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喝法,就是水也喝醉。虽是最后坛情欢,要喝还会跟抢不成。样子,晚上怎么上凰山?”凤目盈着笑意,不是冷笑,不是讥嘲,是他景容贯灿烂艳艳的笑。
“没醉!”他的话太多,啰嗦。
“二十多年前,位官家子弟与武林世家联姻,生有两兄弟。兄随母姓,叫秋言,弟随父姓,叫景远。秋言后来与子见倾心,那位弟弟得知他哥哥与那位子私定终身,很生气,但子来头不小,又绝顶聪明,弟弟根本不可能从子身边把他哥哥抢回来,他忍着,依旧兄友弟恭。不久,弟弟得知子怀孕消息,就开始计划。怀胎十月,子生下孩子那日,弟弟趁乱之际,用另小孩替换他哥哥的孩子。子产后第七日,弟弟药倒哥哥,故意让那子看见和他哥哥苟合。那人盛怒之下,废哥哥武功经脉。”他停话,看着。
“后来呢?”的
“没后来。”
“那子呢,那小孩,那兄弟呢?”
景容笑:“宁儿,真醉。”
“没有!”
他叹气:“醉的人都自己没醉的。”他顿顿,“那哥哥心灰意冷,不知所踪。那人改嫁别人,后来又生个孩子。弟弟怨气难平,创建江湖第教派——血影教。”
“那孩子呢?”
他伸出右手,在眼前晃:“宁儿,不会醉得是多少都认不出吧。”
把抓住他晃来晃去的手,酒精蒸发得热让人不耐烦,很久没有种酒后躁动,也许真醉,不想思考:“快。”
“哪个孩子,”他的手反扣住的,“嗯?”好笑地看着。
“不?”更不耐烦。
他倾过身,只手仍被抓着或者握着的,另只手抚上的脸,轻移。他的手微凉,很舒服。“么多年还是样,喝醉就变得么笨。”他笑嗔着,“孩子当然是长大,和样大。”边脸靠过来,贴住的,“个孩子叫宁,是跟他母亲的姓,另个叫景容。”他得又轻又软。
他的身子温润,蒸发热气的身子本能偎向他,听他的话,却生生个冷颤,把推开,退几步,踉跄,“怎么知道些?他怎会告诉些!”
“他当然不会告诉些。”唇角弧度完美,他突然咳起来,拿出帕巾,若无其事地掩嘴抹,收入怀。视线跟随着他的动作,看到那帕巾深处有些红。看着他,沉默。
“自然是查出来的。”他继续着刚才的笑,“宁儿,的体质从小受过调理,能受得住任何蛊,独独噬心蛊不能,便是线索。”他到底还是去查。
颓然坐下。
他静静看着,静静笑。
“当真不在乎?”
“在乎多,人会不开心的,宁儿。”
目光逼近那双紫眸,直欲钻到他心底:“今晚是什么角色?”
他的笑大:“只是。”
景容只是景容,凤凰门的事不关的,是下第宫宫主,没有人能漠视的情欢宫主。不会在意是否给凤凰门蒙羞,更不会在意凤凰门是否给带来荣耀,情欢宫主只在乎自己的。
“秋言,到底是谁?”
他没回座,而是倚窗而立,背对,回到进门前看到的情景。
“今晚不就知道吗?”他的声音很淡。
他的口气让怔,才想起,秋言,好像是他的生身之父。
“他真会出现?”
等来迎面风,他却没有声音。
“宁儿,,今晚会不会有月亮?”
外面雨正萧萧。
不时有晶莹自风中娇美艳花瓣滑落。
美,却像美人落泪。
风雨中隐隐曲乐,该是从不远抱香楼来。
“倾生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醉里不知年华限,当时月下舞联翩,又见山上花如雪,几轮春光葬枯颜……”
会不会雨过晴,今夜凰山会不会有中秋月?
“不知道。”
章一零六 道有情无
追逐与被追逐,杀人与被杀。
混乱。
那凌厉剑光穿胸而来,猛地想起不能死,今晚还有事。
于是,醒。
幽幽烛,衬着外面黑暗。
空气湿气重,隐带泥土清新气息。
“还以为会睡到明。”影子在墙上移动。
熟悉陈设,看向他,目光带着的疑问。
“不用担心,们是在凤凰门禁地,现在才入夜。”影子终于不动,他坐在对面。
没错过,该庆幸吗?
睡的床是他以前躺过的,他坐着的椅是曾经坐过的。
烛火在那双紫眸跳跃,映的那眸色温暖。
最后还是醉?
记不得,也记不清。
只记得听着雨声,不知过多久,直到窗前那人背影模糊,连着窗外艳艳风中娇也朦胧。
窗外醒目晃眼的红衬的他背影如秋雨般清冷萧瑟。
很多年前,春的无心山,无裳花开始冒蕾,丛丛绿叶中隐约着玉白。是春雨,有时是惊蛰过后的春雷并滂沱,有时是随风入夜的润物而无声。若是白,有两人,相拥窗前,看远山烟雨,看近花凝露。若是夜晚,豆烛火,照不多远,只窗前几丛无裳,在细雨中悄悄拔高,好窥探不远窗边春色。有时缠绵的影子会折出窗,融入不远的黑暗。那样的夜,他只有的体温,只有他的。
从抱香楼来的曲凄婉,凉如秋雨。
那刻,冲动,冲动地想抱住他。
想他身上,是不是依旧是当年的体温?
脚迈步,然后眩晕,黑暗,只看见黑暗。
原来醉。
屋里呼吸有异,除他的,除的,还有人。
才发现门口静立着少年,他不是刚到。
“他已醒,可以出去。”景容背对着他,手缠绕上的发,他的声音冷漠得别扭。
少年抿紧唇,反向前走步。
“出去!”
“不!”少年倔强地大步进来。
身侧风动,人晃而过,携着少年化作团影出门。接着门外砰的人倒地声中,他进来,面色平静。
“为什么?”门外少年不甘大声问,从地上爬起。
“小欣。”唤住将离去少年。
他终于肯回头,与身后人相似的紫晶凤眸,弥漫水汽。
本来寻依靠,却得断然拒。含泪悲愤去,回首强持傲。
那双紫眸眨眼不眨,任那泪水盛不下,流成两三行。
怕他再问为什么,他却没再个字,那双握成拳的手,在颤抖。
“容儿,可好?”开口,的却是样句。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地犹湿。云层薄,有风。
他的视线定在和景容间的棵梧桐上,挂着几片半枯黄叶的梧桐。
“不需要们!”他转移目光,看着的是,“没有们,也可以!”他几乎用吼,余光斜过景容,迅速纵身离去。
“小欣。”急之下,大声,少年的背影没有停留。心无力,气劲消散,后面的话干干地咽回喉。
夜风携带他的气息,被他从后面圈住:“回屋好?”他的手探入的衣,“冷。”他道。
明明是在颤抖,明明是没披外衣地刚从床上翻下,赶出门来叫小欣,明明是冷的。
人……
推开他,径自回屋。
他笑着跟进来,抢过床前衣衫。
看着他,不发言。
他像没看见的沉默,笑吟吟地帮穿,见没拒绝,眸里更是多层欣喜。
“不是冷吗?怎么不自己穿?”
“宁儿每次自己想要都不,只好想要。”他委屈,任谁都看出那只是声音装委屈,眉眼间盈满笑意,“不冷,宁儿会进来?”
举止勾人得动人,手脚出乎意料地规矩,帮穿衣,只是穿衣。
似曾相识动作,仿佛又回到他第次帮穿衣,那些繁复华丽的衣衫。
是样吗?怎么感觉不到。
“,他来看谁?”问。
凤眸弯起,他只笑不语。
“过今晚,”接过他手中带子,自己系上,“对他好些。”
他停切动作,静静看着,异样升腾。
“只要不对他好,就对他好。”他忽笑开。
什么话!
“景容,帮不他,可以。”
“为什么要帮他?”他冷道,“稀罕他认个哥哥,还是稀罕他喜欢?”唇角淡淡晕开,是讥嘲。
整整衣摆,笑:“还是在乎的。”
“在乎的只有,宁儿。”声转柔,他靠过来。
淡笑着避开,话有多真,彼此知道。
“他到底年幼,多逢变故,看起来么强,其实还是孩子。凤凰门从来客少,来闹事的更是几乎从没有过。今夜江湖中心都到来,他孩子不紧张是假。道情欢宫主真么好本事,在凤凰门内能来去自如?”乜斜他,径自搬椅子坐,“若不是上官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怕是们连凤殿大门最前面那棵梧桐都到不。小欣都知道的事,齐叔上官他们自不用。”
“嗯,是抱着直接从凤殿大门,经过的那些人光明正大进来的。”他听着,就么插句。
抬眼看他,他笑着,漾着抹得色。
“他们——”的
“那小子是他们少主吧。”他打断的话,“的那些人都很听他的话呢。”唇角勾起,“那小子手摆,那些人就么眼睁睁地看着抱着走进来。”还真是他景容的作风。
“小欣口里虽死命不承认,心里还是盼望着,孩子不是狠心之人。”
“很解他?”
“比解。”没好气地哼道。
“是吗?当初下凰山,干人逼时,他怎么不替好话?”他嗤笑。
“提些作甚!那时也是令他失望,来罪魁祸首还不是!”
“宁儿终究还是出来。”他浅浅笑开,“直在怪,恨,是不是?以后,也会直怪下去,恨下去,是不是?”笑拉开,成迷离,挨着坐下,手圈上的肩,“宁儿,心里直会有,是不是,即使是恨?”
桌上那烛火渐渐矮下去。
“不早,该来的应该都到。”起身,股后拉的力阻止,不是跌座椅上,而是他的怀。
“外面慕容在,有情况会来汇报。”他制止的挣扎,“宁儿。”他唤声,没再什么,温润的手指根根契入五指间。
风从开着的门偷入,矮矮的烛火几欲折到。
“景容,有没有想过要原谅?”
他只笑,手指夹紧,相扣的五指生疼愈断。
“宁儿,有些人上没给他们安排退路。时走错,就只能走到底。”
“然后妄想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拨乱乾坤,在歧路中寻正道?”冷笑着补充。
“也许吧。”他淡笑。
世上执迷不悟,死不悔改,有人给般写照。或许,在他的字典里,没有些,没有认错,有的只是“骄傲”两字。
“算。”
“什么算?”他耳尖,听见的低语问道。
“没什么。”起身,“先出去,要等便等吧。”目光落在扣在起的手,的右手,他的左手,“放手。”
“醉时喜欢腻着的身子,扯都扯不开,会清醒直想着离开。”他大概想取笑,语气却带些惆怅和不满,“今晚什么也不放。”他的手更用力,顺势站起,眉眼固执。
也没理他,便往门外。
云层薄得可以,夜空的蓝因着白雨水,显得轻佻。
今夜,可能会有月亮。
他始终跟在身后,与相距步。
山很静,路他的声音不断,清脆。
他几乎是自顾自地着,不需的回应。手自相扣后直相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话同时轻晃着两人的手。
雨后,中秋夜凰山,有两人梧桐间行。
像是拉着个叽叽呱呱饶舌的小孩。
“自从知道身上有噬心蛊,他就肯定秋言还在。么多年过去,他用尽各种手段还是没逼他出来,如今竟然想用种法子,景远,傻瓜!”他笑骂着。
他的极快,时轻时重,虽然模糊,还是听出来。
“在紧张?”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怔,看着,然后贯迷人地笑:“宁儿,可能吗?”他玩笑着。
“嗯。”郑重头。
脸变的极快,笑容现即敛,那双紫眸清澈,又像多什么。他走上步,拥紧,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脖颈间是他的呼吸,贴身的是他的体温,微凉,恍如很久以前。
“不要忘,宁儿。”他轻喃。
皱眉,又发的什么感慨。
不动声色推开他,“走吧。”
他也没像以前无赖样粘人,与起走着,却不再话。
路只剩脚步声,微风路过声。
想走快,手被他牵着,只得随他的节奏。他像是游山般流连,像是迷醉于山色的游人,脚步不舍。
“人死为大,凤凰门主已归极乐,血影教主又何必如此。”沉闷压抑,还是他先前嘟囔着时感觉好。
“有些事并不是死就能解决的。”他侧头看,笑,昙花现般绚烂,带着些许迷茫,眸晶亮的,无数波动,似无数话在后头。
见沉默,他唇角漾开个小弧度又收,成平常神情,灿烂生动。手用力扯下,快走几步,走在前头:“走吧。”回是他道。
夜,掉叶的梧桐林间,开始有灯火,灯火变大。
静寂褪去,人声渐重。
前头陡然出现人,挡住去路。
“无欢?”景容皱眉。
“无欢本是去叫宫主,正好宫主过来。”虚无头微垂,“他已经出现。”
“谁?”景容声音僵硬。
“血影教主。”
“嗯。”景容似乎松口气,头。
“慕容要把持场面。”虚无小声道,抬眼看景容。
沉默着,景容就么看着虚无,那种居高临下气势。“无欢,”他忽艳艳笑开,但声音并不像他的神情,而是清冷,“在欢门门主位置么多年,该知道在情欢宫,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直很聪明,也很符合心意。在情欢宫,美丽的东西不光好看,更重要的是要有用。的眼睛很美,希望它不会欺骗。”
景容笑,拉着从虚无身边走过,仿佛虚无是路边的梧桐,是空气。
从来没看见景容对虚无般态度,不就是虚无替慕容来见他吗?
“就是情欢宫主真面目?”
“宁儿面前才是真面目。”他笑,并没回头。
……
上凰山的人,出乎意料的多。自凤凰门入口望去,歪歪扭扭,时断时续条火龙——有人正上山来。入口到凤凰门接待外客的凰阁,路喧嚣。小欣并没有把那些人晾在外面,而是让他们入凰阁。还记得凤凰门规矩,不接待外客留夜。今,真的特殊吗?
和景容出现,顿时引来目光无数。他的银发在夜里尤其惹眼。
紧接着,有人认出他,四下里突然静下来。
再接着,刀剑出鞘声。
但里是凤凰门,所以没人敢动手,虽然凤凰门并没有中州客栈无战规矩。
手按刀剑的人没人敢呆在他周身三步处,他走步,那些时刻准备的人却退两步。
他微哂,是轻蔑。
走过那些人面前,他还刻意晃晃们相握的手。
“情欢宫主,宁,宁公子,边请。”凤凰门曾经守云楼的侍从,今晚被派来迎客。
“识的路,自己去好,接引别人去吧。”道。
他低目光:“怠慢两位。”微躬身便去招待其他江湖人。
……
去凰阁不只条路。
不想接受那些人视线,又想着只见过面的容儿,中途转道。
月,从云里探出,半遮半掩,尚留丝羞涩。
“出月亮。”他停脚步,仰首望。
“嗯。”
风过,带走月的面纱,露出月苍白的脸,圆而空洞,衬着四周些许青灰云层,不见团圆,不见和乐,是凄凉。
凤殿不远,凄清月色,门前昔日繁茂梧桐,只剩半人高树桩,断处仍旧参差,地上拉着细细的道影。
那清晨,树桩旁边还躺地梧桐枝叶。
那风很大,吹得那些叶子乱飞的。
凤殿灯火暗些,看见小欣,他刚从里面出来,看见,眸色幽深起。
他身后是上官。
脚步声匆匆,凤凰门人在少年前低语几句,少年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