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墨夜咬着唇点头。
额上已从细密的汗,变成了大汗淋漓。
前段时间看过这方面的书,阵痛,她知道的。
可是,不是说阵痛是,痛一阵,会歇一阵,然后再痛吗
为何她没有歇的,一直痛一直痛的
青莲动作麻利地打开壁橱,将里面早已准备好的一切器具都拿了出来。
崭新的剪刀、干净的棉布、还有参片,甚至还准备了艾条。
其实,青莲的心里也是忐忑和慌乱的。
虽然她会医,但是,她毕竟不是稳婆。
只是曾经一次出宫,遇到一产妇临盆,她将人送去医馆,给人家稳婆打了一次帮手接了一次生。
从未自己一人真正接生过。
而且,此次接生的对象也绝非一般,是帝王的女人,她要接的是大齐的皇子。
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没有办法,又不能叫稳婆。
帝王信任她,将这一切交给她,她就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取了一些参片放在香炉里燃起来,将所有等会儿要用的东西,都拿到了床边,放在了一个凳子上,以便随手可取。
她再次探向郁墨夜的脉。
郁墨夜已经痛得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好怕。
以前的记忆都没有,现有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谁生孩子,仅有的一些印象,都是从书中看到的。
可,书中写的却是甚是恐怖的,书上说,妇产子,一足入棺材。
“姑姑,姑姑”
她真的好怕,很慌。
又痛,又慌。
她抓着青莲的手,青莲想好好探一下脉都不行,只得先安抚她。
“王爷,没事的,奴婢刚才不是说了吗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
“可是,我。好怕,又好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慌又痛,又急又迷茫,又紧张又无助,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别怕,到时照着奴婢说的做就可以了,没事,没事哈,王爷不哭,就只是痛,王爷忍着痛,省着力气,到时候用力就好了。”
拿着帕子替郁墨夜擦掉眼泪,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青莲耐心抚慰。
可汗水根本擦拭不净,很快就濡湿了头发,濡湿了枕头。
而且,郁墨夜还是很紧张,越来越紧张。
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痛得没有力气了,哪里还能省着到时候用力
为什么他不在
为什么偏偏今夜他不在
想起王德方才说的事,她觉得腹中绞痛得更加厉害。
她咬着唇忍着,可忍到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就轻轻地哼吟了出来。
青莲将棉布撕成一块一块做着准备。
见她痛成这般,连忙放了手中棉布,再次探向她的脉搏。
惊呼:“怎么那么快宫门已经开了一些。”
郁墨夜听不懂,只觉得心里更加紧张。
青莲将她的长袍推上去,褪掉她的亵。裤,检查她的下面,蹙眉:“羊水还没破,只能先等等。”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青莲又连忙将她的长袍放了下来。
王德提着一大桶热水进来。
用脚将门带关上,他走到房中,将桶里的热水倒在铜盆里。
“还要做什么”
看着床榻上大汗淋漓、痛得哼吟的女人,王德觉得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青莲示意他将铜盘放在桌上,“谢谢公公,公公回宫吧。”
虽然是个太监,却终究还是个男人,在这里也不能帮什么忙。
看到郁墨夜这个样子,王德怎敢离开
“我就在门外,有什么需要叫我。”
秋实宫,内殿
池轻看着盘腿坐在地上、闭目调息的男人,心里面早已滋味不明。
他打坐了多久,她就站在这里看了他多久。
她不明白。
完全不明白。
原本不就是要跟她做那事的吗
如果太后没来,他们方才也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要扯下她的短裙,就会如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极尽鱼水之欢。
可是,太后一来,他怎么就完全变了一副态度
甚至喝了她放了保孕药的花茶,都宁愿坐在这里打坐调息,也不愿意碰她。
是生她气了吗
怪她不该给他喝保孕药
还是怪她不该跟太后一起操控与他
其实,太后会来坐在门口,她事先也并不知道。
现在怎么办
太后还坐在那里没走。
最重要的是,大师说了,今夜是怀龙嗣的良机,她不能错过啊。
咬着唇,她犹豫了良久,终是缓步上前,轻轻抱住他。
帝王睁开眼,满目赤红。
却并没有将她推开。
她便胆大了几分,收了收手臂,更紧地将他箍住,柔软的身子也更紧地贴向他。
突然,男人抬手。
她一怔,下一瞬,就感觉到头上一轻。
原来是男人拔掉了她头上的发簪。
满头青丝散落,她心中大喜,知道他要来了。
羞涩地将自己红唇送过去,谁知道男人却是一把将她挥开,然后,在她愕然的目光中做了一件让她更加震愕的事。
用她的发簪戳破了他自己的指尖。
她终于明白,他拔她发簪的用意了,不是要跟她去榻上缠绵,而是让自己清醒,刺破自己的指尖让自己清醒。
池轻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
这时门口忽的传来动静。
“太后娘娘,”是王德的声音,“能让奴才见一下皇上吗奴才有要事禀报。”
“不能”太后斩钉截铁,“不管有什么事都等会儿再说。”
“可是不能等啊,方才四王府的人来说,四王爷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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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病危”太后一震,还未做出反应,内殿的门就“嘭”的一声洞开。
太后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门开处,一袭明黄的男人满身戾气地走出来。
殿内,可以看到慌乱捡起披风拢在身上的女子身影。
“临渊”
太后起身,瞟了一眼殿内,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成了还是没成。
男人穿戴如此整齐,而池轻又那样一副模样。
太后蹙眉。
可男人压根就没看她。
出门,直接唤了王德:“去王府”
然后明黄身影就如同风一般,从她的身边掠过,顷刻,就不见了人影。
王德也是快步跟了上去。
留下太后微微颤抖地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许久才回过神,吩咐边上孔方,“去问问池才人成了没有”
“是”孔方领命入了内殿。
太后复又坐下,头痛地捏着自己的眉心。
很快,孔方出来,池轻并没有跟过来。
“怎样”
其实看池轻这情形,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果然,孔方神色黯然地摇摇头。
她的脸顿时就黑了,一股怒火从心底深处往上一窜,她蓦地起身。
“备轿”
孔方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半夜三更的,娘娘是”
“去四王府,哀家倒是要去看看,那个早就该死的人,是不是报应真的来了早不病危,晚不病危,偏偏今夜这个吉时给哀家病危。”
王德只有跑着才能勉强跟上男人。
一边跑着,一边气喘吁吁地禀报着四王府那边的情况。
“难产。听青莲说,是胎位不正孩子头朝上,脚脚先出来”
“然后,然后还出血王爷身体虚气血不旺”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男人脚尖一点,飞身而起,眼前明黄一晃,等他再看,哪里还有男人的影子
啊,他怔了怔。
就这样驾着轻功走了,那他呢
他要不要去
答案是肯定的。
必须去。
现在人命关天呢,多个人,多双手。
他庆幸自己今夜去了四王府,也庆幸青莲让他离开的时候,他没离开,就候在外面。
不然,出现这样难产的情况,青莲就一个人,该怎么办
如何来宫里通知皇上
厢房里,如火如荼。
郁墨夜浑身湿透躺在床榻上,就像刚从水里拧出来一般,身上衣衫没有一丝干处。
下面的袍角除了湿,还有红,被鲜血染红。
她张着嘴,大口地喘息着,唇瓣已经被自己咬破、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嗓子也已经叫哑了,只能低低地、痛苦地闷哼。
青莲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浑身湿透。
只不过,郁墨夜是痛的。
她是急的。
本就是个生手,结果,结果还胎位不正,难产。
这不是要母子二人的命,这是要她的命啊。
没有办法,她只能凭学到的理论方法,以艾条熏她的右脚脚趾的至阴穴。
据说此方法会让孩子在母亲腹中将位置顺过来。
可是,这哪里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郁墨夜在出血,孩子要出来,她
她有种感觉,今夜可能会一尸两命,真的,真的可能会。
哦,不,是三命。
加上她的。
“王爷忍耐一下。奴婢正在烧艾条让孩子将身子转过来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她明显说得心虚。
心虚的尽头,她自己也哭了起来。
只是,她强自抑制住,不让郁墨夜听到,哭得寂静无声。
郁墨夜自然是感觉不到,别说不发出声音,就算发出声音,她怕是也感觉不到了。
她甚至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身下的疼痛了,就虚弱地躺在那里,任眼泪直淌。
她要死了吗
她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她要他们的孩子
郁临渊破窗而入的时候,就看到房中一片凌乱、空气中血腥味弥漫,床榻上躺着浑身湿透、气若游丝的她。
床边上跪着同样浑身湿透,拿着艾条在熏的青莲。
主仆二人都在哭。
都泪流满面。
闻见动静,青莲回头。
看到是他,就如同垂死的人看到了救星一般,眸光一亮,哭着跪爬过来:“皇上,皇上”
“怎样”
“孩子一直不转过来”青莲声音也嘶了。
饶是这样的动静,都没能惊动床榻上的女人。
她依旧平躺在那里,眼睛虚弱地一张一阖,泪水顺着眼角流下长长的水痕。
直到郁临渊上前,颤抖地将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湿透的发,贴着她的耳畔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她才稍稍恢复了神识。
眸子虚弱地转,看向他,认出他的那一刻,眼泪再次汹涌漫出,她吃力地攥了他的衣袍:“孩子”
“别说话”
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郁临渊吩咐青莲:“快去将顾词初给朕找过来,另外,让人出去请稳婆,要快”
青莲怔了怔,男人蹙眉,沉声:“快去多派几人出去,多请几个稳婆”
青莲连忙起身出了门。
顾词初很快就来了,挺着个假的大肚。
见到屋中情景一惊。
郁临渊从袖中掏出两样东西,将其中一样掷给她:“空白圣旨给你,你先帮朕做四王爷”
顾词初伸手,将明黄锦帛接住,微怔。
郁临渊已经将另一样东西摊开,贴在怀中女子的脸上。
原来是一片面皮,她顾词初的面皮。
顾词初还没回过神来,男人已经抱着怀中女子经过她的身边出了门。
这夜,四王府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披衣而起。
因为四王妃要生了,还难产。
胎位不正,大出血。
偏生自己的丈夫四王爷又得了耗症这种怪病不能出门。
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守在自己妻子的身边。
好在王府人多。
皆被惊动。
不仅惊动了王府所有人,还惊动了京师多名产婆。
八人。
光产婆就请了八人。
八名产婆往四王妃的厢房里一站,再加上忙进忙出、打帮手的奴婢下人,房间里挤得满满当当。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惊叹的。
最让人惊叹的,是竟然连当今圣上都惊动了。
深更半夜,御驾亲临。
让那些平民产婆们有幸睹得龙颜。
而更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当今圣上竟然一直呆在产房里面。
都道产房有血光之灾,天子不能入,入了不光对自己不好,也对大齐国运不好,但是,谁也拦不住那个男人。
他不仅入了,还坐在床榻边抱着是别人王妃的女人,亲眼看着她生产。
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是,其间,他甚至还亲吻对方,不停地跟对方说着什么,不停地给对方输着真气。
一直到孩子生下来。
虽然所有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人事后都被打了招呼禁了言。
但是,后来,坊间还是有传闻流出。
当然,这是后话。
第二百七十六章 郁墨夜这个男人也真是个窝囊废()
郁临渊抱着粉糯一般的小糍团,一颗心都颤了。
他竟然也有孩子了。
他竟然当爹了。
小家伙好小惧。
真的好小。
他伸出一只手掌,比了比他的脸,比他的手掌还小。
小家伙睁着小眼睛,也在看着他,与他对视。
虽然,青莲说,应该现在还看不到,婴儿的视力是一天长一寸的。
可他视线的角度就是直直对着他的。
那样干净、那样清澈、基本上都是晶亮黑眼珠的小眼睛,就那样对着他,看得他觉得心底深处的某一块,柔软到不行。
抱着怀中的孩子,他爱不释手,却又僵着手臂不敢乱动,那么小、那么脆弱,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弄坏了他。
生命真是很神奇的东西。
这就是他跟她生命的延续吗?
眼角潮热,他转眸看向床榻上阖着双目静静躺着的女子。
青莲说,她是劳累过度、且气血亏空,昏睡了过去,无性命之忧。
看着母子两人。
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叫做感动的东西。
很强烈的情绪。
原来,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种强烈到无以名状的情绪。
青莲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帝王正在低头亲小家伙的小脚丫子。
青莲微微一笑,上前。
“皇上,给奴婢吧,刚出世的孩子不能这样抱的。”
帝王脸色一变,“啊?那要怎样抱?”
“小皇子的骨头还没长好,特别是背脊骨,还很柔软,撑不起他的头,所以,刚出世的时候,不能竖抱,只能横抱。”
青莲边说,边伸手去接。
帝王却是没有给她,当即就换了姿势,将小家伙横在自己宽阔有力的臂弯里,然后问青莲:“是这样吗?是不是这样?”
忽然想起什么,“姑姑先看看,朕方才竖着抱了一会儿,有没有伤到他的骨头,快检查检查。”
青莲笑:“皇上不用那么紧张,那么一会会儿没事,以后注意便好。现在这样抱就对了,要托住他的背。”
“哦,好。”
帝王照做,然后笑着感叹:“他真的好小,朕的一巴掌可以托起他整个背。”
蓦地,又抬头,一本正经问向青莲,“那么小,是不是营养不够?”
“没有,”青莲被他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小皇子健康着呢,其实也不算小,体重有六斤多呢,很正常。”
帝王点头,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有六斤多?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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