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口已不能出言,只能以目示意,我顺了她眼中目光所看,只见她身里一侧,床上睡着一个小孩。刚刚进屋,我一见她那眼神,全身之神便尽数灌注于她之身,却是没有发现那小孩所在,今为她目光所引,已是见着,忙探身将那小孩抱在怀中,见那小孩大约在一岁多大小,面目清秀,眉宇之间隐隐有武兄之气。
青青见我将那小孩抱在怀中,脸上现出欢喜满意之色,渐渐目光暗淡。我心中大惊,心知青青急欲见我,定是感知自己身体已难支撑,又不知那武兄身在何处,百花谷谷主柳世伯在青青去于山东之后半年已然亡故,在她心中如今只剩我可以依靠,是以请慧能大师传书于我,要将这小孩托付给我照料,今见我将小孩抱在怀中,心愿已了,知我定会好好照看她的孩子,去了心中之忧,她心中那口气再也续接不上,便欲身去。
我心中大惊,悲声大喊:青青!青青!
青青听见我的呼声,眼珠停住看了我不动,过了许久,忽然口唇嚅动,我忙将耳贴近,只听她声音微如蚊蝇,说道:寻到…行路…,要他…将…少林的…宝物…还回…,就说…是…我说的,…他…一定…会…听…我的…。除此之外,再不见有声,我急拿眼去看,青青已然走了。空虚道长言说至此,虽是事隔二十多年之久,那喉咙却是依旧忍不住发哽,只觉语不成声,武行路在一边耳听,脸上之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忽地一声大吼,身向前蹿,便如一个失了心智的疯汉一般,双手将空虚脖颈死死掐住,口中大喊:你说的不是真的!你说的不是真的!
武兴路虽是神智不清,那功力却是不失,空虚道长脖颈为他所控,连挣了数挣,却难以挣脱,只觉武兴路手上之力越来越紧,智禅大师见的,忙上前伸出手指去武行路后脑神庭穴上一点,武行路愣了一愣,方是醒过神来,细细回思刚刚空虚道长所说,知柳青青在二十年前自己离家不久即已逝去,如今与自己早已阴阳两隔,一时之间眼中不由热泪盈涌,那心中思潮起伏,自思自己几十年隐于这高山涧底,精修勤练,为的只是有朝一日与眼前这个男人在青青身前一决高下,让她亲眼得见自己完胜于他,今自己创得殇情落叶剑,虽可熬视天下群雄,她却已是不能眼见,自己还留着此剑有何之用?
原来武行路隐于这长白山涧底,自思武家家传穿风扶云剑无论怎样精练也不可胜得武当剑法,遂集多年心血,自创这一套殇情落叶剑,终至大成,正待有心去寻空虚道长,却不料先是空虚之徒杨青峰至入涧中寻参,武行路虽是明着为他指引寻参之途,实则是引他入于万难之中,自是想要眼看杨青峰势力不及,身没寻参之路,致那空虚心伤痛苦。今日空虚自寻入于涧中,自己虽是如愿将他打败,却是得悉自己日思夜想、只想要她见得今日之形的柳青青早已撒手人寰,当真是痛哉悲哉,实是意想不到至极,悲痛失望至极。
武行路手掌一伸,那先前落于地上之剑自起,入于手中,身中内力陡起,聚于剑上,只听‘铮’的一声,那剑自柄而上,剑锋瞬时断成一截一截数寸之长断片,纷纷散落于地。
第112章 一百一十一:寻苦()
只一时之间,武行路脸上折皱大起,竟似年老了数十岁,也不与空虚道长和智禅大师说话,将身自转,步履踉跄而去。
空虚道长心中恶他当初弃了青青离家而去,至青青忧郁身逝,今见他陡闻青青身死之讯,心中悲痛至极,自思此人对青青倒也甚是用情,只是对情气量太窄,终至铸成大错,今既寻见他身,青青二十多年之前临去之时的心愿,自己自是要帮她得现。当下将身形一闪,拦在武行路身前。
武行路只道空虚乘隙要寻自己不是。自于二十多年之前从武家庄弃家而去,心中一股气力所撑,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要让挚爱至深的柳青青对自己刮目相看,今柳青青既已不在,心中那一道希冀之念轰然而去,那一股支撑身心存活之力便再也不继,当下将脖颈伸出,双手绵然自垂,意即空虚既是要寻自己不是,便正可让他了结了自己,心中已不存再生之念。
空虚眼见,已知武行路之意,暗在心内忖度武行路对青青之情果是不假,话锋一转,说道:武兄这是何意?青青先前为你已是忧郁身死,难不成今武兄让她眠于地下还要心中悲苦?
武行路语气怆伤,说道:“青青既是早已眠于地底,我如早知,也必随她而去,今就请道长成全了我。”
空虚道长闻听,长叹一口气,说道:“青青临去之时有几件事让我代为转告武兄,武兄且听我将这几件事告知于你,如是武兄尚要追随青青于地下,武兄且请自便。”
空虚道长见武行路低头不语,继而说道:青青临去之时,求慧能大师四处传书召我,虽不听她口中对我明言,我心却是知晓的十分清楚,她心中所念,最为放心不下便是那个孩子,是要我代为照看,待到得悉武兄的消息,便将他交于武兄抚育,促你父子团圆。只可惜这几十年我遍寻武兄踪迹不见,当初青青交由我手孩童擎天,今已二十多岁,尚未能享一天父子之爱,今日北来,擎天也是一同身随,稍后便至,既是得见武兄,如若武兄心中真的存有青青之身,便应如她所愿,见一见你与青青的亲生骨肉,之后武兄要死要生皆随武兄身便。”
武行路闻听,心中窦疑又生,沉吟着说道:“道长所说的那个孩子,是我与青青的亲生骨肉,怎地先前我在武家庄与青青一起之时,一点也不曾知觉?”
空虚道长知武行路心中所想,说道:“当日那晚你离家而去,我在武家庄周围寻了你三日,之后便回了武当,再后得师父吩咐便于四处打探你的讯息。再见青青是在两年之后于少林寺中,其间青青所历之事,少林各位大师知晓的比贫道清楚,今武兄既是不知,就请智禅大师将青青当日情形给武兄叙说分明。”
知禅大师一直在边上听二人言说,至此方将身上前,双手合十于胸,道一声阿弥陀佛,说道:“道长与武施主所言其它之事,老衲不知,若说柳青青当日在少林寺中之事,我却是知晓的十分清楚,既是道长要在下向武施主言说,老衲也只好向武施主叙一遍当日柳青青在少林寺中之形。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我若说得半句谎言,日后便不能入于极乐世界,只能跌于十八层地域,永世不得翻身受苦。”
智禅大师也是眼见武行路心中生疑,情知今日事关重大,三十年前少林所失那部佛经,种种端倪所呈,皆与武行路有莫大牵连,今若至他心思不顺,再要向他探询当年佛经之事,只怕是千难万难,是以智禅大师叙说之前,将这一个誓起得极是为重,修佛之人自以圆寂之后升入极乐世界为最高境层,跌入十八层地域,是为身负最大孽障为惩,智禅大师便以这一誓而立,自是要武行路心中相信。
智禅大师立完这一誓,便在口中向武行路言叙,说道:当年少林那部佛经在送往京师之途为人所劫,江湖便有传言说这一事是为武施主所为,武施主祖上曾与少林有恩,我师慧能方丈严谕寺众,若无真凭实据,切不可向武施主问衅。其时少林有众多僧众四处探询,我正在山东德州暗中查视武施主行迹有无可疑之处,每日却只见武施主陪了柳青青在后园之中赏花舞剑,时间有半年之久,并不见武施主显露一丝端倪。这一日我在德州城中听得有人打探去武家庄之路,我细细一瞧,这人我却是认得,正是武当山下的秦川秦少侠,却不知为何穿了道士之服。秦少侠先前在江湖之中已是颇有声望,武艺超强又风流潇洒,我只知他是武当的俗家弟子,对他正式身入武当之门却并不知晓,见他身着这身装扮,又打探去武家庄行经之路,心中起疑,深知江湖险恶,当下悄悄跟了秦少侠再至武家庄。后便见秦少侠掷出短剑救了柳青青。我不知秦少侠与武施主先前之事,未料武施主会心中羞愤弃家而去,待秦少侠四处追寻武施主,我也在暗中探寻,终是不见武施主身影。秦少侠寻了三日武施主不着,将身回了武当,我也回了少林,向方丈师父言明在武家庄所见之事,方是得悉秦少侠已是正式身入武当之门,做了武当的正式入道弟子,那武当早有喜报送至少林言明此事,只是我一直在外查探少林所失的那部佛经,不曾得知。我在寺中半年,在外查探的众多师兄陆续回寺,无一人探得佛经讯息,我心中焦急,有心再出江湖探寻。这一天寺中来了一个女施主,竟向寺内师兄打探寺中所失的那部佛经有无追回。我耳中听了,甚觉有异,暗暗拿眼向那女施主一看,不由让我大是吃惊,见这女施主竟然便是武家庄武施主的娇妻柳青青,又听她打探那部佛经有无追回,心想此定非常事。我将此事禀告方丈大师,征得方丈同意,只将身隐在暗处,暗暗看那柳青青的一举一动。到了天晚,柳青青自回山下一户农家之中借宿。第二天柳青青再出之时却是换了装束,做一男子装扮,却并不入少林寺中,只在山下入山之路徘徊,眼中暗中窥探上山行人。至此我心中寻思,柳青青此举定是在寻一个人,这人便也定然与少林所失的那部佛经有关。心中有了此念,便不敢懈怠。一连数十天,柳青青都是如此,却总见她早上乘兴而去,至晚恹恹而回,我心知定是她不见欲寻那人之身,心中失望。忽地便恍然大悟,心想先前武施主弃家而去,她今所寻定然便是武施主,一个女子,除却自己的夫君,尚有何可使她心中如此专注倾心?
又过了两日,这一天柳青青从那农家而出,却又换作了女家装束,手上却还拿着行装。我心中一惊,难道柳青青要走?却见柳青青沿了少林寺上山之路直向寺中行去。我于后暗暗跟随,见她入了寺中,却去寻得知客僧,说要在寺中借住一些时候。柳青青是为女身,知客僧大是为难,正要婉言推辞,虽我不曾为柳青青所见,此时也是易了装扮,如是近前只怕为她心疑,忙叫了身边的一位师弟给知客师兄悄悄言说了数句,知客师兄答应,将柳青青带去寺后一处别院安置了。自此柳青青在那别院之中一住就是三月,每夜都悄悄去那藏经阁周近掩身,却也不去寺中其它之处,也不于藏经阁中翻看经文,就如先前在那入寺路口一样,似在等人。
我思前想后,又想那江湖之中传言,心道那部佛经定然便是为武施主夫妇所得,又想武施主在江湖之中也是一个甚有侠义声名之人,并不具妄贪之心,且于数月之前弃家而去,心中不由得出一个甚是胆大的推想,我想定然便是武施主夫妇如江湖传言一般,得了少林那部宝经,却并不想自据所有,后武施主离家身去带走了那部佛经,柳青青对他甚是牵念,遍寻不见,心想他定会暗中至了少林,将这一部佛经送回,是以夜夜在此相守。我将此想对方丈师父说了,师父虽告诫我出家人若无真凭实据,切不可妄加推断,却也认为此思并不是全无道理。
柳青青依旧夜夜去那藏经阁近处掩身而窥,不知为何,我见她腾挪闪躲行于夜间之身日渐迟钝,那一天白天见她,却是看得清楚,只见她身形臃肿,心中方知她定是有了身孕。
又过两月,正是武施主弃家而去的第六个月之时,柳青青忽地向寺中辞行,我见她行走已是艰难,心思她定是要下山去寻地生产。当下我陪了师父去到柳青青歇身的别院,柳青青正要离去,眼中闪现尽是孤苦无依之苦。师父动了恻隐之心,对她说道:女施主今欲离寺,可否是为了寻地孕产?柳青青眼中悲苦,只默然不语。师父说道:女施主若只为生产之事,大可依旧歇于此处,今你行走不便,又无人照看,我派人去山下村中,请一位姑婆过来给你助产即可。
柳青青眼中闪过惊喜,却只瞬息而过,说道:此好是好,只不过切不可如此,今在此已叨扰数月,已是扰了佛门清净,如再污了佛门之地,却怎能心安?
我师父呵呵一笑,说道:女施主切不可作此之想,佛门虽是清静之地,却也是为着解救天下有苦有难的苍生,今女施主无人照料,心怀悲苦,若我任你自去,如有意外,自己心中不安尚且不说,只怕为佛祖知晓,也是不容,今容施主在此安身,佛祖有知,不但不会怪罪,心中定会欣慰。
柳青青见方丈师父说的真诚,便不再下山。师父派了人去山下村中请了一个姑婆上山,与她为伴,为她助产。只过了五日,柳青青便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施主来。”
智禅大师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说道:“其时我记的十分清楚,时间正是武施主弃家而去的第七个月头。过了半月之时,柳青青抱了小施主来向我师言谢,并恳请我师给小施主取一个俗名,我师推辞不肯,说道自己是为出家之人,不应过问俗事,今给一个新生之命取名大大不好。柳青青却是一意坚持,说道他父亲武行路弃家而去已有八个月头,今不见影踪,就请方丈给这孩子取一个俗名,待他长大便也如少林的大师们一般心怀慈悲。
柳青青此时不再隐瞒,直言其父便是武施主,自是为我少林慈悲高义折服。
我师禁不住她一再相求,说道他父亲武施主在江湖之中行侠仗义顶天立地,他的公子长大,定也会如他一般心怀侠义,行顶天立地之事,便叫做擎天吧。
柳青青听了,心中欢喜,自此武施主那公子便有了名字,叫做武擎天。武施主长时置身这深涧之中,定是不知你这亲生骨肉擎天今在江湖之中已是颇有威名,便如当年武施主身在江湖之中之时一般。”
武行路听智禅大师叙说,自在心中暗想,人之孕育,需十月怀胎,今柳青青在自己弃家而去第七个月头所产之子,必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无疑,心中不由悲怆又起,对柳青青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将泪眼看了智禅大师,说道:“孩儿他娘青青,先前与我身在一起,虽说不上健壮,却也无疾,却怎地只短短两年之时便自弃我而去?尚望大师将其时之形如实相告。”
智禅大师叹一口气,说道:“武施主真要我说,我想你那娇妻柳青青如此年轻而逝,只怕还是与武施主弃家而走大是有关,柳青青产下擎天不久,依旧夜夜去少林藏经阁周近,暗中身隐窥探,却是终无所获,又过了三月,柳青青怀抱了擎天再次来向我师辞行,我师知她定是要去找寻武施主,其时因那部佛经之因,少林、武当及江湖中许多名门正派都在暗中查探武施主的下落,却尽皆一无所知。我师见柳青青怀中所抱幼婴,心想柳青青去于江湖之中,又身携此婴,只怕是甚为艰难,就算可行,也是苦了婴儿,再三相劝柳青青不要性急,柳青青只是不听,我师无奈,对柳青青说道:柳施主既是一意要去找寻武施主,只怕擎天年幼,经不起日间雨雪风霜,如若信得过老衲,便请将擎天交于老衲照看,以一年为限,柳施主不论找得到找不到武施主,都请身回少林照看擎天。柳青青知道我师是一片好意,千恩万谢,临去之时对我师说道:多谢少林大恩大德,此去定要还少林一个大大的人情。
第113章 父子相见()
我师隐隐听柳青青语中之意,便是指的那部佛经之事,心中却是担忧柳青青只身一个弱女,去于江湖之中,只怕大有风险,因此只淡淡对柳青青说道:施主此去,一切都可居为其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