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回来?问题很多,他越想便觉得心里越是恐惧,越是恐惧他便越是知道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再无以前那般希望自己能一人独大的想法,只因这担子实在是太累。
他忽然想撒手不管了,不过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方兰生颓然道。
“我知道你是我们当中现在最厉害的,我们究竟该如何办全是你拿主意,脱了商队,没了三个老头儿,我们能活着走出去的机会很渺茫,该怎么办你说了算。”
“你这是想当甩手掌柜,将所有的事情全部甩到我一人一人身上。”
阿牛又笑了笑,他自昨夜里到现在已经是第三次笑,这实在是有些太过不寻常。
“我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我跟你其实并不是很熟,甚至以前还有过节,可我还是愿意将这个权利交到你手中,因为我想他们活着出这个鬼地方。”
“你都说了我们不熟,你不怕我坑你们,让你们永远留在这片沙漠里?”
“你不会那么做的,因为你虽然厉害,不过我玉清山弟子人多,怎么着也能齐心协力将你拿下来。”
阿牛做了这支只有十几人队伍的决定者,明月还没醒过来,他们没有几只骆驼,大部分道人都在走路。
寻不到商队气味,他们只能等到夜里星星出来才能辨别出方向,于是白日里休息,准备夜间赶路,虽然危险,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只可惜这一夜黑沙漠似乎并不给他们赶路机会,一整夜都不见星辰,他们只能继续等待,可是食物并不能支撑多久,饮水尚足,骆驼能知道哪儿有绿洲。
“你去寻找食物还是我去?”
方兰生这样问阿牛,这时候阿牛正吃完最后一块肉干。
“你去……那是不可能的,即便你不直接说我也知道其实你是想让我去,对不对?”
方兰生哑口无言,他的确是这么打算,他不能去,因为他去了队伍便少了最大战斗力,很难将阿牛拿下,自己的师弟们不能去,因为他不想师弟们再遇见什么不测。
阿牛似乎洞穿了其想法一般淡淡站起身。
“你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大师兄,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要去,我去寻食物。”
阿牛走了,完全不曾让方兰生下不了台,这让后者几乎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但好在总算是顺着自己路子走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婉清走了过来,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方兰生这个人,但那也只是在以前而已,至少这次下山之后的方兰生已经足够成熟,他值得与她平等对话。
“再试探一波,如果还没出现什么问题,那应该就是他无疑。”
“那你打算怎么试探?”
“我有我的办法,现在,就等待星辰出现了。”
阿牛归来时弄到了不少黑沙漠里的小动物作为食物,倒也没让方兰生失望,事实上让他去也不一定能抓到这些东西,即便他有被世人称之为道的道剑,一剑能杀人,能斩妖除魔,未必就能寻到深藏在沙子地下的小动物。
“你对这片黑沙漠很熟悉,能弄到这么多吃的。”
方兰生一边洗净这些可怜的即将成为食物的小动物,一边与阿牛闲聊。
其实道家原本并不能吃荤,只不过眼下已顾不上这么多,总不能吃这沙漠里的荆棘草,要活下来只能吃肉。
天底下没什么事情比活下来更为重要。
方兰生并不是很熟练,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剔除内脏动作都做的并不是很好,兴许是实在看不下去,阿牛便一把夺了过去。
“会做这些实在没什么稀奇,有时候人为了活下去,许多以前不会做的事情都会逼着自己去做。”
“你说的很有道理。”
方兰生淡淡一笑,他看向阿牛道。
“就比如我们道士,本来只吃素,现在却开始吃肉,说不定有一天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连人肉都吃对不对?”
阿牛不说话了,他只是认真的剥皮,剥皮完便架在篝火上烤。
“你这样不行的。”
方兰生如同阿牛抢过去一般一把夺了过来。
“都没清洗干净,我们能下口,她们怎么下的去口,我以为你是一个很讲究的人,现在看来也不是。”
阿牛又不说话了,他们吃了东西又休息了一天,这一天夜里老天爷总算给了一个好天气。
月朗星稀。
“我们应该往哪儿走?”
方兰生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阿牛。
“往北走,北方能直接到达北魏,到时候我们打听一下便能知道他们的踪迹。”
阿牛看了一眼高高挂在天上的星星这样说道。
“不对吧。”
方兰生皱皱眉头。
“我记得应该是往南边走才对,难道是我记错了?应该不太可能,你也是魏国人,咱们到底是谁记错了?”
“应该是你记错了吧,我记得是往北面走。”阿牛淡淡的说了一句。
“不对,应该是南方。”
这时候婉清也款款走了过来。
二比一之下僵持了那么几个呼吸。
“是吗?可能真是我记错了,那就往南方走,加快点速度应该就能追上他们。”
阿牛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他们上路前又吃了一些烤肉。
“虽然我跟你以前并不对付,不过这次你能活下来总算你运气好,我想再跟你喝一杯酒,这次你带我们走出去,从此两不相欠。”
婉清端着酒壶走向了阿牛。
“你好像很喜欢喝酒。”
阿牛接过了酒壶。
“不过既然你愿意喝,那我就陪你喝一杯,不过我要喝你的那壶,这样才能显得你有诚意一点。”
婉清面色巨变。
“怎么?你不愿意?还是你在这酒里下了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毒?”
婉清有些干涩笑了笑。
“既然你要换,那我们就换吧。”
婉清与阿牛互换了酒壶。
两人相碰,两壶酒一饮而尽,喝完酒的婉清一把丢开酒壶,道教十几个弟子将阿牛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恩将仇报!”
阿牛看起来不是太开心,事实上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开心。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我们要等的那个人,你究竟是谁。”
方兰生拔出了剑,剑锋正指阿牛。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你们要等的人?”
“因为你哪怕表演的再好,也有不少漏洞,比如出大漠的方向本来就在北方,而你却跟着我们说是南方。”
“也许真的是我记错了也说不一定,毕竟我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
“你可能记不清楚以前的事情,但一定会记得大漠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所以你不会不知道商队离开的方向,你额头的朱砂痣已经深深烙印在你血肉里,除非用刀割肉,否则绝对不会消失,你的演技太拙劣了,我敢肯定你见过他,并且知道他的不少事情,那么现在,你究竟是人是鬼。”
“你见过在白日里肆无忌惮行走的鬼?”
“那你就是默认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赶紧现形,否则莫要怪我们不客气。”
十几把道教弟子长剑对准阿牛,他逃无可逃。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人,没想到我的漏洞这么多,我以为我已经能瞒天过海,好吧,你们赢了,不过你们也快死了。”
阿牛满脸笑意,方兰生同样满脸笑意。
“我们快死了?究竟是谁死现在说是不是太早了点,难道你还没察觉到你身子已经中了毒?方才婉清与你互换的酒壶才是真的有毒。”
“是吗?你怎么不看看你身后女子的脸色?”
一句话才说完婉清便倒在了地上。
方兰生如临大敌。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让她喝了有毒的酒而已,本来我不想这么做,你们要是乖乖跟我走的话有可能还会舒服一点,现在还得耗费我的时间一个个将你们抓回去,虽然很不乐意这么做,不过也别无他法了。”
阿牛终于站起身,十几把道教同时出剑,但此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阿牛就像突然无声息消失一般,再然后方兰生只感觉脑后受了重击,之后的事再也没有知觉。
醒来时已经到了一处幽暗的地下,墙壁上燃着长明灯,灯身乃是一颗死人头。
这时候其他人也悠悠转醒,他们全部没了兵器,被关在这处更像是监牢的地方。
阴森可怖,不时从过道里跑过去几只老鼠,墙角同样的死人头有很多。
他们还看到一个看起来有些孤单的少年人,他静静靠在墙角,他的额头有颗朱砂痣。
“本来还指望着你们来拉我出去,没想到现在连你们都进来了。”
阿牛不咸不淡的说道,与刚醒来便惊慌失措的队友相比,他倒是镇定了许多。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方兰生疑惑问道。
“你能问出这个问题,想必你已经见过那个人了。”
“那个人?”
“没错,就是那个无面人,我也是被他诓进来的。他很强,他应该是这地下皇城的主人,他喜欢吃尸体,我不敢保证这墙角的死人头是不是他的杰作,不过我想这些人多半也是在这大漠中被抓进来的,我们的运气可以说是好,也可以说是不好。”
“怎么这么说?”
“运气好,是因为商队没有栽到这个无面人手里,否则恐怕都没人知道我们被抓进了这里,运气不好,是因为我们脱离了商队,因为如果有黄牙老头儿在,我们出去的把握会很大。”
“黄牙老头儿有你说的那么强?”
“有的,他有一个剑匣,剑匣中有七把剑。”
一百四十章 四月的雨()
江南是一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古有不少文人墨客留诗于江南,前不久有西楚国士宁致远来北魏洽谈,游于江南,他是与太子轩辕宏业商讨向北魏借调兵马之事,只因皇帝轩辕青山身子每况愈下,难出宫门,只是后来宁致远不知怎的竟一夜之间不辞而别御剑千里回西楚,后来轩辕宏业才知晓原是楚君驾崩,这件事情或许落入不到寻常百姓耳中,但绝对是三国高层都知道的事情,只因国与国之间又怎真可能泾渭分明?
这一日正是蒙蒙细雨,轩辕宏业再次来到广陵江头,这里有座阁楼,取名为观雨楼,面向广陵江,乃是文人墨客必不可少游览之地。
之所以为又,乃是因为不久之前太子殿下正是与宁致远在此楼相聚,匆匆别离虽有遗憾,但一番谈吐之下轩辕宏业方才明白盛名之下无虚士的道理,都说儒家浩然正气,真正又能有几个儒生有浩然正气?
宁致远有,从他在这观雨楼留下的一首词便能看出来。
初入江南烟水路,行尽山河。
梦里消魂无处说,觉来惆怅不恨初。
欲将此情洒广陵。
落雁沉鱼,终了无痕迹,踏遍江山万里,无处可寻,人说此山千年好,我说此山无归路,不如旧时旧事,浊酒一杯无。
太子殿下裱下了这首词,他想送给国士,只可惜宁致远早已乘风归去,那一日也是如同今日一般绵绵细雨。
好一个人说此山千年好,我说此山无归路,仔细品味之下,何尝不是说给他轩辕宏业听?
万里江山倒不如旧时旧事,浊酒一杯。
宁致远志不在江山,只在一人而已。
轩辕宏业缓缓登上观雨楼,太子殿下从不喜欢那些前呼后拥的架子,他去哪里都喜欢一个人,哪怕一年以前白马单骑游说北魏各大名门仙山他也只是一人而已,他喜欢独来独往,有时候他并不喜欢自家显赫的背景,那希望像某个人那般潇洒,快意恩仇,哪怕已经知道了他们已经离开北魏。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喜欢架子,却不代表这青州郡的太守就不会给他架子,所以当太子殿下登楼时发现这一日的观雨楼全无往日人来人往,安静的只有他一个人,顶楼是最好位置,四周是卷珠帘,庭中已备好点心美酒,倒是没有伺候他喝酒的丫鬟,因为青州太守也知道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可太守还是想错了,太子殿下心情并不好,他在看到这观雨楼中只有自己一人,甚至还有瓜果点心时很想将桌子一脚踹翻,他并不喜欢如此特权行事。但他还是没那么做。身为太子,有些事情哪怕不喜欢也得忍住,这是身份带来的桎梏。
轩辕宏业皱皱眉头,他冷冷道。
“这太守还真的是煞费苦心啊,心思不放在如何为老百姓做事上,放到了拍本宫的马屁上,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他的周围寂静的只有风雨声,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可却听到了回应的声音。
太子殿下点点头,他又道。
“将这附近的官兵全部撤了,观雨楼,不在下雨时观雨,那又怎么能叫观雨楼?放百姓们上来,我魏国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轩辕家的天下。”
做完这一切,轩辕宏业才像是满意了一般,他也开始品尝起点心,味道很不错,他穿着一身白衣,一年多以前还带着不少脂粉气息的他走了一趟江湖之后也越发有男子魅力了许多。
他的皇家气息也被掩盖起来不少,因为他不是一个很愿意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的人。
不过半个时辰,沿广陵江而建的江畔走廊便热闹了起来,江畔长着许多芦苇,他们长在架空的走廊两侧,郁郁葱葱,正是烟雨蒙蒙,好一派勃勃生机。
轩辕宏业心情大好,唯有看见百姓安居乐业他才是真觉得心情好,青州除去太守之外几乎没人认识这位太子殿下,百姓们倒是只知道太子殿下姓轩辕名宏业罢了,观雨楼有五层高,它江边是走廊,当初修建时候也请了不少能工巧匠雕琢,龙飞凤舞,不说观雨,光是这阁楼都像是一座艺术品一般。
百姓们大多只是在下面几层看看,顶楼一层很少有普通百姓来,因为这里是文人墨客搔首弄姿的地方,他们学不来人家的舞文弄墨,也听不懂一些稀奇古怪的诗词,他们只是喜欢看雨打圈子吹牛聊天罢了。
今日里上最上面一层的人寥寥无几,倒是有那么一两位寒酸儒生寻找了一处座位坐下读书,虽说四周是卷珠帘,但其实阁楼占地面积依然很大,从这头走到那头怎么着也得二三十步,轩辕宏业不去打扰他们,即便他觉得这两个儒生显得实在太没儒家风范,其实他以前并不这么觉得,遇上这样的儒生往往还会上去讨教一番,不过现在他不会那么做,想来想去也只能把这一切归根于见到了何为真正的儒家高人之后。
轩辕宏业不打算继续看了,因为两个寒酸儒生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盖过雨声,并时不时摇头晃脑。
他知道这两个儒生只不过是为了引起别人注意而已,因为儒生知道有自信登上第五层的人,多半非富即贵,若是能得一两人赏识恐怕就是天大的机缘。
两个儒生有想过上去跟太子殿下畅聊一番,不过他们似乎看出来太子殿下衣着平平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但若真是如此,一桌子点心美酒又如何解释?
当下便有一位儒生疑惑道。
“公子是何人?为何青州年轻一辈有名人中似乎没见过公子这一号?”
轩辕宏业顿住脚步。
“我只不过是一无名无姓之人而已,两位尽管继续,不必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