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王讳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终究是肤浅了,连连称是。再仔细一琢磨的裴湛话中隐意,他又觉得心潮澎湃了起来,王爷这是……这是在为往后打算了?但他脸上也不敢的露出这份喜色来,低垂着头,“属下一定竭力完成的任务。”
裴湛摆了摆手,遣了王讳出去后,继续翻了几本密折。然,他耳边反复回想着肆肆说的那几句话,弑君篡位!弑君篡位!那年酒州行宫的避暑,却突传来正当壮年的先帝癔症驾崩消息。彼时,他正在朝中暂领着监国一职。消息来得仓促,紧接着来的就是一道先帝危时感二子孝行、立之为新帝的遗诏。
裴湛长叹了口气,仰面依靠在圈椅上,一只手捏着眉心的揉了揉。当年之事,不是没有可疑之处,只是沣帝早在行宫行动迅捷的登基,又立即将当年随行去行宫随驾的几个兄弟都打发到了偏远苦寒的封地。登基回京都后的几
个月内,更是手段雷霆的贬迁了许多老臣。
起初两年,政绩还算清明,然如今……残暴血腥,纵容宦官,酷刑重典。
裴湛摇了摇头,抬手拿了最后一封密信来看,这是璇容的谍部所去搜查的东西。拆开了看后,裴湛整个人都笼上了让人难以描绘的复杂神色。寻仙枕果真是没有随的先帝入葬皇陵,而是那年被他的生母惜桦太妃留了下来,而如今正是在沣帝手上。
究竟是如何一件要紧的东西,竟然要这样费尽心机弄在自己身边,贴身带着!
母妃,你又知道些什么?当年酒州行宫随行的嫔妃只有你一人!
裴湛如画的眉眼中情绪翻涌不定,这一切就快要浮出水面了吧。
外头,已经是大亮了。并着初升起的骄阳,还有……
“圣旨到……”
“圣旨到……”
一群太监从山脚下沿着白玉道浩浩荡荡而来,一路唱喝,极尽了天家的气势派头。
“晏王听旨……”宣旨的太监抖开明黄圣旨,拉长了尾音。
裴湛同在场王府众人纷纷跪了下来,悉听圣旨。
“朕惟汝晏王裴湛,惜桦太妃长子,朕之九弟,自幼聪慧机敏,多有辩才,三载前加冠,观之勤勉谦逊,朕心甚慰,特册封其为亲王,封地邕州,禄万石。”
☆、圣上意
果真是皇恩浩荡;裴湛双手恭谨接过这一卷明黄锦缎。亲王,这些兄弟当中竟然是他头一个被册封,叫旁人看来,必然是皇恩浩荡,兄友弟恭的和睦之象。此乱世之下,沣帝对他这个亲兄弟越是大度恩宠;越是显得渠王辜负皇恩,谋反实为大逆不道。
宣旨太监也是年纪上身的老人了;他面上堆着笑恭贺,“晏亲王大喜了;皇上还在宫中等着王爷呢。”
早有人接过裴湛手中的圣旨,此刻他面上也无喜无悲,抿唇淡淡说道:“多谢徐公公。”
“王爷当真是要折煞奴才了;王爷真正该心存恩谢的是当今圣上。”这太监正沣帝身边的首领太监,就连着苏斥川当日也皆是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说话早已经锤炼的滴水不露。
裴湛转过身去,绻花巧然笑着说道:“徐公公稍等,容我家王爷换身衣裳再随公公一同入宫去。”
绻花在这一方面的事情,从来都做得十分得体,不卑不亢。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从王府一个默默无闻的丫头成为了裴湛身边第一得力的女侍。“徐公公随奴婢进来歇一歇喝杯茶水。”
@文@徐公公转眼看了绻花一眼,点了点头,带了几分赞赏似的说道:“果然也是灵力的。”说了他也不推辞,就跟着进去落了座。
@人@过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裴湛却是换了一身亲王品阶的官服出来,雍容大度,更加衬得他眉眼间沉寂如水。
@书@“王爷请吧。”徐公公起了身,弯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来。
@屋@到了皇宫,沣帝是在御花园中的昭德亭中召见了裴湛的。
原本是四处通风的八角亭,如今已经是被人在四周都垂下几层了琉璃罗纱。这样稍稍挡住外头的冷风,看外头的精致又能带着些许模棱隐约的情致来。亭子中摆了几盆荷花,瓷瓶中水微微升腾着白气,远远看起来,这些都犹如是在天上瑶池刚采摘回来的仙物。几个小太监蹲着身子,小心在伺弄,用小火炉烘着,唯恐这些受了冻都败落了。
见了君臣之礼后,沣帝就稍显几分热络,亲自拉着裴湛坐到了自己身边的位子上。“谢恩的话就不必说这样多了,朕与你是亲兄弟,自然不光普通的君臣。”
裴湛默然不语,只是略微低了头,听着沣帝的感慨。
“前段日子因为太子的事情,九弟你受了许多委屈。”沣帝长叹了一口气,又伸出手在裴湛的肩膀的上拍了拍,“万
幸的是那个混账还知道悔改,还知道念着你的好。”
“臣弟不敢居功。”裴湛摇了摇头。
“朕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这些年金吾卫的变化朕也瞧见了。自朕登基来的这几年也从未亏待过你们这几个弟兄,可裴渠这个贼子,竟然拥兵反朕!”后半句话锋一转,沣帝搁在桌上的那只手重重的拍了一下,面上已经怒极。
周遭的奴才瑟瑟发抖,皆是停下了手中的活,伏低了身子跪着不敢出声。
如此情境之下,沣帝其实就是将这番话特地说予他一人听的。裴湛面上淡然,声音沉沉的说道:“皇兄待臣弟极好,若有二心,天地可诛。”边说着便是恭顺的跪了下去。
沣帝眯着眼睛看裴湛跪着的后面,听他说完了这一番恶毒的赌咒才缓缓一笑,“朕自然是信你的,你能为了承儿自请退去金吾卫统领一职,朕就知道你那些狼子野心的不同。”
“自古有了封地藩王就要离京,不过,朕倒想再留你在京都几个月。”沣帝招了个小太监,重新换了一盏温热的茶水。
“皇上,平远侯求见。”正当此时,八角亭外有太监捏着声音禀告道。
沣帝沉了沉脸,沉思片刻才道:“传他进来。”
裴湛见有人要来,自然是依循规矩告退。然而,沣帝却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声音宽厚的说道:“不必避让,你也留在这看着。”皇命难为,裴湛只能坐在了原地。
不多时,果然是见到了一个六十多周身富贵逼人的老者来,他一进了亭子就跪了下来,口中山呼万岁。
“平远侯许多都不曾进宫了。”
“老臣,老臣今日是舍了这脸面为小女之事来求皇上的。”那个头发花白,已经略显富态的老者恳切的说道。
沣帝眼神一动,身边的小太监就已经是心领神会去将平远侯搀扶了起来。昔年平远侯曾是先帝左膀右臂,在先帝驾崩后才渐渐退出了权利的中心,这两年以老病为由,只安稳在家呆着。不过,到底是百年世家,与朝廷的联系还是千丝万缕。
“皇上,老臣晚年得女,平日在家中就已经是骄纵得无法无天,如今……如何竟然做出了这话有辱门风的事情来了。”说道的此处,老侯爷竟然到拿了袖子在眼上拭了拭。
沣帝沉吟了一声,想了想道,“可是叫安色?朕倒是有些印象,是个贪玩的性
子。”
“回皇上,小女正是叫安色。若单是贪玩,老臣如今也不会如此腆着老脸来求皇上了。”
裴湛已经是隐隐猜到这个老侯爷此番的进宫是何目的。然而,他不动声色,只默默抿了口茶,垂眸听这位老侯爷下面的话。
“这孽障……竟然是同人私定终身了。”
沣帝听后哈哈笑了几声,“朕以为是多大的事情,既然安色喜欢,平远侯你不如成全了她。”
老侯爷摇头,“这个丫头唯恐对方上门来求亲老夫会嫌弃,就偷偷卖了她娘给她的几处的庄子将这些银子通通给了那人。”
“那人是谁?”沣帝也不是个痴傻的,喝了一口茶后,捡了要紧的问道。
“那人是原先都察院的监察御史,沈城。 ”
沣帝拧了拧眉,目光阴郁的扫过平远侯的脸上,“是他……?”他暗中布了多少密探在监视着朝中动向,安色与沈城两人的交好原本也没有刻意去遮掩,又如何会不知道?
“朕原本信他的为人正直才给了他监察御史一职,却没想到他却也是个……”说着,沣帝失望的摇了摇头。
老侯爷虽然富态,身子骨倒是灵活,急忙跪了下来,“皇上,老臣入宫就是为了陈述这件事情。外头谣言的沈城家中那几张大额银票,其实……皆是臣女以嫁妆的交付与他的。日前,小女才在老臣面前的袒露此事,沈城如此遮掩不交代也只是为了替小女遮丑罢了。”
沣帝两指捏在那茶盏上,静静看着他,忽然道:“来人,去将沈城带来。”
沈城被人带了过来后,沣帝又问道:“朕一直没有问你,如今你可愿意说明了那些银票的来源?”
沈城深深磕了个头,面色灰白,“臣并非不愿告予皇上,只是……只是臣有难言之隐。”
“你若是当真说不出那些银子的来由,朕也保不住你。你身为监察御史,自然是知道朝中官员收受贿赂的刑罚是什么。”沣帝声音略微沉了几分,脸上一派肃然。
“抄家处斩,亲眷流放。”这些刑罚他原本就已经是熟记在心,脱口就说了出来的。默了片刻,他还是声音耿直的说道,“微臣无话可说。”
沣帝看他片刻,却缓缓笑着起来,朝着老侯爷说道:“安色这丫头是有眼光,竟然挑上了朕的身边最青年才俊的左都御史。”
沈城抿着茶,听了这话才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沈城,却见他仍旧是挺着背笔直的跪在那儿,确实是十分沉得住气。转瞬间,他就已不再是身不正的贪官了。有一番好说辞,又有世家出面周旋,各方利益之下,竟是这样轻巧的化解了沈城的困局。
“皇上?”沈城面上是一副错愕不急的模样,好似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番变故一样。
“朕都已经是知道你那些有银票的来源了,怨不得你不肯据实交代。”
沈城却为垂了头,轻声回道:“卿人名声有关,臣下即便是万死也不愿……”
这又岂止是关乎一个女子的名声?
“朕的左都使要娶平远侯府的郡主,又岂能显得寒碜?”沣帝有意给沈城脸面,立即又派人喊了国师选定了黄道吉日,又赏赐了两千两黄金。
先前几乎已经沦落至谷底的沈城,此番又重新获得了圣眷晋封左都御史,更是有皇帝亲自为其和安色郡主的大婚择了日子。
最后,沣帝单独留下了沈城,微有薄词的责问道:“你若是早些说了这些缘由,也不会有此前这样一番磨难。”
“是臣思虑不周。”
“罢了。”沣帝又转过头去,对着一旁不做声的裴湛道:“九弟,你呢?你如何这样大的年岁,竟也不思量着成亲?”
裴湛微微莞尔,抬眸看着沈城,“皇兄才做了沈大人和安色郡主的主,还没尽兴吗?沈大人好福气,能寻到如此痴心的女子,臣弟却没有这样好的运道。”他神色深邃,好像藏另一番不可言明的意味在里头。
沈城抬眉平静的回视着他,微微笑着道:“王爷莫要玩笑下官了。”不过是几日功夫,他已消瘦得厉害,面上既没有劫后余生庆幸,也没有大小登科的欣喜。反倒是……反倒是有颓然消沉之色。
“这么些年,竟然就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九弟你心生爱慕?”沣帝继续说道,“若是遇见喜欢的,且不论出身,先聘了做侧王妃。”这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裴湛笑了一笑,语声低沉温和,“臣弟并不着急。”
沣帝摆了摆手,声音略有几分强硬的说道:“你将这件头等大事办好了,朕才能放心你去封地。”
“臣弟,勉力为之。”裴湛抿着的唇,沉声应道。
对面,沈城看着他,眸中翻涌起不同寻常的神色来。
☆、出宫时
出宫路上;在太监指引下两人一前一后而行。沈城看着前面男子挺拔的背影,踌躇几番,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晏王爷……”
裴湛微微停住了脚步,侧转过身来,“何事?”
“肆肆她……”沈城神色复杂,连说着她的名字都好像极其的艰涩;“她可安好?”
裴湛睨着他一会儿,嘴角不自觉有些微微勾起;眸里闪动着若有似无的星芒,倏地淡然回道:“多亏了沈大人派人来通知。”这话说说得极其寡淡;也没有一丝丝旁的味道。说完,裴湛就转回了身,兀自朝前走去;说不出的傲然。
沈城停在原地,神情皆是有些凝滞。待到身边的小太监的唤了几声,他才晃晃然的反应过来,又重新快步跟了上去。他几番想开口,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身处皇宫,说话委实不方便,只能默默跟随在侧。
出了的宫门后,就见一辆华丽马车恭候着,裴湛径自朝着马车走去。沈城犹豫再三,在他掀起帘子的刹那终是鼓足勇气唤住了他,“王爷,且慢。”
裴湛搁下了帘子,负手而立,视线落在沈城的身上,淡淡的带了一抹探究,似是静待他的下文。
沈城站在他面前,顶着那沉冷目光,忽的一鼓作气道,“烦请王爷不要难为肆肆。”话一说完,他又弱了回去,紧闭着唇,仿佛在懊悔说了这样的话。
裴湛微微皱了下眉,眼中腾起一抹厌色,声音陡然冷道:“沈大人既觉得说这番话勉强,又何必要去说?”
沈城一怔,倏然失语。
“昔年,沈大人同宋家大小姐青梅竹马,在几近谈婚论嫁时都可以弃之不顾,又何如再能去要求旁人去顾及她?”裴湛微噙着笑,语调也是轻快的,而那言语却如毒蝎刺入人心,狠狠撕裂伪装。
“当年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沈城将目光挪向别处,低声回道。
裴湛摇了摇头,厉声道:“肆肆当年是瞎了眼,才会倾心于你。”
沈城不可置信的抬头,转而又眉眼间寂寥的笑了笑,有些话郁结在心中,不吐不快,“她大概也未必是以真心待我。”
裴湛面上不快,撩起袍子自行上了马车,末了,他终还是掀起车窗对着怔愣在原地的沈城说道:“她曾被活埋在棺中两年,沈大人真是好一副铁石心肠。”
“怎么……怎么会?”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喃喃自语,“她……怎么会?”
然裴湛却淡漠的回过脸去,放下了车帘子,命人驾车离去。
沈城好似难以承受一般,脚下不稳的朝着后面退了几步,脸色铁青。心下声音纷乱,她怎么会……被活埋?
这两年,她一点消息也不曾有,他只道她是……他原本也就不愿意挂心她,那些荒唐的事情早已经是叫他恨不得从未认识她,也只当她死了而已。原来,她竟是被……活埋了?
沈城捂着胸口,仿若那处有东西在不断冒出,他不得不捂着身子。明明不该会如此的,自己昔年的感情也都是她用蛊术控制而生出的,他明明待她应该是毫无感觉才是。
“沈城。”一抹亮丽的人影从远处欢快飞奔而来,及到近处,看到了他惨白面色,不无担忧的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城一把将她揽入了自己怀中,低头枕在她肩窝处,默了半响才道:“我没事。”他抬眼看着不远处地方,眉眼间却郁结着的愁容,半点欣喜之色都没有。
安色郡主也紧抱着他,声音欢快的说道:“皇上赐婚了是吗,你没有事了是吗?”
“多亏了你。”沈城暗哑着嗓音道,这句话说得并不爽快,暗暗蕴藏着诸多的无奈。
安色咬着唇,神色极为认真道,“你没事就好。沈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
沈城放开了她,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心中万千话语在盘踞着,最终只是试探着问道:“如若……这些银票真是贪官上供的?”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弃你离你。”安色话语恳切坚定,她伸手去握着沈城的手,即便他此刻狼狈落魄,他依旧是她心头最闪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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