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亨利贞。
易经的开端应和本朝的名声,也应和了当朝帝王的名字,两者结合,发生机,和万物,刚健勇毅。
林动负手走在扬州街头。
古木森森,空气湿润。
生活在扬州城中的百姓也都算是安居乐业,各有营生,看他们的面貌面相,均是大有奔头,可见这元贞帝上位之后,恩泽四海,便是这寻常百姓也受其惠,和林动以往所在的封建王朝大有不同。
林动在此世的身份,说来和林妹妹也有干连,当今的巡盐御史林如海有数个远房堂兄弟,而林动只是其中一房,只是在这一房里面,父母早就没了,林动孤身一个,林如海便将林动收在身前,平日里教导读书写字,只是林动一心慕道,爱往山林寺中,一来二去,林如海也就不多管教,平素也就给林动一点金银,也就算了。
近日林如海之妻子贾敏死去,林黛玉本就体弱多病,兼之伤心,一连躺在床上多日,每天多吃汤药,咳嗽不断,身娇体弱,看的林如海也痛心无奈,此等情况,对林动更是不管不理,林动也乐得清静,每天在这扬州左近寻道访友,若无银两,则直给林如海讨要,盐政是个肥差,林如海手头银两甚多,并不差钱,随手就能将林动打发。
饭馆,茶楼,书店,以及此时扬州有名的青楼,目光所见,均是歌舞升平,画舫在河流上面游荡,悠扬的乐声飘荡在空中。
“林哥,林哥儿。”
难得欣赏这扬州繁盛的人情画卷,林动听到有人呼喊,转头望去,但见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家仆,姓石名泉,在林家属于大仆,外通内结,素有本事。
“老爷叫您回去呢。”
石泉到了林动身边,一擦额头上面的汗水,说道:“林哥你平日走动,素来自由,老爷这次找你,家中仆人都遣出大半,快回快回。”
林动看石泉说话谦卑急促,也不多问,随着便往回走去,石泉随在林动身边分说此时林如海寻找林动,极有可能是关于小姐前往贾府的事情。
林如海有一子一女,孩子早夭,唯一剩下的女儿便是林黛玉,自幼当做男孩来养,教她读书写字,不久之前贾敏去世,林如海痛失贤妻,远在贾府之中的贾母也痛失爱女,怜悯林黛玉在此地孤苦无依,已经遣人前来接,此时船已靠岸。
石泉这边一说,林动自然知道后事,贾府派人将林黛玉接走,不久之后,再有薛家进都,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这三人遇合,便是一场红楼梦的上演。
而这一场红楼梦,绝非是大多数人所觉的三角恋,其中的薛宝钗和贾宝玉少有私情,更多不过是亲戚之间的护持玩耍,倒是这林妹妹,还真就是看上了那满腹草莽的贾宝玉。
只是这等事情,林动多不挂心,无论情也好,爱也罢,凡尘俗世之人,终究必有一散,不过三年,不过五年,总是两人齐眉举案,也不过是三五十年,到头来终究一梦,不过就是一抹荷塘青影。
才从修罗场出来,林动也没有日遍金陵十二钗的想法,前车之鉴,志军现在还在监狱之中……只不过志军睡的不是红楼梦,是青楼恨,是聊斋。
心中少有杂念,林动心中所想是历任红楼穿越者,那已经破烂的贾家并无什么值得拯救的地方,倘若真有把妹之心,不妨在贾府之外多做手段,存够银两,等到贾府抄家之时,将贾府中看得上的人赎过来,这一点比起在贾府辛辛苦苦把妹子有效率的多了。
当然,也有缺点,可能不是头手货。
进了门,过了游廊,穿堂,林动终究是再见到了林如海。
林如海年过四十,体貌清瘦,从容有度,看到林动之后,微微一叹。
林动面若秋月,器宇不凡,若天上之云霞,碧波之深潭,举动言行不同俗人,林如海久读诗书,自知林动非是凡物,也非是久居尘世之人,故林动寻仙访道,林如海皆由他去。
面如秋月,并非是说林动脸型,而是说林动面色,青,面色如同月光,就说面如秋月,而贾宝玉的面如中秋之月也并非是说他有一张大饼脸,而是说他的面色如同中秋月光。
红楼梦中,贾宝玉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其实在这色如春晓之花上面也大有隐喻,少年色嫩不坚牢,非贫即夭。
“坐。”
林如海让林动坐下,叹息,说道:“想来事情已经被你所知,都中来人,要将黛玉带到贾府,一聚天伦,此事已被定夺,不必分说,只说黛玉的家学先生,多有闻言你们二人不对付,倒是想问问究竟为何。”
林黛玉的家学老师,就是贾雨村。
自贾雨村来到林府之后,林动从未给过好脸,但贾雨村之行为,林如海细细查来,没有丝毫过错,此时皇恩浩荡,正要启用旧员,昔日的贾雨村徇私舞弊,顶撞上司,被参了一本革职在家,此时则有起用之机,林如海找寻林动过来,便是询问两人之间的瓜葛,好判断给不给推荐。
往来被革职的官员何其之多,林如海若不给他门路,贾雨村断不能得到职位,至于贾雨村所说,他和宁荣二府有亲戚,这一点全是他胡诌,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没有林如海的推荐信,贾雨村绝不可能得到贾府的关系。
“巧言令色,鲜矣仁。”
林动听到贾雨村这名字,毫不客气的鄙薄说道:“执柯伐柯,非君子。”
执柯伐柯,这句话是林动所化,诗经中有一句是伐柯伐柯,其则不远,而林动说执柯伐柯,便是用木头作为斧柄再进行伐木,这句话对贾雨村倒是一点不差。
前有甄士隐资助他考取功名,这甄士隐唯一的女儿甄英莲,也就是后来的香菱,却被他判了个葫芦案,把甄英莲给了呆霸王薛蟠,忘恩负义,不过如此。
“唉……”
林如海哑然失笑,说道:“我道如何,原来仅是他的为人,放眼望去,这大乾王朝的官员多是如此,这浑浊的世道,什么时候也不曾澄澈过,这贾雨村却有才干,由得举荐信一封,想来都中内兄也乐得安排。”
这一安排,贾雨村便是贾家的人,贾家的关系网络也能再深一层,且这贾雨村这种性子,反倒合适在官场上混,至于执柯伐柯之事,若这贾家不倒,贾雨村也根本伐不到。
“呵呵。”
林动微微一笑,眺望门外,对于这等蝇营狗苟之事实在不想多管多看。
“我知贤侄非是俗世之人。”
林如海看林动模样,又不由叹息,说道:“贤侄若求功名,俯手可得,唯贤侄的心太高,若要进这名利场中,反遭其害……也罢,待到黛玉病情养好,你便随她前往神京,到了那里,贤侄何去何从,全都随你。”
林动就如那云中鹤,此时被困在林府这个地方,林如海知林动非是久居尘世之人,只是在他身前出家,林如海多有愧意,而若是到了神京之地,林如海自觉容易接受。
“也好。”
林动端着茶碗,轻轻品了口茶,说道:“扬州神京,不过红尘滚滚,此地彼地,也并无不同,去神京便去神京吧。”
林动只想静静,只想修行,除此并无他念,哪里也都是一样。
“贤侄已经成年,却还无字。”
林如海看林动,说道:“近日即将别离,不知日后可有相见之期,不若便由我来送贤侄一字,便叫【还真】如何?”
名为正体,字以表德。
还真两个字,便是林如海看林动之写照,不愿在这红尘俗世之中打滚,大有看破一切,返还元真之意。
真,贞,林动的这个字和元贞帝有冲撞,只是除了这真,林如海找不到能表林动德行的字。
“昔日周茂叔曾做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之语,而贤侄德行,正如这清香白莲……”
林如海依旧说道。
周茂叔就是周敦颐,是北宋五子,常人知道他,只当他做了一个爱莲说,而他在北宋年间的哲学广为人知,而对当代人来说,周敦颐的两个周姓后人更广为人知,一个名树人,另一个则得人爱戴,名垂千古。
“清香白莲林还真。”
林动哑然失笑,说道:“好,那就叫做林还真吧。”
第三章 一言蔽之,思无邪
前往神京,直走水路便成。
在这大运河中,飘然有两只船,其中林黛玉和丫鬟婆子共处一船,林动和贾雨村共乘一船,林黛玉的船在前方走,林动的船在侧方护持,在这路上也左右无话,贾雨村数次想要和林动搭话,均被林动眼神退却,闲时林动静坐,偶尔也拿着鱼竿钓鱼。
身份牙牌虽是林家之人,但林动和林黛玉见面次数不多,所言极少,依林动看来,此时的林黛玉却是一个精致可爱的小萝莉,看到这种小萝莉,林动只有爱护之心,没有非分之想。
这一日正是十五,运河之上一轮月光起,照着这江面如同一条白练,这行船皆是白天,此时靠岸歇息,这船只均是贾家所用,内里极大,纵然是丫鬟婆子都住船舱之中,也都够用,只是此情此景,正如贾雨村曾做的诗“时逢三五便团圆。”
林黛玉在这船舱之中,左右难眠,听着外面风凛凛,水洌洌,不时有鱼跳出水面,扑通又入水底之声,身上便披了一件外衣,悄然的走出了船舱,猫在甲板上面,四下眺望,但见这江面白练之上,有一层薄如纸,淡如银的水雾,随风而起,随风而去。
周围树枝挂着银光,岸边树林中的暗香吹动,沁人心脾,倒是将她心中郁郁之气全然吹散。
“咦?”
林黛玉在这甲板上面趴着看着,突见前面船只上面,林动身穿白色长袍,坐在甲板之上,黑长头发不挽髻,不束簪,也在这夜风之中左右摆动,在林黛玉看向林动的时候,看林动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这突然间,就像是小辫子被抓一样,林黛玉羞红满面,起身就要回到船舱里面。
“这月光谁都能赏,坦坦荡荡,你又何必躲人。”
林动在船的那边说道。
林黛玉闻言,面色更红,她这种大户人家之女,家教甚严,一举一动皆有调教,像这等夜间偷摸一个人出了船舱,若是被丫鬟婆子所知,难免要嚼舌头,而林动出现在了船的对面,则难免有月下私会之嫌,她虽年小,也知远近亲疏,若是林动是她至亲,她自不怕,而林动和她的关系太远,她才要避嫌。
更何况,这若是家里也就罢了,这船只皆是贾府所有,丫鬟婆子撑船的,这都是贾府的,若是被人看到,那还了得。
当下,林黛玉是理都不理,转身就走到了船舱里面。
“呵呵。”
看林黛玉此等模样,林动笑了两声。
林黛玉就是心太多,这在中医中,也是心阴虚的征兆,至于后来林黛玉时常咳嗽出血,体弱多病,多是这心病所起。
现在这林黛玉就因林动和她在月下碰面,左右无人,回去之后,这一觉是不用睡了,心中所思虑的,都是关于和林动这次偶然碰面,是否有人看到,若是林动说出去该如何?
在随身空间里面取出幼年时候把玩的夜光珠,在这月光之中,这夜光珠正如幼年时候一样,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林动索性躺在甲板上面,伸手摆弄,把玩,将这夜光珠放在眼前,正好将月亮的轮廓全然挡着。
夜光珠散发的荧光洒落在林动身上,一如幼年时期一样。
“真是个好东西啊。”
伸手一点,将这夜光石收到随身空间之中,林动干脆躺在甲板上面,思虑着适才所看到的东西,躺了良久,林动感知船舱那边,林黛玉依旧难以入睡,束手一点,一点真元透过,林黛玉只觉胸透突一股暖流,双目冥冥,已经睡去。
到了清晨,这两只船再行划动,向着神京而去。
在这白日之中,亮亮堂堂,林黛玉大胆的走向船头,举目四望,只见前面的船舱之中,隐约能看到林动身影,看左右之人,对面之人均对她不以为怪,林黛玉方知林动不曾说出昨夜之事,悬着的心终究是放了下来。
前面船只正行进间,突然有争吵之声传来,林黛玉正好奇,只听前面扑通一声,林黛玉看到了她的先生贾雨村落入水中,正在挣扎求救,少顷两个童子也先后的落入水中,前面撑船的慌张的来回救援,刚把贾雨村救上船,林动在船边一脚,便将这人又给踢入水中。
此时这后面船只也到,撑船的人也赶忙跳下救人,幸是这撑船的水性极好,才能在这急流之中,将贾雨村三人救上来,否则这三人必溺死水中,做一个不明不白的水鬼。
两只船均停靠岸边,贾雨村和童子一并换了衣服,将原本的衣服拧干,挂在船舱外面。
在这古代,制作一件衣服也是不小的工程,除了大户人家有许多衣服,绫罗绸缎之外,平常人家不过就是几件换季的衣服,连换洗的都没有,倘若是家庭贫困的,一件衣服都要几个人穿,林动把贾雨村扔在水中,对他造成伤害最大的,其实是林如海给他的信湿透了……
这关系着他能否翻身,能否继续做官。
此时这书信就摊在甲板上面,贾雨村也不敢拆开信封,观看里面的信件,只不过这一番浸泡,将贾雨村的心也给泡了。
冰凉冰凉的。
“他做他的诗,我念我的论语,本不想干,突然他将我的论语打在水中,我就让他下去给我捞上来。”
林动怒气难平,指着贾雨村对艄公等人说道:“现在你们将他捞上来了,我的论语呢?”
此番完全是贾雨村动手在先,林动是理直气壮。
林黛玉目光看向贾雨村,但见贾雨村面红耳赤,有苦难言,便知这里面有蹊跷之处,只是这贾雨村言不出来,只能干吃这个哑巴亏,遂问道:“不知先生在做什么诗,堂哥又在念什么论语,不妨说出来,由我们做个评判。”
贾雨村略一迟疑,说道:“今日我看着江中风光甚好,不由作诗一首,这诗词尚为粗陋,需多有推敲,而这林哥儿拿着论语,念什么诗三百,一言蔽之,思无邪,一听此言尤为刺耳,不由就有了争执,此番想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贾雨村说着,在林动面前一个作揖,算是给林动道歉,求原谅。
“林哥儿的论语,待到神京,必为林哥抄写一本,躬身奉上。”
贾雨村看林动依旧有气,又说道。
此番前往贾府,是他翻身的大事,现在书信湿了,林黛玉是这件事情的转机。
至于林动……现在的贾雨村是脸上笑嘻嘻,心中mmp!
“眼下这书信湿了……”
贾雨村看着眼前书信,犹犹豫豫。
“书信乃是要文,我等岂能轻易拆看?擅自抄写?”
林动已抢先得了话头,说道:“眼下我们距离扬州不过三五百里,你便带着童子在此下船,回到扬州重写一封,再坐船前来,左右不过耽搁十来天的功夫。”
十来天的功夫,这话说着容易,这一来一回,谁知有多少官职被人抢走……
林黛玉止口不语,这等大事的商谈,非她能够插嘴,也非她能够拿主意,她只看林动和贾雨村如何商议,如何判定了。
贾雨村情知林动所讲有理,心中郁郁,到了码头终究是下了船,另包一船,重新向着扬州方向而去,沿途一想起林动,就是骂上一场,过了五天,到了扬州,贾雨村口舌生疮,口臭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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