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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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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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娘一愣,跟着笑起来,明亮的眸子望着逄敦煌,说:“四哥,程小姐虽然麻烦,但是也挺招人爱的。”

“招人爱呀嘛招人爱……”逄敦煌拢了拢他有点歪斜的皮帽子,笑眯眯地看着七姑娘,说:“前儿十五也和我说,七姑娘很招人爱。怎么着?”

七姑娘哈哈一笑,说:“我把他捉起来扔青龙峡喂狼去!”

逄敦煌笑着,再回头看看程静漪——这会儿她真的走远了,不过还没有走出步枪射程……

“七妹,你还有几发子弹?”逄敦煌问。

“四发。”七姑娘立即回答。

“那咱就听个响儿?”逄敦煌对七姑娘眨眨眼,“反正陶骧也没少送咱礼。”

“听四哥的!”七姑娘笑着,把枪架在炮台上,瞄准了静漪……

此时静漪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走着。

风雪很大,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了。

山谷中静的只听得到风声,她站下,喘了口气。悬崖峭壁在白茫茫中成了黯黑的背景,显得人渺小如蚁……她能看到远处点点的黑影。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

那位七姑娘送她出门时声音细细地交待过她:“一直往前走,就看见你男人了。”

她男人么……雪花落到睫毛上,融了,眼里雾气腾腾的。

看不清远处,却也没有勇气回头看——到这时脚下仿佛是棉花团,每踩一下下去,都深浅不一。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倒在这棉花团上……

有马蹄声响起,那点点黑影形成一线,迅速向她移动过来。

她只听得马蹄声近了,雪白的高头大马来到她面前。

洁白的雪被马蹄踏着溅起来。

她抬头一望,马上的人脸被风帽遮住半边,几乎只露了那方正的下巴……是陶骧。

忽然间一声枪响,子弹被射落在她脚边,飞雪溅起。

静漪只看到面前的战马受到惊扰,纷纷扬起前蹄来。

顿时周围战马嘶鸣,人声呼喝,喧闹无比。

静漪被围在战马和骑兵中。马蹄声细细碎碎,绕着她打转,让她眩晕。正眼花缭乱间,一条马鞭伸到她面前。她本能的伸出已经冻僵了的手想要握住马鞭,手指却怎么也打不了弯……陶骧俯身,拉住静漪的手腕子向上一带,趁她腾空的一刻,搂住她的腰便将她提了起来,一下子甩在身前。

静漪被陶骧健壮的手臂紧紧的扣住腰身,白马便急速奔跑起来,马背上的颠簸却还是令她更加头晕目眩。忽然间又响起了枪声,追着身似的,一枪接一枪。

“七少,下令还击!这群王八羔子……”图虎翼的吼声被风雪吞没。

静漪只觉得腰间的手臂收紧了。

第九章 无影无形的光 (八)

她心里一阵发急,却也不敢乱动,满眼只看到雪白……

“撤!”陶骧的马跑的飞快。跟随他出动的骑兵迅速集结成三队,沿着狭长的山谷一队开路,一队保护他们,一队善后,留下弹药箱在山谷中央,三队骑兵风驰电掣,转瞬便撤的无影无踪……

逄敦煌单手举着望远镜,手中的匕首被他盘弄的也飞快。

对面崖顶上的伏兵被大雪掩埋了似的,没有撤退,也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还按兵不动,陶骧沉得住气。”七姑娘低声道丫。

逄敦煌点点头。

“四哥!四哥四哥!”十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带人把弹药拉回来,去砸陶骧那王八犊子!媲”

“十五,听四哥的。”七姑娘板着脸瞪十五。

逄敦煌却笑起来,说:“陶骧是什么人,能给你现成的?你自个儿去看看,或者问问老八,他开箱验货,若不是弹壳是弹壳、弹头是弹头、发射药另放,我这颗脑袋,切下来给你当板凳坐!”

他笑着,收起望远镜。空旷的山谷中,只见大雪纷飞。山顶陶骧的部队还没有撤去的意思,看样子是打算再耗上一阵子了。

他说:“性子这么急,能缠得过陶骧?这会儿咱们是弹尽粮绝,人家兵强马壮,送死去吗?何况大哥二哥还在路上,这当口出个岔子,我们前功尽弃。”

十五这才明白过来,跺着脚道:“陶骧这个王八犊子!我……真他妈的真该弄了他那个老婆!让他尝尝后悔药去!”

逄敦煌看了十五一眼。

十五被他眼神里的冷意冻住,话到舌尖又咽下去。

逄敦煌转身离开。

十五呆了一呆,低着头跟逄敦煌他们走回山洞。

七姑娘看看逄敦煌说:“四哥别搭理十五,满嘴喷粪的家伙。老八说今晚上打牙祭,有酒有肉呢……”

“等大哥他们回来,再喝酒。”逄敦煌看着棋盘上零落的棋子,说。

“好……”七姑娘话音未落,就听到轰然炮响。

几个人下意识地往安全的位置躲避了一下,片刻之后,逄敦煌带头冲了出去。

炮声隆隆中,逄敦煌眼看着滑落的山石自上而下滚落,烟尘四起中,乱石将山门堵了个严实。

“四哥!”老八灰头土脸地跑上来。

“有伤亡没有?”逄敦煌问。

“没有……咳咳……”老八咳嗽着,跟逄敦煌解释,弹药已经全部运回来了,“我前脚进山门,后脚炮就打上门来了,慢半步,我猪尾巴棍儿准给炸断了……”

逄敦煌哈哈一笑,拍拍老八的肩膀,说:“去!让人做晚饭,今儿晚上吃饱喝足,开工!”

老八招呼着十五和七姑娘走了。

逄敦煌望着依旧浓烟滚滚的山门,和更远处白雾茫茫的峡谷。

十五要叫他,被七姑娘拦住了。

……

炮声停歇时,陶骧的马穿过山谷来到自己的阵营中,他勒住缰绳。

静漪在马背上被颠的两眼直冒金星,简直胃都要从喉咙里出来了。待马立住了好一会儿,她才发觉自己两手死死地揪住的是陶骧的马裤。

她一惊,急忙松手,人却险些因此跌下去,再抓住反而抓的更紧。

她狼狈且懊恼,就觉得自己像只被翻过个儿来的小胖乌龟似的无助……她咬着嘴唇,想干脆松手跳下去。

陶骧揽着她的腰,将她慢慢的放下。

他随后甩镫下马,站在她面前。

雪扑扑扬扬地往下落,两人的肩上都撒了一层雪。

静漪的头发已经被雪打湿了,刘海贴在额上。

陶骧看看静漪——她身上的衣服,大概只有脚上那对靴子还是她自己的。黑色的皮靴,踩在雪地里,黑白分明的,就像她的眼睛……她眨着眼看他,惊魂未定的样子。

刚刚在卧龙山上,又不见她露怯。

静漪拍了拍身上的雪,看看沉默的陶骧。

他没开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这许久不见,她觉得陶骧好像黑了些似的……她正发呆,陶骧解下斗篷来,给她披上。他将风帽一抖,盖住她那颗小脑袋。静漪没想到他会这样,忙转开脸。战马和骑兵散在周围,距离他们并不远,虽都不肯直视他们,却也有意无意地看着。这让她觉得尴尬万分。

“来。”陶骧迈步向临时搭建的军用帐篷走去。

紧靠着山崖的避风处搭了一溜儿青灰色的帐篷。帐篷上也落了厚厚的积雪。

静漪看了看,没有立刻跟上去。

他的斗篷很沉,又长,她一迈步便拖在雪地里一截子。

她只好挽了一段在手上,这么走着,就显得十分狼狈……她疑心陶骧这是故意的,非要当着人这么做。

眼看着陶骧灰色制服在被雪粒子打着,身上这件衣服就更沉些。

“哎,陶……”她张口,风帽压下来,把她的脸遮了。

帽子里有很重的烟草味,呛了她一下。

“少奶奶,秋薇在帐篷里等您呢。”图虎翼低声道。

“小姐!小姐!”一个小小的身影飞一样的从帐篷里跑出来。扑到面前来就把静漪给抱住了,“小姐,让我看看……他们没把你怎么样?”

“没有。”静漪被秋薇扑的险些跌倒,只得扶着她站稳,“你这丫头……”

秋薇见到静漪完好无损,一边哭又一边笑,抹着眼睛。

“别哭了,回头又嚷嚷脸皴了怪疼的。”静漪看秋薇的傻样子,问:“之忓呢?”

“姑爷见他伤重,已经派人先把他送回城里了。”秋薇说着,回头看看陶骧。攥着静漪的手,如同捧着失而复得的宝贝,舍不得放开。

静漪嫌她肉麻,挣了几下没挣开,反而被她拖着进了帐篷。帐篷里暖和多了。静漪跺了跺脚。

“休息下,天黑前要赶回去。”陶骧说。

静漪看着他,想问他瑟瑟怎么样了,但看他的脸色,似乎是不想开口说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陶骧说:“二哥他们已经平安到家。”

静漪点头,问:“瑟瑟呢?”

“受了惊吓,不太好。在医院观察。”陶骧说。

陶骧说的轻描淡写,静漪却想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陶骧见她愣着,也不多话。稍事休息,他安排静漪先行离开,他押后。

静漪想到她的东西,问道:“我的行李……”

陶骧扬了扬眉,说:“我已让人同逄敦煌谈。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静漪想想也是,逄敦煌毕竟是土匪,落入他手中的东西,那应该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她倒并不是太心疼那些金银细软,毕竟身外物,再贵重也不值当让人拼了性命去要回来的,可惜了儿的是她母亲亲手给做的那些……她想着,脸色就有些黯然。

陶骧看在眼里。

待车子走了,他转脸问图虎翼道:“犯人安排好了?”

“已经送到指定地点。”图虎翼回答。

陶骧看看时间,说:“部队全部安全撤离后,通知逄敦煌的人。”

“是。”图虎翼答应着,看看陶骧,问:“少奶奶的行李,是不是……”

陶骧嘴角一牵,说:“逄敦煌要求不过分的话,你看着办。”

“是。”图虎翼又答应。

陶骧从岑高英手里接了一件棉大衣来穿上,“刚刚怎么不拿这个来?”

岑高英愣了一下,说:“就这一件了……七少您要这个?”

陶骧系着钮子,问:“小马是送她回大宅吗?”

“您不是吩咐说,先送少奶奶去铜狮子巷吗?老马说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图虎翼挠头。原本陶夫人是要他们解救了少奶奶之后立刻送回老宅的,还是七少说让她在铜狮子巷住两日再进去。那里是七少图方便在外面自己置下的宅邸。他们已经听七少的安排将那边布置好了,不知为何这会儿七少又这么问……他小心翼翼地说:“要是送少奶奶直接回老宅去,现在也还来得及……”

“就这样安排。”陶骧坐下来,闭目养神。

图虎翼见他没有别的话,也不打扰他休息,悄悄地退出去办他的事了。

秋薇在车上睡的东倒西歪,静漪虽已累极,一路上却连眼都没有合一下。距离兰州城越近,她越觉得心慌意乱……她在卧龙山的土牢里都没有这么心慌。

雪一直下,路上滑,车子开的慢一些。

再加上重重关卡,通关也颇费了点时间,等进了城,天已经快黑了。

第九章 无影无形的光 (九)

雪夜的兰州城里还是热闹的,静漪透过车窗的缝隙望着这个烟火气十足的城市……车子缓缓地开进一条小巷,停下来。她下了车,抬眼一望,是座不大的宅邸。没有匾额,黑漆大门也不算阔气,不过门口站岗的士兵肃立着,一望便知这里戒备森严。

马行健请静漪进门去,解释说这是七少的私邸,请七少奶奶暂时在这里压压惊,再去老宅拜见。已经有医生在里面候着……静漪虽觉得不妥,但想想自己头发都沾着血,实在是不便就这么进陶家大门。陶骧应该也是虑到这一层,才安排她暂时入住这里的。当下她便没有反对。

进门时她瞥了一眼门边的铜牌,上书:铜狮子巷七号陶寓。

不知为何她看着这一行字,心里竟有些异样。她站在门口打量一下宅子,黑洞洞、暗沉沉的庭院庄严肃穆。卫兵提枪敬礼齐刷刷的发出声响,此刻在她听来也有些刺耳。

她的步子慢下来。

“姑爷不是说,咱们要在家住么……”秋薇小声说,四下里望着,“还有,姑爷要这么大的私邸做什么用?”

静漪看她一眼,不响。

秋薇闭了嘴。

“七少朋友多,事情也多。时常在外聚会不方便也不安全。这里原是陶家四老姑奶奶夫家的产业,四老姑奶奶做主转给了七少。”马行健低声解释。

静漪和颜悦色地说:“知道了。”

马行健是他身边的人,这样替他解释,不着痕迹也着了痕迹。无非是怕她多心。其实,她有什么好多心的呢?

“您先进去用点饭。这里一切都是齐备的。医生也已经到了。您要觉得哪儿不舒服,请医生检查一下也好……媲”

“马副官!”门上听差追进来,叫住了马行健。

“去。”静漪慢慢地走着。

虽然在雪中,还是能看出这宅子和她习惯的京式四合院气派布局有不小差异,似乎一不小心便会迷了路,她得处处留神些。

不久,马行健急匆匆地赶回来对静漪报告:“少奶奶,老宅罗二总管奉夫人之命来接少奶奶回府。”

静漪听马行健这么说,心里未免一惊。

“七少稍早前已经同夫人商议过此事,不知为何夫人突然改变主意。”显然这也在马行健意料之外,他说:“这会儿七少应该到司令部了。少奶奶,我这就摇电话给七少,请七少和夫人交待。”

静漪沉吟片刻,说:“既然是夫人有命,我过去也好。”

她看看自己身上,这副打扮见陶夫人当然是失礼的。只是事出有因,既然是陶夫人要她这就过去,想必她也不会见怪。

静漪拿定主意,便往外走。

秋薇急忙扶着她。

外面果然候着一众人,为首的一个穿着黑袍子戴着水貂帽子的五十上下的瘦高男子见了她,忙躬身施礼,说:“义正给七少奶奶请安。七少奶奶一路辛苦了。”

“罗总管不必多礼。是夫人让总管来的吗?”静漪问。

府门前挂着的灯笼在微风中轻晃,她望着罗义正。

“是。夫人听说七少奶奶到了,让我赶紧将七少奶奶接回去。夫人说这边也久无人住,屋子是冷的,怕少奶奶受病。”罗义正说。

“烦罗总管前头带路。”静漪说着,走下台阶。

罗义正亲自给她开了车门。

静漪与秋薇上了她们来时乘坐的那辆车,马行健相陪。

“之忓有专人照顾是吗?”静漪想起来,问道。

马行健点头,道:“已经送去省立医院。瑟瑟小姐也在那里。有专人照顾,少奶奶不必过于担心。”

静漪看看他。

马行健做事稳妥,她总该是放心的。

马行健在她下车的时候,说:“少奶奶,七少马上就过来的。内宅我无命不得入内,有什么事让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就在二门外的差房随时候命的。”

静漪便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蹊跷,罗义正等在前方要带她进去见陶夫人,她也只好点头。

马行健见静漪主仆二人随着罗义正往里走,被前后奴仆簇拥着,簌簌落下的雪花仿佛一层薄纱帘,让她们俩的身影有些辨不分明。但罗义正并不是带着她们往上房铭萱堂的方向去,而是往东转了个弯,马行健忽然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内宅里并没有人迎候出来。他转了下身,看到一个听差从里面出来,他急忙叫住他:“冬哥儿,冬哥儿,刚刚看到罗总管进去了?他那是要去哪?”

“马副官?”冬哥看清楚是他,过来说:“看样子好像是去萝蕤堂……马副官有什么事吗?”

马行健一听萝蕤堂三个字,顿时拍额头,低声叫道:“糟了。”

冬哥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什么糟了?”

马行健又问:“夫人在家吗?”

“夫人晚饭后就去医院探视孙小姐了,还没回来呢。刚八小姐还说,今儿家里汽车十辆出去九辆,还剩下一辆得随时待命不能随便支使的,害的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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