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再兴却双掌一分又大笑道:“您是教他给蒙住咧,人家毕五爷,乃系少林俗家弟子之中第一能手,何等自爱,焉有这等行径之理。”
说着又故意大喝道:“好小子,别再冒充字号咧,我们先来较量较量,果真你手底下还有两下,不管你是谁,我自然放你一条生路,让你以后好好做人,否则打算蒙事,那你便难逃公道了。”
毕五原本因为大胯上,被弩箭略为擦破,因费虎说是见血封喉的喂毒暗器,心下一慌,正打算逃出店去看一下,一见周再兴也没带兵刃,竟凭双掌拦住去路,心知必也能手无疑,倒不敢轻敌,忙也大喝道:“小子,休得卖狂,你毕五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焉有冒充字号之理。”
说着劈面一掌切下,周再兴连忙侧身避过,嘴里叨念着道:“瞧你这一下还不错,也许倒真练过三招两式。”
说罢,一并二指,乘他一掌打空,竟向胁下点到,毕五忙一收掌,乘机化成饥鹰掠羽,向他那臂上劈去,周再兴见他来势极猛,忙一收手,跟着身子一转到了他身后又笑道:“这一招却不敢恭维,你再瞧我的。”
接着,一掌又向毕五连肩带背劈下,毕五慌忙一个大脱袍架式,也身子一转,右手向上一架,周再兴猛一收手,使出一路八卦游身掌来,便似一贴老膏药一般,始终不离身后,绕着他团团转着,得空便进上一招,却绝不硬架硬接,嘴里还不断说着便宜话,便似师父教训徒弟一般,只气得毕五头里发昏,时间稍长,已经看出周再兴功力决不如自己,无如对方身法步法全另有功夫,端的灵活已极,不但一时不易取胜,连脱身也难,那大胯伤处,又似有些发麻,心下更加着慌,恨不能一下便将周再兴立毙掌下才好,但心中一慌,出手愈乱,更加不行,有两次反而几被周再兴所乘,正着急,忽见那正房上人影一闪,费虎又现身拍手笑道:“姓毕的,你还打什么,再有半个时辰,我那弩箭的毒药一发作,你便到姥姥家去咧,要依我说,你最好趁能说话,快些住手,求求你小爷爷,我也许会赏你一包解药,容你多活两天,再撑下去便完咧。”
正说着,猛听一声娇叱道:“小鬼休得无理,毕五爷也请暂时住手,我有话说?”
毕五正在急怒攻心,闻言抬眼一看,却是那红衣少妇,慌忙跳出圈子道:“你是何人,有什么话说?”
周再兴连忙大笑道:“你这厮既敢来此打算弄鬼,事前为什么不打听清楚,难道连我们二奶奶金凤令主人也不知道吗?”
毕五这才知道果然是云中凤,心中虽然十分恼怒,但人家既以礼来,自不得不也以礼答,连忙把手一拱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云老山主的千金,哑大师的爱徒云姑娘,闻得你已做了年学政的如夫人,我毕五尚未向你道贺咧,你既出来有什么话说。”
中凤不由脸上一红,也福了一福道:“如论师承,五爷在少林门下也许还长我一辈,过去五爷对我云家堡虽有过节,已由铁樵大师去函说明,自无再提旧事之理。不过方才据那鲍玉供称,五爷此来,却系另有缘由,因此不得不稍有说明之处,加之方才闻得五爷已中毒药暗器,我既在此,自也不容坐视,且请同往东跨院小坐,以便一谈,并奉解药如何?”
毕五不由踌躇,欲待不下去,又恐对方人多势盛,万一无法脱身,竟被拿住固然不好,便那毒弩也非解药不可,略一思维连忙老着脸道:“想不到你虽然嫁了贵公子仍旧未忘江湖过节,既然如此,我看在你的份上,任凭处置便了。”
说着,把手一背,向旁立的周再兴道:“现在我已认输,相烦贵上,官私两面,我听候处置便了。”
中凤不由又笑道:“毕五爷,你这么一来更不对咧!如果说到官休私了的话,那我们便不能这样看待咧。”
接着又道:“你此番既从十四王府来,便该知道年二爷为人,老实说,他要不是为了侯威老贼拦路行刺,彼此均吃有小亏不便前来,否则,早已亲自迎接咧,您请想,凭他平日对待江湖朋友能这么办吗?”
说着忙就房上把手一摆道:“便您那位同伴,也只为他本来不是东西,又自己找死才不免吃亏,否则我们一定也以客礼相待,焉能让他丢那大人,您且请下去一谈便知明白了。”
说着又福了一福道:“毕五爷,您请。”
这一来,转闹得毕五有点赧赧然,只有跟着一同到了东跨院窜了下来,只见那东跨院前后两进,灯火通明,前见马天雄仍旧一身劲装,按刀立在上房檐下,另外两个精悍少年也各按兵刃站在东房间外面,中凤一面肃客向上房落座,一面向房中笑道:“我已将毕五爷请来咧,你们还不快请二爷出来吗?”
接着便听那房中有人笑道:“年某素仰毕五爷乃系中州大侠,少林一派传人,前次夜宿兴隆集,初见侠踪,便欲识荆,却想不到,彼此缘悭竟尔失之交臂,今夜又值身有伤患,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说着,只见那门帘一掀,一个白皙少年,一身便服,扶着两个劲装俊婢走了出来,虽然步履之间,似有不便,却神采奕奕目光逼人,毕五料定必是羹尧出见,不由心慑慌忙躬身道:
“小人毕五一时该死,误听人言,竟至夤夜惊犯大人,还望恕罪。”
羹尧却把手一拱笑道:“五爷此来乃系奉命而行何罪之有,不过年某自问并无开罪十四王爷之处,在京且蒙聘任文案,何以竟至令人中途行刺,这却百思不得其解,那鲍玉虽作如此说,我还未敢置信,素闻五爷为人极其爽直,能以实情见告吗?”
一面又命人送茶相邀入座,毕五一见羹尧虽然满面笑容,又以客礼相待,却不怒而威,心中愈加有点忐忑不已,哪敢入座,忙道:“大人既有伤患在身且请升座,容小人实说就是咧?”
接着又躬身道:“小人此番追踪大人下来,虽然也有指使,却实在并非十四王爷之命。”
羹尧闻言一面又坚邀入座,自己也坐下,一面微讶道:“原来那鲍玉果然胡说,既非出诸十四王爷之命,那么五爷此来又奉何人所差咧。”
毕五略一沉吟又慨然道:“小人等此来,实奉八王爷之命行刺大人,原意成与不成,全打算移祸十四王爷,好让雍王爷和十四王爷不和,却想不到那侯威自不量力,虽然自拼老命不要,伤了大人一指,自己手腕也被踢断,小人因他夸说大人被他点伤,三日之内决不会觉得,七日伤发便自无救,心中觉得他连手腕全被踢断哪再能伤人,所以才和那姓鲍的来窥探一下,二则小人也因那李云鹏的事,和马护卫结有梁子,也打算趁此做一了断,却没想到也自取其辱,又被那位小兄弟用喂毒弩箭伤了一下,如今小人已经认命,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说着站起身来便待拜伏下去,羹尧忙命二罗扶着,一面笑道:“原来如此,那侯威现在何处,伤势如何,你知道吗?”
毕五忙道:“他右腕已断,现在自寻地方养伤,小人委实不知住所。”
羹尧又笑道:“那么毕五爷和那姓鲍的又住在什么地方,他在什么时候对你说这话咧?”
毕五道:“小人此番一共五人一同出京,除余媚珠、林琼仙二人先走二日而外,小人原和侯威、鲍玉三人同行,依那鲍玉本打算一路跟着,等到川陕边境他们老巢再行下手,只侯威自恃绝艺在身,又不欲因人成事,才命小人和鲍玉两人在李云鹏兄弟所居李家店等他,让他在路上试上一试,如果不行再用前计,小人本欲同来,他却说什么也不答应,谁知竟断了手腕回去,但他仍说已经得手,大人必死无疑,因此小人和鲍玉才到邢台来打听,却没料又将小人二人饶上,这是实情,并无虚诬。”
羹尧不由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不过那八王爷如何又会命你们前来行刺咧?”
毕五道:“那是因为秦岭诸人迭遭败挫,损伤惨重,在北京城里也无法再呆下去,其余几位老江湖又决不肯妄自出手,那八王爷是老以为雍王爷和十四王爷是他的劲敌而雍王爷又以大人为左右手,这才由那向成连激带将,不惜重金,将侯威聘了出来。又闻得小人已被少林派除名,不愿再回十四王府,也将小人约束,定下了一条移祸江东之计,着侯威和小人等在路上,将大人刺死托言十四王爷所为,小人虽然被擒,又受毒弩重伤,但向来恩怨分明,十四王爷对小人委实有恩,决不敢瞒心昧己,所以只有实言禀明,大人便将小人解送刑部也是这两句话。”
羹尧忙又笑道:“毕五爷但请放心,我这人向来说话算数,决无骗供之后,又将你解送官府之理。”
接着脸色微沉向门外倚立的费虎喝道:“你既用毒弩将毕五爷打伤,还不快取解药来,当面赔个不是吗?”
费虎闻言,连忙上前向羹尧和毕五分别请安道:“二爷放心,小人虽然伤了毕五爷一弩,但那箭上并未喂毒,当时只因毕五爷那劈空掌实在厉害,恐被追上非送命不可,才不得已说了那么一个瞒天大谎,实在要是用的是毒弩,他老人家还能这样自在吗?”
接着又向毕五笑嘻嘻的道:“你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事,还能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这点小过节吗?真要生气,我便给你磕上几个头全行。”
毕五这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老江湖,竟给一个半大孩子蒙了去,再低头一看那大胯骨上,虽然弩箭穿了一个小孔,也略有血迹,却未伤骨,不由闹得啼笑皆非。
羹尧见状忙又喝道:“你这孩子真大胆胡闹,竟敢对毕五爷淘气,还不快取金创药和净布,带五爷到前进屋内去上药包扎,再看看伤势究竟如何?”
毕五方说:“只要不是毒箭,无庸包扎。”
天雄已从外面走进来笑道:“人言嵩山毕五爷为人磊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既已略受微伤,还宜从速上药包扎为是,且请随我来如何?”
中凤也笑道:“如须净布油纸金创药,我手边全有,马爷且陪毕五爷前进稍坐,容我取来,包扎好了,再为细谈便了。”
毕五原也不放心那伤势,究竟如何,一见众口一词,连忙道谢,随了天雄来到前进,一同进了西边房间,解开中衣一看,果然那一弩箭只划了寸许长一条口子,不过分许深,并无中毒现象,不由暗自说声惭愧,但因众人均各以礼相待,却说不出什么不算来,就这一转眼之间,费虎已经捧了一个木盘进来,内面净布、油纸、金创药、温水连剪刀束带俱全,一面陈上一面又笑嘻嘻的说道:“我这趟差事,是替你老人家赔罪来了,你可别老记在心内。”
毕五一面取过净布拭水略洗创口,一面笑道:“你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想不到我竟给你蒙了,要不然只给我追上,那便难说咧。”
接着又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次既然说明,我瞧在年大人和各位份上,决不为难你,下次如再闹鬼,那你便须自己先估量好了咧。”
费虎又把舌头一伸道:“如今你老人家,已经和我的二爷爷、马爷打成相识,彼此全算是一家人我焉有敢再闹鬼之理。”
天雄忙也乘机笑道:“五爷请恕我直言,以您在江湖威望,虽然不比各位前辈,但也人所共知,此次何以竟与铁樵大师闹得翻了脸,难道您真的为了那李氏弟兄吗?这却值不得咧。”
毕五不由把脸一红,半晌不语,少时已将伤口包扎好了,整好小衣正待出房,再见羹尧,忽听那房中靠着北窗之下,一张榻上睡着一人呜哩呜噜哭道:“五爷您也来了,我不行咧,您还得救我一救才好,真要让年大人把我宰了,那我可是天大的冤枉。”
掉头再看时,却是粉面三郎鲍玉反剪着两手躺在那里,脸上血迹模糊,简直像活鬼一般,便说话也听不清楚,连忙走近榻前,待问所以,只闻得一股臊臭之味,触鼻欲呕,心还不解,暗想难道这些人竟用尿粪灌他不成,忙道:“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弄成这样,有话放明白些,头斫掉了不过碗大一个疤,你想我救你,老子自己还不一定怎样咧。”
鲍玉忙又呜呜噜噜的将前情一说,原来他自被孙三奶奶一棒把门牙捣折昏了过去从檐上堕下之后,中凤也便提剑出来,命人用冷水喷醒一问,他照允搪预定毒计,托言系奉十四王爷所差,着侯威毕五和他三人沿途行刺,侯威虽料羹尧必死,但不知伤势轻重如何,才又着他和毕五两人前来探听,孙三奶奶闻言更加恨极,又痛痛快快的揍了他好几个嘴巴,方经中凤喝止,捆放此间,毕五心下正在难过,不料那周再兴却走进来笑道:“毕五爷放心,适才我们二爷已经吩咐过,彼此既然把话说明,决无为难之理,一等天明,便这位鲍朋友,也决请五爷带走,至于以后是否找场,那也但凭五爷。”
接着又向鲍玉道:“鲍朋友,可不是我们一样朋友两样看待,一来是你在江湖上的声名难和毕五爷相提并论,二来你作事说话也忒欠光明磊落,所以不得委屈一二。”
说着又向毕五一拱手道:“在下周再兴,从小便贴身伺候我们二爷,因此也偷学了个三招两式,方才多多得罪,还请当面恕过。”
毕五一看,正是方才用八卦掌缠牢自己的少年,却想不到竟是一个长随,不由又暗吃一惊道:“周爷不必客气,你和这位马爷的功夫,我全已领教,今天我是认栽了。”
周再兴笑道:“五爷那是因为一时受了这小鬼欺蒙,误以为自己身中毒箭,因此在下才勉强敌住,如论真实功夫那岂是您的对手,您说这话不令小的更加惭愧吗?”
说着又向鲍玉道:“鲍朋友,我知道你曾在十四王府住过些时,闻得那李飞龙夫妇,在那府里全算是红人,你和毕五爷曾见过面吗?”
鲍玉初拟一入十四王府,那张桂香必能稍续旧好,却没想到,桂香虽然暗中稍假词色,等把底细探去,就不再理他,连李飞龙有时也大刺刺的,呼来喝去,早把二人恨得牙痒,却不知毕五昔日和这位女弟子也有一手,经周再兴一提忙又呜噜着道:“这小娼妇现在爬上高枝儿去,算是十四王爷占着的福晋,哪里还记得毕五爷,便李飞龙那小子也因为那小娼妇把十四王爷伺候好了,眼睛里哪还有旧朋友和师伯叔,要不然五爷虽不便去,我却也提过两三次,他夫妇也该出来请安磕头才是,他两个却托言十四王爷不让出来,反着我在五爷面前别提咧。”
毕五闻言不由心下更外难过,忙道:“周爷,别说这个,只大人能不究既往,放我毕五好好走开,不但决无再来找场之理,便对这位马爷也前嫌一笔勾销,此番离开此地,我便向嵩山少室,去寻铁樵大师请罪,只能容我重返师门,便当削发入山,不再出来咧。”
天雄连忙拱手道:“五爷如能如此,便是大彻大悟,马某适才冒犯,还请当面恕罪。”
毕五忙也一拱手道:“毕某方才自不量力,一切已在马爷包容之中,怎反如此说法,老实说,你方才那口缅刀,在削折我那口刀之后,只再紧上一招,我便完咧,行家动手点到为止,我却不会那么没眼色咧。”
说着,又向天雄和周再兴道:“既承大人不究,还请将这位鲍朋友也放开,容我二人一同叩谢如何?”
周再兴笑了一笑道:“这个,五爷不须吩咐得,方才我们二爷已经说明,只对五爷把话说明,这位鲍朋友便可带走,不过二爷说,五爷此番既然所谋未成,自不便再回北京城去,如果有意随我们到四川去逛一趟,不妨稍歇上两天,一同上路,如有未便,他也决不勉强,只这位鲍朋友能走,此刻便可他去,五爷意下如何?”
毕五慨然道:“大人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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