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衫少年看罢,这才发觉手中的牡丹杯,的确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只是还猜不管字
条的含义和玄机。
仔细观看牡丹花杯,非玉非石,非陶非磁,不知是用什么烧的?刻的?还是铸的?
用指一弹,清越好听,十分悦耳,余音绦绕林间,久久不绝。
正在看得出神,蓦然—声马嘶,逢由太湖方向传来。
银衫年心中一惊,急忙将牡丹花杯包好放入怀内,抬头一着这才发现满天灰云,不知何
时天已全阴了。
想到方才那声马嘶,飞身纵上一株高树,举目向太湖方向部看,发现树隙间,竟有人乘
马向这面按过来。
由于马上人穿黑衣,他断定必是红衣妩媚女子率领的那支马队,于是冷冷一笑,回头看
了一眼身后险峻的惠山山区。
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距离惠山南麓已不足二里了。银衫少年衫袖一拂,孤身而下,展开
轻功,直向山麓驰去,想要进入山区暂避一避,在未明了杯子的来龙去脉前,他绝不能将杯
子交给任何人。
他一面向山麓飞驰,一面在心中参研杯中绵纸上的两句话,十五仲秋夜,天都赏月人。
由于眼前景物随着飞般的身形不时变化,使他不能专心静虑的集中思考,但他知道绝不
能单纯的用纸面上的十个字直译。驰进山口,穿林过谷,不觉已深入山区。
一阵凉风吹来,俊面上突然落了一滴凉凉雨滴。
银杉少年一惊,急忙刹住身势,抬头一看天空乌云滚滚,有好万马奔腾,眼看就要大雨
颁盆了。
焦急间游目一看发现就在前面百丈外的松竹杂林间,有一殿角飞檐逸出来,心中一喜,
沿着断崖飞身向前驰去。
进人松竹杂林,方始发现前面寺院的红墙,业已残缺倒。原来是一座破落寺院。
近前一看,竟是侧殿的后檐,殿墙大部倒塌,由院外可以看到寺中荒草及膝,断瓦遍地,
到处是蛛丝马粪,就在这时,一阵强劲凉风,大滴雨点随之而下。
银衫少年虽觉寺院荒凉残破,但总有一角遮风避雨,
是以,无暇多想。飞身纵入侧殿,大雨也倾盆而下。进入侧殿一看,这才发现中央的巍
峨大殿,门窗完好,大都齐全,仅西南殿角已坍下来。由于风大雨急,侧殿一角无法逮雨,
银衫少年沿着残破殿廊,再向中央大殿奔去。就在他奔至大殿杨下的同时,大殿内竟传出许
多人的谈话声,银衫少年心中一惊,倏然刹住身势,他确实没想到在这深山破寺内,居然还
有人在?摒息静听,殿内几人似乎都在低声自语:“痒痒……抓抓……痒……抓……他奶奶
的,天下哪有这样的对联?”由于雨声哗哗震耳,加上殿脊上不时吹落一两片断瓦,银杉少
年无法听清那些人在自语些什么?突然一个高嗓门的女子,埋怨说:“老杂毛,你出的这份
什么对联?抓抓痒痒的,难听死了。”
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嘻笑声音,充满了得意。
银杉少年听得迷惑,根据那女子的称呼“老杂毛”,这座破庙显然是座道观,但是,道
观内怎会有女子呢?
心念间,摒息走至落地窗门前,悄悄探首向内一看,但他第一眼看见的,竟是一个身穿
破僧衣的光头和尚。
光头和尚大约四十余岁年纪,浓眉大眼,一脸的煞气,那身破僧衣,尽是油污,已分不
清是深灰,还是月白色的,他坐在破供桌前,背倚着桌腿,翻着两只有神大眼睛往上看,显
然是在苦思。
高大的破旧神龛上,深垂着布满了灰尘蛛网的破旧黄幔,看不见里面供奉的是什么神。
倚坐在破神龛下的,是一个左颊上有道刀疤的魁伟中年人,他穿着一身练紫劲衣,虎眉
豹眼四方嘴,额下卷着短须,身边放着一柄金光闪闪的独脚铜人,看来至少四五十斤。
在刀疤中年人的不远断木上,坐着一个年约二十一二岁的花衣女子,雪白的面皮,挺直
的鼻子下有两片富有魅力的红唇,她正紧蹙柳眉,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望而知是个
精灵人物。但是,唯一遗憾的,是她雪白的脸蛋上生了几个白麻子。
紧临麻面姑娘坐在地上的,是一个身材瘦削,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秃子。
年轻秃子穿着一身墨绿衣裤,腰间挂着一对蛾眉刺,两手抱着双膝,一对小眼盯着脚前
的地方,嘴唇牵动,正在自语。
再其次,才是头戴黑缎道冠,身穿水火袍的老道人。老道人满脸诡笑,身材似乎不高,
尖嘴削腮鹰钧鼻,额下蓄着几根狗缨小胡子,两只小眼,闪闪生耀,斜坐在殿柱下,神情十
分得意,一望而知是个足智多谋的人物。
靠近落地窗门下,似乎还坐着有人,但银衫少年立身角门飞檐下,已经看不清楚了。
光头和尚这边不远的殿柱下,尚坐着一个苍发银髯,一身土布衣裤的老人。
老人年近七旬,满脸的皱纹,地上放着也是沉重兵刃。
在布衣老人的旁边,坐着一个身材高大,黄面皮一脸横肉的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穿红上衣灰长裙,在她身边放着一对厚背九环鬼头刀,看来十分沉重,可能是
她的防身兵刃。
打量未完,突然一个粗扩声音,生气的说:“老杂毛,换个别的题目好不好?这个下联
俺他娘的实在对不上来……”
话未说完,瘦小老道已得意的说:“对不上来最好,你们就要跪在贫道的脚下高呼千秋
了。”
其余男女儿人纷纷大声反对说:“不行,不行,你出的是啥对子?不文不雅,不伦不类,
简直是狗屁!”
瘦小老道脸色一沉,冷冷一笑说:“哼,道儿是你们划的,点子是你们出的,我说上联,
你们对下联,也是你们同意的,怎么?眼看着我赢了,你们又变卦啦?”
话声甫落,突然由殿门外跳起一个缺了一只左胳膊的彪形大汉,粗犷的怒声说:“俺不
是变卦,俺是想通了,你分明知道俺大字识不了两个,你偏偏要俺答对子,这不是逼着俺老
公鸡翻蛋吗?”
瘦小老道毅然颔首,沉声道:“好,你就亮家伙吧!”话声甫落,只见光头和尚缓缓举
起手来,说:“慢着!”
几个人正在准备看热闹,被光头和尚这么一打岔,不禁都有些感到不满,因而纷纷沉声
问:“你和尚要干啥?”
光头和尚慢条斯理的站起来,有些神秘的望着大家一笑,说:“咱们大家认栽服输。也
要输得心服口服,亮家伙动手血流五步,都与咱们集会的宗旨有违……”
铁拐老人插言问:“和尚,你的意思是……”
光头和尚神秘的一笑,举手一指瘦小老道,说:“现在咱们请他对,只要他自己能对出
下联来,咱们大家就认栽服输,没得话说。”
瘦小老道一听,忙不迭的正色说:“那还用说吗?我自己出的上联,我自己当然会对。”
刀疤汉子等人本来不同意和尚的提议,但他们看出瘦小道人的神色有些不对,才纷纷赞
声说:“好,只要你杂毛对得上来,我们就一切听你的!岂知,瘦小老道竟然面现难色,期
期艾艾的苦笑道:“贫犯也对不上来。”刀疤汉子等人一听,意外的“噢”了一声,都愣了。
银衫少年终究还是一个大孩子,他看了瘦小道人的可怜。忘了自身立在什么所在,竟忍
不住失声笑了。
笑声方自出口,殿内几人,几乎是同时大喝问:“什么人?”
大喝声中,人影连闪,嗖嗖连声,竟由殿内纵出来僧道男女,共有十一人之多。
银衫少年这时才发现方才那些人中,尚有一个歪嘴斜眼黑汉,一个矮胖痴呆姑娘。以及
一个憨傻小子。
僧道人众一见檐下的银杉少年,不禁同时一愣。他们似乎没想到竟是一个丰神俊逸,意
态轩昂的美少年。
脸有刀疤的汉子首先沉声问:“何方小子前来偷窥,难道你不怕死吗?”
银衫少年本来俊面含笑觉得有趣,这时一听,不由剔眉沉声道:“口出不逊就该打嘴,
你们能来,少爷为何来不得?”
僧道人众听得一愣,彼此对看一眼,似乎在说:这是那里来的温小子,真的不想活了?
脸有刀疤的大汉晒然一笑说:“老子口出不逊,你打老子嘴,你前来偷窥,老子要扭断
你的腿。”
说罢,满面杀气的迳向银杉少年身前走去。
穿花衣的麻面姑娘一见,伸手拦住了刀疤大汉,同时沉声道:“且慢,让我来盘盘他的
底。”
刀疤大汉被拦得一愣,立在麻面姑娘身右的秃子青年,却酸溜溜的讥声说:“有意思,
发誓一辈子不嫁人的一枝花,看样子八成要毁誓变志啦!”麻面姑娘一听,雪白的麻脸蛋上
也不禁升上两片红霞,纤手一扬,反臂打向秃子的面颊,同时,骂道:“去你的,狗嘴里吐
不出象牙来!”麻面姑娘出手如电,秃子青年身形如烟,就在麻面姑娘反臂拍出的同时,秃
子已疾身闪开了。银衫少年看得一呆,他的确没想到,不但麻面姑娘的掌式玄奥,就是秃子
的身法也极高超,看来,这十一个僧道男女,可能都是大有来历的人物。心念间,其余九人
早已掀起一阵哈哈大笑,麻面姑娘一掌落空,似乎并不在意,转身望着银衫少年,含笑娇声
问:“喂,你这位小兄弟贵姓呀?大雨天的,干么跑到这破庙里来?“
银衫少年摘未答活。歪嘴黑汉已自语似的讥声说:“简直是废话,大雨的天当然是来避
雨喽,这还用问吗!”
话声甫落,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铁拐老人早已注意到银衫少年手中的玉骨摺扇,是以,
首先敛笑道:“殿外雨大,大家进去啦,这少年的底细我知道!”
说罢,转身就要走进殿内。
银衫少年冷冷一笑,说:“我却不信你知道我的身世来历。”
铁拐老人停身止步,正色问:“假若老夫知道呢?”
银衫少年根本无意和铁拐老人打赌,经此一问,顿时无一话可答了。
黄面妇人立即说:“铁拐刘如果说中了,干脆你小兄弟就入成们的伙!”麻面姑娘一听,
立即望着黄面妇人阻止说:“这怎么可以呢,我们这伙人都是耗子过街,人人喊打的天杀才。
他怎么可以入我们的伙?”
话声甫落,独臂大汉已不高兴的说:“见面就他娘的掀底,何必硬往自己的鼻子上抹灰?
把他叫进去,有用处留着,没用处就把他干掉……”话未说完,铁拐老人已讥声说:“独臂
虎,别尽在这里吹大话,你能在他于底下走过三招,老夫就任由你骑在身上!”如此—说,
其余人等无不动容。俱都惊异的“噢”了一声,因此,也格外向银衫少年注意,独臂大汉哪
里肯服气?立即暴燥的说:“刘老头,这话可是你说的?”铁拐老人正色问:“你可是不信
老夫说的话,一定要打,”独臂大汉环眼一瞪说:“俺当然要打!”
铁拐老人晒然一笑说:“老夫保你三招之内趴在地上。”
说罢,向着银杉少年一招手,说:“外面雨大,到殿里打!”
于是;大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一窝蜂似的冲进殿内。
银衫少年听了麻面女子的话。已经有了离去之意。如今,势成骑虎,风雨又大,只得跟
着众人走进殿内。铁拐老人一见银杉少年走进殿来,立即郑重的说:“江少侠,向他们报个
名吧!”银衫少年听得心头一震,断定铁拐老人果真知道他的家世来历,是以,向着光头和
尚等人一拱手说:“在下江玉帆,世居……”
世居字刚刚出口,铁拐老人已阻止说:“够了,再说下去和大家就看不到热闹了。”
“独臂虎”一听,顿时大怒,怒目怒声说:“刘老头,你未免太小看俺独臂虎了。俺独臂虎,
杀人无数,也会过不少有名人物,俺还没有认过栽,俺还没有服过输。”话未说宛,铁拐老
人已插言说:“今天就叫你输得心服口回服!”“独臂虎”一听。只气得浑身微抖,眼布血
丝,眉透杀气,用鞭一指银衫少年江玉帆,怒声说:“废话少说,姓江的,亮家伙吧!”银
衫少年江玉帆,早已看出这些人俱是黑道上的亡命之徒,对付这些人,绝不能藏拙自谦讲求
礼数,是以,冷冷一笑说:“设非著名高手,在下从不使用兵器!”如此一说,在场之人无
不面色一沉,即使铁拐老人也显得有些不悦——独臂虎哪里还能容忍,大喝一声:“看家
伙!”江玉帆剑眉微剔,晒然一笑,等对方把式用老,衫袖微拂,跨步旋身,看似“脱袍让
位”,实则似是而非。
“独臂虎”一见,心中大喜,一声冷哼,虎尾鞭立变“枯树盘根”,照准江玉帆的两腿
卷去。
同时,暴喝一声:“倒下!”
但是,就在他暴喝的同时,江玉帆已以不可思议的玄奥身法,亮影一闪,噗咚一声,暴
喝“倒下”的“独臂虎”竟应声趴在地上。
光头和尚等人一呆,铁拐老人口惊“啊”,江玉帆的武功身手显然较他想像的为厉害。
趴在地上的“独臂虎”愣愣的望着地面,似乎对他的趴下有些意外,一声不吭,挺身跃
起,直向殿门扑去,人影连闪,暴鸣连声,光头和尚等人几乎是同时飞身纵向殿门,立即将
扑出的独臂虎拦住,脸上有刀疤的大汉,首先沉声问:“你要去哪里?”
独臂虎一看眼前情势,似乎有些气馁,转首望着别处,沉声说:“俺要赶回老家去!”
高大健壮的黄面妇人说:“你忘了我们方才歃血宣的誓?”独臂虎沉声说:“俺独臂虎
向各位保证,俺绝对会为各位守秘密!”
歪嘴黑汉冷冷一笑说:“你方才歃血时咒的誓都不算数,你现在说的话以怎能叫俺相
信?”
独臂虎一听,顿时无话可说了。
蓦见有些憨傻的年青人,一面比手划脚,嘴里一面,“嘿嘿啊啊”,先用手比个大圈圈,
又向四个殿角指了一指,竖一竖大拇指,又摇了摇小指头,最后又摇头裂嘴扮苦脸,才算了
事。汪玉帆这时才知道那个憨傻青年是人哑巴,但对他比手势,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只见光头和尚正色说:“是啊,你还不如哑巴会看情势,现在黑白两道的人物,都纷纷
前来太湖,你现在一个人下山,岂不自找死路?”
江玉帆一听,这才明白方才哑巴青年比划的手势,大圆圈代表太湖,指指四个殿角,代
表四面八方或各路,大小拇,指,可能是代表黑白两道或正邪人物的意思,摇头裂嘴扮苦脸
自然是表示别自找死路。心念间,已见铁拐老人上前两步,拍着“独臂虎”的肩间,语重心
长的说:“郭老弟,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瞩目当前武林,人心惶惶,浩劫将至,为苍生为
自己,我们都应该作些有意义的事,就算不为我们着想,也该为我们的儿孙造福,所以,我
们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胡为,手起剑落人头飞,弄得天下无处没有仇敌。现在我们必须团
结才能自保,一心才能做一番大事,哑巴说的不错,你现在一人下山是准死无活……”“独
臂虎”听至此处,神色已趋缓和,不时心悦诚服的颔首应是。铁拐老人继续说:“你可知道,
武当三剑,嵩阳二老,以及昆仑、长白等派,还有对我们一直没有好感的大武林世家,俱都
派出大批精英弟子和高手,明察暗访,重镇设卡,想尽方法窥探咱们的行踪下落吗?”话未
说完,正南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内力充沛的苍劲长啸!光头和尚等人神色一惊,纷纷凝神静
听,同时,俱都以愤怒的目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