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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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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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惴惴不安,希望我每月初一十五能饮素,帮他积福。故而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林月沅听完有些黯然地羡慕道:“还是你爹好,不弃糟糠,不忘旧恩,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怪道不靠祖荫亦能凭借傲世战功从火头兵一路做到了镇北统帅。当年我林家也是家道中落,原是靠着我娘娘家财力和娘的精明能干才一步步有了今日,可他呢?”

    楚云汐眸光一黯,脸色一沉。施佳珩忙对林月沅使眼色,三人又重归宁静。

    “对了月沅,林日昇怎么样了?”不想因自己的情绪影响其他的楚云汐率先打破平静。

    闲不下来的林月沅继续过了一把嘴瘾,把陈思雨如何将他们兄妹里带蜀南的缘由从头到尾梳理清楚说给他们听。

    林月沅说着微感焦急地碰了碰楚云汐的肩膀,凑到她耳边道:“我就是担心我哥跟思雨这一走,孤男寡女,日久生情。”

    楚云汐猜到她接下来的话语主题,反感地用肩膀推了一下她,示意她快快住嘴。

    口直心快的林月沅不但没顺着她的意思放弃这个话题,反而当着施佳珩的面,公开而沮丧的表明自己对于此事的立场:“当然思雨也很好啦,但是我还是更想让你做我嫂子。”

    施佳珩眼光一闪,惊诧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楚云汐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翻眼瞪了一眼林月沅,把碗筷往桌上一放,发出声音暗合了她愤怒的心情。

    从不肯轻易服输的林月沅此刻却有些气短,她望着楚云汐气的涨紫的面皮,头一回低声地哄劝道:“好了,好了。每次一提这个话你就不高兴。我不明白了我哥哥哪点配不上你,值得你一二再三地反对。行啦行啦,楚四小姐,您是京都里高门大户里的小姐,瞧不上咱们蛮荒蜀地的寒门小户。得啦,我以后再不说了,最后一次。”

    然而施佳珩挣扎了许久还是沉默了,因为楚云汐的态度。她的不满似乎并不可以简单的解释为羞恼,而是真正的恼怒。

    假如可以把楚云汐的当时的心扉打开给他们看,施佳珩的所料不错。她确实是气愤无比。她母亲尸骨未寒,难道她可以在这里谈婚论嫁,狠心丢下母亲冰冷的尸体躲到世外桃源幸福地过日子?她与林日昇之间清白无污,为何要用肮脏的儿女私情来玷污他们之间纯洁的友谊?

    楚云汐快步来到屋子内,换衣服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她从踏入将军府的那一刻,就开始盘算着离开她们二人了。屋里有现成的文房四宝,为使他们放弃寻找她念头,她利用吃饭的时间编造了一个谎言,粗略地写在一纸上,贴在门口。而后按原路摸回后门,翻越高墙扬长而去。

    “不好。”施佳珩惊口叫道,“我怎么又糊涂了,云汐既是要去更衣为何要把纱帽带上,瞧她离时决绝的表情,她怕是要不告而别。”

    林月沅吃惊站起,焦急地把椅子拉地四脚朝天,拔腿便跑,施佳珩紧随其后。

    两人赶到时,早已人去楼空。门上一张白纸被风锤打地像打雷一般地拍着门板。

    林月沅后悔不该借着酒劲胡言乱语,把楚云汐给气跑了,伤心地双手抱头,双脚无措地踩踏着地面。

    施佳珩镇定地取下留书,像读兵书似的认真研读,上面的大致内容上是失踪已久的白骜约她到城内的某个地方见面,她迫切要见到舅舅,且事关她舅舅的生死,具体情况不便多透露。愿他们多加海涵。事情办妥后,她定将此事倾囊向告,切莫为她担心,莫要寻找她的下落。她怕告别不易,徒惹伤感,故先行一步,改日再聚。

    施佳珩将纸条交给林月沅,双手背后,来回踱步,思索其中关节:她的话应是半真半假,首先表情不符,他能几次观察她的眼睛,虽然她脸上在笑,可眼波却像死水般寂静。白骜死里逃生应是天大的喜事,她的眼中为何没有一丝笑意;其次她借故逃遁,用意如此明晰,分明是想掩盖什么,也许她不仅想与白骜见面,还想干些别的什么无法启齿的事情;或许她与白骜暗地里谋划着什么也未可知;或者这一切都是她故布疑阵,她是为报仇而来。他心里一惊,总之她离开了他的视线,他好像在大雾里航行的船失去了瞭望塔,进退失策。

    林月沅把纸上的内容匆匆扫视一遍,歪头问他:“此事有几分可信?”楚云汐在匆忙中编的这个临时谎言语意含混不清,也引起了的她的怀疑。

    施佳珩知道林月沅火爆脾气的厉害,在丞相眼皮底下,稍微走错一步,恐难逃杀身之祸。无论楚云汐意图如何,不可连累无辜是二人共同的美德。

    他尊重她的意愿,为了稳住林月沅,他不得不将她的“谎言”编制地更加完美,直到他抛出最后一张王牌:他的承诺——一定倾其全力找到楚云汐,对方终于完全信服,楚云汐根本在他的保护下不可能危险。

    林月沅这才满意,安心地踏上了进入整个中原王朝的政治中心的最后一程。她一心想着早点完成林昶交代的任务,早点出来和施佳珩会合去寻楚云汐。

    可是有些人明明处于被动的身不由己,既非不敢反抗,亦非不能反抗,而是自己在无知的情况下自愿进入命运设定好的牢笼,不知反抗。他们一旦被钩住注定无法脱身,除非纠缠到死,或生不如死。

    她笑着扮了鬼脸,执起她放在桌上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嬉笑道:“若是下次在犯,你打我。三哥作证。”

    楚云汐抽回自己的手,这次她没有继续笑,而是扳着脸道:“你要是再胡说我真要生气了。”

    随即她转头问施佳珩道:“才刚一时失手碰脏了衣袖,可否借一处地方容我更衣。”

    施佳珩忙站起身来:“我带你去。”

    楚云汐脸色紧绷,漠然攒眉道:“不敢劳您大驾。大略指点个方位便可。”

    施佳珩察觉到她气的不轻,不愿忤逆她的意愿,惹得她更加不快,指了指西边的耳房。她点点头,收拾好东西,不声不响的出去了。

    “唉”林月沅郁然地长叹一声,感到胃里酸涩不堪,软塌塌趴在桌子上,把碗筷都推翻了。

    看着楚云汐半死半活的样子,施佳珩心头万般滋味搅和到一起,口舌升起的苦气令他胃口全无。

    他默默地扶起林月沅碰倒的碗筷,强装笑脸,安慰她道:“云汐不是个气量狭小之人,想来你们女孩子家的私房话该关起门来说才是。她大约是觉着当着我一个外人的面有些难堪罢了。并非真的跟你怄气。”语气中微透心酸和落寞。

    林月沅一手捂着肚子,头抵在另一只横放在桌子上的胳膊上,难受地道:“三哥切莫这样说。我可从没把你当外人,云汐也是。正是因为我把你们当成自家兄弟姐妹,今日才大着胆子说出来。三哥,天地为证,我可是一心一意为着她好。她如今没了母亲,父亲又是那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她没了依靠,才觉得活得没趣儿,若是能嫁的一处好人家,安定下来,踏踏实实地过活地总比一心装着仇恨强啊。她有了牵挂,自不会像今日这般了无生趣。”

    她全心全意为楚云汐着想的真挚打动了施佳珩,他感慨道:“好一颗琉璃水晶心,她此生能有这样一位挚友也是福气。”

    林月沅苦笑道:“我说这个可不是为了显摆我有多好。不是我夸口,我哥哥虽然没有什么经世治国平定天下的本事,跟你这样保家卫国的将军自是不能比。不过我哥哥人老实,心眼好,对人和善。两人又是相识已久,脾气秉性的彼此都了解,平时无话不谈,好的不得了。我可不是乱点鸳鸯谱,我敢保证哥哥一定会对云汐好的。三哥,你帮我劝劝她,早点为自己打算。好吗?”

    施佳珩心里跟霜降了似的,他第一次遇到情义两难的选择,原来是那般郁结的痛楚。可楚云汐呢,如果有一天她遇到同样的抉择,会不会为他心痛呢。想到这里,他的身体抖了一下,突然他明白原来这不是最痛苦的,也许这个假设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这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悲哀。

    林日昇——一个和他未曾谋面的人的名字,会是楚云汐人生的最终归宿吗。施佳珩很想见见他,告诉他:若你真的是她的真命天子,请一定一定要珍惜她。

第五章 秋月优昙分外清(二)() 
长安城内共有两座富丽堂皇、宏伟巨大的宫殿——元新宫和语鸯宫。元新宫规模较大面积约为语鸯宫的四倍,居于长安城北面正中,而面积较小的语鸯宫位于城东北部。

    元新宫分为皇帝居住宴饮的内庭、处理朝政和接见大臣的外朝、太子所住的东宫。而语鸯宫则像是皇帝的私人会馆。

    金极宫是语鸯宫的正殿,曾是历代皇帝上朝和接见大臣的地方,后来元新宫的作用逐渐加大,便渐渐沦为了皇帝的寝殿。正殿的西南和东北侧分别是先皇后所住花朝殿和一处被禁封的废殿,各以曲尺形廊庑与其相连。除先皇后外,皇帝的三位正妃都曾居住在此,包括已搬出去的顾贵妃、吴贤妃和依然留在此地的林淑妃,以及皇帝的儿女们。

    太子成年后迎娶丞相长女楚云涟后便与母亲一同易居东宫,美其名曰侍奉生母以尽孝道。毕节太子早逝。四殿下李坦过继给皇帝已过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搬至东南王府。如今语鸯宫仅住着皇帝没出阁的几位公主们身和有顽疾的七殿下李昙与其生母林淑妃。

    此外语鸯宫中还有一位特殊的居民,他虽与皇帝有血缘至亲却非其亲生。皇帝特许他上朝不趋,佩剑上殿,他统领着语鸯宫里一队禁军,地位上几乎与皇帝的儿子们平起平坐。他是皇帝的亲侄子,是皇帝同胞兄弟的遗腹子,是煊赫一时的小侯爷李璨。

    幸亏林月沅细心地将一部分银两封进内衫中以备不时之需并将林昶交予她的入宫腰牌贴身藏,否则她恐怕也要学白灵琳偷抢上路了。但百密一疏,她居然把的父亲所写的亲笔信随便地塞在包袱内的衣服里。

    白灵琳从小四处流浪,耍小聪明、出鬼点子她驾轻就熟,可论诗书礼乐她半点不通,认识汉字有限的她看不懂信里的主要内容,否则她早躲到天边儿去了,哪里还会自投罗网地奔向长安而来。

    林月沅拿着进宫腰牌顺利地进入语鸯宫,进去之后她的麻烦来了。语鸯宫的建筑理念充分地吸收了历代传统园林建筑“因地制宜,顺应自然”的思想,由于地下藏有温泉,于是设计者们便将地面凿开将温泉水引入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温水湖,湖中心是一片人造岛屿。泛舟湖上当真有种“清风拂绿柳,白水映红桃。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之感。

    冬季长安气候严寒,语鸯宫是最适合历代君主避寒的圣地,宫中四季温暖如春,花开锦绣,珍奇异兽,修养栖息。虽已是深秋时节,这里依然犹如山花烂漫的艳丽芳春,让人仿佛置身于融融江南。

    但对于林月沅这种素来讨厌繁琐喜欢简单的人来说,无异于进了一个庞大的花园迷宫,几圈下来绕得她满头大汗,由于如屏障般树木的阻挡,她总与穿插往来宫中在各处服务的宫女们失之交臂,凭她急的火烧眉毛地竟也找不到个救急的人。

    为了迎合绿树荫翳、绿草如茵的清新效果,埋藏在树林中的宫墙特意制成了绿色。林月沅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宫墙外转来转去,竟没有发现与树木搭配地巧夺天工的宫殿。唯独觉得此处芳香四溢,格外诱人,却又见不得半点花萼的踪迹,实在怪异。

    一丛玫红金边彩叶草在碧海中亮的扎眼,林月沅走过去站在高处来的花坛边沿,撩起衣袖扇风擦汗。她发觉一个有趣的现象,这一带的彩叶苋全都冲着一个方向生长,似乎是在为她引路。

    她的视线顺着彩叶苋,逐渐升起,在斜对角处看见了一棵在一众矮树丛中鹤立鸡群的金色巨型树冠,金黄的树叶密集地加压在一起,形成一个半圆形的茸茸树顶,从上看好像是趴在地上蜷成一团黄色幼鸭。

    金枝国槐的背后是暗蓝色的天空,树顶上挂着几缕彩带状的白色云彩,那应是这宫中最高处。她终于找到了解开迷宫的钥匙,站在树顶俯瞰全局,不就可以轻松的打开突破口,解开当前的困境了吗?

    林月沅是个快乐的人,至少目前是这样的。只要眼前的境况稍稍有了一点往好处扭转的势头哪怕仅仅像星光似的的渺茫微小,她也能欢喜不已。希望像个种子扎根在她的心里,时光的灌溉,使种子像那棵屹立在她视线中的金枝国槐一样,在她的心中长成了参天大树。现实中的树木终究会消亡,而心中的树却会随着时间的沉积更加茁壮,直至变成岩石,得以永生。

    她借助树枝的弹射力,像螳螂一样的蹦跃。快速的穿越让她来不及分辨自己踩踏的究竟是树干还是砖墙。

    红色的绣鞋像花枝轻扫金叶,树片与叶柄的夹角中残留着前几天的雨水,当她用力攀登时,树枝下沉,雨珠便从树叶中流出,溅在树枝上使得攀援的路径变得又湿又滑。

    她抓住树上垂下来的枝条,像身手轻健的灵猿,在树枝间窜来绕去。当她站在最顶端往下俯视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惊呆了:大树延伸出来的枝枝蔓蔓让她根本无法看清远处的景色。她虽奋力的地想要拨开自己面前的遮蔽,却无法清除后面层层阻隔,她有些气堵,发泄似的疯狂地拔出眼前的枝桠。

    经过半盏茶时间的空忙,摸着手掌上被枝叶刮烂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暴跳如雷,可是她忘了自己是站树上而不是在坚实的土地上。

    她脚下的那根树枝足有大腿那么粗,承重她一个不足百斤的身躯绰绰有余。她来回几个蹦跳,枝干不堪其重,与树身的结合处撕裂开来。

    她掉下去那一刻听到的声音正是树枝断裂的巨响。

    林月沅在下滑的过程中,双手乱舞企图抓住树上垂下来的枝条,不想因水多湿滑,一连拽断了好几根。渐渐地她的脚露出了树冠,接下去是腿,待她的胳膊漏下来时,下降的速度突然停止。一枝树藤从她的手腕一直缠到了手掌里,紧紧勒住了她的右手,下垂的身躯挂在半空中。

    树藤像一把细刃缓缓地割进她的肉里,鲜血顺着手腕染进衣袖里。疼痛在她的脑袋里撞响了警钟,她清醒的意识到这个树藤并不是来拯救她的,因为如果再不放手,等于割腕自杀。

    她低头向下望去,槐树粗壮的主干遮住了限制了她的视野,她只能大略的看到树下一般的景致,下面是一块干净整齐的汉白玉平台,上面铺着色彩淡雅柔软的毡毯,圆台中央挖了一个圆洞,槐树就是从中生长出来,远远望去,像一块玉玦。

    圆台上从内而外摆放着大片如飞雪般白璧无瑕的昙花花苞,那醉人的芳香正是这昙花的香气。

    昙花并未摆满圆台,而是像丝线一般沿着外壁摆了两圈,中间是空的。她只要能跳到毡毯上,就不会伤到筋骨了。

    她微微调整姿势,控制好身体,朝着空白毡毯处放手下落,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可失控的事总是在人们胸有成竹的时候发生:正在此时,树后忽然转出一个人来。

    林月沅吓得脸色一白,她要是砸在这个人身上,那人不被砸死也得被砸吐血。她大声叫喊,想引起地下那人的注意。他却只是扬着头惊慌无措地和她对望,似乎是被她吓得不能动弹了。

    无奈之下,她卯足了力气,伸直腿蹬在了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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