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汉人。”
黄脸人一笑,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闪着冷光,一张口竟然吐出一口流利的汉语:“你是什么人,大晚上的在这儿干什么?你是不是汉军?”
施佳珩用手挡着刀往后退了一步,装作害怕似得哆嗦道:“各位且慢动手,我是外地来的客商,我们的商队还在后面,我是前来探路的。”
黄脸人将他的话翻译给圆脸人听,圆脸人面上一喜,叽里咕噜地又说出一大番他听不懂的话来,他警惕的眼神在两人面上转来转去,灵活清醒地脑袋一刻不停的想着对策。
圆脸人话毕,黄脸人点点头,笑道:“那你说说你们商队是从哪儿来,都带了什么好东西?”
施佳珩连忙道:“从太原来,带的东西不值什么不过些瓷器、丝绸。”
圆脸人听完黄脸人的翻译,大笑大叫,黄脸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们可以不杀人,但是必须叫你的商队拿东西来赎。”
施佳珩一听顺势接道:“我倒不是心疼那几个钱,只是我们商队迷了路,只怕他们找不到我。”他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骚骚头,忽然想出了一个解决之法,“不然我带你们过去,东西都给你们,只求各位莫伤性命。”只要他们答应,他可以将他们引到天盛军的防御点一举成擒。
他经过短暂的观察判断出三人中牵马举火把之人大约是仆人,又在远处,不足为虑。而圆脸人贪利智短,缺点明显应好对付,可是这个黄脸人似乎更为阴沉谨慎,怕难以蒙骗。
黄脸人却没把此话翻译给圆脸人听,露出地狱恶鬼般的桀桀笑声:“兔子再狡猾也骗不了狐狸,你不过是引诱猎物的诱饵,我说的对不对啊?”
早在太学时便以辩才出名的施佳珩临危不惧,早已想好了三条反驳之言,正欲继续诱导。骤然之间,一阵尖细悠长的口哨声在这诡秘的黑夜里响起。接着马蹄笃笃,竟有三匹马从不同方向向这里奔来。
那一声口哨实是严青霜发出的,她在草树的掩映下赶到了这里,将一切事发经过尽收眼底,她本就心中愤恨,却又正好撞见拓跋恶兵欲要截杀过路汉商,热血上头立即决定挺身而出,拔刀相救。她算准了时机,发出了一声口哨,三匹马闻声同时朝着声音的方向奔来,落在后面的那人没想到两匹马会突然暴起挣脱缰绳,发力在后面追赶,正当众人瞠目结舌之际,她奋力跃而起,窜越几下,双手各执一把银刀抢身挡在了施佳珩的身前。
哨声一变,三匹马奔到她身边停住,最后一人狼狈赶到,滚鞍下马便要大骂,但一瞧眼前情景,不由得怔在原地。施佳珩站在严青霜身后,也是莫名其妙,几人顿时僵在原地。
众人均不知谁这忽然冲出来的姑娘到底什么来历,意欲何为,双方僵持对峙。
黄脸人的眼光也随之转到严青霜的脸上,她虽轻纱遮面,看不清面容,但那仅露出的一双点漆大眼却冷峻幽深。这般矜傲的眼神似曾相似,黄脸人心中一动,抬头向她身边的马而望去,当他看到灵犀骏马时,眼中精光一闪,大笑出声。
他的笑声轻松愉快,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能如此从容的大笑,反倒显得轻视于她。严青霜心中怒意难遏,怒声道:“你笑什么?瞧不起女人的男人更该死。”银刀已转对着他的面颊。
那黄脸人也不怒不恼,反而慵懒的转过头去对最后那个赶到的人道:“阿都,你看那马,还记得吗,她就是当年赌马胜了我,赢走你一匹马的那个丫头。”
他直接说的汉语,显然后来之人也通晓汉语。两人闻言皆是一怔。严青霜再细看过去,那个阿都的年轻人却与当年那个打马的少年有些相似,但她却难以将眼前这个说话之人与当年另一个棕衣少年联系在一起。
时隔近十年,他简直变了一个人,当年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在马上奔驰时宛如在雪山上盘旋的雄鹰,矫健灵敏,可如今他却仿佛从少年一下进入了老年,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老练阴邃,凶狠狡辣。
严青霜冷哼一声道:“是我又怎样,难道你们还想报仇不成,要想报仇就一起上,咱们几个正大光明的打,有本事别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汉人,你们这些野蛮人杀了多少汉人,我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我们汉人也是不好惹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施佳珩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这姑娘到是来助他的,听了她的一番慷慨陈词,不禁佩服起她的勇气,当真是边疆的姑娘与众不同,正气果敢,勇猛强悍。
施佳珩精神为之一振,收起了刚才畏畏缩缩的模样,背脊挺直,一把抽出身后的银枪,扔掉裹布,当胸一横,朝一侧迈出一步,对着她抱拳道:“多谢姑娘仗义相助,只是一个人打三个,未免不好看,不如让区区在下来助助兴如何。”
施佳珩话说的不卑不亢,谦虚有礼,既包含了对她的赞许,又没有摆出大男子汉的架势故意抬高自己,令她听来十分顺耳。见他也有武艺傍身,她心中得胜的筹码又加一成。还礼道:“那再好不过了。”两人点头一望,摆开架势,准备联手大战一场。
一直噤声的圆脸人也忍不住拔出腰间长刀,对着两人怒吼。
黄脸人兴致盎然地咧嘴笑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你们二人一起上吧。”言毕他脸色一沉,迅速出招,劈头就向施佳珩身上砍去,他却处变不惊,沉稳不迫的见招拆招,他们二人一个刀法迅猛如闪电,一个枪法霸道如惊雷,两人却真是棋逢对手,打斗的酣畅淋漓。
圆脸人看那边打得火热,径自挥刀向严青霜面门劈去,她两手一翻,刀口自下而上迎了过去,三把刀刀口相撞,声音震耳欲聋,圆脸人被撞击力震得后退几步,再举刀砍时,刀上已经豁了两个大口子。
圆脸人脸色发青,心中微有些惧意,阿都一看形势危急,也按捺不住了,冲了过来大叫道:“我来助你。”弯身攻严青霜下盘。
严青霜双手分开防守,无论是攻她上三路的圆脸人还是攻她下三路的阿都都难以得逞。她将两柄弯刀舞的滴水不漏,这套刀法是罗刚亲手传授,刀法凌厉凶猛,自成一家,再配以无坚不摧的双刀,直把那两人看的眼花缭乱,毫无招架之力。
而另一边,黄脸人的功夫虽然远在那二人之上,后劲不足,终于被长枪逼得连连后退,银枪一挑一刺快时如蛟龙游动,慢时又如回风雪舞,姿态优雅万千,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以枪作笔泼墨挥毫。
黄脸人自觉有些吃力,便暗生诡计,将刀口翻转刀柄向外,甩手朝严青霜后背砸了过去,长刀顺手飞出直逼她的后心。
施佳珩立即挺枪相护,叱咤道:“姑娘小心。”。
严青霜闻声心念一动,户门打开,圆脸人趁机一刀砍在了她的右臂上。
施佳珩也顾不得自己又被偷袭的危险,银枪飞出打落了长刀。
黄脸人瞅准时机向阿都一使眼色,阿都果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他掷了过去,银光一亮,匕首从严青霜身体左侧掠过。
她眼疾手快,左臂抬起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宛如满月流星,刀头正好撞到匕首尖端,匕首被她轻轻一带,非但没有掉落,反而调转方向,加速朝阿都反刺回去,只听一声惨叫,他手捂胸口倒地吐血。
圆脸人本想再砍一刀,眼见同伴受伤,只好收刀作罢,伸手去扶阿都。施佳珩就低一滚,拾起长枪,回身挺刺,枪口迫近黄脸人的喉咙,黄脸人此时丢了武器,只好束手就擒。
两人不计生死,互相护佑,默契配合,可谓精彩绝伦。黄脸人虽被两人制服但心中却起了几分相惜之情,眼见得严青霜右臂鲜血直流,却仍然面不改色,如同林间冷矜的孔雀,则更为激赏,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的上他这匹迟早会雄霸草原的苍狼。
阿都倒地之后呻吟了几声便僵直不动了,圆脸人一探鼻息,发现他已经死了,顿时如五雷轰顶,狞髯张目,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大叫道:“你们把他杀了,你竟然把他杀了,我要报仇,报仇!。”却碍于同伴落入敌手不敢轻举妄动。
施佳珩目光锐利地从阿都被匕首刺破的外衣里看见了拓跋棕红色的军服,在拓跋里只有上将才着红,他嘴角微微一扬,心中默默地筹划起来。
黄脸人的冷静的声音适时响起:“我如今落在两位手中只有祈命的份了,按照拓跋的规矩请两位允许我以财物赎回性命,只是两位若放我回去今日之羞辱他日必报。”他傲然昂首,仿佛不是求饶而是赏赐。
严青霜却不吃这一套,欲杀之而后快:“那今日我便杀了你,等你化作厉鬼再来报仇吧。”
施佳珩提枪阻拦道:“天盛军的规矩向来不杀俘虏,阁下既已求饶,断无动刀之礼。我可放阁下回去,相信阁下应会信守承若将赎金奉上。”
黄脸人好爽大笑:“原来阁下是天盛军将领,阁下放心,在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两人击掌为誓,黄脸人拉住欲冲过来与他们二人决斗的圆脸人耳语几句,将口中不住骂骂咧咧的他拉上马匹,而后将阿都的尸体放在马上,对施佳珩行了一个汉礼,意味声长的笑道:“阁下今日放我一马,除了赎金,他日我必将再送阁下一个大礼。”
施佳珩拱手道:“客气了。”
黄脸人上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轻佻地冲严青霜一笑道:“姑娘,我们拓跋还有个规矩,若是败在女人手里,为了挽回颜面只有娶她为妻。我们拓跋的汉子都是最守规矩的,我上次输在姑娘手里,一直念念不忘,到处寻找,今日重逢是上天牵的红线。可否请姑娘告知姓名。”
严青霜羞恼地挥刀上前,他却驾马而去,大笑道:“不说也没关系,这是天赐的姻缘,用刀是斩不断的。”
她追了几步回过头来埋怨道:“你就这么放他回去,难道不怕拓跋人报复吗?”
“姑娘放心,天盛军会尽心竭力守卫城中百姓的。”施佳珩郑重承诺道,看着她怒挑的双眼,遂又笑道,“不知姑娘高姓大名,我都不知该如何称呼呢?”
她忽而警觉的望了他一眼,他才悟道自己的失礼之处,忙致歉道:“姑娘,在下多有得罪,不该直问姑娘的闺名。”
“你当真是天盛守军?”她再次确认。
“不敢。”他顿了顿道,“在下名叫王行不过军中一小卒耳。”
她上挑的眼皮慢慢垂下,忽而又扬起,悲愤道:“我叫严青霜就住在着熏宝城里,请你们守军务必要保护好城中百姓。这次拓跋袭城我家也遭了劫,还好我们躲得快,并没有伤着人。可我邻居家的女儿被那帮畜生抢走了,一想到那些落入拓跋手里的女子会受到怎样的蹂躏,我就恨自己为何不身为男子,这样我便可以提刀上阵,为那些被残害的妇孺老弱报仇!”
“姑娘的话每一位天盛军的将兵都会铭记于心。定不负城中父老的供养之恩。”施佳珩长揖至地,只觉双肩责任沉重,久久不敢起身。
第十三章 孤城落日烟火盛(一)()
施佳珩的坐骑还是在打斗中跑散了,严青霜便将火焰马赠与了他。两人骑马分道辞行。
三日之后,熏宝城的守军果然收到了拓跋送来的赎金,除此之外还有一封杀意熏天的战书。书上写明三天前的晚上,一位天盛军杀了拓跋珪的小儿子拓跋都,拓跋珪为报丧子之痛特命长子拓跋辉于近日攻杀熏宝城,誓要血洗城池,杀人祭血,以报此仇。城中居民闻言皆骇然欲逃。
同样受到赎金的还有严青霜,但她除赎金之外却也收到了另一样令她恼怒之物——求娶婚书。
乳母见到了拓跋送来的婚书,吓得面无血色,便又动了想要搬离的念头。严青霜气地将婚书撕地粉碎,无惧抽刀扬言道:“他们若是敢来,我定将他们剁地粉碎。”
乳母骇然阻止道:“眼看又要打仗了,此地越发的不安全,不若我们搬离此地,去黄河以南,找个山明水秀之地安居岂不更好。”
罗刚却面露难色,他犹豫良久忽而叹道:“我不能与你们同行了。”他望着两人不解的神色,咬牙道,“因为我是朝廷钦犯。”
乳母低低叫了一句,罗刚继续道:“我曾经是楚忠濂楚将军的帐前先锋。”
乳母惊惧地颤抖,茫然的严青霜忙扶住了她的胳膊,她望着罗刚,眼中渐渐涌出泪水。
罗刚做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怕。当年楚将军战败,我侥幸捡得一条性命,后而被朝廷追究遂背上钦犯之名。我便留在云中之地四处为家,云中府人情复杂,汉胡杂居,这些年过得倒也平安。只怕若我随你们南归,一旦罪情暴露会连累你们母女。”
乳母抓紧了他的手,不住哭泣。他抚着她的背,骤而激越道:“世人皆知将军战败身死,是朝廷罪人,却不知其中却有天大的冤情。当年我们胜券在握,本不会战败,可却因为一个人,这个人狼子野心、衣冠禽兽,他假传军情,误导将军,引得将军落入拓跋圈套,不过是为了除去这个楚氏嫡子,好让他能独揽楚氏大权。”
乳母身子猛地一抖,抖索道:“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该不会是”
性格旷朗的罗刚极少露出如此痛恨的表情,他双目漫着血色,恨道:“这个人不但没有受到惩罚报应,反倒一路平步青云,几年之内居然做到了当朝丞相,真是苍天无眼,人神共愤!”
乳母大叫一声,朝后一倒忽然晕了过去。罗刚颇为自责,后悔不该将如此骇人之事告知于她,导致她不堪刺激,陷入昏迷。
晚间乳母醒来见到严青霜焦急面容,拉着她便痛哭了起来,连说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罪过。她不停追问究竟是何罪过,乳母却如鲠在喉万万难说出口。
待她止泣,她静坐片刻,瞬间又激动起来,她像疯了似的翻箱倒柜,从里面找出一个沉重的包裹,她一个人几乎抱不动,罗刚忙过去帮忙。
罗刚轻松地将包裹放到桌上,乳母将包裹打开,一个做工精细,漂亮的红漆木匣呈现在众人面前。她小心谨慎地打开盒盖,将里面之物取出。
严青霜定睛一瞧,原来是一顶置放许久,光芒已有些暗淡的小凤冠。凤冠是纯金所铸,栩栩如生,凤口中含有一颗晶莹的夜明珠,金凤两翼张开,尾巴成扇状立于身后,尽显其百鸟之王的高贵尊荣。凤冠下面是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五彩方巾,两面都绣有花纹图案,一面是龙凤呈祥,一面是鸾凤和鸣。图案严谨细腻、光亮平整、色彩明快,乃是绣品中少有的佳作精品。
乳母将两样东西都交到她手中,悲痛而郑重地说道:“这两件东西皆是你母亲的遗物。凤冠是她成亲时你祖父为她所铸,而这方锦帕则是当年你父亲求娶所送聘礼中你母亲最为珍视的。”
她捧着那顶沉甸甸、价值不菲的凤冠终于相信她果然出身不凡之家。
罗刚静静地打量着她手中之物,捏着胡须半响无言。那凤冠虽然华贵,但中原钟鸣鼎食之家何其多,铸这样一定凤冠不足为奇,只是那锦帕却地域性颇明,他不久便看破,轻声地问道:“这可是千金难换的蜀锦?”
乳母点点头,又嘱咐道:“小姐,我既嫁给你师傅,便无法随你而去了。但你一定要返回关内,此地终究非汉人久居之地。以你出身怎可嫁给异族或那些粗鄙难驯的贩夫走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