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二兄现在做哪行?”
宁二还是笑笑。
我突然觉的自己很愚蠢,很白痴。让我想到这样一幕——一小男孩好奇地问一位看不出年龄的妇人:“阿姨,你几岁了?”
萍水相逢,怎会告诉一个过客自己的隐私或者秘密!
我竟然做了这么蠢的事,狠狠扒了几口饭,“宁二兄,正巧我们也去中州,一起同行如何?”
宁二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脸色有点不爽的颜回,“既是同路,同行也无妨。”
“是啊,路上相互还有个照应。”我忙接了话,“颜回,人多路上热闹些是不?”
颜回面无表情地吃他的菜,既没点头也没反对。
……
临城客栈客人多房间少,我与颜回只能勉强凑合一间。
两张床各自靠着墙。
躺在床上,翘着腿想我的事。
白天宁二的事真让我怀疑自己这个天下第二杀手是赝品了。宁二对江湖事熟悉的很,那气质,那气势,分明是杀手中的杀手。若不是那些人真是我杀的,我定会怀疑景容的话,景容说我是天下第二杀手的话!
想不出个所以来,不禁叹气。
“宁儿?”墙那头的颜回没睡着,“在想什么?”
双手枕在脑后,我看着屋顶:“你说为什么这么多人假冒我啊?真想不明白,只不过是天下第二杀手,这个名号很荣耀吗?又不是天下第一。”
墙那头没有声音。
我侧了个身看去,颜回的床靠窗,虽是末夏,天气还是热的。月光从没有关的窗子倾泻,落满床上人。颜回和我一样的姿势,只是没有翘起腿,身子是平躺的。
月光很明亮,我看到了他跳动的眉毛。
“天下第一,”颜回似乎想起什么,“宁儿,我记得去年你见到我时,你跟我说五年前你想成为天下第一?”颜回看着我的目光带着魄力。
“景容告诉我的。”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怀疑我骗他。若我是孤魂一缕,我就不会知道这具身子五年前的事,可自己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会告诉你。
墙那头没声音了。
“在长安别院,我跟你提起景容,你没问我他是谁,这回你又没问我。颜回,你认识景容的是不是?”我提高了声音。
“景容是谁?”墙那头传来很欠扁的问话。
我翻身朝里,不理他!
屋外竹声沙沙,大概风过,带来茶蘼花的清香。
“你很喜欢他?”窗下的人声音平淡无波。
又翻回身,我看着墙上斜斜的那一片光亮:“也许吧。”光亮处恍惚现出景容的浅笑,眨了眨眼,什么都没,只墙上清明的光。
屋里又听得到屋外的竹声。
“颜回,讲讲宁一以前的事吧。”
章二五 前尘旧事
我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讲故事的人却完全没这个心思,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毕竟要颜回讲宁一过去,无疑是要让他承认,睡在墙另一侧的宁一不是以前的宁一。无疑是逼他扯开不知是否愈合的旧伤,然后让它再次变的血淋淋!
颜回,终究不是鸵鸟!
“宁儿是我骗来的。”颜回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使了些手段让他喜欢了我。”颜回笑笑,白晃晃的月光流连在他脸上,不知怎的,这月光染上了凄清味道。
“他似乎很喜欢我,那时他十二岁。他问我是谁,我告诉他我是天下第一杀手。你知道他什么反应?”
没等我相问,颜回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次我是持着鲜血淋漓的巫蒙剑,脚边三步远是刚断气的秦州公道剑秦越的尸体,秦越被称“公道剑”,在武林很有名望,是江湖人人称赞的大侠。”颜回怕我听不懂似地解释,“宁儿他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一点害怕表情也没,不像那个年龄的少年。而是看着我的剑,然后轻轻地笑。我问他笑什么,他认真看着我,他说‘回,我也要做杀手。’”
颜回顿了顿:“后来我才知道那句话的意义,他原来是真的那么喜欢我。他原是个翔于九天的凤凰,被我拐来这尘世,喜欢了一个人,连着他的所有身份都喜欢了。当杀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月西移,在窗口露出大半个,今天月亮很圆。
窗外夏虫活跃的紧,起伏不绝,只是虫声低低的,更显了夜的静。
颜回自嘲地笑了笑:“我带他到了我住的地方,尽量保护他的周全。可惜,他清新干净的气质还是吸引了那个地方的很多人,我想不到他也会喜欢你。”颜回朝我看了看,又望向窗外,“我住的地方肮脏的很,容不得干净,那时的他,令谁都会想产生拼命撕碎他的冲动,就像,”颜回顺手抓过了飞进窗飘零的竹叶;“狠狠撕了这竹叶一样。”
飘进屋的竹叶被举在月光下,夹在颜回左手拇指与食指中间,右手却轻柔地撕起竹叶,撕的一条条的却不扯断,一种破碎的美,被摧残的美。
“他很喜欢跟在我身后,我离开那个地方,外出办事,他也想跟着我。可惜他不知道他是不能走出那个地方。我尽力回了那些事留在那里陪他。他清新的就像这竹叶,不知道那里的肮脏,他以为这世界都像他那样干净。”
魔鬼见不得天使的干净,就会诱惑天使,把天使拉入地狱才罢休。于是,堕落天使产生了。肮脏的地方怎么肯能容忍干净的人,要脏,一起脏!堕落,一起堕落!
我可以想象纯洁的天使吸引了多少魔鬼的目光,蠢蠢欲动的血红目光,多少兴奋的身子在左右舞蹈,在张牙舞爪!肮脏的地方不会独特的让某个人出污泥而不染。
人,总是这样,自己做不得莲,也要拉着别人陪自己做污泥里的蚯蚓。
不过最可悲的莫过于天使不通人世,向魔鬼施展着自己的纯洁。
果然听颜回道:“宁儿引起了他的注意,本来宁儿是我向他要来的。”
“嗯?”我问道,“他不是被你拐来的吗?”
“奉命行事罢了。”
“他?”
“嗯。”
“他是谁?”
颜回看着手上垂下来的撕成一条条的竹叶:“今晚是讲宁儿以前的事。”说完,细细瞧着我,眸里闪着笑意。
这人,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
“那人一开始还是一副伪善的脸接近宁儿。以后的日子很多事情都被分到我头上,我不得不长期离开那里,然后他可以趁此接近宁儿。每次外出回来,都会发现宁儿的清新里慢慢融合进一种东西,是妖艳,是那个人的气息。有一次,我回到那里,宁儿笑嘻嘻地对我说,‘回,我也做天下第一杀手好不好?’我看到他在一旁笑。”颜回把手中竹叶揉捏成一团,扔出窗外,“他自然知道天下第一杀手意味着什么,宁儿他自是不知道。宁儿说出那句话他当然得意的很。”
颜回停住不讲,只看着窗外。
“你怎么回答的?”
“我应了。”颜回翻身,朝我投来一束目光,“我告诉他,要做就只做自己的天下第一杀手。”
“自己的?难道还有天下第一杀手还是谁的不成?”
“那时我只是随口说说,只是见不得他的得意,只是想不到宁儿真的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颜回并不回答我的问题,继续说着宁一的故事,“你说你在五年前在湘江边发誓要做天下第一杀手。”
“不是我,是宁一。”
颜回笑笑:“现在都天下第二杀手了”上身一挺,坐了起来,“不对,应该是四年前就是天下第二杀手了。”
颜回背靠着窗,整个人都沐浴在月光下。白天纹丝不乱的发现在随意披着,轻轻软软地依附在脸颊,肩头,柔和了坚毅的脸,衬着薄薄的月白中衣,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扰的人心痒痒的。
“一年后,一次我办完事回到那里,宁儿突然要求我带他离开。那时他很狼狈,很凄惨,我知道那人终于对宁儿下手了。可是我只能残忍地告诉他,我不能带他离开。”颜回盘膝坐着,双手环胸,看着墙上斜斜的影子。
“宁儿看了我好久,然后咯咯笑了出来,然后就走了。第二天,他搬到那人给他安排的地方。他在那里生活的很好,八面玲珑,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见识了那里的黑暗,学会了做戏,学会了伪装。当然,他也知道了天下第一杀手背后的意义。”
环境最能影响人,天使纯洁的白羽被染黑了吗?
“什么意义?”我也坐了起来。
“不重要了。”颜回折回目光,淡淡看着我,“你又不想做回以前的宁一。”
“是啊,他是他,我是我,虽然是同一具身体。”我高兴颜回终于想通了。“后来呢?”
“三个月后,宁儿逃出了那里。宁儿真的很聪明,那人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没有消息,直到天下第二杀手声名鹊起。”
一个身体气质纯净如一张白纸的人,头脑却不小白,并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使得天下第二杀手名满江湖,以前的宁一让我刮目相看。本以为山间清泉一般的人必定柔柔弱弱的,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那时的宁一才十四岁,英雄出少年吗?
“天下第二杀手崛起的古怪,那人因此找到了宁儿。”
“然后呢?”
“那人飞书宫里,宁儿死了。”
章二六 午夜迷情
屋里有一会听的见我和颜回的呼吸声。
“四年前春天?”心吊在半空。
“嗯。”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不仅仅是颜回,我也是。吊在半空的心一收,紧了。四年前春天正是我进入这具身子,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我醒来时,刺心上的血还没完全凝结,这具身子想必死去没多久。
“宁一有没有朋友?”
“不知道。”颜回思忖着道,“自从宁儿离开后,我没有他的消息。”
颜回的答案徒增迷茫。景容说他是我朋友,景容说他来时这具身子已遭到不测。从死亡到复活,这么短的时间,除了景容还有谁知道宁一死了?杀宁一的人吗?或者根本就是景容在说谎?毕竟,景容出现的时间实在太巧了!
“那宁一是怎么死的?被人杀的还是?”
颜回摇头。
西移的月照亮了半边床铺,映现了被褥上旧意的绣花,有那么点凄凉味儿。
我睡不着,我想知道的要不颜回不想告诉我,要不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心里烦躁得紧。起身下床,趿鞋开门,被一只手拉住。回头时正好撞在颜回下巴,正待嚷几句,嘴被捂住,颜回做了个禁声动作,指了指屋顶。
狐疑点头,不多久,屋顶接二来三传来轻微踏瓦声,不只一个人。江湖夜行人也没什么,以前也见到过。似乎闻到兰草香,寻觅香来处,来自身后,身后只有颜回。
颜回的一只手还捂着我的唇,侧耳听着屋顶动静,没注意到我在打量他。颜回剑眉拧着,眸里流淌着沉思,下巴有一块红,想是刚被我撞的。薄唇微抿,透着诱人的红。本来烦躁的心更是躁动,舌头不由自主地一舔颜回手心。
等到颜回晶亮的视线落到我脸上时,我才回神自己干了什么!我刚刚在想什么?竟然想咬颜回的唇!刚刚在做什么?竟然,竟然舔了颜回的手心!目光开始躲闪。
该死,怎么会这样,是天气,肯定是这闷死人的天气惹的祸!
此时踏瓦声已消失。
“宁儿,你在勾引我。”颜回捂着我的唇的手移到了腰间。
身后是温暖的气息,清幽的兰草香似乎浓了。“你想多了,我只是示意你放开我。”
“是吗?我以为宁儿想吻我。“颜回抬起我舔过的手,上面口水痕迹明显。
脸发热了,我还是要面子的:“放开我!”
“好。”颜回松了箍在我腰间的手。正想离开,还未移步,没有防备的身子被有技巧地一扯,跌入一个怀抱。
张口就要骂人,嘴里突然多了东西,似曾相识的湿软,灵活地纠缠口中的舌。
颜回你好的,竟然偷袭你家小爷!更可恶的是,料定我会反抗,索性把我按在门上,一只手抵在麻|穴。
不看也知道此时自己是什么姿势,下半身被颜回紧固在两腿间,双手被拧在背后。颜回的舌竟然还敢探到喉底!
刚才些许迷离消失殆尽!真当我是什么!牙齿一用力,颜回的舌霎时停住。
本以为颜回会退却,可那双黑眸没有怒意,反倒是晶亮的笑。下巴忽的被扣住,颜回停住的舌动了,肆虐的宛如狂风暴雨,不榨干口中液体不罢休。腥咸在口中弥漫。
全身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睛,我瞪着他!
嘴麻木地闭不上,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我想吻你,宁儿。”颜回该死的声音。
刚才叫吻吗?分明是鬼子进村似地掠夺!
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有记忆以来,和男子接吻这还是第二次。半恼半慌的连呼吸都忘了,丢人!
“你刚吻的是我,不是宁一!”我恨声道,“小爷我不想当人替身!别招惹我!放开!”
“宁儿以前很喜欢吻我的。”颜回看着我,回忆着他甜美的旧梦。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逼上颜回,“看到了吗,这瞳孔背后的灵魂不是宁一!颜回,你也不笨,何必作茧自缚!宁一死了就是死了。你若喜欢的是他魂魄,那么你的心也可以死了!你若爱的是他身子,我告诉你,颜回,比这具身子有吸引力的多的是,你以前不是喜欢挽情吗?大可青楼快活去!”
“你知道挽情?”
“怎么不知道!”我冷笑,不只知道,还现场经历过你们在床上的疯狂。
“你若见过他,你该知道她像一个人。”颜回看着我的目光很认真,“这辈子,我只牵挂过一个人。”忽又笑笑,叹了口气,“宁儿你真狠,说话就像刀子,非要伤的人心鲜血淋漓才甘心。”颜回松开手。
“那是你一厢情愿!”冷哼中,我摔门而出。
临城客栈后院,月色浓郁得牛奶般柔软,我却后悔出来了——不远几棵苍虬梧桐树下,一白对峙三黑!
身旁空气流动,出现一人。
“宁二,你也来了。”我笑道。
“你不该出现的。”宁二笑的冷。
“也是,不该出现的时间,地点,不该出现的人。不该出现的都出现了,宁二你不也一样?”
梧桐树下白影在三黑中间游刃有余,宁二笑的残忍;“本就是我表演时间。”
“夜里还是会冷的。”身后熟悉声音。肩条件反射性地一缩,颜回手中的青衫落了个空。
“宁儿你看你都冻的发抖了。”我冷眼看着他,这人真会为自己找借口。
颜回再次搭上我的肩,嗔笑着给我披上青衫:“半夜三更还跑出来看热闹。”那动作整一个妻子为外出的丈夫平整服饰时的体贴。只是这表面轻柔的动作下含着暗劲,都很巧合地擦着我的大|穴。
宁二看着颜回玩味地笑:“要亲热回屋去,省的到时血光煞了兴致。”陡的窜起,落入一白三黑战圈中。“真是废物,区区一个天山池轩,你们竟搞不定!”宁二的剑寒芒暴长。
池轩?宁二口中的称呼让我不由定睛看去,白色人影依稀是池轩。
我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凭着池轩与我两次喝酒的情分,池轩的事已不能算闲事。
三条黑影退了开去,各据一方,池轩与宁二剑已交锋!
今夜是我第一次见识池轩与宁二的家底。池轩的剑术攻守有度,正大光明,一如天山派的作风。宁二每一招都没有虚招,直截了当攻击池轩的要害。每一变招,都是你想象不到的方位,都是你想象不到的快,不折不扣的杀手作风!
我知道那是最省力气的招式,我也知道这种剑术背后练习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