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邱玉秋不解的说:“子材兄不在庄中,在下就乏良伴抵足,也无至友秉
烛,实在也感扫兴得很。”
“就因为邱兄和我家少爷是良伴、是知友,所以你必须要多留几天。”
“怎么?”邱玉秋又误解了,他精神了一下说:“莫非子材兄这二天就会回来?”
尤建庭黠然的说:“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他巴结邱玉秋,讨好邱玉秋,已经将邱玉秋叫成了“邱兄”,奈何自己年纪一大把,却
末便把“在下”改称为“小弟”,实是遗憾。
“那又为什么呢?”
“就因为麦小云会再次找上门来。”
邱玉秋了然对方的意思了,尤建庭无非是请他助拳、请他状胆,但是,他却不以为意!
“麦小云找的乃是龚叔他,假如龚叔爷回来了,自有龚叔爷会对付他;假如龚叔爷仍未
返回,麦小云必然也会再次的退去。”
“人心难测,世态炎凉。”尤建庭笑笑说:“那可不一定呵!也许是麦小云见你邱兄在
此,他才藉故退走的呢!”
“这怎么会呢?”邱玉秋生硬的笑笑说:“一来在下藉藉无名,二来彼此又没正式的交
过手,麦小云怎会因我而退呢?”
尤建庭的笑意浓了起来,因此,二排黄板牙也就突了出来,斑点参差,齿吻狺狺,实在
叫人不敢恭维,而且有恶心之感呢!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在下虽对武学是一窍不通,但邱兄身怀神功,却还能看得
出来呢!”
“尤总管这是在讥我、损我?”
尤建庭立即一整面容,郑重的说:“在下这话乃是出自肺腑。”
邱玉秋枯黄色的脸也展开了笑意,当然人都是喜欢听好听的,何况他和石子材、尤建庭
是一个模子中出来的,不然,他们怎会谈得如此的投机?交成知心的朋友?
“那一定是尤总管在捧我。”
“你看像吗?”
“就算是吧!”邱玉秋笑意盎然的说:“那也不差我一个人呀!还有四位天神在此坐镇
着呢!”
“这……”尤建庭立即转目望住了“四大金刚”,他感觉到措辞困难了。因为,他心中
了然得很。“四大金刚”的功力在武林中的确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角色,但是,对方乃是麦小
云呀!庄主不是麦小云的对手,那“四大金刚”他们行吗?
可是,可是人要面、树要皮,尤建庭他能坦白的说吗?
“四大金刚”当然也都感觉到了,但是,一个人的能耐是勉强不了的,侥幸不了的,一
是一,二就是二,何况他们生性俱皆憨直,不惯吹牛说大话,是以“铁琶金刚”不是滋味的
说:“我们兄弟惭愧。”
—声“惭愧”已经够了,邱玉秋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点即透,丈何必非要人家说得赤
裸不可呢?
“这……”邱玉秋沉吟了、踌躇了。他心中似乎有着碍难之处。
“邱兄有所不便?”尤建庭涎着脸说。
“喔!在下这次专程南下访友,在此地见不到子材兄,心巾颇感怅惆,是以拟去诸暨附
近探访另—个朋友,另一位兄台。”
尤建庭不禁吐出一口气说:“诸暨离此并不太远,邱兄又何必非要急在一时?勉为其难
的留上二天吧!”
“良友久别,把晤为快。”邱玉秋略一沉吟,他回转口气说:“这样吧!在下如今暂时
告别,明天当再前来,若是运气不好,在诸暨也找不到那另—位兄台的活,或即夤夜就赶了
回来。”
“好,我们就这么说定。”
“就这么说定了。”邱玉秋站了越来,抱了—个罗旋拳说:“各位再见了。”
这形态,这口气,真像上午麦小云临去之时所留下来的翻照!
卧龙生《黑白双娇》
第二十七回 紧锣密鼓
今天是初一,也就是朔日,朔日的月亮在白天已与太阳并行的绕过了天际,是以,夜间
就再也见不到清丽可人的新月了。
满天星斗,像青石板上的铜钉,似圆节中间的孔洞,它们挤眉弄眼,它们争妍斗艳,但
是,任它们费尽心机,但是,任它们千颗万粒,总不如一个月亮来得银、来得光。
诸暨城外的大路旁有一个杂树林,这个杂树林不正是上二天石素心主婢和“石家五蟹”
休憩之处吗?这个杂树林不也就是麦小云和麦无名兄弟分道扬镳之地吗?
不错,正是这里!
今天夜里,不算是月黑风高。月黑风高指的乃是没有月亮,只有乌云翻卷,只有劲风呼
啸的夜晚。而今夜,它虽然也是没有月亮,但却有星光闪烁,但却是和风吹拂,因此,花树
摇摇业业,因此,枝叶悉悉簌簌,也因此,夏虫唧唧哝哝,它赏人心,它悦人耳……
二更时分,这个杂树林中竟然有—个人影在来回的踱蹀、在来回的徘徊,背着双手,游
目四顾,似乎有所事事。
他是来这里散心?他是来这个纳凉?不像,都不像!虽然杂树林中黝黯异常,看不清他
的面貌,睹不见他的神色,但是,瞧形态,他似乎在等人。
果然,没有多久,又有一条人影惊了进来,先前到来的那个人不由出声说话了。
“你来了?”
“对不起,晚了一步。”后来的那个人说:“因为我在诸暨城内发现了—些情况,以致
给耽搁了下来。”
“什么情况?”
“有人在监视着找、缀蹭着我。”
“会是谁呢?”
“万里船帮。”
“为要报仇?还是为了那支翡翠玉如意?”
“应该二者都是。”
“属于哪一个舵里的?”
“不知道。”
“你召见过诸暨城隍?”
“是的。”
“那追缉令中可有万里船帮中的人?”
“有。”
“谁?”
“金丝猴。”
第—个进来的人心中似乎有所疑虑,他迟疑了一下说:“金丝猴又是谁呢?”
后来的那个人吐出了一口气说:“他是万里船帮中‘万坛’上二大护法之一,名叫侯四
津,我曾经上过他的当、吃过他的亏。”
“喔!是他,他的阳寿也终于满了。”
“遇上他时可千万注意,这个人阴得很也鬼得很。”
“那‘万坛’之主呢?”
“留待观察。”
空气沉默了一会、岑寂了一会,第一个进入杂树林中的人似乎言尽了、疑尽了,而那后
到之人也就开口说话了。
“你的情形如何?”
“还算顺利。”
“他真的不在?”
“当然是真的。”
“可听说他去了哪里?”
“我曾经反复的探究,似乎是无人知道。”
“可是那天走了以后,就没有回去过?”
“是的。”
“这么说,他会不会回去的确是一个疑问了?”这句话可以说他是在自言自语,也可以
说仍然是在征询对方。
“是的。”
“以你看有没有希望?”
“我也不敢妄下定论。”
“那该怎么办?”
“不妨再守一二日看看,也说不定会有奇迹。”
“也只有这么办了。”
“不然,我们一无线索,二无他处可找。”
“……”那后来进入树林的人尚有话要说的时候,忽然看见大路上有一个皮球在滚动着,
当然,另外一个也同时的发现了。
这个皮球很大,其滚动的速度也相当快,他们的心头不由全都动了一下。
不是皮球,乃是一个人,一个武林人,一个夜行人。
来的地方,正与第二个进入杂树林中的人相同,去的方向,则又是第—个到来的那人的
来处!
四道电光分别的由这两个人的眸子中逼射而出,他们凝视了一会,眼中似乎巳有所见,
心头仿佛已有所得。
“莫非就是他?”第一个到来的人说。
“十分神似。”
“那我回去了。”
“好,我们仍然按照着计划而行。”
“再见!”
“再见!”
二条人影又分别散了开去……
那只皮球由西而东,速度不减的朝上乘县官道上飞快的滚动着。距离皮球后面十丈之遥
的地方,另有一缕轻烟也是若即若离、时疾时徐的向同一方向飘浮而去。
这二件物事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是皮球牵动了轻烟?抑是轻烟推动着皮球?恐怕任谁
也不得而知了。
不过,若加以仔细的研判,或经过虚心的探讨,彼此之际的间隔太过遥远,实在力所难
及,应该是二不相干、毫无关连。
既然如此,那是属于巧合,它们必定各有其愿、各去各处了。
大约经过了—个更次的时光吧,二鼓已尽,四更忉临,会稽山在眼前了。
皮球略一停顿,然后转从一条石板路上而去,这条石板路乃是石家庄私自铺设的道路,
因为石家庄正座落在会稽山脉的一条脉络上面!
绝对不是巧合或然,也绝对不是推展费力,因为,若瞩巧合,一路相随也许有其原由可
说,因为,推展之力直线而循,但直角转弯那就太过离谱了……
只有牵引,只有牵引才合乎逻辑。皮球改变了方向,后面的轻烟自然也亦步亦趋的转进
了石板路。
浙浙的,二者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浙渐的,二者的差距也逐渐近了起来,因为,石家
庄即将到了。
皮球遭到了阻挡,它“蹦”的一下跳了起来,跳过栏栅,滚过了广场,又跳进了石家庄
屋宇之内去了。
轻烟遇上了山岚,也突然的被吹了起来,飘过栏栅,飞过了广场,又拽上椽瓦顶面去
了……
今天是初—,今天是朔日,因为苍穹漫漫,因为夜星沉沉,是以石家庄中的门卫没发现
物体或人兽进入庄院之中;因为轻车熟路,因为功力精深,是以石家庄的警卫也就失去了它
的功能以及效用了。
皮球滚进了石家庄的客厅之内,轮值的两个庄丁同时的警觉了过来,其中一个惶恐的说:
“啊!供奉……”
“唔,噤声!”那个皮球沉着声音说:“不要惊动旁人,进去请四位总护院出来就可以
了。”
“是。”一个庄丁匆匆的向后奔去,一个庄丁忙乱的张罗茶水。
皮球大模大样的在客厅主位上坐了下来,它是什么?喔!如今应该称呼他是谁了。他,
正是“福寿堂”的—位供奉,麦小云和麦无名正欲找寻的人物,“雪山蛤蟆”龚天佑!
没有多久,“四大金刚”已经急急的赶了出来。
“喔!供奉,你终于回来了。”“铁琶金刚”既兴击又惊奇的说着。
“你们请坐,坐下来再淡。”龚天佑对“四大金刚”十分客气,不像平常眼高于顶的样
子;当然,“四大金刚”功力精深,声誉甚隆。
“好。”“四大金刚”也就分别的、依次的坐了下来,一如寺院中镇守在山门旁的情形
完全—样。
“怎么?”龚天佑心中似有所感的说:“山庄内莫非出了事情?”
“出事倒还没有,有事倒是真的。”“四大金刚”不喜多言,除非是非说不可,或者是
熟悉之人,纵然如此,“铁琶金刚”话中所用的字句也甚简单、普通。
“什么事情?”
“麦小云前来找过供奉。”
龚天佑听了神色一变,他说:“一个?两个?”
“—个。”
“穿蓝衣的还是着白衫的?”
“穿蓝衣的。”
“结果呢?”
“供奉不在,他也就去了。”“铁琶金刚”接着又说:“不过,他曾经丢下活来,说过
几天还会再来。”
龚天佑冷冷笑了一下说:“恐怕以后他永远不会来了。”
“铁琶金刚”困惑的说:“怎么说呢?”
“那个麦小云如今身在诸暨,已经由万里船帮的人给监视着。”
“喔……”
“还有其他的事吗?”
“还有……”“铁琶金刚”顿了一顿,然后接上去说:“还有杭州有—位少爷的朋友前
来探访少爷。”
“姓甚名谁?”龚天佑说:“住在客房之中?”
“他叫邱玉秋,人已经走了,不过……”
龚天佑略一思索,心中似无印象,并且,他对这件事也不感兴趣,就不等对方将话终了,
立即接上口说:“既然如此,而又无关紧要,我们不谈也罢!”
“那其他的也就没有什么了。”
龚天佑沉吟一下说:“你们四人可否跟本堂出去一趟?”
“去哪里?”
“诸暨。”
“铁琶金刚”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什么时候?”
“天亮动身,在诸暨城外的一座杂树林中等待接应,以期配合午后发动。”
“是对付麦小云。”
“是的。”龚天佑说:“会同着万里船帮中的人。”
“万里船帮中有什么人物?”
“‘万坛’之主、左右护法以及富阳分舵中的人。”
一股轻烟自弥漫在客厅的屋檐之下以后,就末再飘动了,如今,大概是遭龚天佑雄劲语
声的影响、感应,不禁微微的震颤了一下,幸好只是微微,没有震散,没有下坠,也没有牵
碰、带动其他物件或者惊扰到里面的人。
不过,轻烟的边缘四周却渗出了露珠,也许是蒸气!
“铁琶金刚”听了顿时反问的说:“对方是一个,还是两个?”
他所指的“对方”当然也是麦小云和麦无名了。
“一个。”
“有这许多一等高手,难道还对付不了—个麦小云?”
“那倒不是。”
“既然如此,为的又是什么呢?”
“石家庄虽然亟欲找麦小云报那纾家之仇,但是,主要的仍想得到那支玉如意,那张武
功秘籍。”龚天佑不说自己,而把它说成石家庄,因为,他深悉“四大金刚”对石家庄的忠
心,是以刻意的引用着。
“铁琶金刚”心中还是不解的说:“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本堂势孤。”龚天佑所称的本堂乃是指福寿堂。
“喔!我知道。”“铁琶金刚”这才恍然的说:“扳倒了猛虎强龙,却怕狐狸奸计,又
恐豺狼野心?”
龚天佑蛄蟆眼微微一睁,他笑笑说:“正是此意。”
君子喻于义,小人晓于利,这就是以利组合成的小人!
“那供奉怎么轻易的离开了他们?”
“本堂不得不亲自回来—趟。不然,若是差遣他人,尔等未必会信。再说,别人也休想
调得动你们兄弟。”
“既然如此,属下兄弟就跟供奉上一趟诸暨。”
龚天佑又喝了一口茶水,缓缓地站起来:“你们不妨准备准备、收拾收拾,天亮时候启
程,本堂先走了。”
“怎么不一起动身?”“铁琶金刚”四人也站了起来。
“一来避免招摇,二来本堂回去部署安排一下。”
“那属下等送供奉出门。”
“不必。”龚天佑怎么来,又怎么走,他还是像皮球一般的滚了出去。
“老大,我们进去再睡它一个回头觉!”这是老三“伏虎余刚”所说的话。
“天时已经四更过半,我不睡了,不如就此准备一下兵刃什么的。”
“那我也不睡了,拾掇一下早些上路吧!”
他们正拟返身回转住处的时候,屋搪下的那缕轻烟已经冉冉的降落了来,微一伫驻,也
进入了客厅之中。
皮球是人,轻烟当然也是人,不然,皮球怎么自动会滚?不然,轻烟怎么会渗出露珠?
那是人的汗水,这个人乃是石子材的朋友,去而复返的邱玉秋!
“啊!四位,你们今天怎么起得这般早呀?”
“四大金刚”听了个个吃了一惊,本能的挫身,本能的戒备,待定睛看清了来人是谁的
时候,大家口中不由喘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