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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马行健照旧从医院护卫静漪回住处。他依旧没有收到前方传回来的战报,也就没有确凿消息能够转给静漪。静漪算一算,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得着陶骧的信儿了……报纸上的消息看上去千篇一律,毫无疑问是统一发布的新闻稿件;私下里谣言四起,对战况的猜测五花八门。静漪虽然忐忑,但她每日在医院里的见闻,至少从前线输送下来的重伤员在不断减少,到近几日已经没有重伤员送下来救治。这起码说明伤亡的情况在好转,或者她往最好的方向猜测,伤亡的减少甚至没有,意味着战况的胶着或者停止……马行健沉稳,且像极了陶骧的平时的做派。他总不肯对此多发表一句话的意见,也不肯证实静漪的猜测。这让静漪也很是无奈。不过除了马行健,她也没有更合适的对象去讨论战事辶。
静漪同马行健出来医院大门预备上车离开时,没有看到每日在这里蹲守采访的记者。她不禁有点好奇。
马行健解释道:“特使费玉明先生今晚抵达。记者们恐怕都去他下榻的饭店了。”
静漪皱眉。
费玉明自从受命来慰问平叛的西北军将士,就始终停留在兰州,慰问也仅限于口头。此时竟肯大张旗鼓地来到哈密,也已经算不小的进步。静漪虽对他作为大大不以为然,仍问道:“可查到他在哈密的行程?是不是有进一步安排?”
马行健沉默片刻才说:“此等官,惯会纸上谈兵。我看他未必有这个胆量,在迪化还没拿下时,冒险上前线。”
静漪听了一怔。以小马的沉稳,甚少如此直截了当地评价人,足见他对这位特使同样不以为然。她忍了笑,道:“恐怕他一来,本地一些人也少不了同他接触。澌”
“没有七少在前方平定叛乱,这儿哪还有太平日子可过?就别说有心思巴结这上面来的权贵了。”马行健说着,倒笑出来。听上去多少有些讽刺的意味。
静漪心情有点复杂。费玉明本人她只有耳闻,并未见过。他既然来了这里,见面应该是迟早的事……果然第二天,她就收到请柬。是本地行政长官肖天派人送来的。请柬上写明于次日晚在官邸设宴,邀请陶司令夫人出席。
静漪近日已经推掉所有的宴请和活动,这一个却不能不去,于是她特地向医院告假一日,精心准备一番,当晚准时赴宴。
静漪自从到了这里,虽出席本地名流的聚会,因考虑到各种影响,装扮从来以大方简朴为准。今晚也是一样。只不过她天生丽质,当她以一袭简单的白色旗袍配以素珠出现在吴府大厅时,仍足以使在场浓妆艳抹的女子们齐齐黯然失色。
吴天得到通报,亲自出迎。
静漪与他是早已相熟的了,见了面寒暄一番,几句话吴天便向她探听陶骧的消息。
“听说是顺利的很,想必这几日就会有好消息回来。”静漪含着笑,说。
吴天目光中略有迟疑,被静漪发觉,正要说什么,就见吴天的夫人陪着一位年过五旬、看上去儒雅斯、戴着眼镜的先生走了过来。静漪猜这位应当就是费玉明了,于是她微笑。果然吴夫人提醒吴天,向她郑重介绍费玉明。
“费先生,您好。久仰大名。”静漪面上肃然,同费玉明握手。
费玉明说:“陶太太好。陶太太不远千里,随父出征,已然是一段佳话。费某佩服陶太太勇气,所谓巾帼不让须眉,自当如是。”
他握了静漪的手,一时没有松开。静漪虽有些不快,并没有表露出来,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气一番,不着痕迹地抽手。
费玉明是议员出身,非常健谈。且今日他是主,吴天对他特别照顾,晚宴开始,特地安排他演讲。此一举正是投其所好,于是费玉明侃侃而谈,从古到今、由时局到战局,无不发表一通意见。
静漪与吴天夫人邻座,她心中不耐烦还能忍住,吴夫人却是个爽直的女人,听着费玉明连篇累牍的发言,干脆转脸对静漪低声道:“要是七少也这么多话……”
静漪听她开了头,便笑着伸手按住她的手臂。
两人正微笑,忽听外面有人通报“陶司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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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二十三)
宴会大厅里霎时变得更加安静,仿佛在座的各位都被这一声通报给惊到,没有人及时地作出反应,就连正在发表演说的费玉明也顿住了,望着宴会大厅门口的方向——紧接着又一声“陶司令到”,比先前更加的响亮。舒琊残璩
静漪座位正对着门口。大门一开,戎装的陶骧果然出现在那里。今晚吴府灯火辉煌,里外的灯都亮,陶骧挺拔英武的身姿,在明亮的灯火中,神兵天降一般,焕发着夺目的光彩。而宴会大厅里的人,此时才像是被点燃了的爆竹,竟噼里啪啦地不知由谁先开始,鼓起了掌来。
吴天先站起来,简直是跑着过去的,没有同陶骧握手,而是与他紧紧相拥。
陶骧见他是动了感情的样子,不禁也有些动容,但他比起吴天来,显然更能控制情绪凌尘全文阅读。低声同吴天交谈几句,看了眼仍在主位上坐着的费玉明,示意吴天。吴天会意,忙携了他的手,一边走,一边问道:“司令这会儿回来,可是迪化已经……”
他眼中闪着光,紧盯着陶骧柩。
陶骧点头,从容一笑,道:“迪化已于三日前收复。叛军首领已被击毙。”
片刻的沉寂之后,宴会厅内的客人们纷纷起立,向陶骧表示敬意。
吴天不由得振臂,虽没有呼喊出声,但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高声道:“好!好好好!司令果然名不虚传,神勇无敌……诸位,诸位!哪”
吴天站到席上,面对众位宾客,转脸对满面笑容的费玉明点点头,道:“陶司令,特使阁下,诸位来宾,请端起您的酒杯来,让我们为陶司令的凯旋干杯!陶司令,请!”
早有人给陶骧端了酒来。托盘里是大碗的烈酒。吴天端起一碗来,敬给陶骧。陶骧也不客气,接过酒碗来,对在座的各位道:“多谢各位!”
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亮了碗底。一连三碗烈酒,他面不改色。
费玉明笑道:“陶司令海量。费某借吴主席美酒,敬陶司令一杯。”
他拿了酒杯过来,向陶骧敬酒。
陶骧接了,也微笑道:“费先生不远千里替索长官前来慰问西北军将士,陶骧代表西北军全体将士谢过索长官。费先生辛苦。迪化既已收复,秩序正在恢复当中,费先生若愿意,陶骧愿同费先生一道,自此向西,一观战果。不知费先生意下如何?”
“费某正有此意。迪化收复,新疆平定,此处民众重获安宁,是陶司令大功一件!费某亲历,也乃三生有幸之事。故此在兰州得到消息,便赶来,提早为陶司令庆功。”费玉明笑着对陶骧拱手,两人各自干了杯。费玉明却接着说:“只是费某来西北目的既是替长官慰问西北军将士,此目的既已达成,也该早日回南京向长官复命。陶司令与麾下将士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费某会向长官如实报告,请长官予以嘉奖。”
“此次奉命进疆,历时两月有余。费先生自抵西北,陶骧始终未有机会尽地主之谊,还请见谅。平叛之事,也望费先生向索长官将所见所闻据实上报。”陶骧说着,向一旁立着的侍者手中拿起酒壶来,斟了酒,“陶骧敬费先生一杯。”
费玉明见他如此客气,笑着将酒喝了。陶骧请他坐了,转身看到始终在自己身旁站着笑嘻嘻的吴天,也敬了吴天酒,道:“自陶骧抵达此地以来,沛文兄对陶骧是鼎力协助,提供诸多方便。此间种种,陶骧铭记在心。”
“司令这是说哪里话来?还不是应该的么?”吴天笑容满面,满饮了杯中之酒,携着陶骧的手,走到桌边,“别说是平叛这等大事,日后司令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你就别啰嗦了,七少自打进了门儿,你就没停了啰嗦,只让七少左一杯右一杯地喝酒,七少和少奶奶都没捞着说句话呢。”吴夫人此时打断了丈夫的话,高声笑道。
静漪在她身旁坐着,微微仰头望着面前的陶骧。
陶骧看了她,目光中有笑意,过来坐下,在静漪身旁的座位上。
吴夫人虽说批评丈夫让陶骧喝酒,自己却也纠集了一众夫人,过来给陶骧敬酒。吴夫人道:“庆功不庆功的话,我们也不懂,也不说那个。七少倒是得好好儿地喝了我们的酒——七少人不在城中,留了娇滴滴的美夫人独个儿在这儿,多亏了我们,替七少哄好了太太,七少才心无旁骛,得胜而归。”
吴夫人说着,众位夫人也附和。陶骧转脸看看静漪。静漪微笑着,并不开口。于是他很干脆地,一一将夫人们敬的酒都喝了誓不为后全文阅读。
陶骧人物本来就漂亮,此时亲切和气又有风度,一众夫人们借着敬酒同他交谈,自然是喜笑颜开。她们同静漪又是熟悉的,见她坐在一旁,也只管拿她和陶骧取笑,一时间这里便其乐融融。
晚宴之后还有舞会,陶骧却没有久留,借口还有事,便向吴天夫妇和费玉明告辞,携静漪一道离开吴府。
吴天夫妇直将他们送至大门外,待陶骧和静漪上车离去,才回去应酬其他宾客。
吴夫人笑着说:“七少两口子,真是琴瑟和谐。让人瞧着心里就舒坦。”
吴天也笑,道:“自古美人配英雄,不过如此。七少这次,两千骑兵大败迪化九万叛军,当真是奇迹……难怪索长官一听王大胡子兵败而逃,接着就下令让七少进疆。”
“王大胡子还躲在四川,这下看他要如何。”吴夫人说。
“他再如何,也没那么容易回来了。七少精明,自己撤出迪化,留回回部下马仲成带兵驻扎城外,不是控制,也是控制。”
“七少打仗厉害,做事也清楚。那时青海平叛,他事后的作为,也很得民心。如今手腕越发圆熟……”吴夫人说着话,竟笑起来,回头望了望,陶骧夫妇乘坐的车子早已不见踪影。“看到七少奶奶没?她今晚才放下心来似的。这些日子当真是牵肠挂肚。”
“七少奶奶不简单。”吴天笑着说。
“当然不简单。她同我们这些深闺妇人到底有些不同。那日我们一班太太约了去医院探望伤员,她带我们参观时,我们亲眼看到她给护士帮忙换药……就是没瞧着这个,单单能随着七少来前线,已是难得。”吴夫人笑着,“今晚夫人们都看七少,先生们可是都得了空儿看七少奶奶了。”
吴天听了,不禁大笑起来,说:“看样子他们在哈密不会久留。你留意下,看七少奶奶都喜欢什么,早早打点……”
“那么快?七少才刚回来。”吴夫人惊讶。
“七少恐怕另有打算。他也不会让太太在此处久留。”吴天边说,边抬眼看到费玉明正同人交谈。他与夫人低语几句,便笑着朝费玉明走去……
陶骧和静漪还在回去的途中,果然就要静漪这两日便先返回兰州。
“好。”静漪轻声答应着。
陶骧听她答应的痛快,沉默下来。借着汽车灯光,看着她。今晚从他进了吴府,看到她静静地坐在众多宾客当中,纷繁华丽中,如一朵雪白睡莲,反而显眼……她安稳沉静地陪在他身边,似乎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静漪见陶骧这么专注地望着自己,不禁抬手捋了下发梢。
陶骧拉了她的手,攥住,吩咐司机停车。
下了车,静漪才看出来这里离他们的住处还有好长一段路,不禁?看了陶骧——他回头吩咐马行健,不用跟着下来,他想散散步——天还没有黑透。夏夜天长,这里又比兰州天黑的更晚些。她仰头可见天空,晴朗,暗蓝的天幕上一绺绺火红的云,有种热烈而奇异的美。
“那你呢?什么时候回去?”静漪问道。
陶骧说:“晚几日而已。这里的事情略做处置。趁这次机会,有几个地方要去。”
静漪听他说着,明白这是他的公事。只是看了他两眼,心想仗才刚刚打完,他就不能喘口气么……虽没有说出来,眼神想必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因为她接着便听陶骧说:“很快回兰州,部队上下也要休整了。”
“嗯……敦煌呢?”静漪问起来总裁的小情人最新章节。
“仲成留守迪化,敦煌与阿图带人追击余党,往伊犁方向去了。恐怕还得些日子才能回来。”陶骧慢慢地说。他今晚喝了不少酒,到此时被夜里清凉的风吹着,酒意渐渐上来。
静漪听着,好一会儿不说话。
陶骧对逄敦煌的信任,显然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看看陶骧,他也正看着她,说:“是不是……”
“沙依木被击毙,段奉先不知所踪。”陶骧语气凉凉的。
“嗯。”静漪知道陶骧说到这里,她便也不能问了。虽然有些担心逄敦煌,也明白他这一步必须要走。“敦煌对奉先大哥,可谓仁至义尽。”
“如今世道,此等人少见。我乐意成全。”陶骧说。
静漪站下,看了他。
他目光湛然。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正如月光般的清澈……她心尖儿微颤。
陶骧攥着她的手,走进了院子里。门里门外都没有人,卫戍也不见影子。他同静漪进了门,连房东周先生夫妇也没出来。他皱了皱眉,看看静漪。
静漪倒没理会这些,只跟着他往厢房走,进了屋子才发觉不太对劲儿——桌子上有准备好的夜宵,椅子上有她的衣服……她忽的觉得心里突突跳的剧烈了些,看看陶骧,他倒安之若素。似乎有些累,坐下来,仍攥着她的手。
听到咕咕嘟嘟的声响,陶骧问:“什么声音?”
“水箱。”静漪回答。周太太心细,连热水都准备好了。“去洗洗澡吧。洗一洗睡个好觉。”
她说着,抽抽鼻子。
他身上倒没有什么味道。连酒味和烟味都淡淡的。
“好。”陶骧说着,真就起身去里间了。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水声,一下一下的,船桨拍击水面似的,很有规律。
静漪听着水声,收拾着陶骧解下来的枪套杂物,刚刚那一丝丝的心慌倒渐渐地平定下来。水声消弭,她也将东西都归置好了。陶骧却久久不见出来。她喊了他一声,没有回应。停了停,觉得有点担心,便去敲里间的房门。门没有关,她轻轻一推便推开了。进了门,却发现陶骧并不在屋子里。
她顿时一惊,险些叫出来。定了定神才掀开帘子查看里间各处,哪儿有陶骧的影子呢?只见浴盆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水面都泛着波、地面上更有点点水渍……“陶骧?”她叫着他的名字,将屋子里巡视一周,连小窗子都推开看了,外面是围墙,她只看到灯光映照下灰白色的墙壁。一着急转身几乎要跑起来,冲出房门去,却发现屋子里已经完全黑了。她刚刚要叫人,猛然间已被人拦腰抱起来,清新的肥皂香随着这有力的拥抱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她心跳骤停,叫道:“陶骧!”
有些咬牙切齿,被他这么惊吓。
他不出声,只将她气呼呼正在发颤的小嘴吮了一下,便让她住了声……她似乎被吓到了,或许也有点醉意,此时正犯了迷糊……她一动也不动了。
陶骧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成功地将她旗袍最下面的扣绊,解开了一颗、两颗、三颗……他深深地吻着她,将她柔软馨香的身子揉进怀里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进来,她仍像是洁白的睡莲,在静静的,等待绽放……
【第十八章?完】
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一)
“小姐,小姐……”秋薇的声音。轻轻的,羽毛拂过耳廓似的。
静漪眼都没睁,晃晃手,含混地说:“就起来。”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