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的兄弟!”
李岩一怔,旋即心内明了,自觉长于人世四十几载,尚无人对自己如此诚心直意,心内一股热流升起,只觉眼内已是润湿,二人紧紧相拥。许久,杨青峰与李岩方始将身分开,杨青峰对李岩说道:“李大哥,为弟有事相求,无双如今舍我而去,遍寻不见,我心已碎,头脑浑噩,实不知该当如何行事,求大哥教我。”
李岩也不谦让,说道:“杨兄弟,依大哥之见,那嗔无行如今双眼已瞎,当前当是治眼养伤,应是无力再去追杀悯姑娘夺取药经,悯姑娘人身安危应是暂时无忧。大哥心想,那悯姑娘既是心知兄弟要去北地寻参,又给兄弟备了北去寻参路上所需之物,却又自行悄悄身走,只怕是有心别离,真若如此,兄弟如今要寻,只怕也是寻她不到。依大哥之见,杨兄弟虽是有心却也只能尽力,依大哥推断,悯姑娘昨天身离,且身无武功,就算骑马,今天天黑最多也只能去到前面一镇,距此一百多里,杨兄弟要寻,今天天黑前去至那处寻找相候,若是没有,怕是也不用寻了,还当用心去做眼下该做之事,时机一到,兄弟与悯姑娘定当自会相见,若是大哥我见到悯姑娘,也自会与兄弟你照顾周全。”
杨青峰一听,觉的大是有理,当下起身便即要走,李岩叫小二去后院牵过一匹上好快马交给杨青峰,说道:“兄弟,既是你对悯姑娘如此挂心,大哥我也不便相留,只望兄弟能记住大哥之话,在前面那镇若是寻找不到,便即回转,你我兄弟再做短暂相聚。”杨青峰道一声好,也不相谢,翻身上马便要抖缰,却听李岩又叫一声:“兄弟且慢。”杨青峰勒马回身,见李岩正自脱了身上外衫,伸手递上。李岩见杨青峰一夜摸黑赶路,摸爬跌滚,身上衣衫已自破烂不堪,也来不及购买新衣给他,便脱下自身衣衫给杨青峰更换。杨青峰也不谦让,伸手接过便即穿在身上,伸马鞭在马臀上重重一击,便即急驰而去。
杨青峰快马加鞭,只在有人之时放缓马步仔细辨认,过之则又急驰如飞,一路奔走,直到再前那镇,也未见得悯无双身影。此时冷风飕飕,烟霭漫漫,一轮凄日在中天之西刚一露梢,便又没入漫天尘霭之中。已是午后申时时分。杨青峰先在镇上四处寻看,在行走人群之中见不着无双,又到每家客店打探。这镇已是地处河南之境,也是一座大镇,往来河南河北两地的九流三教商人客贾络绎不绝,镇上五家客栈接客也自迎接不暇。
杨青峰经那李岩一番说化,头脑已然清醒,此时身穿李岩所换绸缎长衫,手牵高头大马,眉浓脸方,俨然是一位甚有身份之人,各店小二见之无不迎接不及,对杨青峰之问也是详尽细答,却终是不见无双消息影踪。
杨青峰心内苦闷,想了一想,去到镇上最头那家客栈,门前正迎着河北之向过来的那条马道,选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要了几样小菜,却是无心伸箸,只将双眼定定望了路头来往行人,直至天黑却也没见着自己要寻之人,不觉心烦意躁,那菜自是一口也没吃下,不由就想起早上与李岩相见之景,自在心内暗想李大哥真是一个可意之人,自己虽未与他纳香结拜,那心中相互之情只怕已是胜过结拜的兄弟,不由暗自庆幸今后有了一个肝胆相照的大哥,又想那李大哥之语,无双若是有意相离,自是难能寻得她到,却不知她为何一念执意如此,是心中不愿与自己同去北地寻参吗?单就此事,似又难能说得过去,这几日她神情大异,如是为得其它,那又是什么呢,寻思许久,仍是一无所知,只觉心头空空荡荡,却如又有磐石镇压,沉甸甸之感无法用言语述说,又是苦闷,又是气恼,将手中筷子丢在桌上,叫了小二过来。
第19章 世事难料()
小二在一边早见着杨青峰菜肴摆在面前,却执筷不动,还道是杨青峰嫌弃菜品不好,过来曲身躬腰正要陪上小心,却见杨青峰从身上摸了几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吩咐小二上酒。小二眼见银子落桌,又不见杨青峰责难,心中欢喜不尽,正要再出言相问,却听杨青峰道:“就这银两打你店中上好的酒来。”小二一迭声的答应,取了银子飞也似地去了,不一时四壶上好陈年花雕端上来,并排摆在桌上。杨青峰也不用杯,伸手抓过酒壶,就了壶嘴,张口一气将那一壶花雕尽都倒进口中,只觉一股辛辣从口内烧起,继而喉咙,再至肠胃,一直烧到了心里,竟与先前喝酒清香甘甜之感大不相同;心中奇怪,将手一伸,再抓一壶花雕入在手中,依旧就了壶嘴仰脖张口,咕咚咕咚将这一壶酒也都倒下肚去,只感辛辣依旧,然而与前次之辛又不相同,此次之辛温顺平和,去到心内与先前之辛一撞,泛起的却满是清苦;此时头脑已有昏晕,心内却是明明白白的痛苦不已。想了一想,又将第三壶酒抓在手中,依旧不用酒杯,将酒壶颤颤巍巍高举过顶,一股酒线冲出,一半入于口中一半洒在脖颈,洒在脖颈之酒流下胸口,只觉一股透凉袭遍全身,一半流于口中之酒却是一点滋味也无,无知无觉淌入心间,却正是无声胜有声,与先前的苦辣混在一起,竟又化作了酸。杨青峰醉眼朦胧,心内却自觉清明如镜,正要再将第四壶酒抓起,耳内却听的有马蹄声响,心内有如铁锤敲击般一震,忙举眼向道上来路看去,但见客栈内灯影斜照道上,却是不见人影,只觉心内又是一空,只感那苦辣酸行在心间,左冲右突上蹿下跳,欲止不住,欲弃不能,更加翻腾不已。却见门帘一张,三个莽形大汉走了进来。
却原来这三人是从河南之向行了过来,杨青峰一直眼望河北来路之向,对此自是不见。
三个莽形大汉走进店中,从身上解下腰刀,围到一张桌边,却不叫酒,吩咐小二快些上菜,说道一会儿还要赶路。杨青峰头虽昏晕,心内却是清楚,此时已是天黑时久,听他们说还要赶路,又带着兵器,显然是江湖中人,自思这三人莫不是神农百药门中之人?说不得便与无双有关。当下装作不胜酒力,身子一歪,趴在桌上,却将双耳竖起,留心听那三人说话。三人却不出声,都只顾吃饭,过了一时,听得一人碗筷落桌之声,再过一时,便有人出声相催,显是那先自落碗丢筷之人催促还在吃饭的另外两人,催了几声,内有一人心中不耐,将碗砰地一声丢在桌上,口中说道:“我说包兄,这事也没那么急紧,不就一个人!依我看,咱们去还不是手到擒来,那刘将军也是,平时八面威风,这点事还要报告闯王,差了我等前来援手。”杨青峰听他言语之中说的有一个刘将军,又说了闯王二字,那晚在清风客栈,杨青峰从窗内眼见三人向武擎天寻衅,内有一人便被称做刘将军,后在不医神医茅院,嗔无行一行之中也有此人,他自称名叫刘宗敏,杨青峰彼时听得清清楚楚,嗔无行向神医所说正是闯王驾前刘将军。心内已有七分肯定此人口中的刘将军便定然是那嗔无行一行人中的刘将军,心想这三人果是与嗔无行有关,说不定便是冲无双而来,心内更是留意,那先前头脑之中的七分醉意顿时去了五分,只剩二分在头脑之中。却听那催促之人说道:“话不是这般说,此人身份大是不同,你道他是何许之人?”后面还有声音,却是故意压的很底,显是在悄悄告诉这人此人的身份,却不想为别人耳中听见。杨青峰心内着急,却又听不清楚,心内自思难道无双的身份还有其它隐秘?耳内又听这人哦哦两声,显是在听的那出言相催之人悄悄言说此人身份之后,心内已是大大认可他之所说。却听那催促之人又是话峰一转,口中对这两人说道:“此次刘将军探的此人在栖绝峰现身,却被一个武当小子掠走,此时还未有确切落脚之地,你我此行身上所担当真不轻。”杨青峰耳听至此,心内又喜又惊,喜的是这三人所冲并不是无双,无双之危自然也就轻了许多,惊的是这些人所言,明明白白便是为那孱弱少年至此,显是不怀好意。听他们所说孱弱少年身份大不一般,也不知这孱弱少年到底是何许之人,心下正在思索,耳听得这两人又是哦哦两声,语气之中既有对催促之人话语的认同,似乎隐隐又有些担忧。那催促之人对这两人话语之音自是也听了出来,出言说道:“褚兄弟也不必担心,此次闯王已密令李大哥协手,有李大哥出谋划策,还有刘将军,咱们还有什么事不能办成?”杨青峰乍听此语,惊得胸腔之内那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体外,今早自己还在与李大哥称兄道弟,自己已是完完整整将所有一切尽都说了于他,谁知他却和他们是同一道上之人,这却如何是好?忽尔又自释然,心想这催促之人口中的李大哥也未必就是自己的李大哥,自己的李大哥面白相善,温文儒雅,怎会和那穷凶极恶的刘将军是同一路人?杨青峰其实并未见那刘将军动手杀人,不过见他和阴险狠毒的嗔无行在一起,自是将他认做了穷凶极恶之徒。忽又想起师父的叮嘱之语:江湖险恶,一切当要小心行事。当下心思待过一时,待他们身离,自己便随在身后暗暗相随,且看他们如何行事,一切便会自有分晓。”
杨青峰倒伏饭桌,听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都是闯王之事,杨青峰也不知那闯王是谁,耳听三人起身,有刀入鞘套之声,方始将头抬起,却是醉眼惺忪,那三人也不在意,自出门上马。杨青峰忙将眼光从窗户投了屋外,眼见那三人打马在黑暗中一路向北,正是向李大哥所在的大孤镇之向而去。
杨青峰见三人去了,吩咐小二到后院牵马。小二一脸疑惑,刚刚明明眼见杨青峰醉如烂泥伏桌不起,此时却是精神抖擞倍感清新,却也不敢声言,此地处在两省交界之边,三教九流之人无奇不有,奇人异事见怪不怪,且莫行那惹火上身之事。
待了一待,杨青峰估摸三人骑马所行已远,起身出店,让店内小二去寻些烂布,拿来都包在自己所骑那马蹄之上,将身一纵,直起坐上马背,拿手对小二摇了两摇,马缰一抖,入于黑暗之中,纵是那小二江湖怪事见的极多,此时见杨青峰行事,也自禁不住目瞪口呆。
小二自是不知,杨青峰在黑暗中打马疾走,马蹄之上裹布,落地之声甚轻,不易为人所察。杨青峰行不多时,便听前面马蹄之声得得杂乱,心知定是那先前三人在前骑马行走之声,当下将马放慢,不紧不慢远远跟在三人之后。
天黑路远,虽是骑马,到了大孤镇也已到了午夜,杨青峰止马停身,远远在暗中悄悄眼看。耳听三人在一户院前敲门,黑暗中只见一盏灯笼挑了出来。杨青峰远远探眼细看,三人身处正是李大哥客店之前,那打着灯笼之人隐隐正是早上被自己掌掴的小二。眼见三人进店,小二将马也尽牵了进去,将门咣的一声关了。杨青峰忙将自己所骑之马远远栓在黑暗之中一棵树上,悄悄掩身店前,四处一看,却是一片暗黑不见光亮,心内不觉奇怪,心想三人刚刚进去,即便歇宿,此时也定是有房间亮烛有光,如今却是一片暗黑,如此这般,内中定然隐藏着古怪。当下攀身店前一株离房较近的大树,眼见身与房高,提气纵身平平一跃,将身去到客店前房屋顶。
杨青峰昔日在武当山跟了师父练功习武,师父空虚道长性喜随和,平常对徒儿练功也不严加督斥,自随徒儿们自身喜好而进。杨青峰懒散不勤,是以内力修为及剑术都不见有所大成,武当之地处处崇山峻岭奇崖险峰,杨青峰贪耍好玩,每日里游山玩耍,攀岩附壁,不自觉竟练就了一身绝好轻功。此时调息提气,起身如轻巧飞燕,落瓦寂寂,绝然无声,双目四下一探,依旧不见一丝亮光,静息伏身,将耳贴了房瓦,细细一听,却觉隐隐有声,声起却似并不在前房之处。杨青峰黑暗中辩了方向,沿了房梁向后院行去。虽是身在屋梁之上,起足落瓦却是如行平地,静悄悄一丝声音也无。去到后院正房正中,依旧伏身贴耳,已知那声音虽不在眼下,却正是在这后院之内。再向左依稀行了两间房之距,躬腰蹲身,伸手将一片屋瓦揭开,只觉一股亮光直冲双目。原来是在黑暗中呆得久了,乍见光明愈显明耀。杨青峰稳一稳神,听屋内有声传了出来,只听一人声音说道:“闯王吩咐我们过来见过李大哥,一切听李大哥吩咐。”声音正是先前在前面镇上听到的三人之中一人的声音。杨青峰探目欲看屋中究竟,却终是缝隙太小,再轻轻伸手揭了两片屋瓦,屋内情形已可见得,屋中有四人环然而坐,左右三人正是在前面镇上见到的夜行之人,居中那人却不是早上刚刚和自己称兄道弟的李大哥是谁?只见他神情呆窒,单手撑颔,正自陷在沉思之中,桌上一支巨烛,将房内照的亮如白昼,四面之窗却用了黑布密密严封,是以屋内虽燃有亮烛,屋外却不见亮光,想是事情机密,不欲认人知道。
早在前面镇上之时,杨青峰便已隐隐心觉那三人口中的李大哥,便即是早上和自己称兄道弟的李大哥,如今亲眼所见,所料成了事实,心中也自不禁一沉,继而又想李大哥早上送马赠衣,情之凿凿,没有丝毫虚情假意,如今他定是要奉了那什么闯王之命去抓孱弱少年,孱弱少年为自己误伤,他虽和自己素不相识,但在治好他身伤之前,自己也一定要保他周全,如此方能合得江湖道义。然如是这般,自己便是要和李大哥为敌,彼时双方见面定然动手,不打不行,打又不行,这可如何是好?心思之间不觉将头摇了几摇,自觉两难至极。心中忽然一动,心想是了,我自带了那孱弱少年避了起来,避的远远的,如今正要身去那北寒之地长白山峰寻参为他治伤,正可避了李大哥,双方不打照面,自是不用动手。忽尔心里又是沮丧之极,心想自己早上已把所有一切,已是完完全全告诉了李大哥,他若决然要抓孱弱少年,定会来追,却又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心里没有全然之计。思索良久,忽地将牙一咬,心想北去寻参定是不可更改,且还行之要疾,晚则孱弱少年命将不保,如今我就携了孱弱少年立走,李大哥如是定要追来,我也只能见机行事,不管若何,一定要顾全江湖道义,在孱弱少年身伤痊愈之前,不管如何,都要保他无事。心想至此,也不去探听屋内之人所说机密,悄悄将取开的三片屋瓦轻轻放回原处,黑夜中看得仔细,将身一纵,下了屋顶,三纵两跃去到刚刚自己拴马之处,解下缰绳飞身上马,直向先前藏身山洞而去。
杨青峰在暗夜之中打马疾驰,一路过神医悯三秋先前所居茅院行医堂,也不止步,到林边方跃身下马,将马牵入树林,拴在一棵树上,伸手去马颈之上抚了两抚,心说马儿啊马儿,为了我老杨的江湖道义,如今也只好辛苦你了,今后在路上我尽量找些好草好料喂你,兄弟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杨青峰出外寻找悯无双,离开山洞已是一夜一日,不曾想于路却无意探的孱弱少年竟然被人追捕,心内终是担心,好在那树林通往藏身山洞之路杨青峰早已熟稔于心,虽在黑暗之中,行进也自疾步如飞。到了洞中,已是夜至更深,杨青峰见孱弱少年在房外洞中燃一枝蜡烛兀自未睡,方始稍觉放心。去到无双房中,见无双收好的包袱依然放在梳妆台上未动,心中又始疼痛,自思此次无双独自身去,不知要经过多少艰难险阻,而自己却要不得不远走北地,眼见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