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摇头：“没人看到，那时候……那时候，”他难受地放下酒杯，双掌捂着脸，良久，声音才从指缝里低沉地穿出来，“那时候只有林总在场，他急急地把她送到医院，可方诗茵已不会说话了，头上出了很多血，方家人与他闹，要把他送到警局，告林总蓄意谋杀……”
刘征握酒杯的手在颤抖，他在脑海里想像着那个镜头……血腥的，还有那个英俊的男人无措又悲伤的脸。
杨智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刘征看到他的脸有些惨白，眼底隐着若有似无的水影，他低着头，眸光涣散地盯在紫红色的酒液上，继续说……
我那天晚上接到了林总的电话，就匆匆赶到了医院，他身上全是血，脸很白，手很冰，他坐在急症室外面的椅子上，眼神呆呆地。
我坐到他身边，看着他那张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从楼上……从三楼上摔了下来。”他有气无力地说，那抹惊恐还没从他脸上消逝。
我心里一沉，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焦急地问：“是她自己跳的吗？还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他摇头，然后又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显得无措而慌乱，声音喑哑，“是我，是我……”
我听得糊涂，心里的恐惧感让我挽住他的肩……你完全想不到，原本一个冷霸的男人也会那么脆弱与伤感，他失去梅瑜后就很伤心，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桩事，我觉得他的身心在一次次沉重打击后，已到了脆裂的边缘，我生怕他一不小心而碎裂了。
“林总，你别慌，你别乱，安静下来，再跟我说清楚，我杨智会帮你。”
说完这一句，他好像脑子清醒了些，大掌抹了下脸，看看被血染红的一件白色毛衫，苦笑了下：“你相信我会推她吗？”
我摇头，很坚定地摇头：“不会。”
他眸光一闪，那丝忽闪而过的悲凉让我的心不由得收紧，我又接着反问：“是不是这样？你不会的对吧？”
我很害怕，我害怕他为了梅瑜而报复方诗茵，因为他真的爱梅瑜，自从他们俩人相爱后，我从他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灿烂，那是从里散发到外的一种开心与幸福。
可是，他的幸福让方家人毁了，所以我怕他真的会向方诗茵出手。
“我是不会，可是她会。”
“啊？”我惊然，我以为他嘴里的“她”是梅瑜。
他看出我的惊诧，再次凄楚地笑了一下：“方诗茵，方诗茵可以让家里人认为是我推下的她。”
“为什么？不是没有任何人看到吗？”
“就因为没任何人看到，所以别人才会相信是我推她下楼！”他的唇角噙着一抹凄苦，疲乏的眼睛看着我，“杨智，你说梅瑜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看我？”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说：“跟我一样，相信你，相信你不会。”
他想笑却没笑出来，喑哑地说：“我希望方诗茵没事，只要没事，我就可以和梅瑜在一起了……”他的眼睛望着急症室的那盏灯，神情凄凉得让我喉咙发哽。
……
刘征听到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也相信他！”
杨智抬起头，朝他苦笑了下：“我们都相信他，可方家人不相信他，第二天，方家人就赶来了，他大哥不由分说就甩了林总两个耳光，林总没有还手，因为他根本没有一点气力，方家人仗着人多，四个兄弟围着林总就要拳打脚踢，幸好我报了警，而他的亲生母亲凌雪芬也赶到了现场……”
“后来呢？”
“方诗茵有生命迹像，却没有苏醒，半个月后，方家人押着林总，雇了一辆飞机直接把方诗茵送去了美国。”他顿了一下，又怅然地叹了口气，“林总曾想过带梅瑜去韩国美容，可是，梅瑜没有接受，因为她不想林总受伤害，方家兄弟警告过她。”
话说到这，俩个人均垂下头沉默，几个盘子里的菜都凉了，过了好一会，刘征才说：“重新叫几个菜吧。”
“不了，我也不饿。”杨智朝他摆了摆手，然后脸上微微扬起一丝笑意，“打算到哪工作？”
“还没定。”刘征同样笑了一下。
杨智拿起酒瓶子给他倒了一点，然后黑眸微微眯起，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神情，又慢慢垂下眼帘，低低沉沉道：“其实想知道梅瑜去了哪，最好还是找梅部长。”
“你说的是梅瑜父亲？”刘征眼眸忽而一亮。
“是！林总去美国前，我受他所托到他家去过一次，我发现梅部长很镇定，他应该很了解她女儿，林总跟我说过，梅部长对女儿要求很严格，也非常地相信他女儿，女儿离家出走，他不急不躁，我猜他多少知道点……还有，我们这点可以放心，因为梅部长，方家人是不敢动梅瑜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刘征举起酒杯，“来，我们干一杯，祝一切能好起来！”
“恩，希望你能找到梅秘书。”杨智对他投去一抹期待的目光。
124、发现她的踪迹
两天后，凌沫沫正在护士站里忙着抄写病患资料卡，突然耳朵里穿进一个女人温婉的询问声：“请问，凌沫沫小姐在这儿吗？”
她蓦然抬头，看见一位清雅淡素的女人……高盘了一头黑发，额头光洁，眉眼清秀，身着一件黑色的裘皮大衣，身材高挑，气质华贵而优雅。
她面容带笑，非常地亲和。
“我就是！”凌沫沫礼貌地站起来，同样报于她甜甜的一个微笑。
“你好！”她伸出纤细的手，那手很白，指头尖尖，“我是林浩楠的母亲，姓凌。”
凌沫沫一听，倒吸一口气，怔仲在位上，瞠目。
“凌沫沫小姐……”凌雪芬见她现出这样古怪的表情，只好再叫了她一声。
凌沫沫这才收回差点飘远的神智，慌不迭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尴尬地笑了笑：“我刚才……刚才只是在想，你怎么也姓凌。”
好拙笨的掩饰，明明是在想：他妈妈怎么找上我了？
“是啊，我们算是一家人。”凌雪芬和气地说。
凌沫沫跟身边的一位小护士交代了一声，走出护士站，带着凌雪芬到休息室坐了下来，泡了一杯茶，她问：“阿姨，你有事找我是吗？”
“是啊，”凌雪芬微笑地望着她，眼眸的亲切温柔让她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你跟梅瑜是同学对吗？”
“是。”听到梅瑜这名，沫沫的心不由得紧缩，“阿姨，你是不是有她的消息？”
凌雪芬顿了一下……看来她也不知道？
扯唇涩然一笑，幽幽地说：“阿姨还想向你打听她在哪呢。”
“阿姨，”凌沫沫瘪了一下嘴，“我也不知道，她从上海回来，我只见过她两次，一个多月前就从没见过。”
“你能不能把她的事情跟我详细地说说？”
“阿姨，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你说吧。”
凌沫沫就把梅瑜是怎么样的个性，而且她怎么个坚持减肥，又与林浩楠是怎么相识的经过一一向她道来，正说到她被方诗茵与余丽琼打碎了车玻璃，脸让方诗茵拽住头发划到玻璃破了相时，外头响起了阿洁的叫声：“沫沫，沫沫！”
凌沫沫应答了声，走了出去。
阿洁挺着已隆起明显的肚子，头上戴着一顶蓝白色的针织帽，脖上一条同色的围巾圈住了下巴。
“又怎么了？”凌沫沫似乎对她有些厌烦，鄙夷地盯着她，“有事快说。”
“沫沫，你还这么恨我？”阿洁委屈地垂下眼帘。
“你是不是又想求我原谅啊？”沫沫声音高了起来，凶巴巴地瞪着她，“没有你，梅梅会出这么大的事吗？”
“沫沫，”阿洁的眼睛红起来，声音哽了，“梅梅爱林浩楠，没有我，他们可能也会走到一起！”
“放屁！”凌沫沫爆了一句粗话，“没有你，她就不会毁容，也用不着离开家乡，到了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阿洁的泪水滴落到了眼前，她抬手抹了一下，噎着哭气儿，声音很轻：“我对不起梅梅，我也在想法子怎么帮她，所以我今天过来就是与你商量的。”
凌沫沫不屑地睇着她：“商量什么？你除了想让我做你的伴娘，还有什么？”
阿洁的头往脖子里缩，半张脸几乎陷进了围脖里，声音沉闷着：“我本来是想让你们俩做我的伴娘……”
“呸！你甭想！”凌沫沫气呼呼地啐了她一口。
“沫沫！”阿洁伤心地扯掉了脖上的围巾，任由眼里的泪水滚落，她觉得这几个月够低声下气，每天都在盼望两位好朋友能原谅自己，每次见到她们都要道歉，她不只一次地感觉自己像只蝼蚁，如果她们想踩几下，她也毫无怨言，可今天凌沫沫的态度让她既委屈又伤心，她哽咽着说，“我已让你骂得够呛了吧？你的火也该发完了吧？梅瑜都原谅我了，你为什么还这么恨我呢？梅梅是不爱涛海哥，难道我说错了吗？她爱林浩楠，林浩楠也爱她，相爱的人在一起不好吗？”
休息室里的凌雪芬已站到了门边，阿洁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眼眸阖下，一抹水影在眼底里划过，两只手紧紧地捏住手提包，心中酸楚难忍。
外头的凌沫沫没有回应，她再次听到阿洁的声音飘来：“梅梅离家走了后，我很伤心，而且我还每天看着海涛哥伤心，他不理我，还喜欢上了酒与烟，一到周末就开着车不知道跑哪里，我明白，他是去找梅瑜了……”她停了一下，吸吸鼻子，声音清晰了许多，“你知道我爸爸外出打工，昨天他回来了，他说他在海滨市区里见到了一位脸上包着纱巾的女孩子，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说很像梅瑜，只是因为她比以前瘦，所以我爸爸没叫她，昨天他回来，我跟她说起梅梅，他才告诉我，所以我过来……”
“是真的吗？”凌沫沫惊喜的声音把整个过道都震动了，来往的病人都看了她们一眼，凌雪芬也面露欣喜地跑了出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阿洁的手臂。
“小姐，是真的吗？”
阿洁疑惑地看看她，凌沫沫着急地说：“她是林浩楠母亲，你但说无防。”
“是真的，只是……不能确实是不是她。”阿洁点头。
“包着纱巾，应该是她，应该是她……”凌沫沫搓着手，过于激动，她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然后才跟她们说了一句，“我去给刘征打电话！”
凌雪芬从医院回来后，立刻拔通了林浩楠在美国的固定电话。
才响了两下，她就听到了他急切的声音，似乎他并没睡，而是在电话旁一直守着电话：“妈妈，是不是有梅梅的消息？”
“是的，是的，听说海滨市里有一个女孩子像她……头上，头上包着一条纱巾的。”凌雪芬激动地有些气喘。
那边沉默了下，凌雪芬清晰地听到他吸鼻的声音，好一会，他才说：“妈妈，你能代我找一下她吗，去看看她好不好？”
凌雪芬的眼眸一下子黯然下来，眉宇间现出一抹愁苦：“儿子，他们还派人监视着你？”
“妈妈，只要我呆在这，梅梅就安全。”
“儿子，可你……可你明明心里有她，却不能……”
“妈妈，如果你找到梅梅，就跟她说，我林浩楠此生绝不负她！”
“梅梅不要你的承诺，她要的是你这个能伴随在她身边，一个实实在在摸得着的人！儿子……让妈妈帮你吧。”凌雪芬眼里涌出了泪水。
125、她需要这男人（加更）
“不，妈妈，我知道叔叔的势力很大，可现在你正准备与他离婚，为什么要返回去求他？不要，我绝不要让你去受委屈，我在等，等方诗茵醒来，只有她醒来，一切就会解决的。”林浩楠的语气很坚决，无形中，凌雪芬也能体会到他凛然的气质又回到了他身上。
“妈妈不求他，只要妈妈一句话就行。”
“妈妈，不行的，还有爸爸……还有爸爸也在他们手上。”说到这，林浩楠的声音有了些哽涩，“你别担心，一切我会解决！相信你的儿子。”
“恩，”凌雪芬点着头，两滴泪落到了红色的听筒上，让灯光照射得晶莹剔透，“妈妈相信你！妈妈也会帮你去找梅梅。”
刘征在接到凌沫沫的第二天就打好了行装，刘母站在他房门口，幽幽地说：“真的要去找她？”
刘征点点头：“妈，我是医生，她曾经帮爸爸振作起来，也算是我家的恩人，如今她有了困难，正是我们报答她的时候。”
“可妈觉得，你不是报答，而是你一直在喜欢她，征儿，梅梅爱的是林浩楠，你千万别深陷其中。”
“妈，”刘征笑笑，“你想多了。”
“那个凌沫沫这么喜欢你，妈妈觉得还行。”刘母继续说。
刘征背起了一只登山包，双手轻搭在母亲的肩上：“妈，我只是想去把梅瑜带回来治疗，帮她整容。”
“去吧，妈妈不反对。”
刘征离开家，坐车来到火车站，就见凌沫沫手里捧着一包东西站在候车室门口等他，远远见他过来，她跑上前。
“刘征，你把这些带上。”
原来抱在她胸前的一袋梅瑜喜欢吃的零食，他笑起来：“海滨市什么都有，干吗要这边带过去，到时候找着她，我会买。”
“不是，不是，这是我买的，不一样，以前，”凌沫沫垂下眼帘，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她总骂我小气，我不喜欢买零食她吃，所以，所以这次你帮我带上，让她知道我想她，真的想她！让她回来。”
刘征从她手上接过那鼓囊囊的购物袋，打开看了看，全是女生爱吃的袋装零食，笑了笑，抬手很随意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好，帮你捎上。”
“你发邮件了吗？”凌沫沫担忧地说，“她的电话打不通，找不到怎么办？”
“我发了，我想她总会找时间上网的吧？”
“我也发了，希望她能看到。”
他们都在想，梅瑜不与外界通话，依她的性格是不可能不关心家人与朋友，她一定会上网了解这边情况的，何况她以前一直跟刘征通过邮箱联系。
如他们所想，梅瑜确实在离开家时，除了带了些衣物与日常用品，还带走了一本手提电脑。
这一天，梅瑜坐在租来的屋内，打开了电脑，在网上搜索着有关林浩楠的消息，可两个月过后，有关他的消息寥寥无几，有的也是以前的旧新闻。
她望着屏幕，以往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了眼前……
她是方诗茵出事后的第十天离开的，她离开后的第五天，林浩楠就被方家人“押”上了飞机。
她在上海住院的那几天，由梅夫人一直陪着，梅国强与周海涛在上海呆了两天就回去上班了。
周海涛回N市的第二天，林浩楠就找到了他的办公室。
“告诉我，梅瑜在哪？”
周海涛望着眼前突然消瘦了许多的林浩楠，心里涌动起一股莫名的感伤——爱情真的折磨人，一位意气奋发，高贵霸气的男人，此时显得那么颓废。
头发较长，下巴长满了青色胡茬，眼睛虽锐利，可眼窝处的黑影映现了他的落寞惆怅，身上的西服有些褶皱，领带未打。
面对这个男人，周海涛已不能再有所隐瞒。
在上海，虽然梅瑜只字不提林浩楠的名字，可她也不接受周海涛的好意，反而劝周海涛：“周伯伯都答应你与阿洁成婚了，你回家快去做准备吧，阿洁肚里的孩子等不及的。”
“那你呢？”他当时问。
“我？”她苦笑了下，摇摇头，带着戏谑的口吻说，“你难道连我也想娶了？涛哥哥，那天阿洁跑向街道去撞车，你那么慌张焦急，我就看出来，你其实是喜欢她的，可能你自己都没发觉，但我看出来了，如果不爱一个女人，男人是不会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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