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绿鸣看了以后,把它删了,并且,把那个邮箱注消了。
师兄该得到幸福的,他想,师姐也是。
我也是。
只是,这幸福还有多远?倒底还有多远?
过了两天,苗绿鸣下了课时,有同办公室的大姐总是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问:“怎么了?刘老师?我做错了什么吗?”
大姐拖了椅子坐在他身边,又细细地端详了他一阵子说:“小苗儿,看来你还真有两下子呢。你家不是在苏州吗?在本市也有亲戚哦,还是那种在教育口子说得上话的亲戚?”
苗绿鸣说:“大姐您说什么哪。我哪有那种有本事的亲戚。我就一人在这里,我爸爸那边的亲戚也不太来往的。”
刘老师说:“真的?可是,这次的事件这么快地平息了,说是有人在背后帮你呢。”
苗绿鸣诧异道:“不是说是秦婆婆在保我的吗?”
刘老师笑笑说:“你这小孩子,还真有点儿天真。秦老婆婆名望再高也不过是个教师,没退之前都没什么大的发言权,更别说现在都退休了。所有的尊敬啦什么的,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谁会在乎一个八十岁老太太的话?听说是教育局的某个官员在力保你呢,也是他把事情压下去的。你真的不知道?也许是你家人暗中使劲儿也说不定。”
苗绿鸣愣愣,他并没有把事情告诉家里。一个字也没说。
那么,能帮他,会帮他的人只有一个了。
他想一想,拨通了常征的电话。
苗绿鸣直截了当地问:“常征姐姐,我问你件事。”
常征说:“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你要问什么。”
苗绿鸣说:“那你就说是不是吧?”
常征说是:“宋青谷以前专跑教育口子的,要不也不会认识你。他跟教育局那边是很熟的。”
常征又嘱咐苗绿鸣:“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死苞谷犯倔呢,他说要是我敢告诉你是他暗里帮忙,就跟我割袍断交呢。”
苗绿鸣轻轻挂断电话。
苞谷,他想,一直都是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说出来的人,原来也会藏宝。
苗绿鸣只管把那手机的翻盖掀开来再合上再掀开再合上。
下午快到下班的时间,门房打来电话给苗绿鸣,说是有人找他。
苗绿鸣收拾了跑出去,见到那人,这次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
那个人,依旧俊美,闲闲地将手抄在衣兜里,站在门房小屋里看着墙上的一张广告。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苗绿鸣,神情竟然十分地和煦。
苗绿鸣以往是面对他就不会说话的,今天心里倒很坦然。
“你找我?什么事?”
何滔说:“找个地方说话,可以吗?”
苗绿鸣略想一想点点头。
学校出来不远处,有一块绿地,小小的凉亭,季节不对,紫藤无花,只有垂挂下来的枯枝在风里簌簌地响。
何滔开门见山:“小苗老师,有件事想跟你说明一下。我跟宋青谷,真的再无瓜葛了。偶尔打过电话相互问候一下,就跟常征他们一样,是朋友。这是真话。我何滔别的优点没有,一,敢做的,我就敢认,绝不会出了问题做缩头乌龟。二,说好分开,就不会再回头。那天,我是陪一个朋友去看病,在医院,遇到宋青谷。”
苗绿鸣刷地抬眼看他,“医院?”
何滔点点头:“我想,宋青谷没有告诉你实情。也许我说出来不太好,可是。。。。。。那个死小子,我出卖他一次也无所谓。宋青谷一直,你知道的,壮得象头牛。他,挺知道养生的。”
苗绿鸣微微笑了起来,这个他的确知道,宋青谷是有点小感冒都要休养的人,跟自己完全是两码事。
“前些日子,他发现自己。。。。。。胃总是不舒服,还出现了轻微的。。。。。。便血,所以,他吓坏了。医生叫他做一个。。。。。。癌细胞筛查。现在,也不知道结果出来了没有,我看他这次,真是吓得不轻,那个家伙,最怕死了以后进大炉子里烧。”
苗绿鸣耳朵里轰轰地响,是,他记得的,宋青谷说,他怕那大炉子。
何滔微低头下:“喂喂喂,小苗,你的脸色比那天宋青谷的还要差。”何滔伸手过来,稍一犹豫,拍拍苗绿鸣的肩膀,“应该没什么事的,你知道宋青谷这个人的,比较虚张声势一点。也有可能,是小毛病,比如。。。。。。呃,痔疮这类,那个,是男人的常见毛病。小苗,小苗。。。。。。”
苗绿鸣抬头,何滔漂亮的五官看起来有点儿恍恍惚惚的。
何滔接着说:“小苗,宋青谷这个人,嘴是有点儿讨人厌,乱七八糟的毛病一大堆,但是,是个好人,实事求是地说,是好人。”
苗绿鸣慢慢地点头。
何滔说:“人跟人的错过,很多原因的,可是,如果可以挽回为什么不试一把?”
苗绿鸣跟何滔分手之后回了家。
没有宋青谷的家,显得特别的空,这个人体积大,声势也大,一旦不在家,屋子无故地就大出好大的面积似的。
苗绿鸣无心做饭吃,从冰箱里摸出半个不知哪天的面包,冷硬冷硬的,放在嘴里嚼着。
苗绿鸣,你到底在干什么呀,他想。
对普通朋友苏剑尚且知道关心帮助,为什么身边的人身体不好,却没有留意?
宋青谷一向身体强壮,刀枪不入似的,可是,并不意味着他不会病不会痛。
他拿起电话,拨了那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号码。
响了好半天,那边才有人接。
苗绿鸣突然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宋青谷半天听不到声音,问:“绿绿?”
苗绿鸣问:“苞谷。你。。。。。。你在哪儿?”
宋青谷说:“我现在在安徽呢。”
苗绿鸣有点儿急:“你去安徽干什么?不是身体不好吗?”
那边宋青谷一愣:“你。。。。。。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下午,何滔来找过我。你。。。。。。结果出来了吗?怎么样?”
宋青谷的声音轻松起来:“没事。真的。”
苗绿鸣说:“骗人!”
宋青谷说:“不骗你。对了,常征在这里,她看过检查结果,我叫她跟你说你准信。”
那边常征抢过电话,她的声音喜气洋洋,连珠炮似的:“真的真的宝贝儿,你别担心,我陪他一块儿去拿的结果,没事儿没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你放心。这家伙,哈哈哈哈,你是没看见当时那个样子,吓得腿都抖,在化验室门口,死活不动步,哎呀,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你要看见对他的感觉肯定幻灭!你别担心啦,姐姐不会骗你,还有哦,你知不知道他的便血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啊。。。。。。”电话被宋青谷抢了过去,却还可以听到常征暴笑的声音。
苗绿鸣说:“你干嘛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便血呢?”
宋青谷说:“其实,根本不是血。唉,不是我的血。”
苗绿鸣说:“什么嘛?”
宋青谷吞吞吐吐:“唉,那个,你还记得前些天我们天天吃鸭血来着?那个,是。。。。。。是鸭血。”
“那。。。。。。那我为什么没事?”
“哦,那个,南方胃跟北方胃可能构造上有点子差别。”
苗绿鸣实在忍不住,笑了:“可能吧。”
宋青谷又说:“我也知道自己是有点儿。。。。。。夸张。”
苗绿鸣说:“身体上的事,怎么夸张也不为过吧。”
宋青谷说:“谢谢你绿绿。”
苗绿鸣愣了一下,“哦。你。。。。。。你忙吧。多保重,别乱吃东西。等你回来,嗯,那个。。。。。。我看你去。要不。。。。。。”
“唉,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呢?这次出来,是要把安徽的几个市都跑遍的,有几个片子,都是安徽的,台里为了省钱,叫一道拍了算呢。”宋青谷说。
“这样啊?好,那你多小心。”
“绿绿,”宋青谷喊。
“什么?”
“你。。。。。。你自己也多小心。”
“好。我知道。”
宋青谷刚挂了电话,常征就自身后踢了他一大脚。
“你白痴啊,谢谢绿绿,谢个屁啊。我们什么时候要跑遍安徽啦?绿绿还是关心你的,你听不出来?别说你现在没病,就是真有病,他也不会丢了你不管的,你现在不扑上去还等什么?”
宋青谷难得没有立即回答,过一会才说:“常征,绿绿的心肠最软,这种时候,他会立刻重新接受我你信不信?可是。。。。。。你觉得我们俩之间的问题真的解决了吗?许多的事,弄明白了吗?这么糊涂着又在一起,你觉得绿绿就真的再不会有爆发的一天?真到了那天,怎么办?再等着老天爷给个机会重新来过,真就糊涂一辈子?我能糊涂到哪一天?绿绿能糊涂到哪一天?”
常征不语。细看宋青谷,宽宽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有一点黯淡,里面或许有点寥落,可是却没有绝望。
常征不禁在心里慨叹,原来爱情,真的能让人成长。
33(上)
李墨轩发现自己的学生苗绿鸣近来实在是反常。
不仅是上课总是走神,而且居然旷课一次。
李墨轩把苗绿鸣逮住了。
李墨轩说:“好小子,学会逃课了吗?不怕我不给你学分?”
又细看了一回苗绿鸣,说:“你这孩子,怎么又瘦了这么多。你减肥也不是这么个减法,小命还要不要?过来,坐下来,到底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苗绿鸣望着李墨轩。
是了,这是他为之动心的人,他的梦中人,这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
李墨轩,他文雅,他博学,他睿智,他善良,他体贴,他善解人意,他几乎是苗绿鸣对爱情全部全部全部的梦想。苗绿鸣知道自己并不真正了解李墨轩,他也不可能真正在走进李墨轩的生活。
这一切都很荒唐,因为一切都基于表相,这很幼稚,因为听说李墨轩是一个直人,这很不切实际,因为李墨轩不爱他,也不可能爱上他。
与基说苗绿鸣想靠近李墨轩,不如说,他想靠近他理想中的爱情。
那么,他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呢?
他的爱情。
那冷暖自知的爱情。那甜蜜苦辣的爱情。
苗绿鸣说:“我跟我的恋人,刚刚分开了。”
李墨轩说:“我想也是这样。只有这种事情才会让人魂不守舍。”李墨轩略停一会儿,慢慢地说:“当年,我的一位师兄,身高一米九,近两百斤的体重,用什么办法也瘦不下来,却因为一位小师弟,一下子瘦成了个英俊少年。”
“小师弟?不是小师妹?”
李墨轩说:“你没有听错,是小师弟。那时,这件事,哄动了整个师大。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所以,要我说,不管你爱的是什么人,只要还有一线的希望,就别放弃,不然,后悔的时候,简直想拧掉自己的鼻子。”
苗绿鸣喊:“教授,我。。。。。。”
李墨轩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说:“哎,小苗,现在什么也别跟老师说,别说。你虽然长得象小孩子一个,可是毕竟不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自己想清楚。人必得先自救,上天才能救你!”
苗绿鸣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李墨轩说:“聪明孩子,一点就透。不过,你可别学我师兄减肥,你可没有他那么多的养份可以耗。该吃吃,该睡睡,该想的时候就想,想明白了就去做。”
苗绿鸣开始了他的思考。
可是,单位里,总有些叫人啼笑皆非的事妨碍他的思考。
班里的那个吴昀,好象是因为他的父母终于决定要离婚,这孩子,折腾得象个小猴子,闹腾得班上无法上课,以此来表达他内心的不安。
苗绿鸣挺同情他,可是,也架不住任课老师们接二连三地来告状。
这一天,音乐老师又跑到苗绿鸣面前,把吴昀好一通批,说他现在上课时搔挠女同学十分猖獗,一批评竟然大哭大叫,躺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刚说完,又有中午值班的老师来说,吴昀在吃饭之前,把食堂师傅送来的全班同学的小勺子挨个儿拿起来舔了一遍。
苗绿鸣气疯了,打又打不得,骂又没有用,找来一根学生用的跳绳,一头拴在吴昀的腕间,一头扣在自己的腰带上,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宛若长出了一条尾巴。
吴昀的脸上纵横交错着泪痕与泥土,苗绿鸣叹一口气找出自己的干净毛巾来给他洗了把脸。
毛巾移开时,这小皮猴子愣愣地看着苗绿鸣,出奇地安静,眼睛里有大人的沧桑与孩童的不安。
这眼神让苗绿鸣想到宋青谷,在他嚣张的时候,他是否也是一样的不安?这不安,是不是自己给予的呢?
相比与苗绿鸣,宋青谷的日子要更不好过一点。
他说是朋友借的房子,其实并不是,只不过是他临时租的一个小单间。
条件不是很好,电器只有一个微波炉和一台旧洗衣机,一转起来声音响得如同马达一般。
住的差些,到没有什么,工作上也颇为不顺。
新闻中心的林大主任突然奇想,把他与常征调了开来,给他另配了一个新来的小姑娘,名义上是叫他带带新人,实际上就是不想他跟常征再合作下去了,他认为合作得久了,两个人容易结帮,不利于他的管理。
宋青谷气坏了,跟林大主任拍着桌子大吵了一通。
最让宋青谷难以忍受的是,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苗绿鸣,很想他的绿绿。
在做着一切小事的时候,都会想到他。
比如,洗衣服时。
宋青谷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在晚上八点以后才开始洗衣服。
这是绿绿的习惯,这里执行的是峰谷电价,绿绿总是等到八点以后才洗衣服,然后把衣服晾在家里,一大早再晒到外头去。
宋青谷蹲在旧旧的洗衣机前,一件一件地往外掏衣服,一件一件地晾在卫生间拉起的一根绳子上。
一边的方凳上,还有一摞晒干的衣服和一床被子。
绿绿喜欢晒被子,他喜欢上面那种干燥的阳光的气味。
这个孩子,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地渗透到他的生命里。这印迹,这样深刻,这样执着。
33(下)
宋青谷想,他曾爱过何滔,真心地,甚至对常征,因为多年的合作,也因为常征对他的包容与宽和,他对她也有着深厚的友爱,亲人一般,他更是爱着苗绿鸣的。
有许多的夜晚,他会蓦然醒来,看着睡在身边的苗绿鸣,满怀爱意,却将信将疑,不能置信,自己是否可以一直一直地拥有他?
他曾批评过亲生父母与养父母,他觉得他们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呆得久了,与现实脱离,处人处事都带着异于常人的冰冷怪异而不自知。
没想到,原来他自己也在不自觉中长成了与他们同样的人。
此时此刻,定在心来,站在苗绿鸣的立场来回想,他宋青谷在生活中真的颇多苛求,强求苗绿鸣适应自己的怪癖。他居然还把旧情人带到苗绿鸣的眼前,住在一块儿,让苗绿鸣在那种尴尬的氛围里足足生活了两个多月!
他对苗绿鸣的过去耿耿与怀,在苗绿鸣最需要的时候暴跳如雷,横加指责。
他都做了些什么呀,他与苗绿鸣口角,他怀疑他,气跑他,却又拉他回来,从头到尾,他把他爱的绿绿如面团一般地搓来搓去,捏园捏扁。
每每想起这些事,宋青谷会在黑暗里狠狠抽自己一记耳光。
脸上立时火辣辣的,他说:“落到现在这样,你活该,他母亲的!”
他母亲的,啊,这是绿绿爱说的话。
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粗口的好孩子,他这样地伤了他,愚不可及地伤了他,如何才能挽回?如何才能留住他?还来不来得及?
过了两天,何滔给他打来了电话。
说是有话跟他说。顺便,也道个别。
宋青谷说:“道别?你要离开这里?”
何滔说是,“见面再说吧。”
及至见到了,何滔先问:“你的身体没事吧?”
宋青谷有点儿不好意思:“没事儿,虚惊一场。”
何滔笑。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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