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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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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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衣服,收拾整齐。王行已经劝阻道:“我来收拾,你先吃饭吧。”她却固执地将每件衣服都叠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漠然谢道:“多谢你昨晚出手相助,我还要赶路就此别过吧。”她说着跌跌撞撞迈出两步,就要昏倒。

    王行搀住了她,劝道:“楚姑娘,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缓两天上路也是一样的。从前面大路往南拐有个集镇,不若我去替你请个大夫瞧瞧吧。”

    “不用了。”楚云汐甩开的他手,扶着树干艰难地行走。他锲而不舍地紧跟而去,仍喋喋不休地不断规劝。

    他的絮絮叨叨让楚云汐心中更加烦闷,她想加快步伐将他甩掉,无奈身上毫无力气,只能一步一步挪行。他紧追不舍,彻底将她恼怒。他不过一个路人,与她并未有什么深交,虽然严青霜曾经与他并肩战斗过,但他们二人相识不久,何以他总是对她流露出过度的关心。他无礼的目光总是在她身上留恋徘徊,更让她如同遭受侮辱。若是换做以前,她或许会轻易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好意,但经历过至亲的背叛。让她更加警惕一个陌生男子突如其来的善意。说她是性情冷漠也罢,是心胸狭窄也可,她就是不能放下心中的猜忌,若是她连这点警戒自保之心也没有,大约也太过愚蠢了。

    念及此处,她骤然停下,王行以为她已被说动,又重新换上笑容。但不过片刻,他的笑容再次溶解,她闪电般地回身,一道白光若流星之尾划过他的脖颈,斩断了他一缕头发。

    她用相思剑抵住他的喉咙,低声喝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行正要解释,她倏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试探性地冷笑道:“严青霜在边关见过你,你是朝廷里的人。是谁把你调到这边来,你有意接近我们是不是要调查大哥的下落。派你来的究竟是谁,是王琛?还是丞相?”

    “你认识丞相?”他反问道。

    她冷声喝道:“我认不认识丞相与你无关。我只想告诉你,你的来意我已猜晓,你想要知道的事我半句话不会透露。还请阁下速速离去,莫要纠缠,否则你我只能拼个鱼死网破。我虽病体欠佳,便是豁出命来也不会让你得逞。”

    他似乎不会发怒,仍旧笑笑,诚恳道:“姑娘,首先我真无恶意,若我要图谋不轨,昨晚就动手了。何况我并不明白你话含义。其次我只听说过江州有个司马叫王琛,但我与他并不相识。最后,我真是回乡探亲,路过蜀南,与你相逢是偶然也是缘分,并无他意。”

    楚云汐并不为之所动,乱挥剑道:“你定是高阶武将,非一般士兵。否则不会清楚朝廷地方官吏。你拼命想我示好,不过为了探我的口风,既然你来意已经暴露,何必再继续演戏。”

    王行被她的一番犀利言辞弄得哭笑不得,摇头轻叹道:“总之,你就是不信我,无论我作何解释想必都无用。若是如此,那边罢了,强人所难非君子之风。”

    他牵过自己的马匹,取下马背上的行李,将那筒竹饭挂到马脖上,还贴心的为她备了一壶山涧里的清水。他将缰绳交到她的手中,笑着说道:“以你如今的脚力想来也走不了多远,此马赠与你,你驾着马也能从我身边逃得快些。”

    他嘴上强装大度,但眼眸中的失落和难过却是表露无遗。楚云汐也知自己可能冤枉了他,但盲目的善良天真就是蠢笨,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她警惕地接过马匹,在他的协助下翻上马背,凝视他冥想片刻,从手中仍出一块碎银子,淡淡地说了句谢谢,快速驾马奔离。

    本以为是暗器的王行,兜袖接住了银子,展开一开,哑然失笑,好笑似得装进怀里。

    行到前面的集镇她立即换马,又换了身男装,便于赶路,补充了粮食和水,随便休整了一下,接着上路。

    她一路边行边问,都无人见过与白骜相似之人。她被希望和失望来回折磨,既盼望又恐惧,每日忧心忡忡,却又劳于奔命,宛如经受酷刑,难以忍受。

第十八章 淡月微云遇故人(三)() 
出了集镇又踏上了廖无人烟的密林,有了马匹,她的胆子稍微大了些,就歇在树下。连着几日都平安无事,她的警戒心渐渐放松,连日来的疲惫揉懒了她的身体。靠着树干,昏昏沉沉地进了梦想。

    她不住做梦,睡的并不安稳。听到火焰燃烧枯柴的声音,还未转醒,可鲜美焦黄的烤鸡的香气似铁钻一般直钻入胃。然后,肚腹像鸡鸣似得一下子将她惊醒了。

    她睁开眼,举目四望,距离她三棵树之外的平地上有一处火光。她站起身来,隐藏在火光阴影中的脸逐渐鲜明,明明是一张棱角分明、眉飞入鬓的脸却不见半分凌厉冷瑟隐于眼眸。他的嘴角无时无刻不挂着一丝温柔如水的笑容,像融化冬雪的融融春阳,像幽凉夏夜里的一缕清光,他有武者的勃勃英气、矫健矍铄却又有书生的温文尔雅、含蓄内敛。兼有两者气质的他比林日昇

    英武,比杨邈沉稳。

    楚云汐心懊恼极了,她正想悄悄溜走,马儿嘶鸣一声。她扭头一瞧,心中一惊。

    枣红宝马,凤臆龙鬐,虽奔行千里却神采依旧,她心中惊惶,没料到此马居然认主,虽被她丢弃却依然能寻到他的旧主,并一路带他找到了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如被骗般恼火,一个则无辜轻笑。王行笑声轻快如潺潺流水:“这么巧,楚姑娘,我们又遇见了。”

    楚云汐气的七窍生烟,语意微凉:“阁下跟踪人的功夫还真是厉害。”

    她讽刺的口气极为不善,且眼神冷冽。王行却怡然而笑道:“也许是我跟姑娘同路呢,所以总是偶尔而遇。在下要去长安,敢问姑娘是否同路呢?”

    也怪楚云汐不够老练,竟被他一句话堵得失语。常年单纯的生活让她缺乏随机应变的沟通能力,她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多加注意。

    她的沉默代表了默认,王行心下了然,并没有趁机表明要与她一路同行的意思,而是含笑坐了回去。

    她欲牵马离开,他并未出言阻止,而是笑着扬手问道:“姑娘,在下身缺银两,这只烤鸡愿分你一半,换些银钱花花。”

    他一笑便露出两排束贝含犀似得的牙齿,像极了唐人笔记里描绘的俊俏无害的书生。

    她望了一眼他手中焦黄皮脆的烤鸡,侧面有两处小小的缺口,是他咬过的痕迹。

    烤鸡的香味确实诱人,但她并不敢应声。她有些疑惑,弄不清楚他的意图。她一个孤身女子若是当真与他动手,以他的功夫定然不难取胜。何必大费周章用毒将她迷倒?她不敢掉以轻心,一人在外多长个心眼总是好的。

    她缄默不语,他便笑呵呵地奔到她身边,她警惕地往后一让。他便知趣地也让开几步,不住地恳求。

    楚云汐缠他不过,腹诽良多,心道只当做件好事便分了几千银子给他。他很是高兴,用刀劈了半块给她。她接过欠身牵马走了,离他稍远,她停下休息,手中的烤鸡还冒着热气,路上她想扔掉,可想着留着闻闻也好,终于还是经不住诱惑咬了一口,除了香嫩倒也没有别的异味,干脆吃了几口,味道当真可口,吃了许多日不咸不淡的干粮硬饼,这香嫩的鸡肉狠狠地振奋了她的精神。第二日上路时她果然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赶路速度放快不少。

    然而奇怪的是她在白日或晚间休息的时候总能有意无意地瞥见王行的身影。他大多时候只是远远的坐着休憩,或靠在树下,或栖在树干,偶尔也会跟她打声招呼,但大都只是与她相安无事地保持距离,像一阵如影随形的风一般轻柔地而不惊扰地跟随在她的身后。

    于是清晨傍晚,她经常可以收到一水囊干净的清水,一碗米粥,间或还有烧鸡烤鱼和一些新摘的野果。

    她的疑心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重,她加快速度拼命赶路想要甩掉他,可他就像影子似得,只要有光亮的地方就有他的存在。

    他的紧随折磨地夜不能寐。沿路又追踪不到白骜的踪迹更让她心焦气躁。她像一口快要喷发的火山,即将爆炸。

    因为没日没夜地奔波、缺医少药、缺乏清洗和伤口的休养护理。她的伤口居然再度恶化,每日发作,令她痛苦不堪。

    夜幕降临,离她不远处又亮起火光,她匆匆吃下一块干粮,补充了点体力。忽然一反常态地主动跑到王行身边,客气地请求他帮忙寻几株草药。

    王行欣然愿往,并诚挚地请她在火堆前取暖稍等片刻。楚云汐冲他一笑,乖乖地坐下烤火。

    她目送他越走越远的身影,待他彻底没入密林,她喊了几声,见无人回应,立即奔至马前,一扬手中的马鞭,低喝一声“驾”,马儿放开四蹄,向前狂奔。

    平日她骑马都会控制速度,此刻她却如逃命一般使劲地抽打马臀,马儿被她抽的痛了,发疯似的奔逃。很快她便觉得有些承受不住,接着肩膀遽然剧痛难当。手上劲力一松,马儿脱缰竟将她甩出,她摔倒在一片草地上,虽不致命,但肩膀却重重地撞在了地上,她痛叫不止,捂着肩膀,蜷缩在草丛中。

    湿漉漉的草丛中凉气逼人,直侵肌肤。她颤抖的身体渐渐麻木,嘴唇发紫,脸颊无色,疼痛像一阵阵巨浪拍打着她这个仿佛坠入冰窟的身体。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际,微弱而冷清的月色快要被黑曜般的夜空吞没,被浓重乌云笼罩下的寥寥星辰昏暗无光,像她所处的这个世界浑浊而充满令人厌恶的肮脏。

    她的灵魂仿佛正在飞升,轻飘入云。她想要穿越九重天,落入最为纯洁净美的月亮。

    耳边响起马蹄声,月光好似听到马儿震破长空般的招呼,竟有片刻刺破乌云的围堵,霎时天地一亮,她的心头也为之一震。

    当有人奔到近前时,她才恍然醒悟,原来不是幻觉。

    王行将她抱起,脸上露出心痛不已的神情。楚云汐挣扎着、叫嚷着让他走开。他叫了声得罪,点了她的穴道。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牵马另走了一条山路,不久,便带她入了一个他刚刚采药时发现的山洞。

    他生了火,山洞中腾起温暖的火焰,她四肢无力地躺在他厚厚地狐裘披风上。他重新支起铁锅开始烧水。

    然后他走到她的身边半蹲下,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她狠狠地瞪着他,他脸上却没有了以往轻松的笑容,而是凝重地绷紧了双唇。他没有犹豫地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楚云汐万分震惊,想躲想逃想还手,却无半分力气。终于还是露出本性了吗?她的心沉入了海底,眼神空洞地像死鱼。

    他剥开了她受伤左肩的衣服,面上并未浮现淫邪的表情。他轻轻地解开她肩头的纱布,脸上五官紧皱,一抹忧色在眉间浮动。

    她的伤口早就裂开,马上奔行更加重了伤势,伤口无法愈合,流出了脓水,如果不及时清理治疗,将会扩散溃烂,严重时难保不会致命。

    手脚无法动弹的楚云汐眼看着他垂首到她身前,惊恐欲叫,喉咙里却只能传出嘶哑的呻吟。但他如血红玛瑙般的双唇并没有触到她的肌肤,而是吸住了她伤口上的黄脓。

    她的脑子登时混乱,又羞又愧又惊又痛,不知如何自处。他黄脓吸掉,漱了口,用热水将她伤口清洗干净,重新在伤口洒上他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熟练地用纱布重新包扎。

    衣衫整理完毕,他重又将她抱起,让她靠坐在石头上,石头上贴心地垫了好几层衣服,将凉气隔开,他从行礼中取出一个新木盆,倒上了满满一盆热水,又在水中加了一些解乏的草药,而后就这么半蹲着托着她的脚踝,将她的鞋袜去掉。

    她白皙的脚趾微微红肿,是冻伤的缘故,原本细嫩的脚掌磨出了新茧,脚跟裹着一层薄薄的硬皮。

    她的脚甫一触到热水,脚趾便缩在一起。他便如捧着珍珠玉藕般握着她的脚,缓缓地撩水于其上,手法娴熟地按着她脚下的穴道。

    她是真的累了,那一刻仿佛背上的千斤重担霎时被卸下,身子轻地好似飘在空中。

    他于濛濛雾气中抬头仰视,一双眼眸亮若繁星,穿越重重迷雾照亮她眼前的黑暗。他的笑容有一种可以安抚人的神奇力量,可以令人瞬间松弛下来。

    他柔柔的声音像林间清风,一层一层地拂过她的心房:“一个人出门在外受了不少苦吧,像你这般娇弱的女子,若无人照顾呵护可怎生是好?”

    也许是她真的高估了自己的坚强,这一路上来风霜雪雨,苦楚凄凉,提防谨慎让她耗尽心力,如果这是沉睡时的梦境,被困在里面也好。

    她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无论她强迫自己如何猜忌,但却不自觉地向他的真心靠近。

    她整整睡了一天,醒来时身边不再是冰凉的东风寒露而是温暖的衾被。

    她围着被子坐了起来,山林间寂静无声,她挪到山洞前向外窥视,一片被白雪覆盖的纯净世界呈现在她的面前,若不是冰雪在空中安静地下沉,她甚至会产生观赏雪景图画的错觉。

    她虽怕冷却极爱雪之洁白净洁,她渴望生活在一个如雪般无尘的世间也期望自己拥有如雪般高贵纯洁的灵魂。她欣喜地伸出手去,一片冰雪落入她的掌心,冰凉的触觉让她仿佛受到洗礼,心头一凛。她回首嫣然一笑,欣喜道:“看,下雪了。”

    愉悦之情冲淡了她的警戒,她一时忘记了身处何处,忘记了自己的笑容竟然展现在了王行的面前。

    她不好意思地敛起笑容,扭头观雪。

    王行负手走到她的身边,笑道:“这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了。”

    楚云汐偷偷地侧脸瞥视,一触到他的目光便立即躲闪开去。

    他抿嘴而笑,歪着头瞧她,她脸上的红晕如涟漪般散开,不知是火光映照还是羞愧难当。

    他本有万语千言可以相问,但只是似雪般静静地注视着她什么也没说。

第十九章 天长地远魂飞苦(一)() 
朝日初生,雾气未散,天色朦胧,斑驳的光点漏在楚云汐的脸上,她用手遮了下眼睛,定了定神后,缓缓地坐起来。

    洞中的火堆只余灰烬,袅袅白烟。洞中除了她空无一人,王行和他的马匹行李全都消失不见,独留热水跟白粥散发着清香,显然人刚走不久。洞外的枯枝上有鸟儿啼叫,叫声回响,空旷寂寥。

    山间回荡着冬风,她走出洞外,在寒风中伸了个懒腰。雪白的林间山色,幽寂无人,偶有出来觅食的山雀在枯枝间穿梭。她凝视着远处梳理羽毛的山雀,乌黑的长发伴着灰白的衣袂蹁跹起舞,在她耳畔扭出美丽的弧度。覆满冰雪的枯枝在风中微微颤动,金红的太阳在她身后升起,阳光如金色的箭矢刺穿了浓浓白雾。

    她在晨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才返回洞中,裹在被中的白粥喝起来仍然烫口,她捧着粥碗忽然轻笑起来,她记得那日见他时,他的行李明明不大,怎么能突然变出这么些东西来。

    然而愉悦不过一瞬,她又叹气起来,愁思正如从她口中呼出的白汽一般,浓重且难以断绝。

    她休息完简单收拾一下重新踏上路途。周到的王行在她睡梦时已将马儿喂饱,她顺利的出了树林,一路往官道上打听,多亏了白骜留下的一堆通关文牒,才保得她一路畅通无阻。她随便挑了一个白骜当年游历时四海时用的假名字假身份,从未有人起疑,免除了她诸多麻烦。当然她并没有将过关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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