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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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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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知道原来女人是可以这样的骄傲的活着的。

    在阴暗处生存的弱者们总是对处于阳光下的强者投去羡慕崇拜的目光,而同样强势的人相遇,有时是会引发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的,因为一山不容二虎。比如此刻的钱姑姑就灵敏地接收到了林月沅的身上发出的危险信号,她像一只捍卫领地的豪猪,竖起了身上无形的钢针。

    彤霞公主个子又高又瘦,半蜷着身子隐在钱姑姑稍显发福的影子里,林月沅根本没注意到她。倒是钱姑姑呲牙愠怒的样子让她气不打一处来,若是换做平时她早用一个凶狠的眼神回敬过去了,可这里是皇宫,她迫于形势不得不退让三分,打消上前问路的计划,打算装作没瞧见对方,糊弄过去算了。

    林月沅再一次错估了形势,她愿意得饶人处且饶人,对方却不是个良善之辈。她的不予理睬严重伤害了钱姑姑的自尊心,依她的性子决不能忍气吞声地受这份屈辱:“唉,说你呐。站住,你是瞎,是聋?公主殿下在此,懂不懂规矩,快过来请安。”

    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怒气再次上涌,若不是在她的话里有公主殿下四个字,她非一个拳头抡过去不可。

    林月沅极不情愿地调过头去,对着众人喊道:“唉,你们里面谁是公主?”

    宫女太监们四下偷偷互看,心道好大胆的丫头,敢这样在钱姑姑和公主面前放肆,这不是找死吗。

    “是我”一句唯唯诺诺中夹杂着压力下强装优雅的微弱声音传出。她从钱姑姑的阴影中走出迎着夕阳的余晖进入了林月沅的视野。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瘦如木板的身体衬得她脸圆眼小,干瘦的身材难以撑起宽松的衣裙,不合身的衣服不仅显得她有些窝囊,还束缚了她的步伐,她每走一步都像陷入浓稠的沼泽里难以伸开腿,近而呈现出一种磨磨唧唧、畏手畏脚的状态。

    林月沅的状态则与她完全相反,她一迈长腿,大大方方地走到公主面前,清脆地抱拳道:“见过公主,祝公主福体康健,万福吉祥。”

    她收回双手,微微扬了扬头道:“若公主没有别的吩咐,恕我先告辞了。”

    钱姑姑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她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行礼时居然施地是男子的抱拳礼,而且请安用词也说地那么不伦不类。再配上她说话时歪着脑袋的不屑神情真真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大胆,你是哪个宫里的,你的礼仪是谁教的?难道不知对公主回话时要自称奴婢?如此目无尊上,粗鲁无礼,毫无教养,冒犯公主。我今个要好调教调教你这个不知礼数的丫头。”说着扬手要扇她的耳光。

    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钱姑姑是出了名的手段毒辣,要知老虎屁股摸不得,她这下可惹了大麻烦了。

    彤霞公主几乎就要出口相求情了。但众人低估了林月沅的脾气,钱姑姑充其量不过纸老虎一个,她才是真正不好惹的猛虎呢。

    给脸不要脸,得寸进尺!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小人一定要施与颜色,这是林月沅从与苏曼周旋的日子里获得经验。

    她一把握住钱姑姑甩过来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面露恳切,殷切求道:“哦,我是乡下才进来的,自然是粗俗无礼,不知礼数的喽。比不得您这宫里的前辈,我刚刚确有不当之处。您大人不记过,我不懂规矩还请姑姑教导指正。”

    平常的丫头被她几句训斥往往就吓得泣不成声,不能言语,像她这般临危不乱,口齿清楚的人儿,倒也实属难得。林月沅的低声下气让她赚足了面子,她若是一味地严苛,未免显得不近人情,不够尊重,有**份。

    “嗯。”她抽回了手,搭回自己手背上,挺胸收腹,站的笔直,微微仰头,小人得志之情浮与面上:“这话倒是这么个意思。”她回头扫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太监,他们感到她严厉的目光,头垂的快够着膝盖了。

    “好吧,念在你头回进宫,我们公主就不跟你计较了。但祖宗规矩大于天,规矩是一定要学起来,而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亏了你遇到的是咱们彤霞公主,公主宽宏大量,若是换了其他人,哼哼。”

    “是是是。”林月沅腰一弓,赞同道。

    她拉长了腔调,倚老卖老道:“你既虚心求教,我便不耻赐教,你们顺便也仔细学学,别哪一日我不在时丢了双燕水榭的脸。”

    宫女们齐声道:“是。”

    “瞧好了。”钱姑姑轻咳几声,正面对着林月沅,给她亲身示范,她把搭好的双手移至身侧腰间,右腿微曲,上身挺直,恭敬地道了个万福。

    林月沅待她没起身时,忽然哈哈一笑,向后一跃,露出戏弄得逞的快感,挑衅道:“本姑娘这是先礼后兵。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向我行礼赔罪,那我也礼尚往来,恕你免礼平身了。”

    宫女太监们暗地交换幸灾乐祸的眼神,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强忍着。

    林月沅的笑声像中秋的桂子的香气,有一种勾魂摄魄的感染力,彤霞公主被她笑声所动,嘴角勾起,觉得有趣。

    钱姑姑,在顾贵妃宫里都可以横行无阻的钱姑姑居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耍了,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钱姑姑的脸变得像关公一样红,她操起张翼德大战长坂坡时的惊人铁嗓,双手乱抓地大喝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快把她给抓起来,我要打烂你的嘴,把她送到孙公公那里去,乱棍打死。”

    彤霞公主痉挛似的抖了一抖,她抖抖索索地哀求钱姑姑道:“钱姑姑,你让她给你陪个不是,就罢了吧。”

    钱姑姑盛怒之下,昏头昏脑地推了彤霞公主一把,断然拒绝道:“不行,你们几个快给我上。”

    这一推让林月沅终于抓住对方的错处,“慢着。”

    她当着众人的面犀利地指出:“钱姑姑是吧。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众人面前狐假虎威,发号施令。其他人可以作证,公主殿下刚才已经开口说要放过我了,你这个做奴才的,凭什么在公主面前指手画脚?你说我对公主不敬?”

    她摊手冷笑道:“哈哈。我可没有说过一言半语对公主不敬的话。该行的礼该说的话我一句没落。倒是你对着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大呼小叫,更有甚者,对公主殿下动手动脚,差点推到殿下。我倒想问问各位,究竟是谁不敬在先?”

    钱姑姑的脸顿时失了血色,她双目冷酷得瞪着林月沅,眼中慢慢地积蓄泪水。她转头去,拉着彤霞公主的手,呜呜咽咽的哀求道:“公主殿下,奴婢服侍您这几年,纵有不周到的地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我朝自太祖皇帝以来,那一个主子不是惜老怜贫地爱护奴才。您难道当真舍得见奴婢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受这天大的冤枉?”

    彤霞公主是个心眼好,耳根子软的人。钱姑姑一贯目中无人,从未如此凄惶地求过她,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心里一软,便没有顺着林月沅的话展示她身为公主应有的威严。

    她的犹豫给了钱姑姑底气,她想利用公主的不忍和善良,让她站在自己这边。她以为自己成功了,一鼓作气地要致对方于死地。她不动声色地挪步挡住公主殿下的视线,用眼角的余光冲着几个太监使了个眼色:抓住她!

    三个太监分别从三个方向朝林月奔去。小太监们没有武功,根本不可能对她造成威胁。

    她冷笑一声,动了恶作剧的心思。她并不出手,闪身躲进了瞻音涧,跟几个太监玩起了捉迷藏。小太监们追来逐去,有一次眼看就要抓住她的衣角了,她只坏笑一声,往石缝中一闪,他们便自己撞作一团,跌成一片。

    洋洋自得的嘲笑声像倾泻的洪水似的从头顶浇灌下来,他们抬头时惊讶地发现对方竟坐在巨石顶上悠然地欣赏他们各种狼狈的窘态。

    玩够了,笑累了,林月沅从假山石上一跃而下,拍拍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她转过身子预备继续在迷宫中寻找路途,不料前路被两队来自温水湖的另一侧的禁卫军所堵。

第六章 一轮明月破云来(三)() 
他们穿着统一的银色盔甲,手握腰间宝刀,面容穆穆,齐整的奔跑声像鼓手敲击沙场战鼓而发出的密集的鼓点。令人称奇的是:两队卫军之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标尺,用以规范他们的间距,他们自起步起中间的距离竟没有一点变化,好像从远处平移过来的两条直线。

    他们双脚合拢站定,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扭转山石般的身躯,像用来欢迎贵宾的仪仗队似的面对面的站着。恭敬而不失威势的恭候一个人的到来。

    不久,两队士兵中间,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令林月沅躲之唯恐不及的人。

    她将自己的第一束目光投放在那只张牙舞爪地盘坐于对方藏蓝长袍之上的织金巨蟒和能勒出他健美腰身的一条做工精良,碾琢隐起云龙的白润玉带上。他白皙的手掌中握着一把水磨玉竹镶桃丝棕竹的空白折扇,左手拇指上的碧色翡翠扳指则扣在挂有玛瑙扇坠的丝线上。

    他把扇子一合,扇子闭合的声音不大却威然有力,像一声不可违抗的战前军令。所有的禁卫军待听到这一声响之后都齐刷刷地单膝跪下,抱拳道:“参见侯爷。”

    钱姑姑和一众宫女们双膝酸软地伏于地面,彤霞公主则全身颤抖,右手扶于胸口,一副快要昏厥的样子。

    唯有林月沅无所畏惧地瞪着李璨狭长而上翘的双眼,可恨的是他竟然和严青霜一样生就一双象征着有勇有谋、嫉恶如仇的丹凤眼。她哼了一声,心中很是为好友不服。

    李璨嘿嘿一声冷笑,嘴角翘起露出难得的讥讽表情:“是你。你好大的能耐,从宫外闹到宫里来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想找你呢,你倒自己送上们来了。你我真是冤家路窄啊。”

    “呸,我真是到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你。”林月沅暗自在内心悄悄埋怨。

    李璨的讥笑像漏中的沙粒似的一点一点的从他英俊的面容上消失。等最后一粒沙子放尽,他露出了贵族们视万物为草芥的冷漠本性:“来人呐,把这个祸乱宫廷的女刺客给我拿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钱姑姑更是如偷到家鸡的狐狸一般喜地双目放光。

    “李璨,你莫要血口喷人。你把话说清楚谁是刺客?”林月沅这一辈子最无法容忍地便是被人冤枉,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她秉承行德端正,做人正直的人生信条,既不稀罕外人虚伪地褒奖,也绝不委曲求全地蒙受不白之冤。她的手迅速地摸到腰间地金鞭,誓要与对方来个鱼死网破。

    李璨一张俊颜冷峻地僵着,轻启薄唇:“冲撞当朝侯爷,罪加一等。”他微向两边侧头,黑色的眼珠滑向眼角。

    众侍卫收到他凌厉眼光的暗示,白光一现,数把钢刀出鞘,刀尖直指她的喉咙。

    林月沅把双眼睁地像刚摘的新鲜荔枝那么大,握紧的双手将愤怒化为一股巨大的劲力传送往全身,僵直的身躯活像一个浑身浇满灯油的柴火,只需一个小小火星的触碰瞬间就可酿成一场熊熊巨火。

    李璨很是享受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对方越是怒火滔天,他越是心情舒畅。他望着林月沅紧绷绯红的脸,居然觉得无比轻松可笑。他放声大笑,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嘲笑对方的不知死活。

    他走了几步,凑到林月沅耳边,低声道:“小贼,我劝你还是投降为好,不要痴心妄想我会再与你单打独斗了。你若是敢反抗,我即刻调来语鸯宫里的所有侍卫将你就地处决。”

    他说完,直起身来,傲慢地拉拉了外罩,冷笑道:“本侯爷现下要到元新宫赴宴。没空和你这个女刺客纠缠,先把她押到临江殿里去。等本侯回来的时候再好好地审问她。”

    林月沅瞅着抵在眼皮底下的数十把钢刀,心中有些动摇。倒不是她怕死,可因李璨这种公报私仇的无耻小人而死未免不值。她武功不错,休息了这半日,单打独斗,勉强能跟他打个平手,可再加上皇宫禁苑的几百上千个高手,她怕是凶多吉少。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虽刚直却也不傻,不会逞一时匹夫之勇,不若学赤壁之战黄盖诈降曹操,等闹到她姑姑林淑妃那里去,定能还她清白,一挫他的锐气。

    她手上一松,肩膀上立即架上三把寒气森森的长刀,几个侍卫从腰间取下绳索将她双手上反过来捆绑结实。她表面屈服,心中委实憋了口怨气,嘴不饶人地骂道:“李璨,你个混蛋,你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淑妃娘娘呢,只有见过了林淑娘娘才能定我的罪。”

    李璨哼哼一笑,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淑妃娘娘岂是你能见的?你还是等着进监牢见蟑螂老鼠吧。把她带走。”

    林月沅口中不停地嚼骂,让李璨好生不耐烦。他粗暴地撕下缠着她手臂伤口的手帕。一股刺鼻的血腥涌入口腔,沾染着她手臂上血迹的手帕已被李璨强硬地塞入自己口中。

    她瞪着一双大眼,口中气息被手帕所阻,只能发出短促而愤怒的“呜呜”声。士可杀不可辱。她真后悔,早知要受此屈辱,不若拼死一搏。

    李璨剑眉轻挑,凤目横扫一众侍卫,侍卫们会意,一刻不敢耽误,将犯人押往临江殿。

    彤霞公主一双愁眉快要皱成一个倒八字了,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也很想为林月沅辩白几句,可一看见李璨如刀锋般冷厉的神色,她就吓得发不出声音了。

    她憎恨自己的懦弱无能,唾弃自己的软弱,她堂堂一个公主连自己的自尊都难以守护,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似的活着。她咬咬牙,逼回了羞愧的泪水,被压抑的灵魂与热血像煮沸了地开水一样,在她胸中沸腾,正义与良知在她心肺煎熬。

    她心中朦朦胧胧地萌生了一个大胆而兴奋的想法:她想做一次她平日里最喜欢读的唐传奇里的侠士们所做的侠义之事——拯救一个无辜的人。

    她不想整日沉浸在幻想里,梦境里她强大勇敢、善良正直,手执一根长剑行走天涯,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现实的残酷往往让幻梦能加具有吸引力,当她见到林月沅,像月光般光明却不刺眼的神采时,她仿佛看到了理想的自己,她应该是那个样子,而不是现在自己这个样子。混沌的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她了。

    在经历过一系列切肤之痛的伤害后,她一直徘徊在自我意识觉醒的边缘,而今她总算打破了重重阻挠,在林月沅被押走的那一刻获得了独立的人格。她不再是为人操纵的傀儡,没有思想的木偶,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是非判断标准,找到了自己的坚持。

    临江殿紧邻温水湖东侧,原先是李璨的亲生父亲,皇帝的嫡亲弟弟临江王幼时所居,规模仅次于花朝殿和金极宫,是语鸯宫里的第三大殿,是完全是按照亲王规格为他改建的。

    由此可知,皇帝对于自己这位亲侄子宠爱到何等夸张地步。这是连太子李锦都未曾享受过的尊荣,平时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打的头皮血流的言官们对于李璨为人狂妄傲慢的原因给出了近乎一致结论:都是让他那个皇帝大伯给惯得。

    住惯了豪屋华宇的林月沅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临江殿豪奢的震慑力。临江殿的屋顶跟她家房间的屋顶一样同是用大片大片光润如镜的琉璃瓦铺设而成的,没什么稀奇。琉璃瓦将来自四面八方的灯光折射进殿内,使临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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