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的事,既有这本领前来找场,何必又上岸去,只在这船上,我如不把你宰了,也不算是鱼翠娘。”
鱼老正待喝阻,却被了因大师扯了一把,接着又听了因大师大笑道:“你这孩子真也胆大,须知人家已经今非昔比,他已在秦岭阎王峡苦练了几十年咧,你既要动手,却不许替你父亲和我丢人,如果自己知道不行,还是赶快退下来,让我来料理他的好。”
那闻道玄一见翠娘抢上船头,竟越过众人向自己叫阵,而且又不容上岸,便要在船头动手,不由大怒,仗着自己近年功夫已到火候,一身独门暗器之外,更有一把柔可绕指的缅铁宝刀,哪把翠娘放在眼中,忙又大喝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却不能怪我以大欺小咧。”
说着用竹篙向那小船外面一撑,呛啷一声,从道袍里掣出刀来向翠娘又喝道:“闻得你仗着嵩山哑尼那点传授,到处欺人,既愿向你祖师爷领教,还不快来受死。”
翠娘冷笑一声,一抖那柄新得的盘龙剑,玉腕轻翻,一个拨草寻蛇,便向他咽喉刺去,那闻道玄个儿原就矮小,人又站在小船上,比大船更低了将近一尺,一高一下,双方动手本来为难,忙将身子一闪,一个孟德献刀,向上架去,翠娘一见那把刀光有异,而且也是软中带硬,自己这口剑又新到手,不敢硬碰,倏的收剑,身子一挫,一抖手,一剑又分心刺去,那只小船原是一只瓜皮小艇,并无篷舱遮盖,闻道玄身子一侧,向后一退已到小船中间,一面提起缅刀,正待还手,翠娘宝剑向上一翻,乘势下了小船,化成抬日高升架式,跟着便来取他手腕,闻道玄一见翠娘竟欺上了小船,地方更小,忙避过剑锋,也手腕一翻,一个叶底翻花,化成白蛇吐信,转向翠娘胁下刺来,翠娘略一闪身,让过那一刀,一剑又向闻道玄连肩带背劈下。那小船不过丈余,宽只三尺有零,彼此全欺得极近,闪避固然不易,船在风浪之中,更摇晃不定,闻道玄昔年虽然也在黄河渡口练过水性,但遁迹秦岭山中,已经多年没有用上,未免生疏,这一来却上了恶当,不但顾上顾下,施展不开,连暗器也无法打出,勉强又避过那一剑,不禁手忙脚乱。正待设法纵身上岸,却不料翠娘要在船上动手,便是看定这一着,哪里肯容他脱身,手中剑法一紧直逼了过去,那条小船原在大船船头外泊着,更无绳链系着,只仗着一根竹篙挨着大船插定。两下这一动手,小船连晃,竹篙已经动摇。偏那翠娘,一面用剑着着进逼,一面莲钩一起,在那大船上面一蹬,那小船便似弩箭离弦,从水面滑出去三五丈远,闻道玄已被逼到船艄,再无退路,要想上岸更加不易,那船去势又急,身子一侧,几乎栽下湖去,下盘勉强稳住,翠娘一剑又迎面劈来,不由把心一横,暗运真力,手起一刀硬磕了上去,只听得呛啷一声,火星直冒,那一剑虽然架住,刀上却缺了二分来深的一个口儿,闻道玄这才知道对方也是一口宝剑,且那内功潜力不在自己之下。但情急拼命,左掌一伸,竟将苦练的透山掌法向翠娘当胸按去,两人均已近身,那一掌原万难避过,却不料翠娘已得独臂大师真传,右脚在船上站定,猛然一扭娇躯,一下折向船外避过那一掌,跟着收剑护着身子,左腿一环,一伸脚正蹬在闻道玄膝盖上,只听得闻道玄大叫一声,咕咚一声直倒入湖去,翠娘不由娇笑一声,将身站稳,正说:“原来秦岭五毒中人物不过如此。”
倏儿水花一翻,那闻道玄忽然在丈余远近之外,冒上半截身子,手一扬,哧,哧,哧,一连三枝袖箭分上中下打来,翠娘连忙用剑一拨,一连打落两箭,接着一抬腿将第三枝袖箭踢向湖中,娇叱一声道:“老贼休走,你也看我的。”
喝罢,剑交左手,右手一扬,闻道玄见状,连忙将身子向水中一缩,却不料翠娘那一下竟是空招。又趁他没入水中,掏出一枚燕尾梭来,那闻道玄,沉在水中,却不见暗器落下,二次方又将身子向上一冒,取出五枚偃月毒药镖,打算用满天花雨洒金钱之法,向翠娘发出,一下才冒上来,又听翠娘娇喝一声打,眼前一点寒星直飞过来,不但那五枚偃月镖未能发出,那一枝燕尾梭正打在左肩头上,连忙叫声哎呀,没入水底逃去,这里翠娘,一见对方中镖入水,正待下水捉拿,那鱼老已将大船移来,一面高声喝道:“穷寇勿追,翠儿还不回来?”
那其余几只船上一见出事,齐声发喊,连其他客船也全惊觉,岸上船上全站满了人,噪成一片,只得回到大船上,天雄首先道:“世妹真的好身手,竟将这样成名老贼打跑,适才我已看见,他已中了你那燕尾梭,便从水底逃上岸去,也难活命咧。”
翠娘笑道:“如凭真实功夫,再容他上岸,那还不知谁胜谁败,那是因为我看他水上本领有限,冒着奇险在那小船上动手,才侥幸成功,不过这老贼,专一使用毒药暗器,我那一梭打的又不是致命的地方,伤是决定,死却未必咧。”
了因大师也笑道:“我也早看出你的用意来,又深知那厮内家功夫决练不到绝顶,所以老将军打算喝止,又被我拦住,这用意是想教这厮败在你手下,以后也许可以老实些,省却不少麻烦,却想不到居然成功,不过起初我以为有我在场,他便暗下毒手也自无妨,后来那船一离开却真的险极了,你须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以后却不可再逞强好胜托大自负咧。”
鱼老也告诫道:“你这妮子为什么这样不听话,擅自逞能,须知这闻道玄我虽没有见过面,却也早有个耳闻,这老贼不但下流暗器无一不精,便内功潜力也练到六七分,你能轻敌吗?”
接着又道:“这种人生路不熟的地方,你知道水性地势如何,就敢下湖去拿人,万一着人毒手那便如何是好,方才了因大师告诫得极是,以后却不许再这等狂妄咧。”
说罢,又向邻近各船围着的人说明那老道士,乃系江湖剧盗打算探明虚实中途行劫,现在已被逐走,众人因系官船自无话说,见事已完纷纷散去,那后面船上的万家驹和曹连升二人也一齐走来,略问情形之后,万家驹首先向天雄打了一躬道:“这便如何是好咧?末弁这次出来,原不敢担这大的风险,全仗马老爷和诸位大侠虎威,才敢上路,既有此事,要不要我们拿你老人家名帖上岸去就附近该管衙门商量一下,着他们多派人来,再不然能有镖行分局子也好设法,要不然,这个干系末弁却担不了咧。”
那曹连升却笑道:“万老爷,您错咧,咱们这船上全是名震一时的当代大侠,便马老爷也是王府护卫,还用得着去请外人来保护吗?不用说别的,您只看方才那老贼道,虽也厉害,只鱼小姐一出手便打下水去,马老爷和各位大侠连手全没动,这事还用咱们管吗?”
两下这一吹一唱,天雄不由激怒,冷笑一声道:“万老爷不必发愁,曹老管家也不必托大,反正此事我已全明白咧,我们是有帐到京再算。”
二人不由做声不得,鱼老一听也大怒道:“我也明白咧,既如此说,只等风暴稍停,我们这条船便单独进京去,那贡品和妆奁我们管不着。”
曹连升闻言,连忙跪下道:“马老爷,鱼老将军您误会咧,奴才方才的话,只是因为敝上曾对您和诸位大侠全面托过,才敢这样说,却不是有意放肆,还望恕罪才好。”
万家驹也躬身道:“马老爷您可别生气,末弁实在因为干系太大,所以才想禀明设法,却决不敢有轻视之意,还望恕过卑职不善说词。”
天雄还待发作,鱼老也满脸怒容,曾静却笑道:“马兄且慢生气,鱼老将军也不必动怒,此事虽然必出李元豹那厮指示无疑,但曹大人却也未必便知道,要不然,雍王爷所托妆奁固然要紧,那贡品干系何等重大,他能差人前来寻事吗?万一稍有失落,我们无妨,他却真对哪一面全无法交代咧。”
那曹连升又请了一个安道:“曾老爷说得极是,这贡品和妆奁凭哪一面也失落不得,敝上就再托大些也决不敢和自己过不去,不过那李老爷可就难说,还望马老爷和诸位大侠看在敝上一再相托份上,始终成全,好歹把东西送到北京,奴才自会专函禀明,和那李老爷说话,您要真的丢下不管,那便坑了奴才咧,可怜奴才这次本是一趟苦差,再要出上点事,那便只有寻个自尽了。”
万家驹也道:“曹大人为人素极谨慎,这贡品妆奁的重责全在他头上,焉有不计利害着匪人中途暗算各位之理,还请马老爷和各位大侠不要疑心才好。”
天雄方欲开言,曾静却一使眼色笑道:“不过,曹大人虽愚不至此,那李元豹却真难说,方才那老贼道不是说明,要寻的是鱼小姐吗?这却显见是为了李元豹的事寻仇报复毫无疑义,曹大人既与孪元豹同居一宅,出入同游,雍王爷又曾命他严加看管听候发落,如果出上点事,无论知情与否,却总难卸责,老管家如为贵上计,还须听我一言才好。”
曹连升忙道:“曾老爷这话说得更是,奴才从小便在敝上宅内当差,焉有不为敝上打算之理,只您有话,奴才决定遵示就是咧。”
曾静又笑了一笑看着他道:“我也没有别的话说,不管他有什么厉害人物再来寻事,我们自然有人接着,不过要能保得无事平安到京,却须每日按站赶路才行,便以今日之事而论,如非行程太缓,泊在这荒村之上,也许可以无事,你和这位万老爷还负切实督饬船家才好,要不然,那我们便真只有各行其事,全乘鱼老将军这条船,先行一步了。”
曹连升不由暗自吃了一惊道:“奴才遵命就是,这船户们真也刁顽,确非严加督饬不可,只等风住开船,一定着他按程赶路便了。”
万家驹也道:“这并不是末弁不尽力,委实是船户可恶,这以后我一定也从严督饬,还望马老爷和各位大侠千万不可误会。”
说罢便一同退向自己住船而去,鱼老余忿未息道:“曾老弟,这显然是曹寅那老奴才又在弄鬼,一面教押运的人一味拖延,一面却命那秦岭几个积贼前来寻事,方才我本打算就此发作一顿各走各的,你为什么偏要拦着我,这又是什么道理?”
曾静笑道:“老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来这贡品和妆奁,我们既答应他护送到京,万一路上出事,大家面上也不好看,二来我料那曹寅着这两个奴才在路上一味拖延时日,决不是为了好让这些人来拦截寻事,此中必是另有奸谋,所以才趁此着他们督饬船户赶路,我想我们既已有了白兄做前站,赶到北京城里去,只不误那年老弟的吉日,便稍缓行程也属无妨,你让他多出上几次事,我们不也好全推在允题和那曹寅身上,使鞑王兄弟更易内讧吗?”
天雄忙道:“话虽如此,但这李元豹和曹寅还不是一个鼻孔出气,这秦岭五毒既是李元豹招来的,那曹寅老奴才焉有不知道之理,我们何苦再在他这圈套里钻来钻去,要依我说,还是鱼世伯理长,不如抖手一走为是。”
曾静笑道:“果真如此,我们便更落到人家圈套里去咧,那他便更好将贡品被劫的事做到我们头上,甚至说我们内应外合,专为劫夺贡品而来,亦未可知,所以我说,如今我们只有小心对付来人,加紧赶到北京去才是上策。”
天雄不由半晌不语,鱼老也沉吟着,了因大师却道:“这些事固然可虑,但那闻道玄既然赶来寻事也许不止一人,说不定还要弄鬼,我们却也不可不防,究竟方才他在这船上做的什么记号咧?”
曾静也道:“这个更要紧,别样不怕,只恐他在水中弄些玄虚,让我们这些船不能开行,那就糟了。”
一语提醒翠娘忙道:“大师伯这话固然对,曾叔的话更对,方才我便是因为看见那老贼道在我们这船上留下了记号,才声张起来,如只他一人却无须如此咧。”
了因大师道:“什么记号?既有此事,还须细细查看一下,却不可大意咧。”
说着,便向鱼老道:“诸事且从缓谈,我们先去看一看这记号好吗?”
翠娘道:“不用看他那记号,是用粉漏子印的一个一个白粉手掌,就在船舷下面非常显眼,所以一望而知。”
了因大师点头道:“那是秦岭五毒的令子,五指镇乾坤,照这么一说,也许这五个老贼全来咧。”
天雄忙道:“这秦岭五毒!定是五个人了,但不知除这老贼道以外还有何人,大师能见告吗?”
了因大师未及开言,翠娘忙道:“世哥不知道吗?这个我却听人说过,那秦岭五毒.以孟三婆婆为首,除了老贼道而外,还有窦武、赖人龙、米胜彪三人,这五人因为孟三婆婆昔年外号小蜘蛛,窦武外号赤练蛇,赖人龙外号癞蛤蟆,米胜彪外号蝎子块,这老贼外号飞天蜈蚣,所以有五毒之称,其实除孟三婆婆确有两手,这老贼道也略具真实夫而外,其余三人便只仗各种下流暗器取胜,如果孟三婆婆不来,也无足为意,只不可不防而已。”
了因大师笑道:“你又来咧,须知蜂蜜有毒,惟其这等小人,无所不用其极,却真令人难防咧。”
正说着,曾静猛然把手一拍道:“大师且慢说话,既有这记号,大家还须出去查勘一下,如果只是我们这一条船被他做下暗记,那还好对付,倘若连其他各船也有,那便须更加留神才好。”
了因大师把头一点,连忙携了鱼老和天雄亲赴各船一看,竟每一条船上,全留有那白手印,不但大小一样,而且全在舷下,同一个地方,忙又将万曹二人唤到鱼老船上,正色道:
“你二人现在须说实话,和方才来的这老道士,究竟有无往来,临行之际,你那主人曾另外嘱咐话没有,须知现在事情已急,大祸就迫眉睫,我们决怕不了什么,你二人和各船押运兵丁,却难免凶险咧。”
二人不由大吃一惊,全有点期期艾艾呐呐不能出口,曾静又笑道:“老总管,我们决不吓唬你,如今那来的贼人决不止一个,说不定就想把这几条船全给毁了,方才那白手印便是动手的记号,幸被鱼小姐看见喝破,否则大家就全难说咧。事到如今,你再不说实话,那可是和自己性命作对,你如果说了实话,这位马老爷和诸位大侠自当设法,让大家避过这场灾难,否则我们不知实情,那便势难兼顾咧。”
曹连升不由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叩头道:“这些人委实和敝上并无来往,对于此事敝上也未另有嘱咐,我们更不认识,还望您和马老爷请诸大侠做主才好。”
说着又道:“可怜奴才家中还有儿孙兄弟,一家十余口,全靠着奴才咧。”
那万家驹也道:“此事我二人实不知情,便曹大人临行之际,也只嘱咐沿途小心,宁可稍延时日,却不能出事,这是实情。”
鱼老不由焦躁,猛一拍手道:“既然他并不知情,为何你两个却又暗中弄鬼,有意耽误行程,又是什么道理?这勾连匪人,还不显然便在你二人身上吗?”
曹万二人不由全吓得跪了下来道:“我们焉敢如此,您这不屈死人吗?”
马天雄也道:“无论你二人有无勾结匪人情事,这贻误行程的事总在你二人身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咧?”
万家驹道:“鱼老将军,马老爷,您两位不必生气,我实说就是咧,那曹大人确实曾经说过,沿途一切行止须听这位曹总管吩咐,那是为了恐怕船家贪图赶路出事,但决无勾结匪人的事,您请想,如果他老人家真和这些匪人有来往,能在我们船上也盖上记号吗?”
天雄冷笑一声道:“照这样一说,那曹寅吩咐你们在路上有意延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