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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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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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他们要烧破城墙逃出去?可是他深受抓了抓狂吹的北风,这么做不外乎引火****。

    城内的火势果然越来越大,火光映红了被黄沙覆盖的浑浊的天空,城外的天盛军都惊呆了,城内的求救声撕心裂肺,他们虽然听不懂,但那种死亡近身的恐惧却如吸血的虫子般钻入众人身体,令人不寒而栗。

    施佳珩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对方为何要****,难道拓跋人自知无路可退,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投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用这种近乎违背天道人伦的方式摧毁熏宝城,这样的牺牲未免太悲壮,太不值了。

    将士们的眼光渐渐地由惊奇变为恐惧,有些士兵甚至听不下去,瑟瑟发抖。施佳珩脸色发白,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梦想破碎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满心建功立业的豪情,化为一滩冰水,把他浇的透心凉,战争,他第一次厌倦战争,第一次对战场疲惫,第一次为杀戮感到忏悔,第一次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残酷的人性血淋淋的压在他的身上,是他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

    他终于不忍惨剧蔓延而奔到统帅丁耀处请求开城门救人,但其余将领都犹豫地摇头。丁耀也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也不敢贸然同意,众人争论不决,直到天亮将命也未下达。

    经过一晚的大火焚烧,城中传出浓重的焦尸之味,拓跋辉带的军队烧死烧伤不计其数。施佳珩按耐不住,脱口而出:“将军还是赶紧开城救人吧,若是拓跋辉当真被烧死。到时拓跋珪气急之下,集全族之力起兵报仇该当如何是好?”

    丁耀一想,他的话也并非完全是危言耸听,他们的本意就是要生擒拓跋辉,并不想赶尽杀绝,毕竟拓跋人性格野蛮,不如汉人温厚,拼杀起来完全不顾性命,若是真跟他们结此仇怨,并非善事。他突然心中又是一惊,慌忙下令开城救人。拓跋此举恐怕大有阴谋,领兵之人头戴骇人面具,谁也不知他是否是拓跋辉,若是其中有诈他身上顿生凉意,难道是调虎离山?他又忙派人回盛乐城打探情况。

    亲眼见证这一惨剧的还有躲在密林中的严青霜,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那数千生灵消逝的声音如一根根透骨钢钉扎得的她感官失灵,直觉尽失。

    在这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时刻,一阵不和谐的笑声飘来,肆无忌惮的笑声,令她极为反感,她心头火起,循着那笑声找去。

    不远处亮着火把,一人背对着她背手站立,后面一人手执火把,在旁随侍,他们的对面十几个身着汉人服装的人的直挺挺的跪着,当先一人抬起头用拓跋语回禀道:“恭喜,主人,大事已成。”

    原本背对着她的那人缓缓转身,严青霜借着火把的光芒看清了之后大惊之下,退了一步,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响,接着那人身边数人,纷纷大喝,火把朝她所站的方向照了过来。

    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在火光中冲他微笑之人,正是给她送了聘书的黄脸人。

    此时他已换了一副姿态,显得容光焕发,喜气洋洋,他笑容可掬望着她道:“哦,严青霜严姑娘,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们真是有缘哦。”

    严青霜不愿理他,厌恶的看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便走,黄脸人对其余人吩咐道:“在这里等我。”快速追上几步,拉住她好脾气的道:“哎,严姑娘,你别这么着急走嘛,我们叙叙旧旧。”

    严青霜怒道:“放手!再不放手,小心我砍掉你胳膊。”

    黄脸人嬉皮笑脸地道:“你不走,我就放手。”

    严青霜气的伸手扭住他的下巴,杀气腾腾地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嗯?”

    黄脸人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严青霜抬手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下流。”黄脸人一个旋身躲了过去,有意逗弄逗弄她,佯装中掌,两手扶住脸颊,喜滋滋地道:“打是情骂是爱。你打我是因为你对我有情,既是如此你跟我走吧,我一定好好待你,让你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她啐了一口,转身要走,黄脸人忽收起笑容正色道:“嫁给我,你绝对不会后悔。”

    她目露杀机,持刀凶狠地叱道:“找死。”

    她正想冲上前,砍他几刀,身后执火把那人飞奔过来,对着黄脸人耳语几句,他脸色大变,欲要离去,却舍不得她。他伸出手去,满心期翼,真诚地道:“来,跟我走吧。”声音低沉魅惑。

    严青霜“唰”的抽出腰间银刀,毫不客气地骂了句:“滚!”

    黄脸人脸上变了几变,身后那人焦急道:“主人,大事为重。”

    他点点头,随即一脸笑意,温柔地说道:“好事不急在一时。你迟早是我的,你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以成为我的女人为荣。”

    他恋恋不舍地望着她,柔情似水的目光,哀伤眷恋的神情令她汗毛直竖,冷汗直流。他看着看着,随即狠下心来,带着属下狂奔而去。

    严青霜银刀入鞘,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道:“自作多情。狂妄无知,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大火烧了两天两夜,繁华富庶的熏宝城让一场大火给烧成了废墟,回到城中的百姓,眼见满目疮痍的家园,忍不住嚎啕大哭。而拓跋军大部分兵将已化为了一堆堆粉末,和在泥土里尸骨无存了,他们终于跟熏宝城融为一体,任谁也无法再从他们手中夺走这座城池了。

    传来消息,拓跋珪得知自己心爱的长子葬身火海,急怒攻心,一气之下,居然一命呜呼了,拓拔的皇位居然落到了拓拔护手里。

    拓拔护要远比拓跋辉懂得识时务,这次拓跋军元气大伤,他有根基不稳,如此混乱之际,他果断的选择求和投降。他令手下携带大量的金银马匹,无数珍宝,祈求和平,双方签下停战之书。至此,熏宝一战,天盛军在几乎未损的情况下,大获全胜。

    天盛军士气高涨,唯有施佳珩情绪低落。他经常到伤兵营探望拓跋伤兵,军营中烧伤用药并不足以救治所有伤员,烧伤比刀伤还要难治,每天都有伤病因感染而死。他们眼中的痛苦绝望令他窒息。他遽然陷入了迷茫,借口生病拒绝了所有庆贺宴饮,在无数个不眠之夜,不住地拷问,似对生死和战争有了全新的感悟。

    时光匆匆过了一月有余,一****早骑马到外散心,直到傍晚才回来,一进自己营帐,便有士兵将施烈传唤之令口传与他。

    他恍惚地掀帘进帐,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

    施烈放下手中的书,细长下颌上垂着的山羊须有些微乱,平日如雷电般悍然的双目疲倦的包裹在微红的眼眶中,他望着儿子半响无声,眼神中露出复杂的情绪。

    直到施佳珩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向父亲行礼之后。施烈才低声短促地说了一声:“坐。”

    施佳珩端坐垂首始终没有发觉父亲的目光中的担忧和不舍。

    施烈望着儿子憔悴的神情,关切道:“听说你这几日身体还没好又出去放马了,怎么也不歇着?”

    施佳珩心中憋闷,垂首不语。

    施烈斟酌了片刻,发觉也没有更好的言辞能表达,还是直接说道:“拓跋战败的赔金已经送到,你先休整几日,也不必等圣谕来了。先去南边把你母亲和妹妹接来,我让祝凯率一批好手把那十几箱财礼送到长安,后两箱留下以备不时之需,其余几箱由你亲自交到相府。”

    施佳珩怔了一下,遂瞪大眼睛愕然问道:“这可是行贿啊?”

    施烈就知道儿子会有此一问,无奈叹道:“这是官场的规矩也是丞相的规矩。我从宫中得到确切的消息,因为这场大胜,你在长安声名鹊起,皇上已经决定调你入元新宫掌管神捷军,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非我之功而是你自己奋力挣得结果。你有战功在身,又是皇上钦点,远强过那些承袭祖制不过混个军阶的世家子弟。何况我对你哥哥有所亏欠,以后自然要偏向他一些,好在他乐天知命,与你兄弟和睦,我心甚慰。你聪颖识度,文韬武略都要比你哥哥出色,将来施家的重担还要靠你承担。”

    他感慨着走到儿子面前,双眼泛着慈爱的神色,几欲难言,半响方道:“你也大了,也不该再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了。人这一生,为太多东西所缚,难免要做些违心之事,即便贵为天子,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也难能随心所欲。我只希望你能谨守大节,不可迂腐但也不能过于油滑,至于一些礼节该做的我们也要做到。”

    他虽知父亲的话句句在理,但是心中仍如压了一块千斤重石。将士在外以性命拼杀可最终能被朝廷的认定的,不过是以他们鲜血换来的一箱箱送入高官家中的金银,即便立过赫赫战功的父亲也不得屈膝于这种阴暗的规则下,而他却还必须以宽容和淡然之心包容这种规则以此作为他长大为人的标志。他呼吸越发艰难,沉重的做出最后一丝反驳:“可熏宝的重建,百姓的安置还需要银两。”

    施烈长叹道:“少不得我们在紧一紧,好在圣上赏赐颇丰,你我的俸禄除了家用都拿出来,总之不能苦了百姓和士兵,只有我们担些风险委屈,你母亲会谅解的。这事千万要瞒着你哥哥,他那个蛮牛脾气,心里又藏不住事儿,不如你稳重,我真怕他一个醉酒再嚷出去,让人抓了把柄。”

    “儿子心里有数。”施佳珩不再挣扎,他也知这是他逃不开的责任,正如父亲所说,他在军队磨练出的钢铁双肩终究要承担起常人难以承受之痛。

    “以后你一个人在长安,没有父兄在身边,只能靠你自己了。官场中事,明争暗斗,敌我难分,你要谨言慎行,凡事三思,虽要懂得趋利避害,可有些做臣子必尽之责即便有险也不可不做,我们施氏中人即便做不得。”

    施烈深深地凝睇这儿子,仿佛这是他这一世最后凝望儿子的容颜,他瘦削而英俊的脸上还有几分少年的青涩。他还不足二十岁,却要到长安这虎穴龙潭中为了家族和战势而斗争。这世上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挣扎求存,没有人能超脱,人事艰辛,无人可以例外。

    这是施烈作为父亲对儿子说出的最动情的之言,施佳珩感动之余,只觉他的每句话都好似埋进他口中苦涩的沙。

第十四章 日色已尽花含烟(一)() 
新雨过后,一条七色彩练穿空破林而来,在山谷上空绾了一个美丽的蝴蝶结。竹枝上挂着晶盈饱满的露珠,偶尔有鸟儿在上面纵身一跃,露珠便似枝头熟透的果实般颤巍巍的落入泥土中,继而不见,暂短的生命如昙花一现。

    厨房里,三个丫头热火朝天地忙着淘糯米,洗粽叶,拿蜜枣。楚云汐和林月沅,一个端端正正的坐在菜案边认真的裁棉线;一个斜站着手拿菜刀手忙脚乱的切火腿。楚云汐把裁好的棉线一根根整齐地排在菜案边,白色的棉线垂下来像女孩子发簪上亮丽的流苏。

    林月沅刚开始把火腿片切的厚薄不一,歪歪扭扭,后来渐渐摸索到了技巧,刀越用越顺,越切越好。她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刀往菜案上一搁,拉着绿妍连声问道:“你看我切得怎么样?”

    绿妍回头匆匆扫一眼,笑道:“我就说林小姐聪明,这一会子就切的这么好了,赶明儿您也可以上的厅堂下得厨房了。”

    林月沅被绿妍的好话奉承的开心大笑。碧音白了她一眼,口中的风凉话不客气的击来:“切成这样还好意思笑,丢人。我真怀疑、你做的的饭会不会有人吃。”

    林月沅瞬间反击:“我在家经常给我哥做饭,有眼无珠。”

    楚云汐插嘴道:“那我们的生日宴就交给你了。”

    林月沅走到水池边用手掬了一捧水,向楚云汐身上一泼,佯怒道:“你到底跟谁一伙的。”

    楚云汐身子轻灵旋动,闪到一边,裙角蹁跹,嫣然笑道:“我的意思是生日宴上的剩菜剩饭就交给你了。”她还故意把“剩菜剩饭”几个字读的重重的。

    林月沅抄起菜刀,在厨房里狂舞乱跳,表情故作狰狞的道:“好啊,看我不把它们剁成肉酱五马分尸,呀啊哈。”

    林月沅正疯的起劲,冷不防被一盆鲜猪肉撞个满怀,定睛一看,碧音挡在她身前正经百八的说道:那麻烦你先把这盆猪肉剁成肉酱,谢谢。”说完头也不抬,昂首阔步的走了。

    林月沅英眉一挑,“咦”了一声,大吼道:“到底谁是小姐?!”

    碧音装作没听见,若无其事的走了。

    绿妍把洗好的粽叶拿到菜案上,青莼端来淘好的糯米,两人分工合作,一人卷粽叶,一人向里面添米放枣,然后再一人扯线,一人系绳,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你来我往,十分默契。

    林月沅看着她们俩的动作眼睛睁得大大地,羡慕的说道:“我知道生日宴该交给谁了,这不是两个现成的大厨吗?”

    绿妍手脚麻利的缠好一个粽子,放进一个空盆里,听了这话,摇头笑道:“说归说,笑归笑,这次生日宴啊,一定要做好。这可是两位小姐十五岁生日,意义非凡。女子十五岁及笄,这可是大事,开不得玩笑,我还想着实在不行,就到附近的酒楼定个酒席,咱们到外面吃也是一样的。”

    林月沅拉着楚云汐悄声的道:“瞧瞧,真败家。”

    楚云汐推了林月沅一把,林月沅双手抱胸,哼了一声。

    说起这生日宴,也真是巧了,绿妍原以为楚云汐今年十五岁生日,单给她摆一场大的就成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林二小姐今年堪堪也是十五岁,最有趣的是两人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林月沅生在下午,楚云汐生在晚上罢了。

    呼哧一声,一人喘息着走近,林月沅给唬了一跳,碧音手里抱着一个大食篮进来,累的气喘吁吁的嚷道:“还不快来帮忙。”

    楚云汐和林月沅两人合力把食篮放到案板上,林月沅忙不迭的揭开盖子,里面装的是调好的豆沙,莲蓉,赤豆,板栗以及各色坚果蜜饯。林月沅笑眯眯地拈起一块杨梅咂嘴道:“知道你家小姐辛苦,还特地送东西来给我们解馋,行啊,表现不错,值得嘉奖。”

    碧音上去一把拍掉了林月沅正准备送进嘴里的杨梅,重新放进食篮的盘子里,斥道:“谁叫你乱动的,这是用来包粽子的馅。”

    林月沅仍旧保持嘴巴半张,手臂空悬的的姿式看着她,干笑了两声,嘟哝了句“小心眼。”

    碧音猛的抬头,眼睛圆瞪,厉声道:“你说什么?!”

    林月沅被她话音一震,摆出一副“不与你一般见识”的傲慢姿态道:“没什么,少废话,包粽子。”她一掳袖子,说干就干,毫不含糊。在一旁看热闹的楚云汐,这时也加入了包粽子大军。不多久,粽子的清香传满了庄园里的每一个角落。

    掀开锅子,白色的水汽一飞冲天,绿妍先捞了几个热气腾腾的粽子出来给大家解馋。碧音抢先拨开众人,伸手去抓,被滚热的粽子烫的哇哇直叫。这会子轮到林月沅说风冷话了,她说话连讽带刺,气的碧音直跳脚,作势要打,林月沅缩到绿妍后面,伸头伸脑,笑的阳光灿烂,一时间厨房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楚云汐微笑着看二人胡闹。青莼不声不响的了剥一个粽子,用瓷盘盛了,上面撒了一层层细细的砂糖,又从筷笼里抽了一双竹筷子,用水冲干净了,放到盘边,端到楚云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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