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音闻着粥的浓香喜的直搓手,她用粥勺搅了搅,又盛起一勺放在鼻下细细的嗅了嗅,发出满足的赞叹。她乐悠悠地拿起碗来,却被绿妍一把打开,她把粥推离碧音,喝道:“青莼还在厨房,主子还没出来。你就等着现吃啊,叫你帮着做饭,你推三阻四,这会子吃饭了,你倒生龙活虎起来了。等着,什么时候人到齐了什么时候开饭,难不成将来你嫁到婆家去,还是这么嘴馋怠懒的,看你婆婆不把你嘴打烂。”
她眼睛一横道:“还不快去帮青莼端菜。”
碧音把碗撂下,使劲挤了一个狰狞的鬼脸,重重地推开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她转身去厨房还故意踩得地震天响。绿妍不理她,默默地将椅子放好。过了一会,青莼和碧音将饭菜上齐,三人便坐下一起等。
仿佛日月已轮回了多次,睡意朦胧的碧音突然听到楚云汐连着几声高叫:“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她口角流着涎水,如冷水贯顶,猛地惊醒,大叫道:“怎么了,怎么了?”她摇晃着脑袋,左右看去,另外两人却不见了。
她揉揉睡眼,朝另一间灯火明亮的房间走去。果见三人都在:绿妍和青莼两人并排站在屋中一角,担忧地看着楚云汐。楚云汐则面现红光,口中念念有词地,一手拿着一幅画,一手握着一卷书,样子活像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碧音悄悄地凑到绿妍两人面前,小声询问。两人也面容迷惘地回视她,她俩不过比她早到一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三人商量之际,刚才还如痴如狂的楚云汐遽然恢复了平静,她长吁一口气,将桌子上被她翻弄得乱七八糟的书本和画纸收起来,而后像什么事也发生过似的对角落里的三人轻快地笑道:“走,我们去吃饭吧。”
三人眼看着楚云汐淡然地走出屋去,感觉刚才好像在做梦。
由于楚云汐耽搁了时间,晚饭过后,已是戊时四刻。四人并无多话便匆匆睡下。
楚云汐情绪激动异常,因而躺在床上怎样都无法安睡。她细细的回味着一个下午的艰辛思索,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核实着她的猜测,不断地安慰和说服自己这就是答案。她忍不住在黑暗中咧开了双唇,经过漫长的探索,她终于接近了那把可能开启丞相秘密的钥匙。是的,如果她的想法是正确的话,打开密室的开关就隐藏在和田玉雕画里,而画中的奥秘正是来自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于是她决定再一次违背和施佳珩的那个若有若无的约定,她一定要再闯一次相府,带着可能的胜利和失败走到最后。
与这个决定同时出现的还有另一个决定——单独行动。她依旧选择瞒着施佳珩,并非是对他不信任,恰恰是对他太信任了,他一旦知道她的决定,刀山火海都会陪她闯,还是那句话,她不想把任何人牵连其中,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要由她自己来完成。
有了上回的经验,她对这次行动的准备工作已然驾轻就熟,减轻了不少心理压力。为了不引起施佳珩的注意,她依旧借口圣上寿辰将近忙于画院绘图,很长时间不与他联系,可巧的他最近手下刚补一批新调入宫中的禁卫军,忙于练兵的他根本无法分身与她相见。
时间敲定在七月二十六,距上次夜探相府正好过去半月有余。
好似有人在大地深处像埋了一个巨大的炭炉,把整个大地都架在上面炙烤。夜间灼热的阳光散去,快被烤熟的地表不断挥发着身上的热气。
是夜,无风无雨,燥热干闷,热气堆积在空中在凝结不散,压在地上如同蒸笼里的蒸汽一般。
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再裹上软甲真是无比难受,穿戴完毕后,楚云汐将黑布蒙在嘴上,深吸了一口气,登时感觉快要窒息了。她扯动封地严实的衣领,一股热气升腾而出,头上汗水倾巢而下。她用怀中手帕揩去头脸上的汗珠,强忍着身上的不是,迈腿走出院门。
由于天气闷热难耐,大部分的巡城士兵在长官的默许下敷衍地巡视几下便草草了事,有的借口家中有事提前离队,有的则躲在路边的风口或树下闲谈纳凉。
楚云汐专挑狭小闭塞的小巷行走果然避开了路上所有的人。顺利地来到相府后院,她取下别在腰间的飞爪扔过墙头收紧,手拉绳索飞身过墙。她躲在院中的一棵杏树后面一边将锁链收好,一边暗暗观察周围的动静,看守院门的几个楚府看守把院门关了,正围坐在门口喝酒赌钱,闹得欢腾,引得府中一些奴仆也跟着观看喝彩。各处大门的守卫已离去换岗,她悄无声息地摸进来,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满意地继续前进。
她熟练地进入丞相书房,吹亮了火折子,走到书桌前单手扛起一个木椅,径直转到里间的床榻边,而后找到了那块巧夺天工的和田玉雕,将木椅轻轻放下。她慢慢地踩上木椅站直身子,一手握着火折子,一手细细摸着玉上的雕纹,眼睛顺着手一路向上,而后便寻到了玉画的最上边,那里是溪水的源头,是一段连绵的群山,她紧张地倾身而观,在第三座山的中央,她看见了那个如同指甲大小的原点,一切都与她所想地不谋而合。
那个小圆点所画的是个山洞,因为玉画高大,画工繁复精致,一般人即便看过好几次也难以发现那么小如指甲的画中山洞。楚云汐在凭记忆复原这幅桃源玉画时,确实将这个山洞给忽略了,脑中只是隐约的有个影子,若不是无意间看到了那篇桃花源记她几乎就要错过这个线索了。
她平日练剑不似普通闺中少女爱美留着长长的指甲,但她又要绘画,偶尔也练指画,便只将小指留甲。于是她伸出小指指甲插到雕刻的山洞凹槽中用力一掀。只听地哒哒几声脆响,机关启动,书房外间的靠书桌的一侧的墙壁缓缓升起,露出半个门大小的漆黑洞口。这个机关造的极为精巧且又文雅,正好暗合了文中那句:“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
见所料不错,楚云汐喜不自禁地从椅子上轻跳而下,将椅子扛回原地。她强压着略微激动的心情,带着有些忐忑的情绪,小心谨慎地踏入门去。
进了门后,往前走三步,是一截通向地底的楼梯,她下楼梯时伸手扶了一下右边的石壁,摸到了一块圆形的暗花凸起,向来应该是关门用的。
她没走一步便停下来倾听和观察,生怕底下或墙壁间射出暗器。一直到底,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略微放松,随即又紧张了起来,下面迎接她的是一段长长的黑暗甬道,甬道两壁上每隔一段路便设有烛台,每个烛台上都隔着一根细蜡烛,烛台下面则设有一个小型的香炉。甬道位于地下,更加闷热,里面弥漫着大量的没有散去熏香味道,经过热气一蒸令人作呕。
楚云汐走了几步便觉胸闷头晕,不知是不是熏香有毒,她微微闭气,更觉憋闷,只得放慢脚步,往里直行。
甬道中空气稀薄,火折子的火光越来越微弱,她便想沿途取下蜡烛使用,走一段路便吹灭,放在路边,再点亮一根,等回来的时候再放回原处,想来蜡烛燃的不多,丞相又隔很久才会重新回来,应该不会被发现。
她就近走向一个烛台,想拔起蜡烛,却发现蜡烛并不是插在烛台里,而是搁在烛台里的,而且这蜡烛是新的,从来没有点过。细看之下,她又发觉出了更大的问题,这蜡烛的烛心竟不是棉线,而是引线,引线从蜡烛底部露了出来,她顺着引线看过去,那引线竟然与后面的墙体是相连的。
头上的汗水簌簌坠落,她赶紧将蜡烛放回原处,不敢再动。怪道这甬道两侧的蜡烛如此细小,原来时方便燃尽,点燃埋在墙体里的火药,这浓重的熏香味道相必是为了掩盖火药气味。看来丞相平日应该是提灯进入甬道的,一旦有外人入内,手中光亮燃尽前,稍微粗心点燃蜡烛,就会将丞相书房连带着着暗道密室的秘密一起埋葬。而且万一事发,丞相也可以启动火药,销毁一切罪恶的凭据。怪道丞相书房偏居一隅,如此偏僻,原来一是为了遮人耳目,二是防止炸毁时伤及府中众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丞相将相府书房作为禁地,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也不派人把守,只将守卫安插在连接前院和后院之间的铁门处。
第二十二章 不辨仙源何处寻(三)()
楚云汐不敢再碰这里面的东西,只得强忍着头昏胸闷,加速前进,抓紧离开这个甬道。
甬道七扭八歪地向前延伸,楚云汐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终于赶在火折子熄灭之前冲到了尽头。此刻立在她面前的是两扇重重的石门,她费劲气力只能将石门拉开一个缝,幸好她是瘦高身材,足够侧身挤进。
石门之后果然有一间密室,密室里灯火通明,火光灿灿。她顺手把火折子吹灭别进腰带里。
然而当她真正置身其中却有些怅然若失,她原以为这里面应该摆放着丞相贪污所得的巨额财产和记载着银两出入的账本账目,没想到这里却是一间供奉着道家神像的堂屋。
石室之中的灯火来自里面两排长燃不熄的长明灯,一张供奉着神像的案桌,上面摆放着已经干瘪的祭奠果品和一个插着几只衰败黄刺玫的朱砂牡丹瓶。一尊螭龙鎏金香炉里面落着厚厚的烟灰和许多断香,地下两个杏黄蒲团用于参拜,旁边还有一个用于祭奠死人烧纸用的火盆。
楚云汐朝香案走进了一些,在浓重的檀香味的掩盖下隐隐闻出几分血腥的味道。她抬脚在屋中各处走走瞧瞧,伸手敲了敲屋中四壁,沉闷闷地并无夹层。她发觉自从进了此屋之中呼吸顺畅了不少,便猜屋中应有出气孔一般的东西,抬头看时果然发现屋顶上有三个圆孔。而后才转回到香案前,将目光重新落回到案上所供的神像上。
案上神像身披一件杏黄道袍,头戴五岳冠,后背似露出半截剑柄,剑柄无穗。面留三缕美髯,耳廓面窄,朗眉星目,形容飘逸,仙风道骨。神像两侧悬挂有一首诗:“出身儒家遇太平,悬缨重滞布衣轻。谁能世上争名利,欲事天皇上玉清”。
她慨叹一声,权欲熏心的丞相居然在密室**奉着淡泊名利、只喜仗剑江湖的纯阳真人,真是荒谬绝伦。
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神像与她曾在道观里所见到的纯阳子竟大不相同,她越发觉得古怪,遂对双手合十对神像恭敬一拜口中喃声道“得罪。”而后撩衣跳上香案,走近神像仔细端详,为了防止碰到香炉花瓶和果盘,她绕道神像的右侧,却在神像后背与墙面的夹缝处看见了一团绿光,她好奇地将左手两根手指伸进去抚了抚,根据指间传来的感觉,那团绿光应是一颗绿色宝石。她用劲一按,摆在地面上右侧的一个蒲团突然向上凸出一块。她惊喜地从案上跳下,蹲在蒲团前查看。
她把蒲团移开,底下凸出来的是一个长方石盒,石盒上并为上锁,她将石盒打开,里面是一把刀柄镶金套着皮套的匕首,下面压着一摞厚厚的书信。
她把匕首取出来托在手里,匕首沉甸甸地颇有分量。她将犀牛皮套上的暗扣解开,匕首迅速地从套中滑出,银光闪闪,寒气阴阴,当她将手抬起,迎着长明灯的灯光看清刀身的形状时,她大惊失色,这把匕首的刀尖居然是三棱形的!
她揪住自己衣服下摆的一角,握住匕首用力一戳,展开豁口一瞧,果不出所料,是三角形的,正跟她在烧毁的旧楚府里所发现那具白骨上的伤口的形状是相似的,也就是说那个死在梨花树下的人很可能是被丞相所杀!
她心里一凉,转念又想到,就算不是丞相亲手杀的,也是丞相指使,这匕首藏在这么隐秘的密室里,除了他也就只有他手下的亲信才能碰到,总之那人的死跟丞相脱不了干系。
她颤颤巍巍地把匕首套好,而后急急地掏出下面的一叠书信,信大约有十几封,信封都是拆开的,显然已经被看过。她来不及一封封打开细读,只得从信封上的落款入手,大略的判断一下信的重要与否。
前几封信的寄信人大都是各地长使,等她翻到第七封信件的封面时,她愣了一下,立即决定先看这封,因为这封信上的落款居然是曾任江州司马的王深!
等她从头看完信的内容,不禁悲愤交加。通过这信中关键信息并结合着自己已知的情况她大概地还原了当年“江州侵吞赈灾银两案”的真相:这个是王深原是个苦读出身,老家家徒四壁,在朝廷之中又无亲戚靠山,他当年的殿试成绩也算不错,但却因为无钱打点,又找不到可以依附之人,不能留在长安,只能被分到偏远的江州。
他苦苦奋斗三年却也只升到了江州司马,眼见当年与他同榜出身的那些甚至考还不如他的人,都借着家中的关系或财富高升地高升,发财的发财,他心中老大不忿,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却晋升无门,急功近利之下便动起了歪心思。正巧彼时江州洪灾,上面拨了一大笔赈灾银两,他平日里故意与杨邈交好,他便借口杨邈事忙,派他前来交接,从半路上拦截赈灾车到自己家中,而后用其中一笔钱搭上了当年他考试时的主考官,那时他正在长安为官,便借由他辗转找到了沈钟,几经周折,最后终于攀上了丞相这根高枝,只求能够加快擢升的速度。
而杨邈这边因迟迟不见赈灾银两的到来,只能暂时先散自家钱财以解百姓燃眉之急。王深自然知道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杨邈会得知真相,而且以他对杨邈的了解,他是个淡泊名利之人,断然不会跟自己同流合污的。于是他便想了一个诡计既要找一个替罪羊,又要除掉杨邈这个眼中钉。
杨邈出身江州士族,其父在江州颇有名望,且产业颇丰很是有钱,而其妻柳盈薇出身书香门第,美貌绝伦,其父是两湖一代有名的大儒。杨邈无论是才智或是出身都比他强出百倍,让他倍感压抑,深为憎恨。他平日虽表面将杨邈引为至交,其实内心早就不怀好意了。
江州参军谷泓由于过于性子过于耿直刚毅,而变得脾气古怪,再加上年纪大了,脑筋不清楚,经常直言政事,动辄张口就骂,弄得众人皆厌,臭名昭著。王深也深为困扰,正好借此机会一并铲除。因而他便有意制造谷泓贿赂丞相的假证据,并通过外人悄悄透露给杨邈。杨邈得到风声便来找他商量,他便故意装的刚正不阿、怒不可遏的样子撺掇他和自己一起上书弹劾丞相。
杨邈一向豪气干云,誓要杀身报国,被他扇动,一时不查,中了他的圈套。两人散去之后,王深不但没有写弹劾信,反而写了一封揭发信,向丞相揭发杨邈意图不轨。
等到杨邈快信寄出,他指使手下之人将信拦截,而后将揭发信和弹劾信一起送到了丞相手里,丞相大怒。趁此之际,王深又献一计,他将自己的一个侍妾送给柳盈薇当侍女,作为内应。柳盈薇乃是一介闺房秀女,心思单纯,哪里知道官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厉害。他一口一个大嫂的叫着,她自然将他当做自家兄弟看待,对送来的侍女也以礼相待,根本不会想到里面竟隐藏着一个恶毒的阴谋。
丞相暗使手下心腹在皇上面前揭发江州赈灾银两有人贪污,皇上便派遣钦差下去查访,钦差到访的那天,王深在家中设宴,给钦差洗尘,并邀请杨邈夫妇和江州一任大小官员作陪。正在宴饮之时,王深手下却拉着四大车赈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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