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轸花辞-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便陈萍刚昏昏沉沉的睡下,那边林月沅便转回房间披上一件大红色的织锦缎棉披风,连衣服也没有换,只将随身所用的金丝软鞭缠在腰间,就风风火火的跨门而出。

    林日昇随后追来,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止住了她的步子,挡在她面前。她以为他要阻止她出门,两眼一眯,另一只胳膊向后一背就要去抽腰间的鞭子,她已经铁了心,谁都不能阻挡她。

    林日昇却于深重的苦难中绽出了笑容,他轻声的安抚妹妹剑拔弩张的神经:“我随你一同去,定要把父亲请回来。”

    林月沅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了,她凝视着眼前的哥哥,觉得哥哥已经有了担当。以前的哥哥很少违背父亲的意愿,偶尔跟父亲有过几次口角,即便心有不甘但最后还是会顺从父亲的意思。她一直认为哥哥本性柔仁乐善,性格温厚懦弱。但今天他却要和自己一同公然地反抗父亲。是母亲指引着他们,给予他们的勇气。

    林月沅因亲情的鼓励而越发勇敢,她反手握住了哥哥的手,他的手宽大而温暖,他的笑容真挚而安心。天下还有哪一对兄妹比他们更亲密,他们同心戮力便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林日昇带着妹妹出府后一路北行,到了一处雅致幽僻的宅院,匾额上“环彩阁”三个字一瞧便是出自林昶的手笔。若非有急事在身,林月沅非将这匾额打下踢飞不可。

    林月沅横冲直闯,擂鼓似得砸门,小厮一开门,她便拉着哥哥大步流星的冲入。

    进门之后更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扯着小厮就问道:“快说!林昶人呢?”

    小厮和侍女们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女孩子,一时间都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孩不过十岁,眉宇间却隐隐生威,气势逼人,直让人心中打颤。

    管家闻声赶了过来,强作气盛,趾高气扬地挥手嚷道:“哪来的野丫头小子竟敢私闯民宅,还不快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林月沅满心怒火正愁没处发泄,管家这一下更是火上浇油。

    她正恨没有由头撕闹,管家正巧扯到她的狮须。她趁其不备快步上前,一把扭住了他的胳膊向后猛的一拉,管家大叫一声,没想到一个小女孩力气这般大,差点没把他的胳膊给扭折。

    她大吼道:“我爹呢,他在哪儿,让他出来好好告诉告诉你,到底我是谁家的野,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管家被她的吼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半响才慢慢腾腾得道:“你爹是谁,我不认识你爹啊,你是哪儿来的丫头,乱闯乱嚷什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若敢胡来,待会叫老爷出来好好教训你。”

    林月沅闻言手中迅速加力,冷哼道:“好啊,叫你家老爷出来啊,我正要找他呢,让他出来教训我啊。”说完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管家“哎哟”一声被林月沅一巴掌掀翻在地,晃悠了半天才捂着脸站起来道:“好好,死丫头你等着,一会儿有你好果子吃。”

    她英眉倒竖,双手握拳,又要发难。林日昇怕事情闹大,节外生枝,忙上前对着管家温言赔礼道:“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还劳您进去通告一声说我们想求见你们家老爷。”

    管家见随行而来的这个少年,生的白净柔美,说话又温声细语,彬彬有礼,心中敌意略减。便顺着他的话喊道:“你们等着,老爷出来有你们好看。”

    待林月沅再准备开责骂之时,他早就一溜烟不见了。她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啐道:“狗仗人势。”

    二人在院中等了一会儿,一个侍女从内室出来带他们往偏厅走去。

    环彩阁的偏厅布置的十分艳丽浑然不似林家正厅那般沉闷,可见林昶在这过的颇为随性自在。他们兄妹二人进屋之后见林昶端坐于偏厅东侧,正在细细品茗。管家手捂脸颊,满脸愠色地在站在一旁,见二人走近,指着他们叫道:“老爷就是他们。”

    林月沅蔑视地瞪了他一眼,高傲地仰头,双手交叠置于胸前。

    林日昇见到父亲忙上前行礼道:“爹。”随后又侧着身子瞟了妹妹一眼,暗示她赶紧见礼。林月沅只当没看见依旧桀骜不驯的站的笔直,林日昇只好又拉一了一下她的衣摆。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爹”

    林昶并没有正眼瞧他们两个,只将杯子举得高高的从鼻子底下哼了一声“嗯。”

    管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居然是家里的少爷小姐,吓得双腿发软,冷汗直流。忙对两人点头哈腰的陪着不是。

    林昶放下杯子一挥手道:“你下去吧。”他如闻赦令,忙夹着尾巴逃了。

    林昶也懒得说客套话开门见山道:“说罢,大老远的跑到这来,不会是只想闹一场吧,到底什么事。”

    林日昇见父亲如此坦率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爹,母亲病重,还请您移驾回去看看。”

    林昶面不改色的敷衍道:“夫人病重,我自然心中十分挂念,只是我事情向来繁多,实在是无暇抽身回去,你母亲的病还是你们多费心吧。”

    林月沅早料父亲会找托词,也顾不得孝义直接嚷道:“行了吧,拿掉你假惺惺的面具吧。什么事务缠身,我看你在这里悠闲地很。”

    林昶被女儿如此羞辱,一拍桌子,厉声道:“放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还有没有人伦纲常,还懂不懂长幼尊卑。简直岂有此理,都是被你那好母亲惯得,她连女儿都教不好,活着还有什么用。”

    这话着实激怒了林月沅,她气的眼睛血红,脸上流露出狰狞的表情。连一旁的林日昇都忍不住辩道:“父亲,母亲都快病死了,你怎么还忍心说这样的话,你怎么这般冷血无情啊。”

    林日昇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妇人手端托盘掀帘而入,接着他的话朗声道:“少爷,这话错了。你们年纪还小上面有父母罩着护着爱着,养尊处优惯了,哪知世事艰辛。林家这份家业来这不易,老爷作为林家的掌家责任重大,更不能掉以轻心,事事都要谨小慎微,亲自过问,当然比一般人要繁忙。你们的母亲是大家闺秀,出身名门,难道不知家业大于一切,若因为她一个人而耽误老爷的大事,她死后如何有颜面见林家列祖列宗。”

    林月沅讥诮的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这就是爹心心念念的人吧,果然长得美丽非凡,只怕连母亲见了都会自愧不如吧。”林月沅见她得意一笑,白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古有妲己迷惑纣王,致使纣王身死名裂,后又有杨妃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皆是因为长了张你这样的脸,蛇蝎美人,如此而已。乱世出妖孽,乱家出恶妇。我们家就是因为有你这个野女人才闹得骨肉离散,爹留你这种长舌恶妇在身边才会使家业溃败,无颜见天下人呢。”

    那妇人一听故作委屈道:“老爷你听听,我虽没有正式名分好歹我也是您的人,小姐这儿口口声声的骂我,其实是在这儿指桑骂槐呢,骂的是您啊。”边说还呜呜咽咽的哭着。

    林昶被她扰的不胜其烦道:“好了,林月沅,还不快向你蔓姨道歉。”

    林月沅指着她的鼻子怒道:“她也配。”

    那妇人听的这话哭得更大声了。林昶心中更是气恼,女儿对他如此不敬,让他在自己女人的面前丢尽了颜面,素日的威严荡然无存。

    他怒气贯脑,赌气吼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你们母亲死后我再去给她吊丧好了。”说罢传管家叫人送客。

    兄妹两人败兴而归,林月沅只觉得满心羞愧,坐在房门口的石凳上发呆,也不敢去见母亲。林日昇则站在一株枯败的蔷薇花面前,心潮涌动想着母亲的遭遇。两人就这么默默不语,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林日昇悲苦,林月沅悲愤。

    晚间时分,侍女来报:夫人似有濒死之兆。林月沅悲甚感悲怆地嚷道:“死了好,死了干净,就算现在不病死将来也会被气死。母亲死了,我便再不认这个爹了!”

    陈萍双目呆滞的盯着床上的沙曼,蜡黄的脸上笼罩着死人才有的阴气。儿女们立在床前,林月沅很少放任自己如此痛苦的哭泣,林日昇这环抱着妹妹的肩,抑制不住口中的悲泣之声。

    时间感在濒死的林夫人这里早已错乱,她朦胧中感觉到自己仿若回到了少女时代,眼前立着的少年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的心上人。她对着幻想出来的林昶露出少女般甜蜜的一笑,嘴巴微微上翘,扯动着脸上干涸缩水的肌肉,表情不仅没有任何美感反而显得诡异可怖。但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只是自以为心满意足,她从未对他那样笑过,发自内心的饱含爱意的诚挚笑容。她带着这个笑容走到自己人生的终点。

    陈萍去世了,整个林府都沉浸在悲伤肃清的氛围里,家中所有的色彩此时归于统一,非黑即白。林府大厅上摆放着她的牌位,中间则停着她硕大的棺椁,下人们分跪两侧,泣不成声。林日昇身穿白色麻布丧服泪流满面的跪在牌位前为母亲诵读佛经,希望母亲早登极乐。林月沅则跪在哥哥身边,冷峻阴郁,沉静的宛如一座雕像,机械的重复着往火盆里丢纸钱的动作。纸一沾到火焰,猛的亮出灿烂的火光,继而化为灰烬。亮光在她的脸上一闪一跳,衬得她面色发青,好像黑夜里的厉鬼。她看着火光闪烁,心中突然恶毒的把手中纸钱想象成了父亲和苏蔓,用力一挥,他们便沉入地狱烈火永世不得超生。

    林昶果然信守承诺,在陈萍死后第三日,终于以姗姗来迟之态来给她吊唁。他未来之前,林府一直是由林日昇当家,但他毕竟不是林家真正的主人,因此只是组织家中众人为母亲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悼念仪式,也没有通知其他人,专等父亲回来主持大局。

    林昶命家中下人去各处报丧,隔天又请来了蜀南各处寺庙禅院的高僧僧众,为夫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最后则为她选一处风水宝地风光大葬。他做足了功夫,也给足了夫人身前身后的面子。

    别人看到他如此卖力的张罗夫人的丧事都以为他们夫妻情深,好心劝他莫要悲伤过度一定要保重身体。可惜大家都被他殷勤的外表给蒙蔽了,只有林府中的众人心中清明,他不过是出力不走心,故作姿态罢了。这里面究竟有几分真情,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这场丧事足足持续了一个月才渐渐沉寂,紧接着就是长达一年的守孝时间。在此期间,家中上下无论大小,都必须身着素衣深居简出,禁止一切不庄重的言行和活动以表达对死者哀思。可是就在这应当悲痛无端的时刻,林昶的突发奇想再一次挑动了大家紧绷的神经,为原本就濒于分崩离析的林家再助了一阵飓风。

第八章 午夜鹣鹣梦早醒(二)() 
这天天刚蒙蒙亮,林昶就把儿女叫到书房里去了,他放下了往日不可一世的架子,慈爱的看着自己的这双儿女语重心长的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我知道您们母亲过早离世对你们伤害极大,我也尽可能的体谅你们的心情。所以以往之事到此为止,我不追究,你们就也别怄气了。”

    两人沅听完了父亲的话,难以置信的对望了一眼。林日昇以为是母亲的辞世换回了父亲久违的良心,但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彻底打破了他的美好憧憬。

    林昶负手站起,在房间里缓缓地踱步,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苏蔓你们都见过,我也就不多说了,她跟我也有些日子了,但碍于你们的母亲我一直都没给她名分,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她平日对我照顾有方,为人也算贤俭恭仁,我相信她会是个好母亲的。我打算下个月正式把她娶进府里,你们放心,她就算进府也只是个妾,你们的母亲永远是林家唯一的女主人。”

    林日昇瞬间只觉得茫然怔忡,宛如遭到了晴天霹雳。只有林月沅早已看透父亲冰冷的内心,频频冷笑。

    半响,两方寂静无声。林月沅忽得暴跳如雷:“我不同意,现在是守丧期间,你居然要大办婚宴,若是别人也就罢了,那个女人还想光明正大的进我们林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林日昇略微收敛了一下愤怒,恳切道:“爹,你要续弦,儿子不反对。你要娶谁也非我们这些子女能干涉的了得。可是母亲刚刚辞世尸骨未寒,你怎么忍心在她活着的时候伤她的心,在她死后还让她死不瞑目呢。”

    林昶面对儿女的一番控诉也不发火也不愧疚,只是静静地说道:“续弦的事本就不需要与你们商量,我这般好言相说就是因为顾忌你们母亲。事情已定,不必多言。”

    林昶的一意孤行,令林月沅砸门而去。林日昇苦劝无用,也只能悻悻而归。

    一直谋划着要离家出走的林月沅还是败给了老谋深算的林昶。房门早在二人睡梦之中便被锁了起来,纵使她心眼再多,也只如被囚的云雀,插翅难飞。

    无论两人怎么抗议也无法改变林昶的决定。林昶便如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似乎要以两人绝对的服从来重树自己的权威。

    林日昇在父子的对抗中早早败阵,而林月沅却继承了陈萍越战越勇的优良品质,誓要与父亲战斗到底。

    又过了几日,午睡的林月沅被一阵轰鸣的鞭炮声吵醒,她暴躁地踢掉被子,一把打掉了侍女捧来的鲜艳礼服。她越想越气,在屋里不住踱步,侍女被逼着冒着挨打的风险提醒她吉时快到了。

    她找了各种借口拖延,但林昶却强硬地就算她病的卧床不起,抬也要抬到前厅敬茶。她却不是这么容易屈服的人,既然林昶非要她去,她就偏要去闹个好看不可。

    她打开衣柜,扔出一堆锦绣衣衫,从里面掏出陈萍下葬时自己所穿的丧服,她欢欢喜喜地将白色丧服一穿,打散了头发,只在鬓边插一只素白绢花,首饰胭脂一概不用,将金丝软鞭往腰间一缠,大摇大摆踏出房门。

    侍女一瞧她这身打扮都吓得连忙上前阻止,一群侍女堵在门口,抱腿扯胳膊,将她拖回屋中,叽叽喳喳地闹得她脑袋疼。她灵机一动大叫一声:“好了,好了,怕了你们了,你们放手,我这就换。”

    侍女们被她推开,她们都深知小姐从小鬼点子就多,提防着盯着她。她走到床边,忽然用力将幔帐扯下,跳到桌上往她们头上一甩,如同漫天巨网将她们罩在其中。她趁乱抢出门去,将她们锁在房中,径直冲向喜厅。

    苏蔓身穿大红喜袍,坐在林家正厅接受着来自众人的恭贺与祝。她终于等到这一日了,她终于扬眉吐气的成为林家的女主人了,不管前方还有多少阻碍,她都会毫不畏惧的披荆斩棘。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妥贴的笑容,既不张扬也不傲慢,众人理所当然的觉得新夫人是一位温和贤惠的女人,但是她的野心和权欲已经在她看似柔美的外表掩映下如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了。

    正当她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时。林月沅突然一身丧服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脸上的笑容像初绽便遇冷的玫瑰,忽一下便枯萎了。她眼角含泪地望着坐在旁边满脸忤色的林昶,举袖拭泪。

    人群中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林日昇又惊又惧,但仍挡在妹妹面面前。

    林昶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感到莫大的羞辱,他的心中的怒火早已翻天覆地,可他依然要维护自己良好的教养,只低声呵斥道:“大喜的日子,你看你穿成什么样子,给你的准备的礼服呢?”

    林月沅理直气壮地顶他道:“母亲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