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霜雪初霁,空气被层层白雪的散发出的冷气冻得清爽了不少,天空乍晴,蓝的有些苍白,再缀着些许云朵越发显得病怏怏的,仿佛刚刚大病初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楚云汐顶讨厌这样的天气,浑身懒懒的起了床。随便找了一件外衣披上连鞋也没穿就跑去窗边。
窗子被推开,当她看到院子里一片晶莹剔透的时候,她不禁为这种圣洁的美所折服,往年也有下雪但今年的雪却下地极大极美,世界为之覆盖,天地骤然一色,茫茫雪景,琉璃人间。少女的天性被这雪白的美引诱得蠢蠢欲动,她冲门而出,在雪纯美的怀抱中尽情释放她的烂漫。
笑声虽纤细清脆却明丽欢腾,惊动了今日卢氏请来的高贵客人——鼎山王妃。
王妃心柔最喜孩子,便要过来瞧瞧,卢氏想了几个由头阻拦都没有拦住,到底还会让王妃见到了。
卢氏见她衣服未整,光脚散发,如同疯儿,顿时觉得在王妃面前大丢颜面,想要训斥,偏王妃心疼得摸着她的一双凉手,一个劲的夸她漂亮,还要脱下手上的玉镯送与她。
卢氏心中不快碍于王妃之面不敢发作,也只能装出慈母地样子说道:“云汐如何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天那么冷又刚下过雪,着凉了怎么办?”但仍忍不住暗讽道,“白荞也是,整日怨声哀气的,女儿也不管,也发不像个样子。”
少时对卢氏的畏惧早已变成了厌恶,每次与她相遇少不得忍受她的刻薄恶毒,年少冲动的她还不懂得忍辱,满腹怨气的她更不能容忍对方羞辱母亲。于是她竟然当众顶撞起卢氏,更将卢氏对她们母女的刻薄寡恩毫不留情面的嘶叫出来,卢氏的脸登时一白。
王妃愣了片刻,只能讪笑着说:“小孩家不懂事,都是童言童语,不可当真。”卢氏心里却明白的紧,小孩子不懂事还不是大人教的。
众人皆以为楚云汐定然难逃重罚,可没料到卢氏回去之后反倒惺惺作态地自检一番,认为自己管家太过严苛,弄得府中之人皆怨声载道,自己也内心不安,尤其是对白氏母女疏于照顾。于是午后,任嬷嬷奉她之命专程带着两个侍女前去梨院。
虽然躲过了卢氏的教训但当她得意洋洋地告诉母亲今日的胜况时反倒挨了母亲好一顿痛斥。
此刻她正憋着泪水抄着白荞处罚她抄的魏晋诗选集,落春坐在对面的床沿上飞针走线的忙活着,而白荞单手支颐歪在大雕花椅上平静心神。
任嬷嬷在进门前轻咳了一声,白荞应声而起,客气地招呼着她坐。楚云汐也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落春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赶着去倒茶,这样一番热情倒弄得她不好意思了起来:“三夫人快别忙了,落春也别见外,我是奉夫人命来给您送两个使唤丫头。”一挥手,两个侍女打扮的小丫头各手捧一匹丝绸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两人上来先给两位主子见礼,楚云汐偷偷撇一眼打量她们:只见左边这个长得眉清目秀,纤身细腰,娇小沉静,右边这个身形略显高大,虽不甚好看,但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倍添神采。两人大约十岁上下的年纪,都身着碎花小素裙。
任嬷嬷向左一指道:“这个叫绿妍。”复而向右道:“这个叫碧音。”
然后又命两个丫头把布匹交给落春,落春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些不知所措。
白荞忙道谢,两人聊了好一阵,任嬷嬷方才离去。
任嬷嬷一走,楚云汐高兴的上前拉着两个人亲热地叫了声“好姐姐。”
碧音喜的眉开眼笑,绿妍却十分谨慎的低头道:“奴婢不敢。”
白荞看着二人笑道:“在我这儿不用拘礼。”之后又向落春唤道:“春,昨儿你秀的花样子放哪儿了,夫人瞧着喜欢让给她送去”两人收拾了一阵便离开了。
现在屋里只剩下三个女孩子,楚云汐快乐极了,这下终于有了玩伴。她一会儿给她们倒茶一会儿又给她们削梨。碧音不客气放开了手脚,又吃又喝,东瞅西瞧,而绿妍则悄声坐在一边,面有愁色。
楚云汐以为她有不顺心的心事拉着她问东问西,绿妍对着她清澈的眼眸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
碧音悄悄瞪了一下绿妍,伸了个懒腰笑嘻嘻的道:“这府里虽好可惜太闷了,总不如外面的世界自在。唉,四小姐,你到外面玩过吗?”
楚云汐摇头道:“没有。”
碧音一伸舌头道:“大家小姐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没去过外面太可惜了。”
楚云汐接口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好玩么?”
碧音见她来了兴趣,忙向她介绍起外面的种种好处,她口才不错,此番又加上刻意卖弄,直把府外的世界说的天花乱坠,令人听来心驰神往。
她又撺掇着要带楚云汐悄悄出府去玩。楚云汐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碧音又向绿妍使了使眼色,绿妍扭捏了半天才含含糊糊的劝道:“四小姐放心,以前我们也悄悄出去过绝对不会有事的。”
楚云汐心中自知此事不妥但又不想拂了他们二人的意愿且又被碧音的话勾的起了外出的心思,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
碧音高兴的拍着胸脯保证道:“四小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会保护你的。”三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从后院的小门溜出去。
经过小门时,楚云汐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后院竟连一个下人都没有,怪只怪她当时还太单纯没有防人之心,已站在陷阱边缘却仍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出了小门右拐就是朱雀大街,大街上果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楚云汐是第一次出门见什么都新奇,她快乐地在街上跑来跑去,时而看看摊贩上的买的小玩意儿,时而在各色小吃摊上流连忘返。
她不知出门买东西要带钱,只能看着闻着干着急,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碧音把口袋翻了个低朝天也没找到一分钱。后赶来的绿妍笑了笑纤细的双手在腰间一摸便如变魔法似的掏出了一个绣花荷包,她一手把荷包倒提着,一手在荷包下面接着,只听见一声细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再看绿妍的手掌中已经多了两个碎银子,这是今天上午任嬷嬷早上赏的。
楚云汐与碧音同时拍手欢呼,碧音抓起其中一个小银锭子就要往买货摊上跑去。楚云汐这时却拦住了她,她心知绿妍的钱来之不易,不敢随便挥霍,只拉着她们一人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碧音不高兴了嘴厥的老高,绿妍领会了她的好意,在一旁既感激又惭愧的看着她。
楚云汐见碧音不像刚开始时那么活泼,又偷偷瞧瞧她的脸色,知她还没消气,便上前挽着她的胳膊道:“碧音姐姐你别生气,你好好记着,等待会儿回府后,你把你看上的东西给写下来,我让下人一起给你买来岂不是更好。”
绿妍眼见她竟放下小姐的身份去哄一个下人心下有些感动。她缓缓地走到碧音身边耳语几句,碧音脸色渐缓,尴尬的点了点头。两人又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绿妍忽的一转头正色道: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说着还拽了一把碧音的衣袖,她咬着嘴唇,哼了一句“嗯”。
楚云汐微微皱眉,以为是自己惹得她们不欢喜,有些自责的道歉。绿妍却急急地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路过一个巷口,一个女孩忽然发疯地冲出。她身上穿着一件被打的破败不堪的粗布衣服,长发盖面,看不清面容,身形瘦弱,衣服上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沾满了斑斑血迹。她边跑边回头,一个没注意就狠狠的撞到楚云汐的身上。
楚云汐向前猛的一跌,绿妍和碧音也摔在两侧。碧音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破口大骂,却被后面的景象吓得呆住了:一群长的凶神恶煞的人正拿着木棍奔来,口中还叫嚷着:“抓住那个小丫头别让她跑了。”
街上的行人纷纷让道,绿妍也吓得缩在了一旁,楚云汐骇然忘了站起。小姑娘骤然抬头肮脏地手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叫了一声:“救命。”
她头发散开露出了一双令人永生难忘的眼睛。那本应是一双干净纯洁充满少女情愫的眼睛,但此刻的这双眼睛却仿佛同时被魔鬼和仙女施了法,交织着恶的怨毒憎恨和爱的祈求希望。
楚云汐还没有学会拒绝别的人的祈求,良善的本性让她未经思考就握住了她的手。
四人就这样连拉带拽的奔了一路,最后藏到了一个巷子的拐角处。碧音粗鲁的拍着胸口顺气,绿妍也扶着墙壁直喘气。楚云汐在白骜的教导下已有了些武功根基,虽跑得急却依旧面不改色。她此时心中牵挂着那女孩的身体,只是轻轻抚摸着那女孩的背,关切的看着她。
碧音休息了会儿便大着胆子探出头去左右一看确定没人跟来才欢喜道:“还好还好,吓死我了。”随即又埋怨道:“我的小姐,你也太好心了吧,你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你就救她,差点连我们都给搭了进去,现在好了,人也救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楚云汐应道:“好”说着便扶着那女孩往回走。
碧音一见急了:“哎哎哎,四小姐你怎么把她也带着了,她是什么人怎么能跟我们回府呢。”
楚云汐道:“她伤的很重,我要带她回去给她找大夫,不然她会死的。”
碧音气的直跺脚:“天哪,小姐你怎么就这么糊涂,这人来历不明,又被人追杀,肯定有问题,你这样做根本就是惹祸上身,自找麻烦,若要再带回府去,你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你偷跑出府了,这要让夫人知道,我们还活不活了。”
那女孩倒是个有骨气的主,她本来已有些神志不清了,恍惚间听到碧音的话,心中一凉,便使劲的甩开了楚云汐的手,晃晃悠悠的就想独自离去,只是她脚步蹒跚刚挪了两步就软倒在地。
楚云汐赶忙扶住了她,让她半靠着自己的肩头,然后坚定地看着碧音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们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今天一定要救她,你们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碧音还想再劝,一直默然无语的绿妍出来打圆场:“行了碧音,别争了,我们是下人只能听主子的,小姐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先把她带回府再作打算,再不走可就真要出事了。”楚云汐听了感激地看她妍一眼,她也回以安慰的笑容。
第六章 残雪凝辉冷画屏(二)()
女孩在还没赶回楚家时就已经昏厥了,昏睡中女孩仿佛置身于一片白雾朦胧的虚无幻境,前方是一片迷途,偶然间一片光亮擦身而过,照亮了一幕景象,嗜赌成性的父亲抢了家里所剩无几的钱毅然决然的要再次奔赴赌场,可怜的母亲正抱着瘦弱的弟弟苦苦哀求他留下,失去理智的父亲一脚躲在母亲的肚子上,母亲倒地吐血,鲜血宛如母亲悲凉的生命在地上绽出了绝望的凄美。亮光一闪,一出戏落幕预示着另一幕戏的开始,而后她被父亲卖掉,从此陷入了更加可怖的噩梦。
迷雾渐渐散去,眼前模糊的景致如溪水般慢慢汇聚形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上映出了一双小手,手指白嫩而纤长,柔软,非常温暖,那种温暖是可以揉进心中的火光,是漫漫黑夜里无法磨灭的对光明的渴望。接着是一句轻声坚定地话语:“我想救她,不然她会死的。”就是这样的一双手一句话如同一棵缠绵的常青藤,用她那不可抗拒之势裹住了她脆弱的生命。
景象瞬间消逝,女孩回归真实,她勉力的抬了抬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她下意识在用目光搜寻,心中却一片茫然,等她彻底清醒了才记起,原来她是在找梦里的那双手。
屋子干净而素雅,帐幔层层,灵动飘逸,靠墙一侧摆着一个巨大的紫檀书柜,书柜中放满了各色书籍,就好像她常去的那家糕饼店那样琳琅满目。紧挨着书柜边的是一个长长的书案,书案上整齐的码着各种色彩缤纷的颜料,笔架上,更挂着她从未见过的不同型号的毛笔,书案背后的墙上则悬着一把古琴。她从未见过如此高雅的房间,她不禁猜想,这屋子的主人该是怎样的纯净无暇。
一只素手从幔帐后露了出来,女孩心中一紧,但她很快就失望了,这只手虽然也很美但却大了不少,与她心中所想梦中所见并不吻合。
帐幔被升起打了个结垂在一边,一个面容娇好,穿着素净的****手端药碗走到了她的床边,她脸色焦急,直到看到女孩半睁的双眸才微笑起来。她随手拉了一张木凳坐了下来,把药放到了床头边的茶几上,然后亲切的拉着女孩的手轻声的说:“你醒了,别怕。你叫什么名字,是谁这么狠心将你弄成了这样?”
女孩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
白荞又问道:“那你住哪儿,你的父母呢?”
女孩闭了眼将头转向一边,哑声道:“死了,都死了。”
白荞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你也是个可伶的孩子,怪道这么凄惨。你放心好了,等你痊愈后,你若愿意,就留下了跟着我好了。对了正好我们这有了绿妍又有了碧音,你又不知自己叫什么,我倒是给你想了个好名字,青莼,你觉得怎么样?”
女孩默声,不置可否。白荞又问了些别的问题,可女孩再也没出过声,白荞还想再试试,突然一个侍女没头没脑的闯了进来,礼也没行,见到白荞就嚷道:“不得了了,三夫人,四小姐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怒了老爷,老爷要处罚她呢,二夫人让我来给您说让您赶紧去劝劝。”
白荞一听大惊失色,急忙忙的跟着丫头去了。女孩听到后侧着身子目送白荞而去。
大厅里,楚义濂正襟危坐,脸色阴冷,卢氏陪坐一旁,面露得色,二夫人站于其侧,忧心忡忡。
楚云汐则在众多侍女和小厮的注视下端正的跪着,陪她一同罚跪的还有碧音和绿妍两个丫头。
当楚云汐被通传到大厅问话,眼见这种如审犯人一般的场面时,她终于想通了前因后果,原来这一切都是卢氏设的一个局。卢氏故意派遣两个丫头蛊惑她偷溜出门,将后门的下人支开,堂而皇之的放她出门,再让这些下人到楚义濂那里告她一状,说她未经父母允许私跑出门,再加上这两个人证,她少不了一顿板子,这下便解了早晨冲撞之恨了。
原来人心竟可以如此恶毒,楚云汐真恨自己的愚蠢。
几个看后门的下人果如她所料,将卢氏交代的话禀告了上去。但当审问绿妍和碧音时,绿妍却把私自出门的主意揽到了自己身上。
卢氏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云汐果真私自出府去了,云汐你果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居然如此不守规矩,平日胡闹就算了,连父母都敢欺瞒。老爷若不重罚你,何以立家规正威信。”她故意将声音拖得很长,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她顿了顿又道,“初犯更应严惩,好给其他人立个榜样,让府里内外都知道,我们楚家家道森严,绝不包庇任何人,就是小姐也不例外,这样吧,晚饭就免了,回去让你娘用戒鞭打十下长长记性。”
卢氏的话里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显足了她当家人的气派,别人听来大生胆寒。一旁的楚义濂听得女儿受罚一语不发,端坐着像根木头。
楚云汐自知被人陷害,却也怪自己蠢,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绿妍却抢上前去猛的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老爷夫人,四小姐好歹是金质玉体的小姐,请老爷夫人手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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