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应该是搀扶着帝王的。
不知几时,他已经松了手,此时正堪堪收起手中一个袖珍的类似弓弩一般的东西。
所有人一震,瞬间明白过来,是他。
是郁临归用手里的那个东西打下了那只鸟儿。
意识到大家的目光,郁临归微微凝着脸,开口解释道:“大冬日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只怪鸟,本王是担心伤害到皇兄和太后娘娘,所以才有此举,吓到大家了,见谅。”
萧鱼侧首看着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
而郁临归就好像没有感觉到一般,看也未看她一眼。
帝王眸光微敛,睨着两人的样子,心中大概了然,苍白的唇角略略一翘。
樊篱也很是震惊,郁临归竟然将鸟儿给杀了。
而且,他发现,这个男人很难得这样一幅大义凛然、言辞凿凿、太后和帝王都在场,都未下号施令,他就这样自作主张、当机立断的时候。
见大家似乎都未反应过来,太后出了声。
“老九做得很对,凡事谨慎小心总归是没错的,好了,皇上龙体不适,快扶进马车吧,回宫!”
众人领命。
太后自己也在孔方的搀扶下,躬身上了马车。
郁临归再度帮王德扶上帝王,朝马车走去。
留下萧鱼一人站在那里。
郁墨夜蹙眉看着地上的那只小鸟尸体,心里既难过又惋惜。
还是樊篱开口问她,“四王爷不走吗?”她才回过神来。
看了樊篱一眼,她举步走向安排给自己的马车。
经过萧鱼身边时,她发现这个女人竟然比她还要难过,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是失了魂。
“萧姑娘。”
还是她唤了一声,对方才怔怔转眸看向她。
见她只是唤她,并无下文,也未开口问,径直朝一旁她自己的马车走去。
郁墨夜微微疑惑,却也并未放心上。
队伍缓缓行了起来。
霍谦骑马在前面开路。
后面总共五辆马车。
因为来的时候就准备了帝王一人的空马车,如今一下子多了三人,就得有人跟人同乘。
萧鱼的马车走第二。
后面是郁临归来时的马车,此时安排郁墨夜坐了。
再后面是帝王的,帝王让郁临归跟他同车,说可以照顾她,也有些事相商。
王德坐在外面车夫边上。
然后就是太后的。
孔方跟王德一样,也同车夫坐在一起。
最后面的马车是孙太医的,樊篱跟他同车。
车轮滚滚。
马车里的人,每人有每人的心事。
萧鱼一直在想着那只鸟。
今日就是这只鸟将她带到了樊篱住的地方,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被郁临归一声不响就给杀了。
那可是萧震一直特别珍视的鸟儿,她回去以后该如何跟萧震交代?
萧鱼后面的马车里,郁墨夜也是心潮难平。
避子药,避子药,没服避子药怎么办?
不会那么倒霉一次就中吧?
还有,这次回去了,后面几时找机会走呢?
等坠湖的事情查出来了,他们会真的同意她远赐吗?
她不知道。
在她后面的马车里,是帝王和郁临归。
帝王一上马车后就靠在软垫上,阖起了眼睛。
其实他早就快坚持不下去了,方才仅仅靠一股心火强撑着。
这神经一松懈,他就睡了过去。
见他虚弱至此,郁临归本想问他有何事相商,也不忍心开口打扰。
拉过薄毯盖在他身上,郁临归安静地守在一旁,低着头兀自把玩着那枚袖珍小弓弩。
方才杀死那只鸟,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只是气。
真的很气,从未这样气过,他对自己的这种情绪也很吃惊。
来的时候,他其实看到过这只鸟儿,别人可能没注意,他中途撩起马车的窗幔看外面时,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只鸟儿两次从头顶飞过。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前面的马车里,萧鱼也打着窗幔看着外面。
当时,他并没有将鸟儿跟萧鱼联系起来。
他只是觉得缘分这东西很奇妙,那么多人,那么多辆马车,就他们两个人同时打开窗幔,同时看到同一只小鸟。
一直到方才,他才知道,自己是个傻子,不折不扣的傻子,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其实在进屋看到他四哥竟然也在的那一刻,他就怀疑萧鱼是为了他四哥而来。
想来见他四哥,没有理由,就编出一个什么他三哥重伤大出血的借口。
当时,他也仅仅是这样怀疑,并不确定。
直到刚刚那只小鸟的出现。
因为一天之内,第三次见到这只小鸟,他当时的心情是有些激动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转眸看向来时同样见过这只小鸟的萧鱼,他以为她定然也会惊奇。
谁知,他看到的却是萧鱼瞬间变白的脸色,和微微凝起的秀眉,以及眼眸里稍纵即逝的慌乱。
所以,他才怀疑起那只鸟。
然后又想起,曾经他跟他三哥一起去乞丐居住的桥洞下寻他四哥时,他五哥郁临旋就是通过一只白狐寻到了桥洞。
如果小鸟的作用跟当时他五哥的那只白狐一样,那么……
小鸟落在樊篱手上,樊篱手中拿着一两银子。
而银子真正的主人是他四哥。
所以,小鸟是寻着银子来的。
所以……
那一刻,他终于肯定,自己的确被人骗了。
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朝脑子里一涌。
那一刻,他愤怒到了极点。
那一刻,难以抑制,他决定不忍。
他出手杀了那只小鸟,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
其实,杀完,他自己也震惊了。
特别是当大家都看向他的时候,他想也未想、一口气、壳儿都没卡一下就说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他更是惊讶了。
他几时反应这般快敏过?
手中的袖珍弓弩被他无意识地翻转来翻转去,忽然感觉到似是有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他恍惚抬头,就看到帝王不知几时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连忙将手中弓弩拢入袖中,他唤了声:“三哥。”
帝王“嗯”了一声,凤目似笑非笑,唇角一点微弧浅浅,深深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萧鱼对四弟不是你想的那样。”
郁临归呼吸一滞,愕然看着他,满脸满眼的难以置信。
不是难以置信帝王说的话。
而是难以置信帝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可是从未跟这个男人说过萧鱼,这个男人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是透视眼吗?
会读心术?
竟然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耳根微热,他本能地就想掩饰,可又因为紧张,话一出口就变成了结巴。
“三……三哥说什么,我……我听不懂,萧鱼跟四哥怎……怎么了?我想哪样?我……我什么都没想啊……”
帝王睨着他,眼角眉梢笑意更深。
“是吗?”轻挑眉尖,也不揭穿他,“那就当朕没讲。”
帝王说完,又虚弱地轻阖上双目。
郁临归动唇,本想说话,见他如此,只得噤了声。
心里却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掩饰归掩饰,否认归否认,但是,内心深处,他其实是很想听这个男人说下去的。
萧鱼对他四哥不是他想的那样。
那他们是哪样?
到底是哪样啊?
兄弟二人后面的马车里坐着闭目养神的太后。
此时她的心里也是千头万绪,各种复杂。
或许是羽翼已经慢慢丰满强大,或许是成长得越来越好,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帝王儿子真的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以前,她几乎能将他的心思看透个七七八八,如今,她似乎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就算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却又忍不住去怀疑自己的猜测。
这样的他,让她有些惶恐。
她觉得自己渐渐有些掌控不了这个儿子了。
所以说,她心情真的很复杂,她不知道该高兴儿子的成长,还是该担心手中权力迟早会被他夺光。
还有,施魇镇之术的人又是谁呢?
是后宫的女人,还是其他王爷,又或者是朝堂官员?
若是揪出来,她定然要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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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四章 是来给某人做说客吗?【万字更新毕】()
到达宫门口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一众人下马车,恭送帝王跟太后回宫。
然后,各自打道回府。
马车里,萧鱼歪着脑袋靠在车壁上,心里面还在想着那只鸟儿,神情惨淡偿。
耳边车水马龙,嘈杂得厉害,她知道马车正在经过闹市。
过了闹市便是天地缘客栈,萧震暂时住在那里。
等会儿见到他了,该如何跟他讲?
正郁闷地想着对策,骤然“嘭”的一声巨响,马车一个大晃停了下来,因着惯力,她的身子差点被甩了出去。
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
“你怎么赶车的?”
“我还想问你呢?长眼睛不看路吗?直直朝人家马车上撞。”
“脑子有病吧?搞搞清楚,是你的马车差点撞上我们好不好?”
皱眉,萧鱼伸手撩开门幔,问车夫:“怎么回事?”
“几个不长眼睛的,直往路中间走,差点撞上。”
萧鱼看到马车旁边站着几个男人,一看都是练家子,一个一个凶神恶煞一般。
听到车夫如此跟萧鱼讲,几人就更加怒了。
“说谁呢?说谁不长眼睛?”
几人伸手作势就要将车夫扯下去,被萧鱼眼疾手快挥开。
马车是她租的,车夫并不是天明寨的人,但是此刻,为她赶车,是她的车夫,她就不能坐视不管。
几个男人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不禁纷纷打量起她来。
当看到她身着紧身碎花小袄,领口大开,露出大片雪颈,容颜艳丽、身姿妖娆,一双丹凤眼斜斜一瞥间,风情野。性尽显。
“哟,还是个美人呢。”
“看样子,不是怡红院的,就是醉春楼的。”
“要不,姑娘陪我们哥儿几个玩玩儿,你们马车撞人的事我们就不跟姑娘追究了,如何?”
萧鱼冷笑,“你们谁被马车撞了?刚刚不是说差点吗?”
“对呀,就是差点啊,差点才吓人呢,我们几个的心啊被要被吓跳出来了,此刻还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呢,姑娘若是不信,来摸摸,摸摸我们的心跳得有多快!”
一个男人手按心口,语言轻佻、表情猥琐,引起几个同伴一阵哄笑。
萧鱼眉眼一弯,璀然笑道:“好啊。”
声音嗲得几人骨头都酥了。
却又在下一瞬,笑意一冷,飞身从马车上下来,“那就让本姑娘来摸摸看!”
话落的瞬间,已是一掌击在那个男人的胸口上。
男人骤不及防,被击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被同伴连忙伸手拉住。
“哎呦,有性格,我喜欢。”
“是啊,哥儿几个最喜欢征服小。野。猫了,特别是爪子锋利的小。野。猫。”
又是一阵调笑,几个男人便一起围了上来。
有功夫傍身,萧鱼也不惧,正欲提起内力将几人扫开,却猛地见到其中一人对着她扬袖一抛。
眼前瞬间白雾一片。
她暗叫一声,不好,软筋散。
刚想闭气屏住呼吸,却已然太迟,脚下当即一软,整个人颓软一片,完全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
车夫见状,大惊,刚想张嘴喊救命,就被另一个男人如法炮制,以软筋散砸面。
中了软筋散的车夫从车架上滚落下来。
几个男人动作特别快,两人挟萧鱼,两人挟车夫,立即上了马车。
整个过程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快得连路人都没有注意到。
一人赶车,马车便再次走了起来。
直到这时,萧鱼才感觉到害怕。
想喊,发不出声音。
想逃,使不出力气。
看这几个人娴熟的手法和默契的配合,应该是惯犯。
人贩子?
就在她这样揣测的时候,几个男人开了口。
“这娘们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我也觉得,是个人间***呢。”
“要不,我们先玩玩,再卖给边国?”
萧鱼听了,脸都白了。
“可是,只有黄花大闺女价钱才好,若被我们玩了价格就卖不起来了。”
“看她这幅打扮肯定本就是烟花中人,怎么可能还是黄花闺女?反正价钱已经缩水,不如先让我们自己尽尽兴,也对得起我们抓她一回,否则卖个破鞋给边国,也挣不了几个银子不是。”
“有道理,我也正有此意。”
“好,那就这样定了,我们玩一轮,再卖,谁先来?”
“我,我!”
“我,我都硬了。”
几人争相恐后,都想第一个上,满嘴的污。言。秽。语,听得萧鱼慌惧到了极点,也绝望到了极点。
“要不,三个一上,三个一上,一个从前面来,一个从后面,一个从她嘴?”
“行!这样的尤。物,光摸摸,光看着让人搞,也爽。”
几个男人已经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起来。
其中一人更是准备撕了她的衣衫,被另一人阻止了。
“还是脱吧,撕坏了等会儿还得重新给她买一套,又得花银子不是。”
“对对对,脱,都搭把手。”
脏脏的手开始解她领口仅扣了一粒的盘扣。
那一刻萧鱼屈辱地闭上了眼睛,第一次想到了死。
就在她心灰意冷地想着,这次完了,她彻底完了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下一瞬,便听到噼里啪啦,木头破碎的声音、断裂的声音,车身大晃,头顶大亮。
当意识到是车顶被人掀了的时候,几个男人大惊。
还未做出反应,就看到一人身影从洞开的车顶飞入。
萧鱼因为是面朝天而躺,所以,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来人,也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来人。
是郁临归。
铁青着脸,衣袂簌簌。
那一刻,萧鱼哭了。
第一次,她觉得郁临归像个男人。
第一次,她觉得郁临归像个天神。
木屑纷扬、木条四飞……
当郁临归翩然落入原本就挤得不行的车厢里时,整个马车的四壁都被碎掉,只剩下底下的木板。
没了任何遮拦,车内的一切都暴露在青天白日的下面,也暴露在路人的眼前。
马车已经停下,路人纷纷驻足。
萧鱼听到一声拊掌和一声口哨,然后就看到数道黑衣身影惊现空中。
她认识,在天明寨跟萧章对峙的时候见过,是隐卫,帝王的隐卫。
路人sao动,惊呼声四起。
黑衣身影围落过来的时候,萧鱼感觉到腰身一暖,然后身子便腾了空。
风声过耳,拳掌相接的声音远去,她才意识到自己被郁临归挟在了掖下,已经飞离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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