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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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秀-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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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们件事:你们可曾看见我们庄上的一只宝贝金鸡?”杨雄听他问这句话,忍不住笑起来了。笑什么事唦?杨雄这个人骨子里头老实,脑子不大会拐弯,听见戴雄问到金鸡,他忍不住要笑:“嗨嗨嗨嗨……”底下的话是:不但是看见了,对不起,已经下了我们的肚了。该算几个钱给几个钱,分文不少。
  杨雄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石老三晓得杨大哥笑过之后要说老实话,心里有话:杨大哥哎,这个时候就能说老实话了吗?你没有听见对方嘴里说的那个话吗?他的话分量重哪!一只鸡子能值几文唦,但是人家上头有两个字犯嫌哪!是只“宝贝金鸡”啊!既称为“宝贝”,那就是价值连城!这你就能承认了吗?石秀赶忙抢过话头:“戴爷,我们一直蹲在房间里头,没有出门半步。再说,我们初到贵庄,怎么知道你们庄上的宝贝金鸡关在什么地方?”“真的没有看见?”“真的没有。”“没有看见就罢了。”戴雄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不祛疑,用膀弯子把他们两个人朝旁边一推,走到时迁面前,把高挑子举多高的,灯光照着时迁的脸。时二爷这一刻坐马式蹲在炕上,两只眼睛就盯着戴雄,动都不动。戴雄就仔细望他那张嘴。望嘴做啥?看他嘴上有没有油。刚才我把小米给他们,但是没有给菜给他们,如若他们只吃饭,没得菜,嘴上是不会有油的。假如是把鸡子偷了吃掉了,肯定嘴上是油光光的。他不晓得,时二爷早已把嘴抹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油斑都没得。戴雄望不到他嘴上有没,身子一转,又跑到厨房里头,把手里的挠钩朝胳肢窝里一夹,先把锅盖掀下来望望,再把碗橱开下来看看;砧板、厨刀上头不但看,还用鼻子闻;锅台上头,边边角落,都要用手去摸,再用高挑子照着,一寸一寸的仔细看。他心里想,假如他们偷吃了鸡子,要杀啊,烫啊,捋毛啊,扒肚子啊,还要烧啊,不会不留下一点痕迹的。他不晓得,时二爷这个人不但手脚快,做事还做得特别干净,考究一点痕迹都没得。戴雄望不到任何痕迹,复行回到杨、石二人面前:“哎,我走了。如果有人来问你们,你们就说是我把你们带进来的。听见啦?”杨雄、石秀连连点头。戴雄转身走了。
  石老三随即到门口,“轰隆通!嗦啦嗒!”把门一关一闩。“杨大哥,你听见没有,他刚才是问庄上的那只宝贝金鸡。”“是啊。我想,既然吃了人家的鸡子,就应该承认,大不了多给几个钱。”“杨大哥,你太不聪明了。他这只鸡子上头有‘宝贝’两个字哩!一只鸡是不值几个钱,但有了这‘宝贝’两个字,就价值连城了!我们就是把身上的钱一起给他们,都不够赔。所以你千万不能承认。”杨雄一听:这倒是的。到底还是我家这个三兄弟有见识。两个人复行坐下来,朝桌上一趴。时二爷呢?他在那块倒又嚼起鸡油锅巴来了。石老三抬起头来望望时迁:“哎,你快点吃!”心里有话:你真要作死谑!人家那快已经来查问了,你居然还在这里慢慢地品味。“噢——,明白了。”时迁答应着,把袖筒子里头的锅巴连屑子一起倒到嘴里,然后再把嘴抹干净。
  戴雄虽然没有找到一点痕迹,但是心里头还是有些不祛疑。出了第八间庄房,把高挑子举多高的,四处张望。说不定金鸡躲在附近什么地方。望望屋顶,再望望墙脚,一路望到头,再转到房子后面,沿着河边朝前找。走了没多远,“咦?”只看见河面上的两根木桩挡住一件东西。这件东西漆黑的看不清楚。是件什么东西唦?作兴是鸡子蹦出来,掉到河里淹死啦?不管他咧,死的就死的,有个死的总比没得好,有个死的拿上去交差,看鸡的弟兄罪就能减轻些了。他下坡到了河边口,左手掌住高挑子,右手上的双刺挠钩朝前一伸,“嗒!”搭住了。噫,不是只鸡嘛。不管他,拖过来望望看。才拖到面前来,“啊——啐1”一股腥气味熏得戴雄作呕。什么玩艺?诸位可记得,时迁刚才把鸡毛、五脏,连鸡血一起放在糙头钵子里头的。这只钵子如顺水淌掉,庄上的人一时不会发觉,他们三个人也就平安走了。哪晓得这只钵子顺水往下淌的时候,正巧被这两根木桩挡住了。这两根桩是当初准备搭码头的,钵子正好被卡在两根桩的当中。时迁万万没有想到河里有两根桩。戴雄朝钵子里头一望,里头尽是些鸡毛、鸡血、鸡五脏。这明明是有人把鸡偷吃掉了。哪个偷吃的?我们庄上的人绝不敢做这种事,一定是杨雄、石秀、时迁三个人。啊呀,你们把这只鸡子吃掉了事小,你们可晓得鸡房里的八个弟兄就没得命啦?师老爷这个人办起罪来不得轻啊!祸是我闯的,要是这八个弟兄把命送掉,我戴雄怎么对得起他们呢?
  戴雄越想越气,随即上来,跑到第八间庄房门口,“嘭!嘭!嘭!”敲得比刚才响十倍。杨雄在里头一听:这是个什么人啊,敲起门来凶声恶气的。“谁呀?”“我!”“来了。”杨雄站起身,正准备去开门。“且慢。”石秀赶紧站起来把他一拦,“杨大哥,你过来,让小弟来。”石秀听这个敲门的声音觉得不大对头,听喉音还是刚才来的那个戴雄,晓得他这次是来者不善。石秀走到门口,右手一抬,两个手指头“嚯啦嗒”把门上的手闩一摘,两只手把门把子一抓,“咋嘎——”把门朝下一开,人就朝门旁边一闪。外头的戴雄不晓得,光线又暗,他总以为来人一定是双手开大门,人在当中,面对大门。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右手的双刺挠钩朝起一举,由上而下一下子!“着!”“呜——!”这一下子打空掉了。石老三在门旁边一看,心里来气了:你冒里冒失一下子,幸亏是我,如果是杨大哥,说不定能把命送掉。你既这么恶,就不要怪我狠。石秀两只脚一花,把身子转正了。左手一伸,把戴雄端双刺挠钩的右手“啪!”朝旁边一推,左脚进前一步,右手一抬,对准戴雄连嘴带鼻子一穿掌。这一着俗称叫“抹鬼脸子”。石三郎一声喊:“去吧!”“呜——!”哪晓得这一穿掌,从戴雄上嘴唇子这个地方朝上头一抹,上嘴唇子翻掉了,鼻子卷上去了。满脸血糊淋落。戴雄身子晃了两晃,差点个跌下来。一肚子的话,想说说不清楚,只听见他嘴里头:“嗐呼叭唔……”他说的什么话?他说的是:“哎哟喂!世上好人难做,善门难开啊!我不过拿了你们十两银子。好心好意,看你们遭了雨,把你们带到庄里头来,把房子给你们住,还把我省下来的米送给你们吃,你们居然把我们庄上的宝贝金鸡偷了吃掉了,还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你们是些什么人啊?”戴雄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上嘴唇翻掉了,鼻子卷上去了,只剩下一个洞,不聚音了,你想想看,说出话来怎么会清楚呢?所以只听见他嘴里“嗐呼叭唔”。戴雄晓得,来人武艺高强,打是打不过,骂又骂不出来,身子一转,“叮咚叮咚叮咚叮咚……”跑掉了。石老三赶紧把门一关,以防后面有人冲进来。“杨大哥,你看见没有?”“看见了。”杨雄望他点点头:幸亏是你去开门,如果是我去,头就散了板了。“我们不能再留在此地了,要赶快走!”“走,怎么走法?”“这个……”要走还不大好走哩。这个庄子外面埋伏重重,我们路道不熟,刚才是戴雄带我们进来的,这一刻我们自己出去,非中埋伏不可。怎么办?三个人就在这块绞脑盘肠想走的办法。
  戴雄跑着,越想越怄气,一口气跑到庄桥口。我上文已交代过了,庄桥口有两棵老树,树上挂了两面大锣,是庄上专门用来报警的。戴雄跑到锣面前,左手把高挑子“啡!”朝领子后头一插,来不及拿锣槌子了,右手就把双刺挠钩一举,认定锣心:“哐——哐——!哐哐眶……”死命一阵敲。夜深人静,这面锣又大,回声就可怕了。
  这面锣不敲便罢;一敲啊;两边八十间庄房里头“啊——!”“哗……”涌出来五百名守庄门的庄丁,举着灯球火把,端着家伙。他们听到锣声,晓得出事了。大家跑出来,先看看是哪个敲锣的。有个小伙跑到戴雄面前一望,吓了一跳:“咦!乖乖!——老大哥!”“兄弟。”“你望望看,这是哪一个啊?”“哪一个啊?”他们都认不得戴雄了。难怪,戴雄这一刻跟平时大不一样了,上嘴唇卷上去了,鼻子卷得看不见了,牙齿露在外头,一脸的血,骆鸵长牙——变了象(相)了。戴雄望着他们,嘴里不停地喊:“戴哎哎哎哎雄啊——”告诉这些庄丁:我不是旁人,是戴雄。这个小伙听听他的喉音,再仔细把他这副脸望望,才认出来原来是戴雄。“啊咦喂,老大哥,你晓得是哪一个?是戴雄戴大爷!”“来啊,戴大爷哎,你敲锣做啥?”“第……第八间庄……庄房里有……有梁山的三……三个狗……狗……狗强盗!鸡……被他们吃……吃掉了!”“啊?你是说,第八间庄房里有三个人,是梁山的强盗,金鸡是被他们偷了吃掉了?”戴雄把头点点。“哎,你怎么晓得他们是梁山强盗的呀?”戴雄指指脸上,意思是:你们看,把我打成这种样子,不是梁山强盗嘛!其实他现在也弄不清楚这三个人究竞是办公人,还是旁的什么人。为什么这一刻说他们是梁山的强盗?实在是心里怄气啊!要死了,你们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偷吃金鸡,还把我打成这种模样。好哩!你们要我的心肝,我就要你们的五脏,我就说你们是梁山的强盗!我们庄上现在奉旨招兵买马,积草囤粮,就是准备剿灭梁山的。说你们是偷鸣贼,说不定你们还死不掉,就便宜你们了,不息我的心火,说你们是梁山强盗,非要你们的命不可!庄丁听说庄房晨有梁山强盗,一声呐喊:“快去抓梁山强盗啊——!”大家一齐涌向第八间庄房。有人去报栾廷玉。
  戴雄一想:这三个人武艺高强,你们上不一定能捉住他们。万一他们逃出来,必定还要走树林子里头走,必定要中埋伏。我何不到树林子里头去等他们?到时候就是我狠了,我非要亲自动手,把你们斩成肉饼、肉酱、肉泥,才雪我心头之恨!戴雄先去找庄上的医生,代他把嘴唇子、鼻子抹下来,上药,包扎。他忍着疼痛,拿了一对双刀,一个人到树林子里头埋伏起来。
  这些庄丁涌到第八间庄房外,弓箭手在前,短刀手在后,把房子一围。石老三在房里一听,晓得庄上的人到了,来的人还不少,就望着杨雄会会意,两个人把长衫一绕一扎,把腰里头的刀抽出来,手里抓着钢刀。“杨大哥,我们到外头不能分开,要背对背。”为什么要关照他不能分开,还要背对背?因为他们每人手上只有一口刀,只有前眼,没有后眼,顾不到背后。来得人如果四面八方一齐上,这样子就可以你顾我的后头,我顾你的后头,两个人都无后顾之忧。石老三晓得时迁不能玩家伙,不能出去动手,但是他的轻功好,用不着烦神。石秀在前,杨雄在后,走到房门口,手一抬,“嚯啦嗒!”把门上的闩朝下一摘。才把门开了一条缝,只听见外头喊起来了:“呔!看见啊,狗强盗要开门啦!放箭!”石秀一听,晓得不好,“轰隆通!嗦啦嗒!”赶紧把门一关一闩。只听见这两扇门上,“噔!噔!噔噔噔噔……”一排乱箭射中在门板上。石秀心里话:这一来好,不得出去了。“唉唏!”杨雄心里更急,“他们用乱箭把门封住了,怎么办?”
  杨雄跟石秀两个人着急,时迁一点不着急,望望他们:“哎,杨、石二位哥。”“怎么着?”“还是老时来帮个忙吧。”“你怎么帮?”“老时到房顶上去代你们开路。”说着下了炕,身子一晃,一个踮步,上了梁了。人在梁上,两只手把屋上的砖、瓦掀掉了十几块,开了一个大“天窗”。两根椽子当中的空隙很小,旁人不得过去,他身子一缩,穿过去了,上了房顶了。到了屋上,把腰朝下一哈,两只手抓了四五块瓦片子,“哗啦……”朝房子外面打麦场上人堆子里头撒。虽说这些瓦片子砸不死人,但是他嘴里喊出来的这句话吓人了。喊的什么话?“嘿——!看时二爷的法宝——!”法宝,这就没得底啦!人家听说法宝来了,抬头一望,是有东西飞得来了,一吓,“没得命了!宝贝来了,快让!”又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一个个跌跌爬爬朝四面让。
  时二爷心里好笑。赶紧招呼:“杨、石二位哥,快出去啊——!”杨、石二人听到时迁招呼,赶紧把门一开;“快跑!”“快跑!”两个人一个纵步蹿到打麦场上。这些弓箭手有的把弓撂掉了,有的把箭摔掉了,有的跌倒了还没有爬起来,要放箭已经来不及了,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了。弓箭手只好退后,让短刀手上前。短刀手把杨、石二人朝起一围。杨,石二人在人圈子里背对背迎敌。石秀的手头子来得快,近前一步:“嚓!”砍倒了一个,接着,“嚓!”又倒下来一个。两个庄丁人头落地,刀就落在石秀面前。石秀弯腰拾起庄丁的两把刀,递一把给背后的杨雄。这一来两个人都有了双刀,杀起来比单刀更厉害,没有到一刻儿工夫,已砍死了十几个庄丁了。这些庄丁望望:“老大哥哎!不能让他们靠在一起,要把他们两个人分开来。”“对!”“上!”“上!”时间长下来,杨,石二人难免有时离得远些,庄丁们乘隙从他们两个人当中插进去,把他们两个人朝开一隔。原先是一个人圈子,现在变成两个人圈子了,一个人圈子围一个。杨雄、石秀虽然被他们分开来了,但是他们每人都有双刀,武艺又好,倒也不惧,被他们砍死的庄丁着实不少。
  他们正在打着,忽然有庄刁喊起来了:“不好了,房子烧起来——了!”“我们快去救火呕——!”那边庄房烧起来了。这些人的家私全在里头哩,怎么能不先忙救火呐。庄房怎么会烧起来的?是哪一个放的火?还会有哪一个呢?时二爷!时二爷在屋上眼看杨、石二人被庄丁围起来了,心里着躁哪:唉!只恨我不能手执利器杀人,否则的话,我也去帮帮他们的忙了。心里一着急,急中生智:嗳——!我不能用利器杀人,我能放火咧,而且我放火还是个内行,我何不放把火,烧他们的牢房?火乱人心,庄丁肯定要来忙救火,不是就代他们两个人解了围了吗?对!就这么玩。时迁就从他开的“天窗”下去,三步两跨跑到厨房锅膛门口,把柴枝、稻草捧到大桌子上头,堆得高高的,端起豆油灯,把稻草点着了,把豆油灯朝草堆上一撂,油虽不多,玩火上浇油。他复行蹿上房顶,跑到靠庄桥的一棵大树上,朝树桠上一坐。他稳得很哩。房里稻草烧着了,柴枝烧着了,接着屋梁烧着了,风一刮,火舌子窜到哪块烧到哪块,“呼呼呼呼……”顷刻之间,烟雾交加,火光直冲霄汉,把天都映红了。
  庄丁们正要去忙救火;抢东西;忽然;庄墙头有人喊话了:“呔——!打麦场上的弟兄听着啊;师老爷有令;现在抓强盗要紧;不要顾救火。所有房里头烧掉的东西;庄主照数赔偿;如若有哪一个违令;定按军法问罪啊——!”“啊……”这一声令下,打麦场上的这些庄丁放心了,又把杨雄、石秀围起来了。烧掉的东西照数赔偿,这个交易上算哪。烧掉旧的赔新的,等明儿庄主查点的时候,我们还好开些花账,多报几样,趁机赚他几个。
  栾廷玉这一刻在哪块?在庄墙上哩。他怎么来的?他先命人去查问是不是金鸡误事的,去的人还没有回头哩,听到了锣声,正要命人去查,有人到演武厅上来报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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