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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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 第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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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躲到房里哭了一会儿。

出来时便有点昏昏沉沉的,被张妈劝着去睡了一会儿。被低低的有说话声吵醒,她细一听辨出是大姑奶奶,起床一看果然就是——陶因泽坐在摇椅上,抱着囡囡,而白狮则正对着她们,一动不动的……白狮好像知道囡囡是女主人的宝贝,总在有人接近囡囡时过去蹲守,有时还独自守着熟睡的囡囡。陶夫人担心白狮会伤害囡囡,要静漪把白狮锁起来。静漪说白狮不会,没有从命。陶夫人自然不快。不知是不是白狮听懂了,那之后只要是陶夫人来看囡囡,白狮就不见踪影……静漪过去,拍拍白狮的大头。

陶因泽看着她浮肿的脸,说:“我倒向任医生打听过,像你这样生过孩子之后,动不动就要哭起来,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种病症。”

她说的极认真。

静漪被逗的笑出来。她将囡囡抱过来。囡囡眼睛很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她心不由得一颤,低头亲了亲囡囡的脸蛋儿,说:“这要是病,囡囡就是治我的药。”

陶因泽说:“真的,看到囡囡,有什么烦恼也不见了……要是老七时常在家倒也好。”

静漪不说话了。

张妈从外面进来,说:“老姑太太,少奶奶,少爷回来了。少爷有点醉,在楼下歇了。”

静漪起身,将女儿放回摇篮。

陶因泽说:“瞧着今天他是高兴了些,喝多了。那些人也是,不知道他事情多吗?”

她说着也起了身,与静漪一道下来。她让静漪去照看陶骧,自己带着人离去。

静漪进了房,陶骧在床上和衣而卧。他仿佛是从酒缸里被捞出来似的,浑身上下都是酒气。她没叫人来,自己去拧了把毛巾,给他擦了脸……她坐在他身边,默默地看了他半晌。

月儿敲门进来,说太太让人送夜宵来,问少奶奶,囡囡是不是好、少爷酒醒了没有。

静漪给陶骧盖上了薄被,起身出来。看是珂儿来的,她和气地一一答了话。打发了珂儿,她看了在外头守着的马行健——他背对着门内,站姿标准。一身的军装总是很整齐,样子也周正,仿佛从上到下连个多余的褶子都没有。

马行健转过身来。望了静漪,他鞠躬行礼。

静漪走了出去。

院子四下无人,只有白狮悄悄地跟着静漪,蹲在了她脚边。

“马副官,今天仿佛不该你值班?”静漪说。

“李副官昨日打靶扭伤了手腕,这几天不能当值。”马行健答道。

“原来是这样……李副官调过来虽没有多久,七少使着却很得力。马副官是什么时候跟了七少的?”静漪问。

“大约六年前,七少那时候还没有正式回国。想选几个人带在身边。老帅将我从海西调过来的。”马行健说。

“听说你也是钱博呈校长门生?”静漪又问。马行健对她的问题一一回答,措辞利落,思路清楚。

“是。军校毕业后,加入西北军。”马行健点头道。

“那你与我三哥,是什么时候认得的?”静漪问。

马行健沉默片刻,说:“程长官成绩优异,是钱校长得意门生,在学校也是无人不知。”

“那倒也是……只不过不是所有认得他的人,都会称呼我一声十小姐。”静漪拍了拍白狮的头。她似乎只顾着逗弄爱犬,并不在意马行健到底怎么回答她。

马行健并没有回答。

静漪抬眼望了他,说:“马副官,我不同你兜圈子了。对七少不利的事,不管你从前是做没做过,自今日始,绝不许你做。你在他身边日久,也随他出生入死过,他的性情你了解。”

“十小姐,七少知道了,我自是死路一条。程长官与七少都是我深深敬服的军人。他们两人为敌是我所不乐见的。”马行健说,“我有我的使命。我不能抗命。”

静漪看着马行健,说:“那你替我转告程长官,打仗是各凭本事,使这种阴招儿为人不齿——让他以后少打这种主意。万里江山都拥到眼前来,几十年一晃而过,都是过眼云烟。一统天下就那么重要?”

“十小姐,程长官此时正在困境之中。十小姐想必也有所耳闻。”马行健说。

静漪轻声说:“这是他自找的。这些年他未尝败绩,呼风唤雨惯了,也该让他吃点苦头。”

马行健沉默。

静漪牵起白狮,预备进门时,听到马行健说:“程长官与七少主张虽不同,最终目的却是一致的。”

“他的目的,是要踩着更多人的尸体达到。马副官,七少的主张不是一日两日,没变过。追随他的人,更不是愚昧盲从之辈。程之忱的命运从来都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他是我哥哥,我当然不希望他出事。但是他选的路既然是这样的。走到这一步,怪不了别人。”

马行健点头,道:“十小姐说的在理。可不管是程长官还是七少谁出了事,都会引起大乱。十小姐不要小瞧自己的能力,在七少这里,您说话还是有用的。”

静漪回头望了他,道:“马副官,你太看得起我了。七少的目的并不是要他的命;他既无性命之忧,我便袖手旁观。刚才的话,你转告他。还有你,我也给你一点时间向七少坦白。你毕竟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晚了,七少今晚恐怕是要睡在这里了,你也可以去休息了。记着在这里,别再叫我十小姐……我是陶太太。”

静漪柔和的嗓音里透着冷意。

马行健答应了一句“是”。他听得出来程静漪的意思。

程静漪进门时,月儿正带着人将厨房刚刚做好的醒酒汤端出来。静漪松手让白狮走开,接了醒酒汤来。她没让人跟着,独自进了房。她将汤碗放在一边,轻声叫了陶骧几声。陶骧依旧睡着,安稳的很。

他睡相很好,从来不扰人。就是此时醉的厉害了,这么睡着让人担心。她握了他的手臂,摇着他。

“牧之,醒醒。”她很想用力把他晃醒……可也许他睡的这么沉,并不只是因为醉了。而是这么久以来,他实在劳心劳力。

静漪眼眶发热,转开脸吸了吸鼻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她慢慢俯身,靠在他胸口。她的耳朵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听着他缓慢而又有力的心跳,她的呼吸渐渐与他的心跳同一节奏……他的手抚上她的头发,让她突然就身子一僵,猛的坐直了,手也急忙从他身上撤了回来。

他扯着她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过来。

静漪半边身子伏在他身上,脸上像着了火似的,看着他的眼盯着自己,禁不住身子发颤。

陶骧手上的力气渐渐加大,于是她越来越靠近了他……她的手臂被他攥的疼起来,疼的像被火花灼了肌肤。

他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她闭上眼睛,而他只是看着她,半晌不动。

静漪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她轻轻抬起头来,亲在他唇上。很柔很轻的触碰,似飞舞的鸟羽拂过睫毛,竟带来了轻微的痛感。静漪轻推他,低声道:“我得上去了……囡囡该醒了。”

陶骧没有放开她。他看着她,仿佛并不是有意识的,只是盯了她,像盯着一个不会动的目标。但她在他身下一扭动,却又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他仍压着她的手臂,让她动不得。静漪被他的眼神弄的怔住,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他吻住了……她低低的喘息,不止让他也让她自己心里发颤。她还在想着该走了……身体却有些不受控制,她在回吻他。吻的细碎而痴迷。

第二十四章 渐行渐远的帆 (三)

陶骧忽然放开了静漪,道:“囡囡在哭。爱睍莼璩”

静漪听着,外头的蝉噪都消退了似的,囡囡的哭声十分清晰。她忙起身,拢了下乱掉的头发。几乎是跑着出去,开门时回头看了陶骧一眼——他靠在床头,烟是取过来一支,还没点上,见她站下,他的目光飘过来……静漪闪身出了门。

上楼时,她仍觉得陶骧的目光紧紧绕在她身上,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囡囡百日之后,仍在末伏,天气热的令人难耐。

程静漪在安斯阁陪着陶因泽等任秀芳来妾。

任秀芳平常都来的早,这日过了约定时间足足半个钟头,她还没到。

静漪坐在窗边与陶因泽聊着天,看看时间。

“回去吧,不会有什么事的。”陶因泽轻声说。

她这两日身子不爽。昨日在静漪那里看囡囡,吃了点东西回来就全吐了。静漪疑心不只是中暑,她却不觉得什么,不肯让大夫来瞧。

“囡囡饿了自有奶妈和张妈照顾,我离开一会儿是不要紧的。”静漪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忙往外看。月儿说不是任大夫,是老姑太太和二少奶奶。她仔细一看果然是她们,低声道:“任医生今天怎么回事?”

陶因泽看看静漪。静漪生了女儿之后,精神便总绷的紧紧的。陶老夫人都特意嘱咐大伙儿格外关心静漪些,她轻易也不去说些会让静漪紧张的话。可这几天稍有点动静便若惊弓之鸟,也有点过了。她纳罕,待仔细看静漪,静漪又发觉,只作无事的样子。

“定是有旁的事耽搁了。”陶因泽想抽烟。刚拿起水烟袋,静漪便过来拿走了,不让她抽。陶因清她们进来,正看到陶因泽无奈的样子,先就笑了起来。

雅媚点着静漪道:“也就是你,敢跟姑奶奶这样。奶奶刚刚问起,不知道任大夫来过没有,我就同姑奶奶一起过来看看。摇电话催一催吧?”

“任大夫来了。”宋妈在门口看到任秀芳出现在桥头,忙说。

“城里戒严,许是路上不好走。”陶因清轻声道。她坐到南面长榻上。说这话时,看了静漪。静漪站在最外头,听到戒严两个字,眉一皱,正巧看到陶因清望向她,不禁怔了怔。

“好像是在查什么,这几天街上全是军警。”陶因润说着也皱了眉头,“前儿去进香,明知是咱家的车牌,还要查。真让人心烦。等我见了骧哥儿,可得好好派派他的不是。打仗打仗,输赢都常有的事儿,至于这样么。”

“骧哥儿可也有几日没回来了。”陶因清说。

雅媚看了静漪一眼。静漪转开脸,望着外头。任秀芳已经走到门外了。

“仗打的不顺利,在城内能折腾出什么?”陶因润轻声道。

陶因泽轻轻咳了一声,已经听到任秀芳在同宋妈说话了。屋子里静下来。静漪站在最外头,任秀芳一进来,先和她点了点头,才说:“老姑太太,真对不住。先是有两个急诊,过来的路上又被关卡堵得紧。”

“不妨事。”陶因泽微笑道,请她坐了。

“让您老等,到底不好。”任秀芳再次道歉,也顾不得坐,就来替陶因泽检查。

陶因泽问道:“外头这两日不太平么?”

“风传军医院收治的战俘里,有几个高级军官,伤愈后逃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许是以讹传讹,不过瞧着倒的确像是在搜捕什么人。”任秀芳说。

她替陶因泽检查完毕,的确是轻微中暑,细细叮嘱一番,开了药。因赶着回去照顾医院里的病人,也就早些离开了。

她走后,在安斯阁里的各位颇沉默了一会儿。

静漪被这沉默压的有些难过。雅媚在她身旁坐着,低声道:“才跑了几个战俘而已,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战俘的待遇这么好,还要逃跑生事,这是作死呢。程之忱的手下,真跟他一般的没良心。”陶因清冷冰冰地说。

“好啦,这些事,

听听便罢了。”陶因泽服了药,皱眉。

“可不光是这个。有消息说马仲成部前日夜间遭到突袭,逄敦煌增援,栖云营投入大半,损失仍然惨重。好歹从河西撤到河东,又被王大胡子追击,眼下还不知道怎么样。听说是有人泄露了机密……这若是真的,揪出这个人来,不五马分尸不足以泄恨。”陶因清咬牙切齿地说着,将手中的帕子撕来扯去,仿佛这帕子就是那内奸。

静漪托了托眼镜。

陶因清的手势激烈的很,让她眼前发花。

雅媚靠过来,轻声问:“还不回去看看囡囡?找不着你该哭了。”

静漪点头。雅媚趁机和她一道告辞出来。临出门,静漪还听着里面陶因清低声道:“前儿那话真不该说。才说嘴就打嘴,瞧瞧小丫头的舅舅把爹爹打的,简直要……”她们走远了,陶因清遭到训斥,后面的不知是没说还是压低了声音,总之静漪没听到。

静漪顿时心乱起来。

她紧攥着手,指甲抠的手心生疼。

雅媚沉默半晌,才说:“打仗嘛,总归互有胜负的。你别多心。姑奶奶心直口快,这些事当然说过就算了的。”

静漪轻声问:“二哥这些日子也忙的很吧?”

“他隔天一定回来看看瑟瑟的。”雅媚说着,看了静漪,“老七不是实在忙不过来,舍不得不回来见囡囡的。”

雅媚安慰了静漪几句,在萝蕤堂外与她分了手。静漪往回走着。此时烈日炎炎,地面都白花花的,反着热气。蝉噪声刺耳,让人心烦意乱……她想想,陶骧已经快一个礼拜没有回来过了。也不知外头情况到底怎么样……她进门院子里正有仆人拿了竿子在粘知了。

张妈见静漪回来,说:“怕少奶奶和囡囡休息不好,让人粘去些。”

静漪点头,马上问起女儿。

张妈说:“才吃了奶,这会儿睡的正香。”

静漪上去看了,果然囡囡正甜睡呢。

“少爷来过电话,说过会儿让马副官回来送东西。运物资的车从敦煌捎回来的李广杏。少奶奶不是爱吃么?”张妈给静漪拿着换下来的衣服,看着静漪笑道。

静漪点头。月儿拿着大蒲扇给她扇着风。这风并不大,她竟忽的起了一层栗。她忙去洗了洗脸。出来时张妈就上来说马副官到了。

静漪下楼来看时,张妈正同马行健在交接。地上有几个筐子,只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李广杏香气四溢。

“其他各处的都已经让人送过去了。这些是专给少奶奶的。”马行健说。

“辛苦你了。”静漪低头看着杏子,“七少这些日子好么?”

“好。”马行健答应着,“七少让人少奶奶说,今晚回来吃饭。不过让少奶奶不用等他。”

静漪看马行健神态自若,心里却像是有火苗子在乱窜,面上却压着不露出来,淡声道:“好。跟他说我知道了。”

“少奶奶没有事的话,我们先告退。”马行健说。跟着他来的人都已经在外头列队了。

静漪挥挥手。

马行健敬个礼,正转身离去。

静漪看随行的士兵已经列队先走,说:“等一等。”

马行健站住了。

静漪正要说,奶妈抱了囡囡下来。

静漪看到醒过来的女儿先微笑了,接过来抱着。

静漪看看。这囡囡小胖丫头在她肩膀上咕叽咕叽吹着泡泡……她亲了亲囡囡。

马行健仍站在门口等着,静漪也不着急说话。

张妈让人来把杏抬到下面去,自己和月儿合力抬了一筐。

静漪逗弄着囡囡,说:“马副官,前儿的事儿,你是没往心里去?给我耽搁了,我可是要跟七少告状的。”

马行健点头,道:“是,少奶奶。”

“我的规矩你知道的。还不赶紧?”静漪看了马行健。

他一

低头。

静漪将囡囡交给奶妈,让她进去给囡囡喂水。

马行健趁机低声向她说了几句话,道:“七少还等我复命,告辞。”

他敬礼离开。

静漪站在门前,奶妈抱着囡囡回来,她才转身。

“少奶奶,让人给秋薇送去些吧?她可爱吃这个。”张妈端了一大盘洗好的杏子出来,问道。

静漪嗯了一声,说:“秋薇好几日没来了。”

她让张妈摇电话去让秋薇来,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抱在怀里,在廊子上坐了。

“少奶奶,叶太太说秋薇刚好出门,说是来咱们家的。”张妈挂了电话,过来和静漪说。

静漪说了声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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