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女人却又如此镇定,这种格外的镇定和底气,在那一瞬间却又让王恂,有点儿没法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面对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从小到大的教养,让王恂没有办法对一个怀着崽子的雌性直接下手,所以他顿了一顿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黑白的相片…这是那位死去的男人的遗像。
王恂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但是那位女人一看见这张相片,却顿时倒退了几步,抱着脑袋嘶声尖叫起来。
这样的反应,更加证实了王恂的猜测,他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当时就准备要出手…反应这般激烈,只怕这位,当着就是杀人的凶手了。
但他刚刚伸手,还没碰到她一根头发,旁边便传来了一阵嘶嘶连声。
他入村的时候是黄昏,但这一耽搁,太阳却已经西沉,日头的最后一抹余晖刚刚从地平线上散去,这村子,便被笼罩上了一层极厚的雾气,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这雾升腾的十分诡异,几乎就像是瞬间,便从王恂脚下升起来一般。
王恂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这时候倒不是担心这些人有什么花招能难为得了他,他也不是担心这雾气里头有什么东西会咬人或者会害人,他很烦恼的是:尼玛,好臭啊!
这股子雾气简直比化工厂的味道更加可怕,泛着一种鱼腥味夹杂着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即使王恂已经竭力屏住呼吸都像是顺着每一个毛孔往里头钻一样,那种感觉,简直就让养尊处优的王小少爷,恨不得一头栽进河里,让河水赶紧把他洗个干干净净才好。
也就是他隐隐出神纠结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满身都是这股子味道的时候,在那雾气里头,从他身后方看不见的死角处,忽然飞出了一颗,看不见下半身的人头!
***
慕初晴听到这里几乎是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诡秘莫测的泰国村庄。
雾气里看不见下半身的,龇牙咧嘴的人头。
怀孕的大肚子的孕妇。
这样的生活,就是王恂曾经的经历么?
如此炫目,却又如此惊悚,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曾经也是趟过血水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
王恂感觉到了她的害怕,握了一握她的手,轻声解释道:“那是泰国的飞头降。”
在降头术里,“飞降”本身就比“药降”要来的高等的多,如果说药降是需要对方把引子吃进肚子里才能施法的话,那么飞头降就不需要这些,哪怕只是和他说几句话,可能就会中招。
“但是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不管是哪一种降头,都需要一定的媒介,所以……”
尽管也算是防不胜防,但是如果他当时有备的话,其实,有些事情还是可以避免的。慕初晴听到这里明白了过来:“那么,当时和你说过话的只有两个人,那个女人和那个小孩。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的话,雾气里的那个飞着的人头,就是属于那个孩子的了?”
“不错。”王恂点了点头。
王恂当时也没有想到凭空会飞出一颗人头来,偏偏那头颅虽然狞笑连连,但在雾气中飞行的姿态,却轻巧无比,当时从他身后一下往上扑,竟是半点风声不起,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676368的手榴弹,悠云漫漫和酱油瓶会飞的地雷。
妹纸们破费了。谢谢。
☆、53王恂的回忆(3)
王恂吃痛之下连退两步,一扭头就瞧见了在自己肩膀上“蘖蘖”狂笑着;露出染血的一口黑色牙齿的脑袋。
那东西头发很长遮住了头脸;一双眼珠子透出诡异的红色…但待得王恂伸手成爪;往其后一抓掏空之时;才发现原本该是这飞头降最大弱点的,飞头的脑袋后头竟是出乎他意料的空空如也。
虽说他自恃身份麻痹大意,但出国之前;总也对泰国的情况略略打听过一二;这飞头降;是所有降术之中最为诡秘莫测,最为恶毒也最难修炼的一种。这不单单是因为在修炼前期,修习之人每夜必需服食胎儿之血,因此即使在泰国境内,也是人人喊打,而且更因为如果前期修为不足,那么在这施术者的人头之后,也会拖着人体的肚肠和内部器官…那些□出来的部分,就是它们的弱点所在,若抓住了这个弱点,则此术可破。
未曾想,他此时所见的飞头,来去无踪,由此显见,他遇到的是一个已然修行有成的降头术大师,此人在此道之上,至少淫浸了十数年功力。
也是因为这种判断,让王恂并没有往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个孩子身上想。
此时一见王恂回头,那人头便“蘖蘖”一笑,接着骤然疾退,在雾气之中悄然隐没,只余下低沉的吼叫,在雾气之中来回盘旋,而这时候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下,听上去当真就像是四面鬼哭一样让人心中渗渗。
雾气弥漫,王恂此时在这一片白茫之中沉默行走,他知道,这种雾气是阵势的产物,想要走出这个诡异的地方,就必须先把那如今躲在暗中的布阵之人找出来才行。
只是这在黄昏时候炊烟袅袅的小村,此时却像是一只择人欲噬的猛兽,张开了大口,却听不见丝毫的人声。
走在这村庄里,唯一能听到的,就是王恂自己的脚步声。
他这时候拿出了那块黑色的板砖,打开盖子,却看见屏幕上头,红色的点点在他四周围狂闪,顺着那些红点举目望去,那一幢一幢漆黑的,关着门又没有丝毫灯光的房子里,都像是居住着一个凶恶的,等着人上门去,好吞吃一番大快朵颐的凶灵。
此地竟是如此大凶!这如此之多的红点,如此之多的凶恶之灵,绝非自然形成,更为可惧的是,在夜晚真正到来之前,王恂踏入这凶险之地之前,他竟是对此一无所觉!那幕后之人,布置如此大的阵仗,就是为了迎接他么?
这算计,也未免太精妙了吧!
王恂走在这雾气之中,他也是艺高人胆大,加上年轻,到底是胆气壮,当下便一个个房子的搜寻过去。
第一个房子,那凶灵寄居在一幅画中。
画轴之中,一家三口互相搂抱着微微含笑,但那笑容极近阴森,诡笑着看着他走进房内。
王恂过去二话不说,也不管那些鬼魂朝着他伸出白森森的手来要掐他的脖子,当下一把抓掳过画轴,一把火烧了。
第二间房子里,是一个晃荡着的女子形象…那是一个吊死鬼,瞧着他进了门,当下朝着他露出白惨惨的脸和长到可以点到地板的舌头。
王恂只不过是“嗤”了一声,竟不管那鬼魂几乎要伸到他身前的手,四周一瞧,劈手找到了那鬼魂灵魂所寄居的那段绳线,手指一弹,火苗飞出,当下就要烧了这段绳子。
他当时想的很简单:幕后BOSS不出来是么?那他就打了这人豢养的爪牙,拔了他这些害人的器具,他倒是要看看,幕后那人,到底能不能稳坐钓鱼台,继续坐着看好戏!
杀一个不够就杀第二个,大鬼不出来,就把小鬼全部打杀了,那人若是再不心疼,他就一把火烧了这破村子,免得留着继续害人!
那女鬼在他手中渐渐化为飞灰,嘶声惨叫,原本虚虚蹑在他背后的飞头终于按捺不住,疯狂颤抖了几下,正一脸恶毒的又要扑上去,王恂虽未看见,但他此时全神戒备,眼见得一战在即,此时雾气深处,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虚无缥缈的,听不出来处的苍老嗓音:“贵客既临,老朽有失远迎。还请贵客放了我这些孩儿们,到村正中的祭坛,来和老朽一晤吧。”
打了小的,老的终于出来了么?
王恂自然不惧,冷哼一声抖手放开了那女鬼,不管她抖抖索索的隐没进了黑暗的阴影里,他仰天一声长嘶,便抬腿朝着那所谓的正中央祭坛处走去。
这时候或许是得了主人的意思,那雾气之中隐隐分开两道,从中僻出一条开路,正正指向了村子的正中央。
雾气散去,却正显出头顶一轮圆月,而王恂此时才发现,今日竟是月圆。
他一算时日,这才愈发觉得今天当真晦气,不该出门的…无它,这个月,正是七月。
亡灵之力在一年之中最盛的日子,而他居然选了这么一天,在别人的地盘上,和别人斗法!
这会儿懊悔也是无用,王恂举步往内走,到了路的尽头,却见一个穿着一身破旧衣服的老者,正坐在祭坛之上。
那人见了他,脸上居然露出了显得慈和的笑容:“贵客请坐。今日多有得罪,还望贵客见谅。”
若是换了别人,瞧着这人如此给梯子,大约也就顺杆子爬下来了。但王恂当时的确年轻,完全不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道理,尤其是他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一口咬在肩膀上,几乎生生啃下一块肉来,那飞头的牙齿厉害的很,里头带着极厉害的尸毒,若他不是貔貅之身体,这一口就能让他从此动弹不得,而饶是他这样的身份,这会儿因着那点儿倨傲,不想以兽身和这人对答,维持着人身之时,却也觉得肩膀上一抽一抽的。
于是他答话的时候也没多少客气:“我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一个亏。一句见谅就算了的话,我族颜面,都可以放在地上踩了!”
那老人脸上和善的笑容一僵。
以他在泰国的身份地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今日他和人约斗。而此人于中途杀出,实在是计划之外的变数,若放任他在此捣乱,待他那大敌到时,于他之后的全盘计划大大不利,他只是不欲节外生枝,方才如此客气,可却万万不是因为他怕了这个后生小辈。
但瞧了一眼面前仰着头的王恂,那老人脸上笑容虽冷了,但话音里还是存了几分和解的意味:“那贵客意欲如何?”
王恂沉默片刻:“我今日来,是为了调查我国官员暴死一案。若不得凶手,我不会回返。别的也就算了,交出那施术的凶手,今日之事,我便大人大量,一笔勾销。”
老人的眼中凶光一闪。
别说他这个小弟子是为了他的女儿出气,这事儿他根本不认为有错,何况就算是要处置,这也是他们这一派当中的内务,眼前这青年如此言语,今日之事,便是不能善了了!
这老人倒也干脆,当下冷笑了两声,身影竟就此在雾气之中渐渐淡去:“贵客既然没有诚意和解,那老朽就不强求了,贵客便好好跟我那些小玩物们做会儿游戏吧,老朽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王恂虎吼一声扑上前去,却竟是就此扑了个空…这老人在此地的,竟只是一副虚影,而他的实体,却不知在这村中何处藏着,实在狡猾透顶!
接下来,他在村中连续兜了好几圈…那些鬼物都学的聪明了,不和他直接对上,却只是不停骚扰,这阵中的时间和空间都被完全扭曲,王恂渐渐疲倦,却只见始终月上中天,时间好像丝毫未曾变动。
又一次厉鬼鬼哭之后,已经开始渐渐疲倦的王恂忽然在一处屋舍之下瞧见了先前递给他鱼片的那个小男孩的脸庞。
那半大小子躲在门口扑闪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对上他的视线,忽然吓得一缩,然后就往暗处藏去,王恂实在已经觉得这么被反复带着兜圈子疲累得很,便追了上去,一边高声喊着:“等等,等等我……喂,别跑!”也不管人家到底听不听得懂中文。
他这会儿倒是不在意这小子到底是不是有意在他面前出现的,因为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唯一能沟通的对象,好歹抓着问个路,总好过他自己没头没脑的在阵势里头乱撞。
他追着那半大小子的脚步往前跑,可是眼见得前面那小子的身影忽然越来越飘忽,只偶尔在屋角闪过他的一角衣袍,王恂追的气喘吁吁,本来就觉得饿,这会儿活动开了,越发觉得又饿又累,竟难得一见的疲乏起来,越追越乏力,越追越追不到人。
那小子带着他兜了好一会儿,眼见得就在眼前了,王恂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肩膀上,竟然倏然搭上了一只手掌!
耳旁,传来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字正腔圆的声音:“小子,别追了,你仔细看看,那东西可没有脚!”
王恂一转脸,对上了一张清曜的,带着温和笑意的中年人的脸庞。
***
故事说到这里,说故事的若有所思,听故事的慕初晴倒是生生打了个寒战。
这整个故事都带着一种森森鬼气,叫她一时觉得背上发凉起来。
王恂被她一握手这才回过头来,安抚的笑了一笑:“那时候他们的主要目标不是我,是那位降头术大师阿赞屈喇和人约好了斗法,而我恰在那天闯入了村庄。这才被波及的。”
而他后来才知道,他在村口看见的那半大小子,在剁的并不是鱼头…他手起刀落,一下下剁下来的鱼身子里所驻扎的,每一条鱼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灵魂!
那鱼半死了还在不停的跳着,跳动的并不是鱼,而是人被腰斩之时,发出的,最后的挣扎和怒吼。
而最开始,那小子对着王恂伸手递过鱼生让他吃,却是一种友好的暗示,但凡王恂当时不要那么洁癖,吃下去那些东西,他当晚便能百鬼不沾,亦不至于陷入那种情境。甚至后来不要那么高傲稍微的温和一些,顺着杆子下来,这件事也不至于还有这么多的后续。
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遇到那个人了。
慕初晴看他若有所思,忍不住的碰了碰他:“你遇到的是什么人?”
***
王恂当时一看那个中年男人就愣了一下。
以他的修为,能够让他看不出底细的只有两种人:要不就是真的一点儿异能都没有,要不然,就是大大的高人。
这中年男子身上穿了一身僧袍,头上光光的一根毛都没有,但嘴角偏生油汪汪的,好像刚刚吃了什么油腻的东西一般。
瞧着王恂看他,那中年男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笑:“小子,你来这地儿是做什么?”
王恂摸不清他的底细,当下犹豫着把来历说了,中年男人“哈”的拍了拍大腿,上下打量了他好久,忽然笑嘻嘻的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哎呦,送财童子啊!啧啧,你们部长不拿你在赌坊里做镇宅,倒把你放出来打打杀杀,这可不是暴殄天物么!”
“……”镇宅!!!
王恂脸色一沉。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家用这么轻狎的态度对待。
而这种轻狎的态度,对一个热血中二期青年来说,绝壁是叔叔可以忍,嫂嫂也没法忍啊!
中年男人却一无所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然笑嘻嘻的对他说:“我说小子,我救你出去嘛,倒是举手之劳,不过酬劳还是要给的,嗯,不如,这里出去之后,我们去阿赞他手下的赌场,大杀四方怎样?啧啧啧,这得是多少供奉啊,小子,这笔交易不错吧?”
“……”王恂沉默。
他当时真的很想咆哮:老头儿,你不是光头和尚么?和尚又赌又油嘴滑舌,这是成何体统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人间的僧侣们,竟然已经堕落到了这个地步?
但就在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时候,忽然四周厉啸四起,那中年男子脸色一整,笑嘻嘻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儿郑重的表情。
☆、54桑敏的记忆(1)
雾气之中;先前那和王恂打过照面了的老人,阴着脸缓缓浮现而出。
中年和尚忽然笑了一笑;从耳朵边上拔下两根草;一根塞到王恂嘴里,一根往自己嘴里一塞;也不管貔貅小少爷瞬间苦了脸;一副“好难吃啊好脏啊我能吐掉么”的样子;他径自小口的,反复用力的嚼着嘴里那根味道粗粝的小草,忽然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