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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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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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佳珩也甚感离奇,不过听得她说起白荞回到蜀南后半死不活的状态,确有可能神志不清,猜测道:“也许那火真是令慈放的呢?”

    楚云汐知他意,坚定地否认道:“不可能。娘不过是悲伤过度,还不至于纵火行凶,难不成她连我也要烧死?何况若她当真想自尽又何必请舅舅来接我们呢?”

    “那便是有人故意陷害了?”施佳珩接着道。

    楚云汐茫然低喃:“我不知道。”

    施佳珩一言提醒了绿妍,她激动道:“会不会是大夫人?还记得吗,她想来厌恶小姐夫人,那是为了教训你,还命我们怂恿你私自出门,还得你被打重伤,躺了好几个月,身子到现在都没大好。”

    碧音也跟着点头道:“大夫人就是见不得咱们好,那几年脚下没少给我们使绊子。”

    楚云汐依旧颓然道:“也许吧,终究是臆测,既没有人证亦没有物证。”

    “还有一个办法。”楚云汐见众人面色沉重,故作轻松的笑道,“就会我去做个人证,随便丞相大人信也好不信也好,随他怎么处置,只要他肯放过舅舅和母亲,大不了我去认罪。”

    施佳珩有些疑惑,总觉此事实在太过诡异,丞相对自己的妻女未免太过绝情。他自小家庭融洽,父母兄弟一直相亲相爱,虽然也听说过许多关系复杂的家庭的内斗,但此事还是令他齿寒。

    他以为她说的是气话,忙安抚道:“你先别急,莫要病急乱投医。容我想想办法,天色不早了,我再叫些饭食来。请容我先行告辞片刻,今日我母亲归家,我先回去接母亲入府,等与她禀告后再过来,我们好好商议一下。”

    可他没料到这一去楚云汐果然验证了她的话绝非一时冲动,等他再回来时绿妍却哭着对他说楚云汐不见了,而冷静的青莼一直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她也越发理解楚云汐的心情,那种无力阻止灾难落到至亲至爱身上的绝望。

第二十章 冷月凄清葬香魂(二)() 
踏入房门的瞬间,天空骤然划过一道闪电将黑夜照的两如白昼,将一身白衣的楚云汐映地如同鬼魅一般。

    楚义濂端坐着望着站在对面的女儿,脸上的表情依旧僵硬地如同岩石。

    屋内灯光微暗,楚义濂的轮廓稍显模糊,但楚云汐一眼便望见了他宽阔的双肩,少时的她最喜欢坐在他的肩头玩耍,他的肩宽厚、慈柔,像一顶巨大的树冠给予她这只雏鸟安全的庇佑。等她走进一些,却发觉他的双肩早已变得挺立如刀刃,可以轻易地将她的孺慕之思斩地鲜血淋漓,

    她如父亲对视,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早已是倒海翻江,她笔直地跪下跪在他面前,行大礼叩首道:“爹,女儿来向您认罪了,当年那把火是我放的,与娘无关。请您放过母亲,女儿愿意领死。”

    楚义濂嘴角嘲讽地一扬,轻蔑的眼神一沉,谨慎地问道:“火的事暂且不谈,我只问你为什么要逃走?”

    他周身仿佛笼罩一层浓重的黑雾,每句问话都沉重让人无法喘息。她压下了心头的恐惧,有些微怒地地反问道:“爹您何必明知故问,这些年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难道您不知道吗?”

    “所以你们是因为在相府受了委屈才逃回蜀南是吗?你母亲难道就没有跟你说别的?”楚义濂很不相信。

    他对母亲的怀疑像是一种侮辱令楚云汐越发愤怒:“我说了火不是母亲放的,若有人证物证我们可以当面对质。”

    楚义濂有些不耐烦地悄悄桌子威胁道:“纵火的事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母亲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们又为什么要逃走?你跟我说实话,否则我现在就处死你母亲。”

    他的逼迫只激发楚云汐更加决绝地反抗,她眼中迸发出的怒火,厉声道:“我母亲只跟说过一句话:她是被冤枉的,火不是她放的。”

    楚义濂的身上像沾染了火星,快速站起,走到她面前逼视道:“我都说了,不要跟我提纵火的事,我知道火不是她放的,我只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楚云汐无畏地昂首冷笑道:“知道什么?知道这些年您为了追名逐利做了百般恶事,知道您为了官运富贵抛弃挚爱,背弃誓言,知道您今天明知母亲无罪仍旧将她囚禁。日月昭昭,您既然敢为还有什么不敢令人知道?”

    楚义濂甩袖昂然道:“妇人之见,难道守着女人躲在家里每日只顾淫乐就是正人君子了?我以前是被你母亲以美色迷了心智才会放弃大好机会和光阴,亏我幡然醒悟,不过短短几年便重振了当年楚氏的雄风,什么崔氏韩氏,不过一粟如何比的过我楚氏的浩瀚。”

    楚云汐站起身来,质问道:“是吗,那么百年之后受万世唾弃连累楚氏声誉您也全然不顾?”

    楚义濂不屑却又野心满满地说道:“谁还能管的了百年之后的事,此刻我手握大权,谁敢言一个不字我定灭他全族。他们连后人都没了,百世之后谁还能记得我今日做过些什么?”

    “您杀天下人,可杀不尽正道人心。”楚云汐斩钉截铁地说道。

    “正道人心?”楚义濂好笑道,“莫说我不信,就是你那个狂狷自傲的舅舅怕是也不信吧。”

    “您是不是也把舅舅抓起来了?”楚云汐连忙问道。

    楚义濂轻描淡写地回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白骜,你母亲是自投罗网,白骜跟没有来找过我。”

    楚云汐内心稍安,轻声疑惑:“舅舅没来过这里,那他去了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白骜这个人一向行踪不定,说不定又跑到哪里喝的醉生梦死、烂醉如泥了吧。”楚义濂转身慢慢返回了座位。

    “父亲,名利对您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手握大权随意操纵人的生死就另你这么痴迷吗?”楚云汐义愤已极。

    面对她山呼海啸般的频频质问,楚义濂只是若无其事,冷淡地像冻结的水,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将那些反对你之人狠狠踩在脚下是多么痛快的滋味。”

    楚云汐霎时语塞,低声自嘲而笑,青莼说的太对,每次她与父亲的对话无不令她失望透顶,她还要挣扎什么呢,夏虫不可语冰,他的心像被腐蚀蛀烂的树干,内里早已空地只剩一堆残渣,原来他自小教她那些圣人之教竟然可以这般轻易地焚灭成灰。

    两人忽然同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擂鼓般的暴雨声,楚义濂闻雨声愁肠百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思索了良久,直到雨声渐小,才终于下定决心道:“你到底是我楚氏的骨血,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但是白荞却是不能留了,不过看往日的情分上,我已经答应她,允许你们母女见最后一面了。”

    楚义濂移步到她身边时,她骤然掐住他的胳膊问道:“为什么?”

    她双目暴红,宛若厉鬼,楚义濂反手一压便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他喝了一声,四五个人顿时涌入屋来,在她还没从震惊的情绪中反应过来时便将她双手绑于身前。虽然这个结局早在她意料之中,但当它如此蜻蜓点水似得地从楚义濂的口中说出时,她整个人的意念一瞬间崩塌了,一条白布从绕到她的面前,命运的绳子要在她的颈后系上终结,她心想这样也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但白布却没有绕到她的脖颈上而是直接勒进了她的嘴里,她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恐,因为她看见白荞走了进来。

    在蜀南的那几年,白荞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没有一丝生意,可今日的白荞却不同,她的脸像融化成涓涓细流的冰雪,重新又恢复的笑意,她很从容地、很轻松地,甚至很愉悦地走到了女儿的身边。

    发不出一声完整话语的楚云汐只能用泪水表达她悲痛的心情,她欲奔向母亲却被身后几人粗鲁地按下跪在地上。

    白荞也跟着跪在她对面,她的手落在女儿的脸颊上,楚云汐能感受到她的手重又变得温暖起来,她替女儿抚平凌乱的鬓发,轻柔地安抚女儿狂乱的情绪。她望着女儿,眼中含泪地笑着:“云汐,你安静些,听我说好吗?”

    楚云汐听从母亲的劝慰,停止了反抗。白荞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搂住她的抖动的背,轻缓抚着,笑着落泪道:“云汐,娘对不起你。这些年娘只顾自己心伤,对你疏于照顾,让如同无亲孤儿,你一定很难过吧。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是喜欢淘气地玩笑,可有多久我没有听到你笑过了,可惜我明白的太迟了。人这一生总是有些人需要告别,可我跟哥哥都太痴了,总是放不下。而如今我又要舍你而去了,但你的父亲已经答应我,送你去照雪庵,那里清清静静地无人打扰,你就在那儿好好地生活,千万不要寻短见,也不要恨你父亲。”

    楚云汐的头脑已经完全紊乱,白荞所说的每一句话传到她脑子里不过是一堆嗡嗡乱语,她无法思考,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惊惧像无数堵墙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黑暗铺天盖地将她埋在墙壁倒塌的废墟里,她的头抽搐似得来回摇晃,脖子僵硬地好像快要拧断了似的,嗓子里发出低低地呜鸣声。

    白荞声音逐渐低沉,直到消失,而后她身子一软,整个人像失去重心一般的倾倒在她身上。

    楚云汐整个人从血液到骨头刹那静止了下来,因为她触到了温热的液体。

    她的脸像透明的冰川,她动了几下,垂首去看,白荞被她推倒在地,腹部赫然插着一段晶莹的玉竹,那是她送给楚义濂的定情之物。而她的另一只手里则掉出一朵残败的梨花。

    梨花残,翠竹断,一生痴情,终付流水。

    梨花香,愁断肠。千杯酒,解思量。

    世间事,皆无常。为情伤,笑沧桑。

    万行泪,化寒窗。有聚有散,有得有失。

    一首梨花辞,几多离别伤。(1)

第二十章 冷雨凄清葬香魂(三)() 
楚云汐登时五内俱崩,衔悲茹恨地回头望着楚义濂,她眼中宛如燃着地狱烈焰,他有些骇然地退了一步。

    白荞的尸体被抬下,楚云汐犹如困兽被仇恨的眼神始终死死地锁在他的身上,她突然似雪豹般跳起,撞倒了她右边的守卫,守卫昂面跌倒,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一只花瓶掉了下来,碎片散在地上。

    楚云汐手虽不能用,双脚却灵活地扫倒两人,就地一滚,捡起了一只瓷片。

    楚义濂退到侍卫身后,拔出架上短刀,刀尖向外,作出防卫姿势。

    她喘了口粗气,陡然朝楚义濂手中的短刀冲了上去,于此同时,隐藏在手中瓷片锋利的碎尖也对准了他下腹要害。

    楚义濂见她冲来,不避不躲,从腰间摘下玉佩,用力弹出,玉佩击在她膝盖上,她立即失去平衡单膝跪地,侍卫们一拥而上又将她重新制服。

    她将瓷片重新藏入掌中,楚义濂不知其意,只以为她一心寻死。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她的面前,面对她的贸首之雠毫无惭色和悔意,他慢慢的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似要取她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忽而出现通报声救了她一命:“大人,圣上有旨,急昭您入宫呢。”

    楚义濂手中一顿,警惕地问道:“可知何事?”

    那人谨慎回道:“听宫中传出的信儿,应是喜事。说是圣上知道了大人用家私充做赈灾银两解了燃眉之急,百姓上了万言书感恩圣德,圣上龙颜大悦要赏呢。”

    楚义濂心下狐疑,此事分明是无中生有,可圣上有旨又不得不去,他放下了手中的刀,犹豫了之后还是吩咐道:“将她送到照雪庵关起来,以后没有命令不得放她出庵。”

    众人领命,楚云汐像只待宰羔羊般被重新捆绑结实抬了出去。

    暴雨倾盆,天昏地暗,巡城士兵都躲雨去了,长安的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辆马车冒雨缓缓行驶,雨愈来愈大,豆大的雨滴砸入眼中,又酸又痛,马匹也被雨打地不愿前行,他们商量了一下转入一个巷子躲雨。

    四人在檐下坐成一排,大声地聊着女人和酒,雨声轰鸣遮住了身后之人的脚步声,那人出手若疾风似闪电,不过瞬间,四人便被击到在地,不省人事,那人迅速蹿上马车,他焦急地掀开车帘,果见被缚手缚脚、遮眼绑嘴的楚云汐横躺在车厢里,他心里一痛,将她抱起,探了探鼻息,放下心来,用雨具将她围好,护在怀中驾马而逃。

    松开束缚之后,楚云汐慢慢转醒,她目光滞泄,脸色冰白,便如痴傻了一般,施佳珩轻轻地摇晃了一下的她的身子,她的眼珠定住了似得,动也不动,眼皮也不眨。

    施佳珩吓坏了,问她也不回答,他听着外面雨势还没有减退之意,坐在床前略等了等,打算待雨势稍减再着人去请大夫。

    窗外骤然炸响一个惊雷,楚云汐大叫一声,仿若回魂地叫道;“楚义濂我要杀了你,你把我娘还给我。”

    说着她将手中的瓷片朝他仍出,施佳珩偏头躲过,她又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她的劲猝然增长了百倍似得,他一时竟没法挣脱。

    她将他扑倒在床上,整个人骑到他的身上,掐地他头上爆出了青筋,正当他准备出手击她后背穴道时,她手上一松,从床上腾跃而起,抽出挂在墙上的剑,乱砍起来,边砍边大叫道:“楚义濂你出来,我要杀了你,为我娘报仇。”

    施佳珩也紧跟着跃下床来,空手便要抢夺她手中的剑,她完全失去理智,疯了似的冲他砍了过来。

    他的手背上被她划了一道,却只担心她会割伤自己。他几次尝试皆失败了,便索性绕到她的身后,一把抱住他她的腰,她拼命挣扎,他一手掐住她的腰,另一手用力扭住她的手腕,用劲一掰,剑从她手中掉到地上。

    他双臂死死地扣住她的腰,两人跌坐在地上,楚云汐挣扎无用,缓缓地停止不动,施佳珩一只手臂移到了她的肩膀上将她将她环住。她双手抱住他的手臂,喉咙里打嗝般低声一响,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

    施佳珩紧紧地着她脆弱地如同杨柳般的背脊,痛到无语凝噎。

    她一直哭到干呕、哭到抽搐、哭到精疲力尽、哭到眼泪尽失,施佳珩都毫无怨言地陪着她,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哭喊到嘶哑的楚云汐不断重复着呢喃道:“我要报仇!”

    施佳珩终于忍不住将她翻转过来,盯着她血红的眼睛低吼道:“楚云汐,若你以后心中只剩下仇恨,莫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

    楚云汐一怔,眼中泪水漫出,施佳珩双目微湿,将她抱在怀里,动情道:“若你与生父刀剑相向,你母亲在泉下如何安宁?不过一场噩梦,梦醒了你要试着遗忘,不要让你漫长的余生笼罩在复仇的阴影里。”

    楚云汐目断魂销,生无可恋道:“我那还有命?娘死了,你以为我还会活下去吗?”

    施佳珩只觉透骨酸心,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镇定,此刻楚云汐正遭受人生中前所未有之重大打击,若他不能令她重振信心,只怕她误入歧途,或生弃世之念,故而便锲而不舍地殷殷劝道:“可你母亲迟早会离开你的,即便她今日不被你父亲害死,将来也会病故,你又何必执着于她以何种方式离开呢?

    “而且”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她道,“我愿意替你母亲照顾你一生一世,绝不食言。”

    楚云汐泪干肠断,也无力大放悲声,只静静地听他絮絮言道:“再者你母亲这些年过的并不痛快,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施佳珩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她因疲惫而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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