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震惊了。
连那个族长都震惊了。
何止他们,郁墨夜也震撼不已。
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宁愿姓都不要。
第一次,她觉得陈氏夫妻是那样的值得敬畏。
族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你,你们……难怪生出这样一对孽。障儿女,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才歪,你们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遭天谴的知道吗?”
说完,也不等夫妻二人再做回应,就吩咐村民:“夺棺,另辟地方下葬!”
村民们就准备动手,夫妻二人连忙伸手阻止。
场面变得混乱。
郁墨夜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大喝一声:“住手!”
对峙的双方皆是一震,纷纷循声望过来。
围观的群众亦是,身侧的群众见是她喊的,便自觉地朝边上让了让,给她腾出了一条道。
她自人群中走出。
陈氏夫妻见是她,眸光一亮:“王爷……”
众人惊错。
王爷?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这个一身华服、身材清瘦、眉清目秀、却一脸愠怒的少年身上。
他
此人是王爷?
除了一身华服、气质尊贵之外,这小身板、这明眸皓齿的小模样……是王爷?
而且王爷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忘返镇上?
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
还有,陈氏夫妻怎么可能会认识皇室中人?
想吓唬他们是吗?
郁墨夜还没上前,族长已经冷嗤:“不知尊驾是几王爷?”
“四王爷郁墨夜。”
郁墨夜冷声回道,举步上前。
族长甚是不以为然地、非常象征性地颔了颔首,算是行礼。
郁墨夜自是看在眼里,以为他知晓她是质子回朝,才如此不屑,也不跟他计较。
哎,只是……
原本想着悄无声息地送陈落儿最后一程,然后,就离开忘返镇,如今不得不逼着她现身。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郁临渊他们回京以后,同样也会发现她没回,是一个理儿,就算现在得知她在忘返镇,他们已经去了两日的车程,返回来她也早已离开。
“四王爷来得正好,四王爷给我们评评理,他们的一双儿女生前乱。伦,死后他们竟然还让他们同穴,这老祖宗留下的礼法还要不要,大齐的礼法还要不要?”
郁墨夜还没开口,族长已经开始长篇大论。
竟然扯上大齐的礼法了。
唇角一勾,郁墨夜缓缓开口,朗声道:“别的本王不懂,这大齐礼法,皇兄可是让本王学了很长时间,的确,里面有明文禁止不。伦之爱,譬如兄妹,譬如姐弟,譬如母子、譬如父女、譬如所有长幼,若牵扯人间男女情爱,就是乱。伦,天地不容。”
听到她如此说,族长有些意外,很快就变了一张脸。
“是啊,王爷博学,所言极是!”
那些村民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陈氏夫妻却是微微白了脸。
就在族长张嘴,准备接着郁墨夜的话说下去的时候,郁墨夜又先他一步开了口,却是话锋一转:“可是,这只是指人,活着的人,至于死后,要怎样怎样,会怎样怎样,大齐礼法并无一字记载。毕竟人死如灯灭,人都不在人间了,怎么能牵扯人间情爱呢,又乱什么伦?”
这次轮到族长白脸了。
原来前面说了一堆,重点在后面。
“所以,诸位就不要为难他们夫妻二人,族长应该比本王更清楚,对不在人间的逝者来说,错过了下葬的时辰,那才叫忌讳呢。”
郁墨夜边说,边朝族长及众人做了一个靠边请的手势。
有人开始让,而大部分人都征询地看向族长。
族长紧紧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没有让开的意思,且还一副要为大义牺牲小我的坚毅模样。
“王爷这分明是断章取义、钻大齐礼法的空子,大齐礼法乃皇室所立,王爷身为皇室中人,不应该是维护此法吗?可王爷做法,实在让人意外,如此,就不得不让我等怀疑王爷当真是王爷吗?”
晕。
竟然还怀疑她的身份。
所幸,她有代表王爷身份的腰牌在身。
记得上次在去江南的船上,她就是给纪明南以及那些官兵看腰牌才让他们确信了她的身份。
伸手探进袖中,入手空空,她才猛地想起,包袱放在客栈厢房了,她出门前换了衣袍,因为是送葬,专门换了身白袍,腰牌忘了带。
如今……
见她什么也拿不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族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是个装的。
“他是当今四王爷!”
陈氏夫妻二人出言证明。
族长冷哼,“你们本就是一伙的,就是为了唱这一出戏,当然说人家是王爷。且不说,他是一个假冒的赝品,哪怕是真的四王爷在前,我们又不是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就算此时皇帝老子来了,我们也不怕,我们是维护大齐礼法。”
义正言辞的话说完,随即吩咐村民:“夺棺!”
村民一个一个如同打了鸡血,动起手来。
陈氏夫妻跟郁墨夜想阻止,却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郁墨夜更是被他们推搡得老远,脚下一绊,眼见着就要重重摔到路边,却忽的腰身一暖,有人将她扶住。
“谢谢!”
以为是围观群众,也来不及看人家,刚一站稳,急急道了声谢,就准备再次冲上前去阻止那些夺取棺木的人。
可刚迈出一步,就被扶她的人顺势一拉,她的身子又被扯回,重重撞于那人的胸口。
她皱眉回头。
熟悉的眉目入眼,她呼吸一滞。
整个人就傻了。
男人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声,松手放开她,然后脚尖一点,飞身而起,衣袂飘飘,落于棺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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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朕还怕兄弟两个拉拉扯扯被人看到?()
夺棺的众人一怔。
族长见又有一人多管闲事,早已失了耐心,冷脸嘲讽道:“来者何人?莫非又是几王爷……”
“皇帝老子!搀”
族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来人沉声打断悦。
所有人一震。
族长亦是变了脸色,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冷嗤:“就为了一双已经死了的乱。伦男女,你们竟胆敢又是冒充王爷,又是冒充当今圣上,你们可知这些都是死罪?”
其实刚刚有那么一瞬,他还差点就相信了。
因为此人不同于方才那个说自己是四王爷的人,方才那人太过秀气,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而此人身形高大、气质高洁、就在棺木前那么随随一站,就已尊贵如皇。
还有此人的眼神,那凌厉的、仿佛能看进人心深处的那种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神。
所以,他吓住,可是很快他就意识过来,根本不可能。
天子怎会出现在小小的忘返镇?
而且,龙袍也未着,也是孑然一人。
只能说明陈氏夫妻找的这个人找得不错,差点就以假乱真了。
被推倒在地的陈氏夫妻爬起来给郁临渊行礼。
族长就笑了:“还在做戏呢,虽说山高皇帝远,可你们就真的一点不担心,此事会传到京城,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面去。”
闻听此言,郁临渊也笑了,低低笑出声来。
“说实在的,朕,真的很感动呢,我大齐有你们这等一心为朕的人,朕深感欣慰,这也是朕为何会现身的原因,如此赤胆忠心之人,朕岂可不现身一见?”
见郁临渊说得就像真的那么回事一样,众人都纷纷看向族长。
族长却不为所动。
“身为大齐子民,本就应该一心向君,这是本分,所以,必然见不得有人打着皇室旗号,行着私利之便!”
郁临渊抬手扶了扶额,声音悠然:“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让朕很为难,不知道是应该嘉奖你的赤胆忠心,还是应该责罚你的有眼无珠。”
族长脸色一白,为“有眼无珠”四字。
这分明是在骂人。
怎么说他也是一介老者,平日在族里德高望重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皇上乃万金之躯,你……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是皇上?”
“凭什么?”郁临渊眼梢一挑,扬目朝远处看去,然后伸手指向前方,“凭他们不知道行不行?”
众人一震,纷纷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包括站于路边上的郁墨夜。
只见不远处一大队人马正朝这个方向而来。
一看衣着与装备,就知是朝廷兵士。
众人大骇,族长更是惊惧敛眸。
郁墨夜弯了弯唇,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走在最前面的郁临归,心想,来得可真及时,看来,是跟郁临渊商量好的。
被惊懵的族长以及众人还未作出反应,郁临渊又再度出了声。
“如果他们还不能够证明,那再加上这些,不知如何?”广袖微扬,郁临渊随意又优雅地指了指身后方。
所有人又全部将视线自前方徐徐走近的人马身上收回,转身,看向郁临渊再次所指的后方。
郁墨夜也疑惑转眸。
就看到樊篱、青莲、王德带着几人正拨开送殡的队伍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就在她正在想着这几人又是何方神圣时,族长跟那些村民已经给出了答案。
“李府尹、孙大人、钱师爷、赵镇长……你……你们怎么也来了?”
族长脸色煞白、舌头打结,村民们更是一个一个吓得面如死灰、不知所措。
郁墨夜也明白过来,随樊篱来的几人,是地方官员。
随着族长“扑通”一声跪于地上,村民们也全部跪了下去。
还有送殡的那些人,以及围观的群众,也都齐刷刷跪倒一片。
就连抬棺木的几人,正欲放下棺木行礼,被郁临渊扬袖止了:“死者为大,棺木入土之前,不能落地,这也是礼法不是,故,无需多礼。”
最后,偌大的长街,乌泱乌泱的人,除了前方渐行渐近的兵士,后方樊篱带着的正走近的几人,就只有郁墨夜跟几个抬棺木的人站着。
族长冷汗透衫,连声告罪:“皇上,请原谅草民的有眼……”
原本想说“有眼无珠”,顿觉自己打脸,遂改成了“有眼不识金镶玉”。
眼梢一掠,瞥了一眼与先前判若两人的嘴脸,郁临渊略显夸张地叹了口气:“哎,就知道你们会不信,朕才如此大张旗鼓,将能调动的都调动了。”
“并非草民不信皇上,实在是兹事体大,草民不敢掉以轻心,草民对皇上一片赤诚、天地可鉴,真的并非有意冒犯皇上的,请皇上恕罪!”
族长话落,身后的村民也跟着齐呼:“请皇上恕罪!”
郁墨夜弯了弯唇,果然是德高望重的族长,号召力不是一般的强大,也难怪能如此嚣张。
而且,一般的平民百姓,见到天子,怕是早已吓得说不出话了,而此人还能巧舌如簧,说明,平日里这个族长也不是白当的,当真是练出来了。
嘴角的弧度还来不及收起,就蓦地睨见郁临渊眼梢一斜,朝她看过来:“对了,光证明朕的身份,忘了证明四王爷的身份了。”
边说,边朝她招手,“老四,过来!”
郁墨夜微微一怔。
本有些犹豫,见众人的目光已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并轻抿了唇,举步走了过去。
族长看了郁墨夜一眼,连忙颔首磕头:“我们也无意冲撞四王爷,请皇上跟四王爷恕罪。”
郁墨夜未出声,郁临渊已紧接着对方的话问道:“不用证明了?”
族长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应,不对,应该说被噎的。
只好一个劲告饶:“请皇上和四王爷恕罪!”
这时,郁临归带的人马已经近前。
手持兵器的军士整齐有致地在路的两边罗列,将众人围在其中。
郁临归也已翻身下马,快步行至跟前,对着郁临渊微微一鞠:“三哥”,之后,又朝郁墨夜笑着颔了颔首:“四哥。”
郁临渊“嗯”了一声,道:“来得挺快!”
郁墨夜含笑点点头以做回应。
樊篱、青莲、王德以及几个地方官员同样也来到了跟前。
“不知皇上御驾亲临,下官们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几人撩了袍角欲跪地行大礼,被郁临渊再一次止了,并扬目徐徐一扫全场:“大家也都起来吧。”
“谢皇上!”
山呼万岁的声音。
众人起身站起。
郁临渊转眸,今日第一次问向陈氏夫妻:“到底怎么回事?”
唯恐夫妻二人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族长再次屈膝“扑通”一跪:“皇上,还是让草民来说吧。”
郁临渊眉尖一挑:“为何让你说,是你家出殡,还是他家出殡?”
族长脸色一白。
“还有,”黑眸如墨,扫了一眼族长的脸,又瞥了一记他的膝盖,郁临渊接着道:“族长年纪也大了,跪下去的时候悠着点,方才这样猛地一跪,族长的膝盖当真没事吗?”
族长的脸色就由白转青,青转红,红又转白。
“谢皇上关心,草民没事。”
明明是挖苦的话,却还得谢恩,他也是第一次这么憋屈。
郁临渊再次看向陈氏夫妻,丈夫便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嗯,”郁临渊点头,“也就是,你们要将落儿姑娘跟她大哥合葬,陈氏族长以及村民们不同意?”
“是!”
“皇上可能有所不知,这位落儿姑娘生前就已经跟其大哥乱。伦,她大哥就是为了这场不。伦之爱,才寻的死……”
族长也随即出声解释了起来。
他坚信,虽然在没识出帝王这一方面的确有些冲撞,但是,在陈落儿这件事情上,帝王一定是会站在他们这方的。
因为,皇室要颜面,帝王是表率,众目睽睽,他怎么可能会允许乱。伦此等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事情发生?
如果那样,影响之恶劣,三岁孩童都清楚。
势必会被天下人笑话,势必会遗臭万年。
所以,他故意将前因道出来。
谁知,帝王接得也快,“一个大男人为这种事寻死?”
族长冷汗涔涔。
皇上,重点是前半句啊。
郁墨夜听得也甚是不舒服,什么叫一个大男人为这种事寻死?
当然,或许他这样的人根本无法体会这其间的伟大和无私。
冷了脸没有做声,却似乎看到郁临渊瞥了她一眼,又问向族长:“确定不是被人逼死的?”
族长愕然抬眸。
这话问得……
言下之意,好像是说被他逼死似的。
若他们不做那让人不耻之事,又有谁会逼他们?
而且,他也没有逼他们,他只是禀族规办事,那是老祖宗千年留下来的规矩,若真要说逼,那也是他们自己逼自己的。
当然,这些,他没有说出口。
一个帝王应该懂。
然,事实证明这个帝王,似乎……不懂。
“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同个墓有何不可?”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众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帝王。
特别是族长,还有那些村民、围观群众,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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