从云中窜出直击江面,瞬间掀起惊涛骇浪,瓢泼大雨倾泻人间。
三艏渔船摇摇晃晃,一个不小心便会沉入江面。
刀法如滚滚江水绵绵不绝,又如战场战鼓激动人心。
琴声再度加快,握住长刀的老人刀速再快三分,刀影重重,百鸟惊飞。
渔船上三名老人虽踉踉跄跄,总归没被巨浪打翻,狂风骤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待到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品刀施展完毕,江面大雨停下,守得云开见日晴。
司马云手中古筝琴弦应声而断,琴音戛然而止,张明月陡然回过神来,再看眼前,哪儿有什么广陵江,哪儿有渔船,只有一收了刀负手而立的独臂小老头儿。
正是月上中天。
司马云收琴,缓缓走下观月楼。
“虽不见昔年青衫剑神风采,但如今得见老爷子厚积薄发也是平生之快事,所谓圣人,我看也不过如此了。”
司马云轻笑道。
“说的都是屁话,老夫哪儿当的起什么圣人,可莫要折煞了老夫,只不过是你小子的琴音影响了老夫而已,没想到这冠绝天下的陵江散能被你小子弹奏到这等境界,老夫现在倒是越来越看好你了,年纪轻轻便能如此心胸广阔,说是志在江湖都有些贬低你小子了,当真后生可畏。”
老剑神叹息道。
张明月听的云里雾里,老剑神似看出他心中所想,还了刀,拍了拍他肩膀。
“你不懂音律,不知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三教之中高人皆各有所长,如同我等武夫便只能仗剑江湖,老夫今日才算明白当年老夫寻吕纯阳此剑,他非但不愿与老夫比试,还笑话老夫不过一介武夫而已,当真所言非虚。”
“天下武夫能将武道练就如此境界的高人,又怎能真称武夫?”
月下有三名佳人款款下山而来,当头的便是峨眉当代师祖宁筱容,身后二人是黄裙婉清与青裙明月。
“师太说那些却是笑话老夫了,我辈以武力证道,终不如天道,只是师太当真好雅兴,这么晚不休息看老夫耍刀。”
独臂小老头儿笑道。
“本来是准备休息了,但听闻悠扬琴音之后便被吸引而来,没想到正好看到李老剑神月下挥刀,我可不愿错过这等大好机会,也顺便带弟子两名前来观看老剑神刀法。”
峨眉师祖宁筱容随后看向不知在想什么的司马云。
“司马公子年纪轻轻便能抚出此等玄妙之音,想必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师妹说你与张公子行走江湖犯下了太多杀孽,想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以司马公子如此造诣怎么看都应是经国之才,实在不会走上这等血雨腥风的江湖之路。”
“呵呵。”
观月楼下青衫散发男子轻声一笑。
“师太可真是会开玩笑,司马云哪儿当的起什么经国之才,无非是自幼喜欢音律,随意学了几曲罢了,说难听点,也无非就是个兴致而已,光靠这弹琴怕是弹不出个温饱来,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与这小子搭档做起了那在世人看起来有点下作的买卖。让师太见笑了,司马云胸无大志,只愿生于江湖,死于江湖,至于别的,却是不敢再多想了。”
司马云摆手道。
张明月不知怎的竟发觉今夜的老狐狸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再无往日半分玩世不恭,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伤感,仔细想想这一千多日日夜夜来,还从未有听过司马云抚琴,只晓得司马云好酒,每日里无酒不欢,至于读书更是见所未见,如何又被这师太说成是经国之才?张明月长舒一口气。
许是今夜喝的有点多了。
见司马云这么说,生的倾国倾城却不知究竟活了多少年月的峨眉师祖莞尔一笑。
“若真是如此,为何我却从司马公子琴声之中听出了胸怀天下的豪气?”
司马云再不说话了,只是望着九天之上的日月星辰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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