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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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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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棕衣少年面色一沉,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道:“带回去做奴隶教训起来更方便。”

    灰衣少年轻佻一笑道:“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棕衣少年坏笑道:“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就是看上她了,不可以吗?”

    灰衣少年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对他耳语道:“那你可要看住了,这可是一匹不好对付的野马,小心她咬你。”

    棕衣少年望着她的身影扬鞭道:“马是咬不到我的,够资格咬我的只有草原上的狼。”

    他们两人用本族语言嬉笑,严青霜有些不耐烦。灰衣少年立刻选好了比赛场地,比赛规则则由她来定。

    严青霜和棕衣少年分别把马牵到栅栏边的木桩处,以此作为起点。两人同时上马,灰衣少年则手拿红布在终点等候,谁先拿到他手上的红布将其系到木桩上,谁赢就算。

    棕衣少年拍拍红马,红马好似受到鼓舞,精神昂扬,雄姿勃勃,再看严青霜的黑马,身上遍布伤痕,神情委顿,病态十足,此时若是在赌场里设一赌局,黑马必定无人下注。棕衣少年懒洋洋得道:“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她冷笑一声道:“只盼你愿赌服输不要赖账才好。”

    棕衣少年大笑道:“真是不知死活,但勇气可嘉。”

    说完两人一起翻身上马,灰衣少年在终点大喊一声“开始”两马便飞奔起来,扬起尘土一片。

    果不出所料,红马一路领先。棕衣少年得意万分,还时不时的回头对严青霜大笑怪叫。她不受其扰,把黑马驾的稳稳的,目视前方,如狼紧盯猎物似的紧盯红布。

    马蹄声密集如雨,红马离灰衣少年越来越来近,棕衣少年吹着口号,单手握着缰绳,炫技似的将双脚抬高,灰衣少年也跟着手舞足蹈,胜利片刻即至。

    正当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严青霜忽的双退离开马镫向上一窜,两脚轻点马背,身子凌空翻了一跟头,斜斜地向前飘出,一把抓住了灰衣少年手中的红布,接着一个旋身又稳稳地落在马背上,轻拉缰绳,马儿随即掉头回转,往来路奔去。

    棕衣少年见状又惊又急,忙也调转马头,可这样一来,原本落后的严青霜却跑到他前头去了。

    他催马赶上,红马神骏,不一会儿两人便并驾齐驱了,棕衣少年眼见她手中红布随风飘扬,恼羞成怒,反手抽出腰上的金刀向她手臂上砍去,为了挽回颜面竟不惜要生生的将她的手臂卸掉。

    严青霜闻刀风袭来,镇定自如,伸手向腰间一抹,棕衣少年只觉寒光一闪,“唰”的一声金属相撞,再看时他手中的的金刀已碎成了两段,刀头的一段没入了草从中。

    棕衣少年手握半柄断刀冷汗直流,一时间竟忘了催马向前,严青霜马不停蹄的奔到木桩跟前,回手将银刀插入腰间,然后用力一挥,红布便紧紧地缠在了木桩上。

    红布颜色鲜艳,煞是醒目,她单手独握缰绳,上身笔直,冷洌如锋利的刀子般的目光在棕衣少年身上一扫,傲慢而不失高贵的开口道:“你输了。”

    那天回到家,罗刚看到了严青霜赢来的马兴奋不已,她也觉得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罗刚围着马儿转了几圈道:“是匹好马,千里马遇伯乐,真乃人生一大喜事,这马长相奇特,可有名字没有。”

    严青霜道:“不知他以前的主人叫它什么,不过它现在既然归了我,就应领取新名。”

    罗刚摸了摸马头上的白线道:“我给它取个名字不知你中意不?叫灵犀你看如何。”严青霜一听此名立刻就想到了李商隐诗歌里的典故,拍手称是。自此灵犀宝马就成了她的座骑了。

第六章 残雪凝辉冷画屏(一)() 
霜降之后,秋风骤凉,红衰翠减,衰草遍地。天边暮色沉重,远山暮鼓悠响,援琴鸣弦也唱不尽无边寂寥,冷落凄凉。

    楚云汐已经坐在阶前整整两个时辰,她已不知消磨了多少这样寂寞的下午,她双手拄腮,手持黄叶,望着偶尔南归的大雁,用叶子扫扫阶上的蚂蚁。梨院从未如此荒凉过,凉的不止是景还有人心。

    眼见得太阳西沉,又一日盼望落空,楚云汐叹息着,失望而忧愁。她曾经问过母亲为何总也不见父亲,母亲却总是垂泪。母亲的泪水是她记忆中最为刺痛的存在,也是促使她成长的痛楚。她看懂了悲伤也学会了缄默,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却也只能深埋在心底,她不若以往聒噪和欢乐,因为重重心事令她变得沉寂,也逐渐影响了她一生的情绪。

    而白荞又何尝不是独自品尝这杯苦水,楚义濂受伤后几乎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她多想陪伴在丈夫身边却每天只能从下人口中打听消息。丈夫隔绝众人的状态并没有随着他的伤势大愈而结束反而变本加厉,他拒绝所有人的探视和亲近,每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她多次恳求甚至在门外哭泣,他却冷冰冰地连头也不回。她的心灰意懒让卢氏颇为舒心,毕竟只有她早已习惯了丈夫不管不顾的态度,也只有她几乎看破了这虚幻的夫妻之情,而将一切的希望和期盼转移到了女儿身上。

    蒋木兰偶尔也会来梨院坐坐,她本就是个没有太大寄望之人,对于丈夫也只有感激,万万也不敢有一丝爱慕的期盼,在卢氏的蔑视之下与白荞同气连枝。她的规劝却难以缓解白荞心中的一分心痛,毕竟只有她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向丈夫交出了自己的心。

    白荞苦熬不住,终于病倒,病痛中的期盼不久便破灭,楚义濂仍旧不曾出现。

    楚云汐忍不住在母亲榻前痛哭,白荞用枯瘦的手扶了下她的头,也不禁落泪,她终于受不住捂脸跑了出去,落春跟着追出,她攀到父亲书房外的桑树上坐下,任凭落春怎么呼喊都不理睬,下人们围了过来请她下来,她却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们若敢靠近,我便跳下去摔个粉碎!”

    下人没有办法,只得在树下候着,落春又不放心白荞,见这一堆人看着便先行回去。侍女们回报卢氏,卢氏却冷笑着任她胡闹,她知楚义濂最近心绪不宁,她这般乱闹即便不摔死也少不了一顿教训,遂只派几人作势拦拦。

    楚义濂几乎天色渐黑方才归家,步伐和脸色都异常疲惫而憔悴,圣上虽下令严查刺客但几个月来毫无进展,让他的心情更是雪山加霜。

    楚云汐在树上老远望见父亲向这边走来,立即从树上滑下,忽然奔到父亲面前,大哭道:“爹爹,母亲病了求你去看看吧。”

    神思沉重的楚义濂被突然冲出的女儿唬了一跳,接着又看见一大帮下追了过来,围在两人身边垂首低语。

    他的脸上如同乌云遮日,阴鸷而冷酷地喝道:“还不退下!”

    他的声音响若洪钟,震地众人身子一抖,众人陆续散去,唯有楚云汐不为所动,苦苦哀求。他大怒,怒斥之声如山雨欲来前的雷鸣:“我让你退下没听见吗?”

    楚云汐哭声震天,扑到父亲身上,痛呼道:“我不走,我不走。爹爹,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不要我与母亲了吗?爹爹,为什么你变的如此绝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此话一出,楚义濂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提起,面上表情扭曲地如凶恶的野狼,他将她掼倒在地,朝她背上痛打几下。她痛苦哀嚎,他却丝毫不减威力,呵斥道:“你这般不知礼数也是你母亲教的?对着父亲就敢如此大呼小叫!你的母亲教女无方留着何用。”他将女儿痛打一顿,就这样将她弃在冷冰冰的地上,院中的几个老下人看不过眼,将她抱回了梨院。

    楚云汐几欲断肠的哭声惊醒了白荞,她见下人将狼狈的女儿抱进屋里,心疼的从床上滚落在地,跪行到女儿身边,将她死死抱在怀中,恨不能以死解脱,落春也跟着呜呜而哭。

    一位长跟在楚义濂身边的老下人终于不忍,悄悄地蹲在白荞身边,附耳低声道:“夫人有些话本不该我们这些下人多嘴,只是闹成这样,您也该体谅老爷。他打小姐不过是出出闷气,你切不可对他心生恨意。”他叹了口气又道,“夫人,老爷这些日子苦苦支撑,可你却不知他心中的伤痛,他的伤压根就没有痊愈,反倒留下了严重的后果。他的右手几乎半废,最近所有的公文往来几乎都是府中先生代笔,更为严重的是。”他哽咽了一下,缓了缓才压低声音道。“而他的下身已经毁了。”

    白荞震惊得忘记了哭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举袖抹了抹眼泪道:“你让他怎么能跟各位夫人开这个口?”

    她站起来将楚云汐交给落春带回屋去,深深喘气,对着老下人拜了拜,老下人惶恐回礼,她亲自送几人出门。

    她坐在床沿上发呆,既难过又怜惜却又有一丝安慰,原来他的丈夫之所以一夕之间变得如此冷漠,憎恨所有女眷的接触乃是因为如此难言之隐,她怎能不谅解丈夫的苦楚。想来别人便罢,他最难面对的自然是他最爱之人。

    更令她心痛的是,楚义濂居然不明白莫说他成了废人,便是他死了化成灰,她也绝不会离弃。思念在此刻越发强烈,她要去,义无反顾的去安抚他的心。

    第二****仍去求那位老下人,放她进书房等他。老下人也期盼他夫妻能够重修旧好,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黄昏秋雨,如离人泪,滴滴霏霏。楚义濂的脸却始终犹如无法放晴的天空,暗沉阴森。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白荞与他相对时还是露出了一丝胆怯。他盯着她,如同快要燃爆的火药,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烟火味。

    他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翘鬓厉色,间接地口吐两字:“出去!”

    白荞虽弱质芊芊,却坚强地挺直柔弱的身躯,坚定不移地说道:“不!我绝不走!”

    楚义濂怒火焚心,扬起手竟要打她,她却一把握住了丈夫的手,望着他因急速瘦削而粗粝的面容,原来浮在他眼角的细纹如今居然如同刀刻留下的伤疤,她心疼的抚上他的眉眼,微泣道:“相公,你瘦苦了。”然后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她眼角的热泪落到他的手上,他抽搐了一下,使劲地缩手,她被拽地踉跄一下,扶胸咳嗽,但双目仍含情相望。他的心被触动地一颤,脸色稍霁,往后退了一步略微妥协道:“我瞧你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去吧。”

    她却端起了桌上汤盅,温柔劝慰道:“相公你瘦了,脸色也枯黄了许多,你怎么不多休息几日,朝廷之事若非急政,莫不如缓缓。我给你熬了一碗乌骨鸡汤,里面放了些凝神滋补的中药,你快喝下吧。”

    楚义濂犹豫了一下接过,隔着盖子谨慎地闻了闻,又放回桌上,声音僵硬地说道:“好了,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你快回去吧。”

    白荞微微一笑道:“我要看你喝下才能安心。”

    楚义濂心生不耐,脸色又是一变,她却叹息道:“相公,你还不肯实言相告吗?我都知道了。”

    他却面露惶然之色忙问道:“你知道什么?”

    她哀哀抽泣道:“我知道了你的伤情,也知道此事你难以启口。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只求你莫要自苦,你我夫妻共同面对,请医吃药,若是治不好,那又有何妨,太史公当年受重刑依然千古,相公你潜心为道,勤于国事,百年之后,定然也能如凌烟名臣一般受人敬仰。”

    楚义濂静默一会儿突然仰天大笑,一副鄙夷之态,言语甚是伤人:“我看你是得了疯病,近日总是胡言乱语,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你们女人为了争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当真以为我这般疏离你是因为身上病痛,可笑!我只是厌倦了你整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你只管做好你的本分,不必在我面前玩这些花样。何况你一个妾室,也配与我夫妻相称吗?你当学学夫人,将家中上下打理好,将儿女管教好,你看看云涟明神懿秀,阖宫上下无不称赞,无日即将调往东宫做殿前女官,乃是长安名门闺秀之翘楚。可你教导的女儿呢,毫无礼数,没有规矩,见了父母不行跪拜,甚至冲撞父亲,毫无仪态的痛哭,这与门外哭丧花子的乞儿有何区别,简直是丢脸至极。”

    白荞大恸,震惊于他与卢氏素日别无二致的口气。他们夫妻之所以倾心相爱正是因为不受世俗之羁,心意相通,如今他却全盘否决了他们曾经的坚持。她心碎不已,痛苦万分地说道:“老爷你以前从不会这般说,你一直夸云汐天性真璞,你今日为何如此指责于她?”

    楚义濂甩袖叱道:“我自己的女儿难不成也不能教管了?若你当真管教不好,不若将她送到夫人那去,让她替你管教。”

    白荞恐惧地急速喘气,哀求道:“不,相公,你不能分开我与云儿。”

    楚义濂面色静止如雪,冷冰如霜。

    “我求你。”她颤巍巍地牵着他的衣袖求道。

    楚义濂终于还是厌弃地扔开她的手:“放手!”

    白荞忽感黄昏路尽,黑暗慢慢袭上她的双眼,她伸出双臂想奋力抓住两人最后一缕情丝,她跪在地上,双手环住丈夫的腰,倾尽毕生之力,哭喊道:“相公,你当真因为一点伤情就要将以往情意全部斩断,甚至不顾与女儿的血肉亲情了吗?你就这么绝情吗?”

    她满脸泪痕地抬头仰视着自己今生的挚爱,他的眼中有微光流动,她渐渐地感到了希望。他缓缓俯下身子,右手触到了她的脸,她破涕为笑,然而不过一刹,他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凶狠道:“我说过不要再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以前是我糊涂被你迷惑了心智,整日只想着与你厮守,白白地浪费了大好前途。还是夫人说得对,我楚氏要重夺太祖时期的荣耀,你不过一个布衣之女,怎比上显赫的洛阳卢氏,我看在你为楚氏添女的份上,不会休离你,你以后就安分地待在梨院里,没有我的允许半步不得离开。至于云汐,夫人本就不喜欢她,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吧。记住,你只需让她平平安安地长到出阁之年便是你的功劳了,去吧!”

    此话一出,白荞知道她决不可能再挽回丈夫的心了,他终于还是在仕途的诱惑下出卖了自己的本心,卢氏到底是赢了。她悲伤已极反倒流不出泪来了。

    她擦去眼泪,整整衣服,淡淡地说道:“既如此,请相公赐还青竹簪。”她颔首瞧了瞧他发髻上的簪子。

    楚义濂将簪子从头顶拔出扔到她身上。

    她彻底死心,最后一次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夫妻大礼。他却平静地坐下,低头饮茶,随意地摆了摆手。

    她决绝地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收到丈夫深情注视的目光。

    她回到房里痛极反笑,望着掌中幽幽碧青的玉竹簪,遽然用力掰断,自语道:“玉竹已断,夫妻情绝。”

    梨院自此再无繁盛之日,凋落地犹如冷宫一般。楚义濂的态度让卢氏正妻的权威震慑到了府中的每个角落。她心中坚守的“正义”再次得到了伸张。她虽然顾着她的贵族颜面和贤德的名声没有太过明显的打压白荞,但暗地里缩减月例,减掉人手等损事却也没少做。

    除了院子里看门扫地的小厮,两个念旧情不肯离开的侍女终于也被卢氏以节俭持家为名调到了别处,如今白荞母女身边只剩下一个卢氏也看不上的哑巴丫头落春服侍了。

    是日,霜雪初霁,空气被层层白雪的散发出的冷气冻得清爽了不少,天空乍晴,蓝的有些苍白,再缀着些许云朵越发显得病怏怏的,仿佛刚刚大病初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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