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马公子的意思是?”
宁筱容眼神灼灼,有些话不用说明白,但司马云不过一个轻轻点头二人便了然于心。
与峨眉弟子相遇实在是预料之外的事情,宁筱容说其他各大门派也都派了使者前来道贺,此时已正在途中,也约摸就是腊月底的样子到达落霞山,原本新旧交替时节都应当在各自家里陪家人团聚,却不曾想还得不远千里为别人奔赴贺喜,好在大多是江湖中人,早就习惯东奔西走,也都将这些事情当做家常便饭,也不外乎就是多走几步路而已,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能将一种习惯真正变成家常便饭。
至少阿牛不是如此,他会杀人,不代表他喜欢杀人,也不代表他杀人已成为一种习惯,他只是被迫杀人而已。
“昨天我收到消息,太湖境内闯进了一伙强盗,在这片水域扮成乘船客商模样打劫,你们去帮我杀了这伙人,顺便,将他们所有的钱财带回来,虽然这些钱不是我的,可是我为民除害,这些是我应该得到的。”
湖心小筑里,正捧着一壶热茶的船老大这样对阿牛吩咐道,彼时阿牛正与燕子李赵健二人围在一盆碳火边,不过才半个月而已,半个月就帮船老大杀了十次人。
“对付强盗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官府来做,实在不行姜家人也能出手摆平,为何这种鸡毛蒜皮小事也要我们来做?”
阿牛不禁笑问,即便笑也是一种苦笑,当杀人成了家常便饭,这些饭菜也有开始厌恶的那一天。
船老大并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仍是好心解释了一次。
“又能赚钱,又能不让我白养着你们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留给官府和姜家做?”
“我现在大概知道你为什么短短几年时间就能将自己的势力发展到自己地步了,你是一个喜欢黑吃黑的家伙,除了这个,没别的解释。”
他们三人出发了,在这隆冬时节出太湖化作过往乘船客商,在已经有不少水域结冰的湖面之上顶着寒风呆了一天,太湖很大,这片湖远离城镇,实在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他们三人每隔两个时辰换乘一艘船,因为船老大说那伙强盗喜欢扮成客商模样,这一定是一伙很有经验的强盗,在一艘船上呆的久了肯定会让人生疑。
就这么换着船只在太湖上游荡,一整天都毫无所获,一直到夜幕时分,天上再次落下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来时候才有了发现,他们在湖面上遇见了一艘大船,大船之上有船夫,有南来北往的客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和尚,一个顶着光头的布衣和尚,这和尚生的方方正正,一双破旧草鞋,双手合十念经,任凭船只在冰水混合的湖面晃动始终不曾动过分毫,哪怕是当这艘船上的十二三个客商露出凶相亮出兵器的时候这和尚兀自巍然不动。
“我们只为钱,不伤人命,所有人把钱都交出来。”
这伙强盗倒也并非是一般强盗那样生的歪瓜裂枣,不是露个花臂出来就是脸上带个眼罩,他们很普通,普通到杀鸡儆猴都是那么浑然天成,当倒下一个客商之后其他人都纷纷掏出钱财来买自己性命,十几个强盗笑的合不拢嘴。
“动作都快点,一个都不能少,所有的钱全部交出来。”
所有人都掏出了所有家当,唯独和尚无动于衷。
“和尚,为何不掏钱?难不成是没听见大爷几个的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身无分文,实在难以孝敬各位大爷。”
这布衣和尚即便是开口求人饶命也是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经。
这十来个强盗对视一眼。
“算了,看你这和尚穿的跟乞丐一样,又这么虔诚,估计也没钱,这次大爷们就算饶了你,给佛祖一个面子,走。”
十几个汉子大笑着放下大船上的孤舟离去。
“追不追?”
这边小船之上的阿牛沉声问道,只不过却被燕子李拦住,燕子李摇摇头。
“不着急,再等等。”
那伙强盗才出大船不过五六丈距离,大船之上默默打坐的和尚却突然站起身,单掌拍向一人合抱粗细的桅杆,一阵闷哼声响,长最少三丈的桅杆自甲板断做两截,一头在船上,一头直落入湖水之中掀起巨浪,那伙强盗正惊讶时机,布衣和尚轻飘飘跃上断桅,如蜻蜓点水一般几个健步跃到了孤舟之上,稳稳落下之时小舟竟是动也不动,便是连水波都不曾激起,十几个强盗傻了眼,这等一掌拍断桅杆,又将内力控制如此火候的高手,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只会被人当作乞丐的和尚。
“和尚,你……你要干什么?”
强盗已吓得脸色惨白,因为不久之前他们还打算杀了这个没钱的和尚。
“你……你如果要钱……要钱,我们就全部给你,只要……你……你放过我们性命就好。”
少说上千两银票以及银子哗啦啦丢到甲板之上,只是这布衣和尚竟看都不看这些银子一眼,只合十道。
“罪过罪过,小僧方才打了诳语,施主问小僧身上有无银钱,小僧说没有,其实是小僧骗了你们,小僧这里有一两五钱银子,这就补给施主。”
这布衣和尚摸索半天竟真从布衣里面摸出来不多不少一两五钱银子轻轻放到甲板之上,在十几个强盗愣神的时间,和尚宛如水上漂一般的轻身功夫眨眼就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太湖之上。
“好厉害的手段,这和尚恐怕最少也有一品境界,只不过这和尚实在也忒老实了一些,就算要给钱也不看看给钱的是什么对象。”
阿牛在心中嘀咕一句便勒令船家划水跟上前面那艘小舟,因为是夜里,跟的距离并不算太远,阿牛是不打算在这里动手杀人,此处来往船只甚多,若在这里动手只怕会惹来不少麻烦,倒不是担心这些强盗还有后手报复,只不过十六条人命到时候定然惊动官府,本就为了不打草惊蛇才着了船老大的道,阿牛并不想再给自己招来多大的麻烦,尤其是在腊月底之前,因为他要神不知鬼不觉摸进姜家地牢将老黄救出来,前不久渔村里遇见那假冒老黄的老头儿,其人倒是真和老黄有一面之缘,很不凑巧不久之前这招摇撞骗的老头儿正是和老黄被关在一处地方,要说这姜家就算有地牢也绝对不会关泛泛之辈,那假冒的老头儿实际并非泛泛之辈,至少他长了一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的嘴,也正是他在外面管不住嘴巴说了不少姜家的事情,才会被姜家“请”进地牢中,也就是在那里见到的老黄。
老黄与赵骞剑无求别于剑无求重伤之后,单枪匹马身负剑匣来到太湖,老黄向来都不是一个会说话的老头儿,他即便与人讲道理也是先与阿牛通了气,所以当老黄孤身拜访落霞山的时候指名点姓要找二公子姜明,只不过姜明没见到反而与姜文太见了一面,就在姜家比了一剑,一剑而已,老黄心甘情愿被关进地牢,其实大多受刑之人是不能带兵器的,可老黄是例外,因为他说了一句。
“剑在人在。”
姜文太想来是顾忌若是把老黄给逼急了大开杀戒,只能顺着老黄去。
与姜文太比剑其实不过就是平平无奇一剑,以至于世人根本不知就在瞬息之间这“大言不惭”叫嚣着要拜会姜家的黄牙老头儿已经与姜文太比了一剑。
姜家到底还算宅心仁厚,他们放了假冒老黄的老头儿,并给了口头警告让他不得在外嚼姜家舌根子,不过真老黄却被关进了地牢。
姜文太并不打算放老黄出来,至少在腊月底之前不会,因为二少爷姜明要大婚,不能被其他事情叨扰。
真老黄与假老黄在地牢之中说了不少事情,聊了许久的天,也正因为这样假老黄才学到了真老黄的做派,背着剑匣行走江湖,他是一个老头儿,一个背着剑匣的老头儿通常都不会被人小觑,所以他借着这个幌子混吃混喝了不少时间,一直遇到了阿牛才算露馅。
在听假老黄说完这番事情经过之后阿牛曾沉声问道。
“你说老黄与姜文太比剑输了一剑,那老黄可曾告诉过你他出了几剑?”
“没有。”
那时候假老黄不假思索摇头。
“管他几剑又怎么样?连我这不懂武功的老头子都知道输了就是输了,关出了几剑什么事情?”
阿牛啼笑皆非。
“也正是因为你不懂武功所以你才不晓得这其中道理,算了,以后这等混吃混喝的事儿还是少干,幸亏这次遇见的是我,倘若遇见别人恐怕你这条命都不一定留得住,我觉得你还是做回你的老本行比较好,你这么能说会道又脸皮厚,不如干脆去做一个说书匠也比这来的好。”
那之后阿牛再也没有见过假老黄,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倒是知道那三个小流氓肯定狠狠拾掇了他一顿。
小船顺着孤舟的路线不急不慢跟在后面,直至半个时辰之后上岸,天降大雪,夜里漆黑一片,阿牛摸着刀蹑手蹑脚,只是却见那艘孤舟竟全无动静,等了半晌,实在等不到三人便直接冲了过去,只是过去的时候船上哪儿还有半个活人?十几个强盗全部诡异的死在船上,甲板之上银钱分文不动,唯独少了布衣和尚的一两五钱银子。
回到湖心小筑时候,湖畔的走道之上已经累积了足够淹没脚踝的积雪,这积雪每天清早都会由赵健来打扫的干干净净,因为船老大不喜欢自己家门口的路上太多积雪,哪怕其实他是个几乎从来不出湖心小筑的人。
背着一口袋银钱的阿牛只觉得心中似乎比肩膀来的更沉甸甸。
阿牛沉声道。
“是那个和尚下的手,神不知鬼不觉,我们甚至看都没看到他就出手杀了十几个人,他想杀我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他到底还是留下了我们的性命,即便是已入洞玄的我都全然不曾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下的手,他肯定知道我们在跟踪那群强盗,可是他还是没杀我们,也许他只是心情好暂时不想动手,也许他下一刻就会返回来送我们一起上路,我没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也许他只是心情好暂时放过你们,不过他肯定不会返回来杀你们,不只是因为我这湖心小筑任何人都别想轻易闯进来,也因为他是一个很老实的人。”
船老大点燃了一盏灯,推开被北风吹的呼呼作响的纸糊的门窗,船老大悠悠道。
“他想杀人不需要理由,但他不杀人肯定需要理由。”
“那他不杀我们的理由是什么?”
阿牛不禁问道,船老大答道。
“因为他知道你们是我的人,而我恰好是一个很喜欢到处交朋友的人,你们是我们的朋友,他也是,他曾经欠下我一份人情。”
“我们不是你朋友,我们也不欠你什么,顶多就算是个合作关系而已。”
“不,你们是我的朋友,因为有一天你们总会欠下我一点什么。”
一百七十六章 夜探落霞山()
船老大说这番话的时候阿牛已然接不下去,接不下去的话索性不接,阿牛丢下身后包袱便去了碳火正旺盛处取暖,眼下距离腊月底还有半月之期,半月,就连阿牛也不知还要杀多少人。
“那布衣和尚是你派去?”
阿牛问船老大。
“你既已派了人,为何还要我三人前去,画蛇添足的事情不像你能干出来的。”
船老大笑了笑,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的眼睛在这一刻也有一丝疑惑。
“不是我派去,事实上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也来了太湖,姜家应该不会邀请和尚才对,毕竟和尚四大皆空,如何能来喝别人喜酒?可是他还是来了,我这朋友可真算得上是一个爱凑热闹的和尚。”
“和尚不能喝别人喜酒,难道道士就能?姜家不也同样邀请了道教中人?这又如何解释?”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道士并不在此列,毕竟只听过和尚替人超度不是嘛?不过不管是哪种,我相信现在天下各地的武林豪杰都已经在向太湖赶来,这段时间会很热闹,也会出现很多有趣的人,你们见过的和没见过的,毕竟天下这么大,就算你们真的去过很多地方又能见到过多少对不对?所以我打算放你们半个月假,这半个月你们哪儿也不用去,也不用替我杀人。”
“其实你是害怕我们给你惹来麻烦对不对?现在已知得罪的人除了王长生之外还有好几尊大佛,虱子多了不痒,你让我们哪儿也别去,恐怕我们也不一定听你的,至少张家村我们还是可以去的对不对?”
阿牛孤身前去张家村,早就在半月之前阿牛替张雪梅父女出头之后便成了张家村的有名人,只不过因为需要替船老大做事,阿牛总是悄然离去又飘然出现,村民倒也习以为常,其实阿牛也不知为何自己总是喜欢去张家村,也许是因为在这里总感觉多了许多从前不曾体会到的温暖。
村民或有劣根,但大多数都是很热情,最起码在阿牛前去的时候都愿意端上一杯热茶,也愿意与阿牛一起闲话家常,说一说这张家村的故事,但百姓大多在提起张老三一家之事时候都似怜悯悲叹皆有。
这么大一个村唯有张老三父女二人是相依为命,其他哪个家里不是儿孙满堂?即便是逢年过节时节,张老三家里也只是冷冷清清的父女二人,早在几年前张雪梅有幸被姜家看中收为丫鬟,本以为是一跃枝头变凤凰,谁曾想这才过了几年丫头便离开了姜家,关于丫头离开姜家百姓间茶余饭后颇有微词,只不过不愿拿到台面上说,只因为张老三实在是一个可怜人,原先家里三兄弟的时候尚好,虽日子过得清贫一些,好在张老三能吃苦,补贴家里,倒也过得去,后来父母离去之后,三兄弟要是联手也能将日子过的舒坦,谁曾想张老三的两个弟弟鬼使神差的要去外面闯一番天地,就落下了张老三与女儿二人守在张家村,只因为落叶归根不想自己将来连个祖屋都落不下,张老三的确是排行老三,只不过前两个生下来没活多久就走了,故此才送给他外号张老三,阿牛自上次事情过后倒是也愿意与张家父女亲近,哪怕半个月前为了赶走三个小流氓说了一句没经过丫头同意的话。
“张三叔为何总是提起你那两个弟弟的时候就不愿意多说?”
阿牛已不是第一次问张老三这个问题,张老三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不过却以这一次回答最为像模像样。
“不是我不愿意多说,而是我现在连我两个弟弟是生是死都无从知道,又能多说一些什么呢?前些年还好,总想着两个弟弟将来有一天会突然回来,可是等了这么多年都没一点消息,估计我那两个兄弟恐怕也不在了,只可惜我那两个侄儿,十几年前我兄弟还写信给我,让我抽空过去看看,再后来,就完全没了音讯,也不知如今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的话,不说回来看看他们这个不成器的哥哥,最起码也应该看看咱们的爹娘才对啊。”
张老三说及此处已是眼眶通红,从来只知道风里雨里浪里去操劳了大半生的汉子此刻竟是流下两行清泪。
阿牛不知如何安慰张老三,他也不是非要张老三说出他们家的故事,他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一直压抑在人的心里倒不如一次性发泄出来,索性断了念头。
张雪梅再一次悄然而至,轻轻抹去自家老父亲的眼泪,相依为命一二十年的父女此刻也终于是在阿牛面前交心。
“我知道爹爹现在最担心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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