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哟,那是一个‘红小鬼’呀!”
毛主席转过来问丁玲:“你现在写点什么文章?”
丁玲瞟了我一眼:“啥子文章也没写,只是看书。”
毛主席说:“有啥好书呀,也让我看一看!”
丁玲:“没有啥好书,乱七八糟的随便看看。”
毛主席要求丁玲:“你应该多写些‘馍馍’出来。”
丁玲怔了一下,又笑了:“没有问题,早晚得有馍馍。”
我站在一旁,听得纳闷:“白面馍馍也能用笔和纸写出来?那不神了?”丁玲和毛主席一齐望着我,沉默了一会,毛主席说:“好啦,我去给老黄拜年去!”他走到堂屋里喊首长的名字。
首长在东屋里说:“老毛请进,老毛请进,我正在洗脸呐!”
毛主席哈哈大笑:“啊呀,你们真是一个懒汉,一个懒婆。”朝玉英拖着滚圆的大肚子,倚在炕沿上,垂头不语。
毛主席又问:“玉英几时生娃娃呀?在我们中央医院里生娃娃?还是另有打算呢?”
黄祖炎说:“准备送她回延长,他的母亲家,让妈妈照顾她吧。那里条件还比我们医院好一点吧!”
毛主席说:“那可够危险呢!”
首长说:“这两天,我就让他俩走。”
毛主席:“这小娃娃,又做勤务,又做警卫,还要作保姆!好啦,你可要尽心尽力哟,一定照顾好她,给我们抱一个‘小红军’来,有你一份功劳。”
毛主席走后,我去问丁玲:“毛主席说写出‘馍馍’来?这是真事吗?”
丁玲轻轻地笑:“毛主席说的‘馍馍’就是精神食粮呀,精神食粮就是书报呀,戏剧呀,电影呀,他是让我写书……以后主席再来;或者别的客人来,你不要站一旁听我们谈话,这样不好,不礼貌。”
我答应她:“还有这些讲究……我记住啦!”
我又跑去问首长:“毛主席怎么说过年呢?老百姓也没有放鞭炮,大灶也没有给我们吃顿大米饭呢?”
首长:“毛主席高兴呗,他急着想过年呢。”
我说:“该过年就是过年,还有瞎说的。”
首长:“腊月二十三,也是一个小年,元旦也是一个年,农历元月初一也是一个年,毛主席可以随便说吧!”
很快,我护送首长的妻子回延长县的娘家生娃娃,等我再回延安,没有再看见丁玲。
再次遇见丁玲是在杨家岭上,她来参加文艺座谈会。丁玲看见我,好欢喜地打招呼:“你在杨家岭工作呀!”我正在张罗着杀鸡,为秀才文人们准备“百鸡宴”,顾不得与丁玲说话。
毛主席等人议论中西医
黄祖炎的胃病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进了延安,他就天天吐酸水,胃口痛。
我陪他去东大街中药铺看病。药铺里有药匣柜子和鹿茸龟板。坐堂老中医,按住黄祖炎首长的手腕把脉,看舌苔,提笔写了一张药方,交给药铺的学徒。我俩回家不久,药铺小徒弟端来一只白瓷碗,里面少少的黑药汤。黄志炎和喝了三天汤药,病情不见好。我们就又去看中医。
老中医说:“不见效果,反到好治,不然这病就麻烦了。长官啊,你是‘水胃’,必要断水治之。”
黄祖炎问:“怎样断水啊?”
老中医说:“每日三餐不能吃软饭,只能吃烤馒头片;不能喝水。渴到难受极了,只许抿一小口水,润润喉咙。一天不能超过三小碗清水,长官承受得了吗?”
黄祖炎爽快地说:“那好办,我按您的方法试试。”
老中医又说:“长官……你的脉象……肺虚啊!”
黄祖炎说:“先治胃吧!”说完,他拿过毛笔,问了多少医药费,写了一张字条,签上名字,交给药铺老板,让他去边区银行领钱。
黄祖炎戒水三个月,嘴唇裂了,声音哑了,胃口真的不疼了。饮食恢复正常后,他面色红润,人也胖了。黄祖炎说,中医‘偏方治大病’,果然不假呀!
1937年春节后,丁玲从西屋搬走了。黄祖炎开始主管中央医院的工作,傅连暲一家人住在东门大街的对面。傅连暲常常来黄祖炎的小院串门。
毛主席也常走出凤凰山,来探访黄祖炎,我和警卫员就坐在堂屋的门坎上听他们聊天。黄祖炎讲述治愈胃病的经过后,毛主席说:“你们两位院长要组织一个专家组织,把中西医结合起来,西医治表不治本,中医治病缓慢繁复,两者要取长补短。”
傅连暲说:“按主席这个想法,可是一个大题目,需要一段时间。”
毛主席又说:“我家乡有钱人讲究中药泡酒。你们医院研究研究哪些药材可以配酒,能治哪些病症,这样方便患者服用。”
黄祖炎说:“城里的知识分子相信西医,乡下农民相信中医,我们国家现在是两个极端。”
毛主席说:“中西要互相学习,联合诊疗,就像走中国自己的革命道路一样,走一条中国医学的新道路。”
黄祖炎、傅连暲就像学生一样听着。
毛主席有些感慨:“我现在每天早晨一调羹子蜂蜜,兑一碗白开水,喝了再洽饭。我们现在穷哇,没有条件让你们这样的领导干部也吃一点点蜂蜜。”
黄祖炎说:“你就不要想着这些啦,我们都希望你把身体保养好,中国革命成功靠你啊!”
毛主席说:“我一个人能顶什么用啊!还要靠全党的同志们!”
黄祖炎轻微咳嗽还有烧热,是早期肺结核症状。看样子,毛主席和傅医生都知道这个情况,可是毛主席不在乎,端起水碗喝水,谈笑风生。
傅连暲在一旁提醒:“黄院长的肺病是个大问题,主席还是注意一下为好。”
毛主席问:“老黄到底是什么样的肺病呢?”
傅连暲说:“他这个病跟鲁迅一个样,治一治,好一好,不治了,就要厉害。”
黄祖炎说:“其实中医也能治‘肺痨’,只是我们不知道哪位老大夫掌握着特效药方。‘肺痨’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十多年前,北平郊区的一个农民病得很重很重,送到协和医院一检查,医院说,你的‘肺痨’没办法医治了,回去准备后事吧。这个农民家里也穷,没有多少粮食,天天吃煮胡萝卜、菠菜,生吃西红柿。几个月后,这个农民不咳嗽了,也不发烧了,也有力气了。协和医院知道后,要出高价买他的‘药方’。这个农民也不客气,狠狠敲了一竹杠。”
毛主席开心地哈哈大笑:“哈哈哈,中国农民耍弄外国洋大夫啊!”
傅连暲猜测:“可能蔬菜里含有杀菌消毒的成分,现在我们还分析不了。”
毛主席看看傅连暲:“你也是外国人培养的洋大夫哟。”
傅连暲说:“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没有教堂里洋大夫的帮助,我当不了医生。”
毛主席感叹:“传教士的献身精神一点也不比我们差。你们看,陕北多荒凉呀!山沟沟里有多少教堂啊。”
毛主席懊悔西路军的失败
当时改编红军的主要问题是蒋介石不承认红军的实有人数。毛主席来黄祖炎家串门聊天,十分后悔地说:如果我们西路军不失败,那么多人呢!不说编四个师,编八个师也行啦,蒋介石也没有借口可说呀!
首长说:“谁能想到张学良、杨虎城搞了西安事变,把蒋介石捉住了呢!”
毛主席说:“没有想到,确实没有想到!张杨两位将军是革命的功臣,民族之英雄。”
首长说:“可惜张学良杨虎城的军队了!张学良要不去南京,胡宗南也不能来包围陕北。”
毛主席懊悔地说:“西安事变要早三个月发生,我们也不会派红四方面军过黄河啊!也是一个遗憾!”
首长问:“你说老蒋会不会再来进攻我们延安呢?”
毛主席气愤地说:“老蒋这个人没有人格,他扣押张学良,瓦解东北军西北军,恩将仇报。他若不顾国家存亡,反而‘围剿’红军,那他就是最大最大的汉奸卖国贼啦!”
首长说:“如果不发生芦沟桥事变,蒋介石还是想消灭我们红军。”
毛主席点了点头。
在延安城里,毛主席和贺子珍住在凤凰山山根儿底下的石窑洞,低矮潮湿,是个玄窑,比黄祖炎首长的住处差远了。从凤凰山脚下毛主席的窑洞到延安东门黄祖炎的家大约200米的距离,来来往往便捷的很。1937年这一年里,毛主席三天两头来首长家串门聊天,两人海阔天空,古今中外聊天聊的得昏天黑地的。然后,毛主席心满意足地走了。
(1993年6月13日)
儿子:您讲讲讲红军改编的事。
父亲:七七事变爆发后,红军改编了三个师,蒋介石给了部队番号,115师师长林彪'2',120师师长贺龙,129师师长刘伯承,这些你都知道吧?
儿子:我知道,红军改编成国民革命第八路军,您那时换没换国民党军服?
父亲:没有换国民党军装,只是把红军的八角帽摘了,换了国民党那样的军帽,也没有帽徽。延安绝大多数的人都像我一样,国民党不承认延安机关学校的人数,没有列入给养名额之内吧。
儿子:国民党给延安运送给养了?
父亲:1937年夏天吧,天气很热了。大约平型关大捷前后,国民党的汽车开到延安,运送大米、白面、被褥、子弹。以后几乎天天来,每次两三辆方头方脑的日本“尼桑”卡车,最多一次有五辆。
儿子:您亲眼所见吗?
父亲:我站在南门的城楼上,国民党的汽车就停在南门外。陕北雨少,敞蓬卡车,没有蓬布,“马槽”里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也怪,汽车从不进城,红军供给部长叶继壮领着几个人围着汽车转来转去。
儿子:那您就可以天天吃大米白面啦!
父亲:哪呀,顿顿小米饭!我碰见叶季壮,还向他要大米吃。他说一句,丰年不忘荒年饥,就跑了。他把大米、白面都存了起来。后来,小灶上吃的大米,不知放了多少年,一股霉味,是不是吃这种老米容易得癌症?
儿子:发霉的大米中有黄曲霉素,是一种强烈的致癌物质。
父亲:国民党也真够坏的,给我们有毒的大米。你看,解放后好多的中央首长、高级干部都得了癌症吧!
儿子:老爸,您可误会了,在1937年别说国民党,就连美国人都不知道黄曲霉素这个东西能够致癌。
父亲:反正他们吃了国民党的大米,也得了癌症。
迎接“昆仑山的神仙”
1937年入冬了吧。一天午饭后,黄祖炎刚刚躺下午休,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跑来:“黄院长,快去飞机场,有人回来了。”
黄祖炎说:“可能是陈云从苏联回来了。小李,你去不去见陈云,毛主席今天也去飞机场,你见不见他们?”
“去也行,不去也行。”
黄祖炎说:“去吧,我们凑个热闹。”
我和首长走出延安城东门,一架螺旋桨飞机从南门方向飞来,紧贴着城墙,向枣园方向飞去,紧接着城里响起防空警报。首长说:“这个时候,日本人要来轰炸,那就糟糕了。”我俩沿着延河到了飞机场,一架飞机正从桥儿沟那边着陆。我第一次看见飞机降落,飞机尾巴扬起的黄土染黄了半边天。
飞机停稳后,毛主席、张闻天、博古、林伯渠、张国焘,还有我的首长一同迎上前,从飞机上走下几个中国人,他们身穿锃亮的黑色皮衣。地面上的人与天上飞来的“神仙”互相拥抱。我在一旁看着,还感到别扭。两个大男人,还搂抱个啥!我还不知道其中的陈云会与我有命运上的关联。
随后,首长们走到一张木桌前。毛主席首先讲话:“我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共产国际的代表,中国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王明同志。”一群人环绕小木桌四周,观望从苏联飞来的“神仙”。毛主席又向众人介绍了康生和陈云,毛主席说:“你们是从昆仑山下来的神仙,你们回来啦,我们就又增加了力量。大家欢迎啊!”
这时,我注意到飞机上卸来的物品,一堆木箱子,还摆着一大块黑呼呼的东西。我问,这是啥呀?有人告诉我这是斯大林送给的黑面包。其中,四只最大的木箱长约四米,有人悄悄说,这里面装的是机关炮。几只双筒猎枪外面裹着麻绳。还有一捆一捆的书籍。
那时候,对能吃的东西最有兴趣,还记得陈云说:“这两块面包,你们谁吃,就用刀切割去。”
以后,再与陈云同志见面,是在宝塔山住的时候,陈云来访黄祖炎,首长把我支出窑洞,不让我在一旁听。陈云出来告别,见我在窑洞外抱着小娃儿,走过来夸奖小长生的健壮漂亮。
黄祖炎在一边说:“他就是跟我的小李,这次准备带他一起走。”
陈云用目光注视着我,点了一点头。
这年春天,我患了一次病,发烧咳嗽流青鼻涕,傅连璋说是重感冒,给我吃了几次药,没有太大的效果。傅连璋对黄祖炎说:“小李的病总不见好,让马海德同志看看吧!”
黄祖炎写了一张便条:“海德同志,我的这个小李感冒一月有余,我院治疗不见效,请你诊断。”
黄祖炎对我说:“你到马列学院附近,一打听就能找到马海德同志。”
见面一看,原来马海德医生是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也是从西方下凡的神仙吧?
马医生吃力地看了条子,又一字一顿地说:“小李,打开衣服,为你听。”
他把听诊器贴在我的前胸后背,聚精会神地听了很长时间,然后收起听诊器说:“得,两种药!阿斯匹林……”
他说的第二种药是一种粉红色的小药片,我忘记名字了。
马海德嘱咐我,一定要吃药。在黄祖炎的督促下,我每天按时服药,很快病就好了。马大夫的医道真神了!
第三章 我的蒙师黄祖炎
黄祖炎培训“财神”
1937年春节前;我护送朝玉英回延长她的母亲家坐月子。正月初二,朝玉英在延长生下一个男孩。4月,我陪朝玉英从延长县城返回延安时,黄祖炎正在办财会学习班,玉英马上插班入学。教堂旁的大车店,打通了两间客房,墙壁上抹出一面黑板,男女老少几十人挤在一起听课。
玉英去听课时,我在家里照看小娃儿,喂水,换尿布。太阳从山后露出来,我抱上小娃去大车店,给娃儿喂一次奶水。
我常常站在教室后门听课,黄祖炎经常强调财会人员的纪律,他说:“党和国家把金钱交给你们管理,一毫一厘不可侵占。这句话,你们切莫忘记!忘记了就要犯大错误。”
“在延安的西北面,有片沙漠,沙漠里有条黑河,古人称弱水。佛教有名言‘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三千里的黑河的水浩浩荡荡,取一瓢水喝掉,九牛一毛呀,无关大局呀。但是,我们共产党人对金钱要比佛教徒更加空灵无欲,我们宁可在贫苦的沙漠中饥渴而死,万万不可自取一瓢啊!否则,将成为人民的罪人,受到党纪国法的惩罚。”
财会学习班,上半天课,再讨论半天。我常听见学员们引用黄祖炎讲课时的话语。他们十分敬慕老师黄祖炎:“我们的黄老师‘满腹经纶’啊!”
我抱着小娃儿回家,向首长报告:“学生们说你‘满腹经纶’呢!”
首长和玉英都笑了:“‘满腹经纶’就是说肚子里装满了学问,是句夸奖称赞的话。”
一日,毛主席来访,他问黄祖炎:“你那个学校,你看能不能出些人才?”
黄祖炎说:“这一班学员呀,看来将来都是人才。他们文化程度最低都是高中,多半是从大后方来的大中专学生,一个初中生都没有。”
毛主席很兴奋:“好嘛,你把整个延安的大小知识分子都收罗去啦!”
黄祖炎说:“学财政不同于其他。维持军队和政府要靠财政的支持,知识分子提高了觉悟,能为党忠诚工作,顶得上一百个没有文化没有知识的人。”
毛主席说:“我们各个根据地,各支部队,还有白区的组织,极端缺乏财会人员,三番五次向中央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