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晕倒在众人面前的男子,姓林!
他眼神越发冷峻,凌厉的目光落在两人执手相牵的手上,面容微显狰狞。那令人胆寒的恨意弥漫而出,他向前的脚步愈发沉重。
施佳珩感觉到了他的敌意,生怕他再动手,不顾自己背上火烧般的疼痛,故意以亲密地打招呼为掩饰抱住了他,像似久别重逢的兄弟似的拦下了他的进攻,并有意挪到林月沅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断绝了两人发生冲突的机会。
他艰难的维持着几人尴尬地和平,但却忽略了即便最温和的人也是有脾气的。他原本极为放心的陈思雨却在此时以充满火药味的语气对顾朝珉发起了挑衅:“顾将军,顾家百年大族的风范我今日算是领教了——马蹋百姓,恶鞭伤人!不知赔礼反倒当街杀人灭口。可叹你自己大祸临头尚且不知还有闲情在这里抽打别人?”
施佳珩率先示好,顾朝珉原本打算顺坡而下,但她的一番话如同火上浇酒,又将他的怒火再次撩拨起来。他挣开了施佳珩的双手,对峙似得恶狠狠问道:“什么祸,你莫要含血喷人?”
陈思雨不怀好意地笑道:“顾将军记性不太好啊。上次顾将军奉命来我家迎水沉璧入京,我陈家中人无一人靠近过祠堂,反倒是你把我陈家如监狱般围的铁桶似的。其实顾将军的嫌疑才是最大的。我陈家虽只是小小的商旅之家,可也绝不受人欺凌,此次进京是要到圣上面前讨个说法的。”
顾朝珉以为什么大事,原是一件旧案,讥笑道:“哈哈哈,陈小姐,难道不知此案已结?”
陈思雨不以为然地摇头道:“窃贼尚未抓住,怎可说结案。圣上有过旨意,若是有了新的证据大理寺定会重审此案。”
顾朝珉昂头嗤笑道:“果真是足不出户的见识浅薄,殊不知窃贼早已畏罪自尽了!”
陈思雨大吃一惊道:“畏罪自尽?什么意思?那人是谁?”
“正是你请去的杭州守备司余古,他已于不久前被人发现自尽于泗州城外的客栈。”
陈思雨难以置信,口中一顿,竟接不上话来。她哑口无言,顾朝珉得意大笑。
施佳珩又不得不拉下面子来说了几句调解赔礼之言。林月沅恨得牙根痒痒,却又碍于他三哥的好意,忍气吞声。
顾朝珉终于在言语上压倒了能言善辩的陈思雨,洋洋自得。而施佳珩的宽和谦虚又给足了他颜面。他想得到了自己最心爱礼物的孩子,心满意足的上马前行。后面四辆马车缓缓跟进。
四人还呆在路中间没有离开,背对着马车站立的陈思雨都没有注意,第二辆马车驶过四人身边时,车帘掀开一角,一张清丽的脸庞从里面一闪而过,那秋水般的杏目掠过四人的身影,眸中最后倒映的是那仿佛跟随她的心一同游走的绿色如意。
心细如尘的陈思雨只顾嘱咐林日昇,毫不知那投注而来的目光背后的深意:“这个顾朝珉心狠手辣,为了摆脱罪责竟不惜杀人灭口。你以后当了官定要小心为上,千万莫要跟他有瓜葛才是。”
施佳珩对远去的马车注目了一会儿,隐约觉得刚刚那一抹注视的目光似曾相识。
经过这一闹,长安百姓对顾朝珉的风评跌至谷底,而对施佳珩的赞扬却如火如荼。
几人先送林月沅至宫门附近,而后一起返回施府,施夫人对陈、林二人非常喜欢,后院厢房也腾出了两间给两人居住。有过几日,严青霜伴着楚云汐扶父亲灵柩入金陵,林月沅便以两人亲如姐妹再次向淑妃请示出宫相送,这也是她入京后主动结交的士族,淑妃自然是支持的。因而四人又一起相约送别两人。
这一个冬天安静地格外出奇,也许是猛然告别了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施佳珩一下觉得无聊起来。每日总觉魂不守舍,心事空悬;林月沅依旧如同囚鸟一般,疯狂地渴望着宫墙外面自由而新鲜的空气;而林日昇则前所未有地以巨大的精力投入到圣人的教诲、诗词、策论的学习中去,学习的时间紧张而又忙碌,阻隔了他其它的思考,但他仍旧会在空闲的短暂时光中陷入深深的迷惘。虽然陈思雨的巧妙心思会偶尔逗他会心一笑,但他身上越来越压抑的气质和沉闷的性格还是会令她感到微微地担心,也会是考试前的压力和焦虑,考试结束后他便会恢复正常了。她会这样开解自己。
经过了一个冬天的默默积累和奋斗,第二年风光明媚,春意盎然,对于辛苦煎熬的许久的举子们,这一天是春风得意的日子,报喜的马蹄响彻了他们期盼的心。林日昇的心情则更为复杂,夹杂着父亲和家族的希望以及劳付出渴盼回报的激动,同时还有对未来生活的忐忑,这种种情绪的纠结让他连续许多天彻夜难眠。
结局虽不算出彩倒也对得起他的辛劳,以他在科举上的天资,进一甲到底是玩笑话,但二甲二十二名终究也是不负期望了。
楚云汐对他很有信心,很少主动打听他科举的情况。高兴过头的陈思雨早已将这个好消息用书信寄到了她的手中,当然其中也委婉地提到了有关婚姻的打算。她满心欢喜地在樱花烂漫的江南启程,回到众人的身边。结果一到家她却得知了一个令她万万没想到的震惊消息。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第三十三章 罗带同心结未成(二)()
林日昇果然要成亲了,但新娘却不是陈思雨。林昶在掌控了他前程命运之后,对于他的婚事也给于了父亲权威的指示,聘礼和求亲的婚书即将运往长安,而他本人也将带着满满的诚意带领着自己还算优秀的儿子踏入顾家的大门。这场由他父亲、姑母以及顾氏贵妃一手策划的足够令所有刚踏入仕途大门的进士艳羡的婚事就这么轻松的决定了。而他和所有人包括陈思雨在内得到的仅仅是冰冷口吻的命令通知而已。
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是林月沅带给他们的,那时陈思雨与她约好一起去迎接楚云汐归来,她却意外没有出现。她身处宫中出宫亦非易事,三人也没在意,便一起回了楚府。楚云汐正在给她诉说在金陵的这几个月的趣事,林月沅却一脸怒气的出现在三人面前,生气地告诉她们这件令她讨厌至极的婚事。那时她的怒气还仅限在不愿跟顾朝珉成为亲家这个事上。但当陈思雨闻言大哭之后,她才从楚云汐口中得知她对哥哥的一片情深。
林月沅吃惊不小,一度还以为楚云汐是跟她开玩笑来掩饰自己的失落,毕竟她一直一厢情愿的想把两人撮合在一起。可是陈思雨痛彻心扉的痛苦声却不是配合她在做戏。
她急的抓耳挠腮,不停踱步,埋怨道:“都怪这个昏聩的老爷子乱点什么鸳鸯谱啊。”
楚云汐却冷静地分析道:“抛去个人成见来说,林伯父为林日昇安排的婚事是极为妥当的。顾氏的势力已经延伸到长安,且以后很有可能取代楚氏,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顾氏的发展远比以往楚氏更有利,与顾氏联姻的对你哥哥的仕途百利而无一害。一旦林日昇凭借顾氏之力进入中央政权,你的姑母淑妃娘娘在前朝便有了极大的支撑,甚至你的表哥七殿下手下也有了可用之人。这是你们整个林氏家族崛起的契机,是你父亲绝对不会放弃的绝佳机会。我猜林伯父逼迫林日昇考科举也不过是他与顾氏联姻的抛砖引玉之举,只要他能入围,无论名次好坏,婚礼一过他一定会留在长安任职,外放是绝无可能的。”
“我明白的意思,想要劝服老爷子取消这门婚事也是绝无可能的。”林月沅坐在她的身边硬声道,“可是如果我哥哥抵死不从,难不成老爷子还能用刀抵着他的脖子逼他入洞房不成。”
楚云汐叹气道:“林日昇的性子纯良,又极为孝顺,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天经地义,他若有违抗必受万人所指,背上不孝的骂名。”她犹豫地转向不停哭泣的陈思雨问道,“思雨,林日昇究竟对你情谊有几分呢,你有没有把握他会为了你反抗自己的父亲?”
陈思雨一怔,脑子越发混乱起来。她惊恐地瞪大一双泪眼,抽抽搭搭,半响竟毫无底气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严青霜瞬间便怒了,拍桌子高声喝道:“我就知道这帮男人都靠不住,惯会花言巧语地骗人,说什么同生共死,至死不渝。荣华富贵面前一样便做缩头乌龟。别哭了,我陪你去找他,他若敢不同意便打到他同意为止。”
林日昇毕竟是她哥哥,她这么说,林月沅面子上挂不住,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连连劝道:“不要冲动。”
最后还是楚云汐一语定乾坤:“思雨先别哭,青霜也别动怒,我们陪思雨一起去问问林日昇的意思。”
虽然她嘴上还是鼓舞大家不要绝望,但她的内心却隐约料到了林日昇的选择。他背负的太多,除了自己还有亲人,人活在世上受着来自各方的束缚,根本没有选择随心所欲的权利,女人有丈夫和孩子,男人有家族和抱负,至于情爱在人生的长河中更是不起眼的沧海一粟,是注定难以开花结果的枯死种子。
这几日轮着施佳珩当值,几人从小门入内,守门的侍卫对这几位姑娘都十分熟悉,只打了个招呼便顺利进入。
严、林两人脾气火爆,陈思雨又情绪激动,经过一番磨练的楚云汐相较起来便沉稳冷静多了,她一路安抚三人情绪,上前叫门。
林日昇打开了门,他的脸色并不好,疲惫且苍白,像生了一场大病。他的笑容勉强而苦涩,嗓音也是沙哑的:“最近事忙,竟忘了去接你,抱歉,抱歉。”
楚云汐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恭喜你高中,也听说你定了婚事,所以思雨有几句话要单独问问你。”
她让开路,拉着另两人到院子里坐,陈思雨则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进了屋。
林日昇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和沮丧的神情,急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受了委屈,怎么哭成这样。早上还高兴地去接云汐,回来怎就把眼睛都哭肿了,难不成跟他们拌嘴吵架了。”他情急之下,竟忘了他强调的男女之妨,抬手就要给她拭泪。
陈思雨绷着脸,打掉他的手,抹掉眼旁泪水,正色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娶顾家的二小姐?”
林日昇脸色微变,侧身道:“你们都知道了。”
陈思雨拉着他的胳膊,强迫他面对自己,直视他的双眼问道:“那我再问你,这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林日昇叹气道:“有什么区别吗,我的人生从来不许我自己做主。”
陈思雨急道:“你就从未想过要拒绝这门婚事。”他歪着脑袋,萎靡颓唐的样子,也不答话。
她气的大叫道:“那我呢,为了我呢,你要是娶了别人我怎么办。”
林日昇惊讶回头,望着她,惊慌道:“你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娶亲与你什么相干。”
陈思雨一怔,连连摇头,眼中之泪如悬崖边的溪流顺流而下,口鼻中的酸涩之气呛得她喘不过起来。她咬着嘴唇,艰难启口:“你竟从没想过要娶我为妻吗?”
林日昇惊骇无比,慌乱摇头,口不择言道:“你莫要误会,我从没对你有过半点非分之想,是谁人胡说,污人清白。”
那一刻陈思雨觉得自己的四肢五骸都似散架了一般,她倒退几步,差点晕倒,她抖着双手推开房门,踉踉跄跄地跑出院子。
她伤心绝望地离开后,林日昇只觉得胸口如刀绞般疼痛,他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像离开水的鱼在岸边无助的大口喘气。那时懵懂的他还不明白这痛苦的来意不仅仅是他无意间伤了一个可爱女孩心的愧疚。像是有人在他脑中重重地击打了他关于爱情的神经,从朦胧无知到震动心扉,陈思雨带给他的震撼像惊雷一样,彻底炸乱了他的心。
眼见陈思雨从屋里夺门而出,三人立刻什么都明白了,林月沅连去质问亲哥哥的勇气都没有了,跟着一起追出门去。
三人怕她想不开寻短见,便默契地同时启用轻功跃起,围住了她。她脚下猛地一顿,忽觉一阵头重脚轻,闭眼晕了过去。三人合力将昏厥的她抱回了楚府,林月沅给她配了药留下,便不敢耽误带着一肚子怒气和无奈匆匆回宫,严青霜要了几碗稀粥,楚云汐没有胃口,在她的强制下,勉强地喝了一碗。
两人守在她的床边,楚云汐平日睡眠便少,不觉什么、严青霜功夫深厚,自然不再话下。夜半时分,她才伴着咳嗽声醒来。
楚云汐温言问道:“你可饿吗,哭了半天,要吃点东西充饥方有力气。”
陈思雨记起白天种种,泪流不止,不发一语。
严青霜原就有气,见她如此意志消沉,更是怒火滔天,那愤怒难止的样子与她平日里冰冷镇静的性子完全背道而驰。
楚云汐以为她是为了思雨打抱不平,不忍出语制止。在这纷繁复杂的局势转变里她的脑子没有停止思考。结合着林日昇以往的举动,和对待陈思雨的态度,她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件事怕是也不能怪林日昇,想必你的心思他一直都蒙在鼓里。”
她这么说,严青霜也安静了下来,不可思议地问道:“他不会傻到连身边女子的爱慕也不懂吧。”
楚云汐轻笑一声道:“错就错在,思雨没有及时点破。若他从未跟你有过山盟海誓,花前月下,那就谈不上负心二字,只能说他有些傻气而已。”
陈思雨翻身而起,连声道:“我以为这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我以为我们已经心意相通了!我以为这种事是不需要开口他便会明白!我以为我暗示的已经够清楚了!”
“你看,都是你以为,想必他以为的却是你在跟他恶作剧,开玩笑,闹着玩的。”楚云汐摊手道。
陈思雨想了想,她说的颇有道理,自她认识林日昇起,他就是一个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性子,做事认识较死理,没在她面前说过一句暧昧之语,都是她一直哄闹着玩,各种试探。他也没正经回应过,以往是觉得他面皮薄,不解风情,现在想来他是压根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懊恼地拍腿泄劲道:“我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来我这几年全都在自作多情!”
中间有这么一层误会在,就难以评论谁是谁非了。严青霜坐了下来,平心静气地听楚云汐说道:“事情并没有闹到无法调和的地步。”
陈思雨泪中带笑道:“好云汐,你有办法改变林伯父的心意?”
楚云汐苦笑道:“我可没有这个本事。淑妃娘娘和林伯父为了促成这段婚事估计没少费心血。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我也说过,无论从林氏家族还是林日昇他自己的角度来说这场婚礼都是势在必行。如果你还愿意跟他成就一段姻缘,只能你做出退让和牺牲。”
陈思雨双唇颤抖,哆嗦道:“你是让我做妾?”
严青霜也出言责怪道:“你这出的什么主意,根本就是一个馊主意!”
陈思雨落泪道:“云汐,你没有动过心,你不会明白,一个女子若是对另一个男子爱的刻骨铭心,又怎会屈身为妾,看他与其他女子相伴一生。娥皇女英的故事不过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伪君子写来愚弄天下女子的道德书罢了,你怎可生出这般想法。”
楚云汐一捂胸口叹气道:“是!我是不明白!可是我的母亲呢,我的母亲难道就不是真心与父亲相爱的吗?她还不是甘心为妾,与父亲开心的生活了这几年,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