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花花轿子人抬人,但王恂那个人……如今看来却是软硬不吃。
薄怀坐在办公桌前,细细磨痧着手里的这块血玉,看着那一片漂亮到耀眼的血沁,心却一点点往下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头上传来了一片细微的,但无法忽视的沙沙连声。
明知道不该往上看,明知道可能会看到什么,但这一刻,薄怀却像是鬼使神差一般的,无法管住自己视线的,往原本粉刷成雪白的天花板上望去。
那里,不出意外的,浮出了一片惊悚的黑。
连绵的,细碎的黑暗…并不是那种毫无间隙的黑,而是由无数细碎的黑色动物汇聚而成的黑云,如果看的再走近一些,应该能看见那些细小的黑色蠕动着的东西,都长着人的脸,却有着像是蜈蚣一样的足。
每一张脸都有着一种带着些微不同,但都是极为怨毒的表情,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说不出的,像是凝固在了脸上的恨意,而薄怀如今根本不敢细看,他甚至不敢像最初面对那些东西的时候一样,变身然后扑上去…因为他已经尝够了像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那种阴冷的疼痒。
最初对于自己力量的信心,在现在已经变为了沁入骨髓的恐惧。
而薄怀只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直在了老板椅上…他仿佛能感觉到,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却连一动也无法挪动。
☆、108东西方差异(2)
快醒来;快醒来,薄怀这只是一个最恐怖的梦魇,一切都不是真的,快醒来……
薄怀拼命的对自己这么说着,但是他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法挪动;连一寸身体都没法移动;脑子里的念头哗哗哗的转;恐惧让他的背上渗出了细汗;但背上好像也同时压上了千钧重担,压的他像是连发丝都僵直了。
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寸一寸的逼近,而那些恐怖的人脸潮水一样的向着他的方向涌过来,疯狂激烈的表情一点点的离他越来越近,近的他好像能看见那些脸上的痛苦,薄怀越来越恐惧,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蹦出胸膛的那一刹那,他忽然眼皮一动,从老板椅上跳了起来。
面前是亮堂的灯光。墙上的钟,刚刚“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十二下。十二点整。
他坐在自己安静的房间里,桌子上,躺着他在梦中还在反复仔细把玩的血玉。
而别的,什么人脸,什么虫冢,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个噩梦。一个困扰了他三天,真实的像是现实,又让他反复做了足足三天的噩梦。
第一天的梦魇里,那些人脸虫只是在他的玻璃外头反复的徘徊着。
第二天,有一些爬进了房间里来。
到了第三天,它们越来越近,现在只差一点点,就能爬上他的身体了。
但同样的,第一天他无惧无畏,在梦里甚至变了身,上去就拿爪子挠…狼和虫子打架,跟老虎打苍蝇有什么区别?结果反正就是被一堆虫子爬到了身体上,而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肉身上,也的确留下了斑斑驳驳的,像是吻痕一样的浅浅的红痕。
直到看到他自己身体上的痕迹,薄怀才能肯定,他做的,并不只是梦。
第二天开始他怕了,于是他门窗紧闭,甚至喝了大量的咖啡不想入睡,但梦魇依旧是准时的,在半夜十二点找上了他,明明他当时一点也不困,但当他醒来的时候,一看时钟,却恰好是一天里最阴的时刻,半夜十二点。
如果不是因为一切如此诡异,他绝对不会低声下气的去求自己之前的情敌,但正是因为这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之外,让他根本对此束手无策,也无计可施,他这才……向自己的情敌低头。
王恂不肯对他伸出援助的手,或者说,是他提出来的解决方法,根本没有用。
薄怀定了定神,想了好久,终于拿起话筒来拨电话回老家:“Hi; Joseph,Do you still have holy water (你那还有圣水么?)”
千里迢迢去求了圣水,十字架,大蒜,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堆传说中辟邪的东西来,得知他们会用最快的速度空运,明天就能到,薄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也不想想,所谓梵蒂冈的圣水,现在连对他都毫无效果,那对付那些诡异的,超现实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当然圣水并不是真的无效…薄怀曾经亲眼见过圣职者拿着它们倒在一个被魔鬼附身的人身上,一边倒,那人身上一边冒起了青烟,再加上圣歌赞美诗,那个人身上的魔鬼,的确被驱除了。
只是圣水在圣职者手里和在他们这样的人手里,效果本来就要大大打上个折扣,再加上他要对付的还是某些梦魇当中存在的生物,最后的结果,真的能如他所愿么?
***
第二天,圣水什么的果然顺利的到了。
有这些东西在手上,薄怀的底气到底足了一些。
他又跟送这些东西来的兄弟聊了一会:“对了,说起来,教廷那边还有些什么驱鬼的方法?”
“我见过他们在门框上撒盐的,”那人想了想,“圣水是最管用的,当然还有驱逐咒,不过那个好像只有神职人员才会用,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人说着笑笑,“兄弟,别怕,那些鸟人是不会到大陆这边来的,毕竟大陆这边不是他们的信仰地,没有了信徒信仰之力的供养,那些鸟人就是有再大的神力,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薄怀干笑了两声,这会儿连他自己也对自己捏在手里东西的效果存疑了。
不过这一天晚上,眼看着时钟咔嚓咔嚓的走向了十二点,他还是按照自己所听说的那样,从头到脚的浇上了圣水,忍受住了皮肤上轻微的灼烧的疼痛,又在门框上,浇上了大量的盐。
做好了这一切,他睁大眼睛盯住了自己的房门。
然后,眼睁睁看着时钟的指针,又一次指在了十二点上。
***
和前三个夜晚几乎相同的,渐渐向他越来越近的,是如同潮水一般轻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重,像是无数人细碎的脚步声,薄怀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几乎好像连呼吸都不敢,生怕自己的声音重了,就又把那些东西给引了过来。
他生平第一次这样祈祷着,那些“神圣”的东西能够起效,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祷告能够起作用,他也是第一次这样诚心的乞求着,自己能在圣光庇佑之下,逃过这一劫。
但没有用…那声音越来越近,在门框那边只略略迟疑了一刻,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一般,但旋即就越过了他布下的盐线,朝着他的位置涌了过来。
薄怀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往门框那边看去…这一次和往日不同,那门像是被无数的虫群推动,自己缓缓的打开,露出了外头的一片黑暗。
黑暗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那边紧紧的盯着他。
薄怀“啊”的一声大喊,在梦中被活活吓醒了。
而醒来的时候,和之前的三个夜晚一模一样,血玉躺在桌上,指针刚走过十二点。
一切只是一场梦。
不,但薄怀非常清楚的是,这不只是一场梦。
这绝对,不只是一场梦魇…他看向门口,那边的盐线已经是一团的糟乱,地上的盐粒被弄的到处都是,地板上全是一粒粒的盐。
那盐线以原本横躺在门框上的形状,变成了无限的往他坐着的位置延伸,只差一点点,就要碰到他坐着的椅子。
显然,不管那在黑暗里看着他的是什么,那东西恐怕只要一个晚上,再有一个晚上,就能够真正碰到他了。
这样的恐惧,让薄怀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哪怕是一直胆大包天的他,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信了这个邪:那就是,这真的是以他的常识,无法对付的东西。
他想了很久,终于颤抖着手打了另外一个号码,一个,他原本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再拨的号码。
***
第二天白天,在医院里陪着老婆的王恂,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慕初晴问他怎么了,他忍不住的抚了抚额头,搂住了她:“慕慕啊,以后这里就是多事之秋了。”
“嗯?”慕初晴不明所以。
王恂打开了电视。
今天的H市午间新闻播报了一个消息:就是备受瞩目的H市牛皮癣,旧市街改造工程,由非天国际总裁薄怀亲自宣布,将引入泰国的合作公司一起开发。
电视当中的女主持人笑容满面,毕竟泰国的这个暂时还很神秘的,没有太多消息的合作公司,据说将注入四个亿的投资。而旧市街的开发也将帮助H市创造超过三万的就业岗位等等的利好消息,让非天国际的估价,在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节节攀升,瞬间涨停。
王恂看完了这个消息就“啪”的关上了电视,脸色阴沉的好像能滴出水来。
“这个公司……”慕初晴也觉察出了不对,“难道就是泰国的那个……”
王恂点了点头。
“我倒是没有想到,薄怀真的会像他们求救,他应该很清楚的,这就是与虎谋皮,”倒卖文物被发现,他的国籍能救他一命。
但若是引入了异能界的这些事情,导致了某些严重的后果,那么很快的,他就会无声无息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何况在这件事情上,薄怀并不是没有选择,难道说,非天国际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他宁可以自己的性命去铤而走险?
王恂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这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明明他给了薄怀最好也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不是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慕初晴沉默着倚靠进了他的怀里,依恋的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多事之秋就多事之秋吧,反正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并没有太多害怕的东西。”
王恂这会儿终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伸手也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王恂的脑子好像也转的格外的灵便起来:“不过,另外一方面来说,股价上升倒是一件好事……”
慕初晴听他说了这一句,瞧着他微微翘起的唇角,狐狸一般带着狡黠之意的笑容,她就也忍不住的笑了笑,倒是有些猜到了他的想法:“爬的高,跌的重?”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股价因为这种利好消息而爬得越高,如果想要通过股票的买卖杠杆来撬动整个飞天的根基也就越容易…譬如做对冲基金,这之间的一涨一跌效果越大,那么获利也就越高。
如果王恂能够成功的控制了让他们股价瞬间下跌的那个消息以及释放消息的时间,只要有一定的资金在手,即使想一下子弄跨非天的股票,都不是一句空话,而且,这还是非天咎由自取,还能把泰国的那批人的资金也给截停下来。
所以王恂这会儿,才会笑的这么开心…这么说,他其实已经想好了让非天从高峰上跌下来的方法。
王恂哈哈一笑:“你倒真是了解我。”
☆、109那奇怪的一家人(1)
了解你?可不就是了解你么。
慕初晴眸光流转中笑了起来:就是知道你听到这些还能开心;肯定就是眼珠一转就是一个坏主意了,就因为这么了解你,所以才能猜得中嘛。
不过她旋即心里又勾起了另外一个疑惑:“那……那所谓的地宫,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里面埋得又是什么呢?能让薄怀都心动的东西;肯定是国宝吧?”她想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头…薄怀身上至少有一大半的血统是外国人;再加上他是在美国长到二十岁才回到大陆来发展的;整个思维也更偏向西方化多一点。作为“香蕉人”;薄怀对CN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归属感。也就是因为这样,哪怕他就算知道落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是国宝,是不该流落到国外去的奇珍,他恐怕也不会有分毫负疚感的。
不得不说,作为薄怀曾经的下属,慕初晴对他的做法,可以称得上是十分了解的。
她倒也不是准备管闲事…说白了,若是当真要管,上头有政府,外头有异能部门,怎么也轮不上她。
她只是好奇心作祟,想要继续听王恂说故事罢了。
“地宫?”王恂的眼神飘了一飘,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正面回答她的一连串疑问,反而是躲开了她渴盼的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闪烁其词,“大概……是真的吧。”
这可不是他一贯的风格啊。
王恂虽然和她独处的时候爱卖萌,性子随便,但对待正事,这人何曾有过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过他这么一说,慕初晴也就隐约猜到了他不曾出口的答案:果然,地宫的事情肯定另有文章。
地宫可能是真的,但里头的东西……就未必真的有那么“值得”了。
王恂瞧着她若有所思,忍不住的捂了捂额头:老婆你能不能不要好奇心这么重啊,而且还这么聪明,话说一半都被你猜到了,有个这么聪明还这么爱动脑子的老婆,这年头真是人夫不好做啊!
他一把搂着了她,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慕慕,你再这样我就要吃醋了。”
“……”吃薄怀的醋?这都是陈年陈到没法看的醋了好么。慕初晴皱眉看他。
王恂立马解释:“吃那些文物的醋啊!”
“……”算你能说。慕初晴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王恂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慕慕,有个事儿……必须得问问你。”
“嗯?”看他忽然之间严肃下来,慕初晴也就止了脸上的笑。
“是有关……有关你爸爸的事儿。”他顿了一顿,补充了一句,“有关你亲生父亲的事情。”
王恂这些日子也有去查阅有关目连的资料。
若要仔细论辈分,其实他和目连,几乎可以算是一辈人。
当初在泰国见面的时候,之所以会以为目连是他的长辈,只不过是因为…可怜见的,他天生脸嫩,反正再过几十年大概也是现在这个样子,而目连当时已经是人到中年的外貌,结果居然被同辈占了天大的便宜去。
因为想起当初在泰国的一幕幕,王恂很清楚的知道,目连当时是在为某些“有关部门”做一些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所以他也就特意的去了那些相关部门查找他的资料。
保密级别很高。他能查到的,也并不多。
但有一点是在所有资料里都肯定的指出来了的,不容置疑的清晰:目连师从佛门,从他下山之后,到他后来失踪之前,这十几年间,几乎没有败过。
这样一个大高手,究竟是怎么死的?被谁追到那种狼狈的境地?
以目连的修为,他要蕴养胎儿,本身就是一件比较凶险的事情…是他全身精血和修为所凝聚,一旦开始做蕴养的这件事情,就意味着这是他一生中最虚弱的时间。
所以,一般如果决定了要做这件事的佛道中人,都会选择一个非常安全的地点,非常安全的时间,以期顺利度过。
可是目连没有。
相反的,他最后在那种绝境之下,完全管不到女儿之后的苦乐,甚至于将她注入到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被保下来的胎儿体内…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要知道慕初晴能顺利出生,甚至后来能活蹦乱跳的被养到这么大,不得不说,这其中都要无限的感谢神迹了。
但凡有一点不巧的,怕是目连种种苦心,尽付东流。
一想这些,王恂就觉得恐惧…命运的大手如果拨弄那么一点儿命运的连线,那么他们此生绝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就因为这种恐惧,他才更加仔细的去查目连的事情:谁要害他?这可不单单是为了给实际上的老丈人报仇,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幸福永宁。
所以,即使他知道提起目连的事情可能会引起慕初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