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本手抄的书。”
“他说,下次回大齐想见他,就放一支烟火,他会前来见我。还让我回去照着他给我的那本手抄书,练习他的笔迹,另外,让我记住他的声音,最好能模仿他的声音。我不明白,问为什么,他说,为了帮他,关键时刻还可以救命。”
“就因为他一句话,我回去后,又重新练字,从零开始,将自己的风格全部丢掉忘掉,一笔一划模仿他的字迹,模仿到完全可以乱真的地步。”
“还有声音,为了模仿他的声音,我专门溜出冷宫拜了师学口技,回冷宫后,我就自己跟自己说话,用他的声音跟自己说话,久而久之,我就变成了他的声音。”
帝王微微苦笑。
“你知道吗?樊篱,我完全忘记了我自己原本是怎样写字的,也完全忘记了我本来的声音是怎样的?我彻彻底底变成了另一个他。就因为他,因为他说,让我帮他,关键时刻还可以救他。”
“我的确在母妃临死前发过誓,一切以他马首是瞻,绝对听命于他、绝对效忠于他、必要时牺牲自己,也一定要保全他。但是,你了解我的个性,我不是愚忠之人,我一身的反骨,我之所以甘愿如此,是因为我深深地知道,他,是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可是,就是这个亲人,就是我一心一意为他的这个亲人,他杀死了我最爱的女人然后,然后。我还在这里做着他!”
说到最后帝王显然有些激动,红了眼眸。
樊篱蹙眉,心疼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在脑子里搜刮了很久,想到了一个人。
“你不是还有六六吗?你要为六六着想,六六也只有你了,你不希望六六的童年像你一样对吧?”
帝王没有做声。
他当然不希望,所以,他小时候没有的,他都希望六六有,满月、百日统统都要过。
他绞尽脑汁设计紫玉玉佩、用心良苦地让工匠做玩伴人偶,他就是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六六,一样也不给他留下遗憾。
然而,他却让六六失去了最最重要的,母亲。
忽然想起什么,“王德!”
王德闻声而入。
“明日将偏殿收拾出来,将六六接进宫来住吧,青莲跟奶娘随六六一起入宫。”
王德原本一震,直接将六六这样接进龙吟宫来住?后又听到青莲一起入宫,他霎时心花就怒放了。
“是!奴才这就去收拾。”
说完,脚下生风,麻溜地就出去了。
樊篱蹙眉。
“那顾词初呢?这样做不是很妥吧?毕竟在外人看来,顾词初是六六的娘,我觉得,你要不就干脆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带着六六一起进宫来,反正大家已经在猜测你们的关系,而且四王爷又是女儿身,大家更加肯定了这点,要不,就什么都不动,继续让六六在四王府。”
“为何不妥?”帝王却不以为然,眸色微厉,瞥向樊篱,“六六他娘刚死,就让别的女人来当六六的娘,这才叫不妥!而且,自古以来,世子养在皇宫的例子又不是没有,有几人将自己的娘带在一起的?不断奶不成器,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我没有子嗣,将世子放在膝下培养,完全情理之中。”
樊篱被他说得竟是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他有些恍惚,这还是刚刚那个一脸颓败、跟他诉说着往事、无助又无奈的男人吗?
其实,这也是他一直佩服这个男人的地方。
就算是在最痛苦、最艰难的低谷,他也同样可以保持那份思考和那份气魄。
这种气魄,他只在他身上见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甚至,真正的帝王郁临渊身上都没有。
他在郁临渊身上看到的是狠、绝,而在这个男人身上,虽然也有狠绝,却明显不及郁临渊,但是,那种气魄,那种天下尊者的气魄,他只会比郁临渊强,就像是与生俱来。
自古以来,身为帝王,是需要铁血,需要狠绝,但是,若是残暴残忍,那就未免过了头。
方才他说,他早已没了自我,彻彻底底地变成了郁临渊。
其实,他想说,他和郁临渊一直都是两个人,就算一样的字迹,就算一样的声音,也从来都是两个人。
“对了,夜里去城北小屋那边吗?”樊篱问男人。
毕竟郁临渊还泡在药水里面,虽然醒了,但是情况并不好。
“不去。”
男人回得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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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风雪依旧,连夜市的灯火也一盏一盏灭了下去,路上看不到几个行人。
庞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失魂落魄地走着,发上、身上已经被大雪覆白,小脸冻得通红,她却好似浑然感觉不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就一直走着,一直走着,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回王府。
晚上的时候,她在望天楼的外面看到贾前的事已经被发现了,官府正在介入调查,当时,贾前的尸体正好被捕快抬出来。
所以,她不能回王府,如果找不到她的人,至少不会轻易定五王府的罪,至少连累不到郁临旋。
可是,她能去哪里?
庞府也是万万不能回的,她也不能连累她的父亲。
身上银子是有的,但她也不敢投店,就怕有人认出,说她是五王妃,本就住京城,为何还要跑去投店,那样反倒此地无银、嫌疑更大。
她就这样走着,不知道能走到哪里去?
京城如此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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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里,池轻仰脸望着头顶的青砖,蹙眉。
怎么不滴了?
青砖上水珠都没有了。
不过还好,她喝了一碗,又接了一碗,也就是还有一碗存的。
将瓷碗端起,小心翼翼地回到席子边上,生怕溅出来一滴,现在对她来说,水比血精贵。
可是,她深知,这不是长远之计。
没有吃的,迟早也会饿死,靠这仅有的一杯水,她至多熬上几日。
睡吧,虽然不知时辰,不知外面是白日还是夜里,她告诉自己,还是睡吧。
睡着了,可以保持体力,睡着了,也不知道饿,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在席子上躺下,她缓缓闭上眼睛。
好想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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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下朝回来,刚踏进外殿,就听见里面小家伙咿咿呀呀的声音,面色一动,他快步走了进去。
就看到青莲正抱着小家伙,小家伙看到殿里面很多新奇的摆件新奇得很,开心得手舞足蹈呢。
“六六!”
众人见帝王进来,全部行礼,青莲亦是,却是被帝王一把上前扶了她的手臂,没让抱着六六的她跪下去。
“都起吧。”
帝王朝小家伙拍拍手,小家伙便张开小胳膊,笑着朝前一倾扑进他的怀里,幸亏他接得快,青莲吓得半死,差点抱掉。
“六六”
看着小家伙粉雕玉琢的样子,开心得根本不知道自己没了娘,全然没有任何忧愁的样子,男人眸色一痛。
等大了,他若问他,他娘去哪里了,他该如何回他?
“皇上,早膳想要吃点什么?”
瞧见帝王看到六六心情似乎有所松动的样子,王德连忙上前询问。
昨夜晚膳他都没有吃,连让传都没让传。
现在小家伙在,应该有些胃口了吧?
“就准备一些清淡的粥吧。”帝王抱着六六往内殿走,走了两步回头问青莲:“六六可以吃吧?”
“熬得特别烂的那种可以。”
“嗯,”帝王点头,吩咐王德,“那就让御膳房熬得烂一些,朕跟六六一起吃。”
“是!”王德领命,出去的时候,碰了碰青莲的胳膊,“一起吧,还得端一些小菜、糕点什么的,一双手怕不够。”
青莲点点头,随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王德一颗心雀跃得不行。
人真的很奇怪,以前也一起在龙吟宫当值,经常一起做这事那事,却并未有太多的感觉。
如今,能一起去御膳房端个膳食,他就开心到脚下的步子都不知道怎么迈了。
当两人自御膳房回来,端着膳食走进内殿的时候,帝王抱着六六站在书架前,看着书架上的一个锦盒。
王德眼帘颤了颤,这锦盒是昨日这个男人让他去准备的。
他将锦盒给这个男人后,他看到男人自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放了进去。
从锦帕微微有些鼓囊的样子来看,里面应该包了什么,他没打开,他也没看到。
男人让他传达下去,任何人都不可以碰锦盒。
会是什么呢?
闻见他们两人回来,男人抱着六六转过身,王德见男人眼里蕴着一抹血色,只不过,很快匿去。
“皇上用膳吧,小世子让奴婢来喂。”
将手中托盘放在桌案上,青莲过来准备抱六六,被男人拒绝。
“没事,朕来就可以。”
然后,便抱着小家伙坐在桌案边,让小家伙坐在自己怀里,只手揽着,只手拿起瓷勺,轻轻搅了搅熬得几乎成了糊状的米粥,舀起一勺送入自己口中试了试温度。
小家伙看着就等不及了,一双小手拍打着桌边,嘴里呀呀叫着,晶亮的口水顺着小嘴角往下流。
帝王连忙慰哄:“不急不急,六六不急哈,马上!”
抬起龙袍的袍袖给小家伙揩了揩嘴角的口水,丝毫也不嫌脏。
他又将椅子往后挪了挪,因为怕他小手拍在硬木的桌边上,而他自己又不知轻重,会拍痛,故,离远一点,再手舞足蹈,也碰不到桌子。
青莲也去偏殿取了围嘴过来,系在小家伙的脖子上。
男人便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了起来。
大概是平时吃米粥吃得少,突然吃,觉得新鲜,而且又是男人喂他,反正小家伙开心得不行,小嘴吧嗒吧嗒的,一勺接一勺地承着,虽然一半进了小肚子,一半在围嘴儿上。
男人舀的时候,小家伙就抠着男人胸口的绣龙玩,还冲着男人笑。
笑得男人喉咙发酸,鼻尖也发酸。
******
池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密室里一切照旧,夜明珠发出的冷辉没亮一分,也没暗一分。
她觉得,这样呆在这里,不知天明天黑,不知时日时辰,永远都是这种一成不变的状态,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永永远远、无穷无尽,她就算不饿死,也会疯吧?
当然,她不用这种担心,因为她已经饿得快不行了。
而且,她悲哀地发现,应该是自己睡着的时候,翻身幅度太大,脚不小心碰到了碗,碗里的水撒泼了一大半,只剩一浅兜儿。
她心疼得要命。
早知道就不应该将碗放在席子的边上,就应该放得远远的。
将那半兜儿水的瓷碗捧在手里,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滚落了下来。
不哭,她告诉自己不能哭。
哭也没用。
她垂目看着那所剩不多的水,任眼泪簌簌落入碗中,她端起碗,扬脖,将里面和着眼泪的水,一口饮尽。
虽然她知道,这是最后的一点救命水,但是,她没有办法,她太饿了。
实在太饿太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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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见小家伙吃得差不多了,帝王自己扒拉了两口,依旧没有什么胃口,便让王德撤了。
王德本想劝两句,知道这个男人是劝不动的主儿,遂算了。
依照往常一样,端了托盘来到外殿,将帝王吃剩下的粥和糕点倒在了墙角的排食口,用水冲冲干净岑。
然后,又命小太监将帝王一动未动过的糕点和小菜都送回去了御膳房。
这是规矩,历朝历代留下的规矩欢。
只要帝王动过的膳食,都不能回收,因为天子不与人共食,吃剩下的,都必须倒掉。
哪怕是咬过一口的糕点,或者夹过一筷的菜,都必须倒掉。
而从未动过的,则可以退回御膳房给别人吃。
龙吟宫的外殿就专门有这个一个排食口,用来倒掉帝王吃剩下的膳食,地下有一条排食道,一直连着宫外的护城河,帝王吃剩下的这些东西就会排到河里。
按照寓意是,天子福泽恩及护城河里的鱼虾,亦滋养着这片大地。
******
池轻是饿得头昏眼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闻到了米粥的香气。
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毕竟内心太渴望了,她觉得是自己想米粥想疯了。
但是,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还是让她振奋了起来,她大力吸着鼻子,贪婪地吸着鼻子,哪怕是幻觉,哪怕只是她的想象,哪怕只是闻闻,总比闻都没得闻得强。
猛地她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睛爬起身,开始在墙角下边细细寻找起来。
她是知道帝王用剩的膳食是会经过地下排食道排到宫外的,既然地龙从密室的墙外边通过,会不会排食道也从墙外边通过呢?
虽然她知道,就算排食道从墙外边通过,可密室建得如此坚固,也是无济于事。
但是,既然有香气能闻到,是不是说明哪里还是有缝隙的?不然,怎么可能会闻到?
排食道应该不会跟地龙在一起,所以,挨着地龙的那面墙可以排除,她就在其他三面墙的墙角仔细找,边嗅边找。
没有,都没有。
最后,她来到那堆白骨的前面,白骨正好坐在墙角的位置,只有它的后面没有找了。
咬唇犹豫了片刻,她对着白骨合掌拜了拜,便倾身将白骨移到旁边。白骨一碰,散了架,骷髅头直接滚落下来,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蹲在那三面汇集的墙角仔细看,吸吸鼻子,感觉香味似乎就来自这里。
她又起身提了轻功飞身而起,取了墙边灯柱上的夜明珠,拿到墙角来照。
就是密合的青砖,没发现什么异样。她试着用手推了推,拐角处一块小青砖似乎有了松动。
她心中一喜,再凝了内力于手上,再推。
果然就将那块小青砖给推进去了一截,再咬牙拼尽全力推,“噹”的一声,小青砖终于被推掉了,一方黑漆漆的洞口赫现。
池轻拿着夜明珠趴在洞口,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她又试着推洞口上下左右的砖,不行,无论她用多大的力,都推不动。她猜想,其余地方可能都是实的,只有这个小洞口。
米粥的香气终于变得真切起来,她心跳踉跄。
看来,这个小洞口就只是通着排食道的。也不知道是当初建密室时,专门如此设计的,还是后来被那副白骨的主人给凑巧找到的?她只知道自己有多激动。
洞口很小,只比她的拳头稍微大一点,大概男人的拳头那么大。
她伸手朝下摸,便摸到了湿漉漉的,滑腻腻的果然是米粥。她吃力地抓了一把,连忙跑到席子边,放进碗里,后又将碗拿着回到洞边,再掏。
掏了好久,终于掏到了半碗,还掏到了两片糕点。
开心地端着半碗米粥和糕点回到席子上坐下,可是准备吃了那一刻,她却忽然想哭。
她想起了做乞丐的那段日子,也是有点吃的,会高兴成这样。
那时,至少有梁子陪在她身边,如今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