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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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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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就好了。过阵子身子好了,有多少吃不得?对,瞧我,还有件事儿,静漪,慧安明天也会到。要成婚了,家里不让她随意出门。从姑姑那里听说你病了,她总想来看看你的。”杜氏说。

静漪怔了下,才说:“多麻烦呀。”

“马上就是一家人,再说她同你一向要好。”杜氏微笑。

静漪这才不言声了。

此时是五月里,八月里,慧安和之慎就要成婚了的。这也是转眼间的事。

想她那时候在家里,带着慧安四处游玩,恍若昨日……

……

隔了一日,陶驷一家三口和静漪、尔宜一道

来了程世运在南京的宅邸。

除了陶驷,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陶驷他们为了表示对主人的经意,早早下了车,进了大门,倒有半程是走来的。他记性很好,程仪在前头引路,他倒也不用程仪指导,就给妻子弟妹做了向导。

静漪跟随在陶驷夫妇身后,心里倒也佩服。陶驷的确是心细如发的一个人,虽然看起来多数时候是满不在乎的神气,却当真是心中有数的。

别的她倒也并不往眼里去,唯独屋前两株高大的金桂树,看上去已经颇有年头,引起她的注意来。

“据说有三百多年了。我看,要成树精了。”陶驷说。

“八月里,桂花香气要飘出很远去呢。”雅媚也喜欢,赞叹道,“静漪,我记得怡园有棵年岁很久的银桂?”

静漪想想,点头称是。

父亲生于桂花飘香的时候。每年庆生,都在桂花开的正盛的时节。那时她小,家里的确是有这么样的一棵桂树,母亲抱着她立于树下,父亲走过来,将她接过去……她方有记忆吧,大约三四岁的,可到现在忽然的想起来,这模糊的印象里的父亲,身上有独特的味道,被桂花香气覆着……现在想想,恐怕是酒气。而且,父亲把她举高了,她小手方能够到那桂花……扯一扯,桂花落满襟。

她仰头看看这桂树。

她成年了,桂树却仿佛更高了……

她听到陶驷夫妇叫程伯父、瑟瑟喊爷爷,回过头来,看到父亲和母亲出来了。身后是之忱和雁临,之鸾和慧安,还有之忓……很多人站在那一处,在她看来,蔚为壮观。父亲还特地弯身同瑟瑟说话,神色颇为和悦。

“父亲。”她终于走过去,叫了声父亲。

————————————

亲爱滴大家:

那什么,明天停更一日,后天补上。:)

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十五)

程世运看了女儿,点了点头。

他随即请陶驷他们先进去。

其他人倒罢了,慧安先过来同静漪拉了手说话,只是说不几句,慧安眼里泪光闪闪。

“九嫂,你什么时候变了黛玉妹妹?你可是我的宝钗姐姐!”静漪同慧安开玩笑。

“乱喊,谁是你九嫂?”慧安又脸红。不想静漪这么久不见,和她依旧是亲密无间的。看她消瘦,又心疼。

“今儿晚上是家宴,你可逃不掉是程家人了。”静漪笑着说媲。

“你倒也会形容。黛玉宝钗,一个薄命少亡,一个孤独终老……”之鸾在一旁冷不丁地说。

慧安一怔,静漪却是笑着说:“七姐总要抓我小辫子!不过是一个形容。难道九哥还是那百无一用、只会谈情的宝玉么?九哥的聪明劲儿倒是有宝玉的意思。”

之鸾哼了一声,说:“懒得跟你磨牙。”说罢,追着雁临的脚步去了。

静漪笑笑,说:“九嫂,别被这大姑子给吓到。她是纸糊的老虎,吓人也是一时。”

慧安倒真有些忐忑,问:“七姐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你?”

静漪此时看到不远处的之忓,道:“她就是那个性子。掐尖儿、好胜,让着她些就好了。你看她在三嫂跟前儿,乖的跟猫似的。”

慧安笑笑。

静漪落座后仍同她在一处,看她们两人相处融洽,一直跟在静漪身旁的尔宜就故意“吃醋”,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把静漪和慧安给打扰的说不下悄悄话去,还得意地笑……杜氏看着,趁机道:“静漪今晚留下,慧安后日就走的,你们难得见一面。”

“程伯母说的是,静漪就留下。”雅媚也笑着说。

“不要,我要小婶婶跟我回去。”瑟瑟忽然站起来说。

她个子本来就小,站起来反而不如坐在椅子上高,这会儿说着话,竟是小人儿都不见了,引桌上大人们一通大笑。

“客房很多,这里环境也好,不如都留宿一晚,明早用过早点再走。”杜氏说。

陶驷和雅媚婉拒。杜氏也不勉强。于是这晚,就静漪自己留下来过夜,随行的只让被陶骧派驻这里听从她调遣的图虎翼和秋薇住下来。

静漪与慧安睡了一处。

只是她自小产后,添了失眠的毛病。

这晚和慧安说话到天蒙蒙亮才睡着,又是一身的汗意醒来,再也睡不下了。

她看慧安睡的正香,轻手轻脚地先起了床。出来看到秋薇已经在外面候着。拿了衣服来,说是二少奶奶让人送来的。静漪已经知道这些东西索雁临都已经替她备好。可见昨晚让她留宿,绝不是一时兴起,但雅媚这样的贴心,也让她感慨,果然换了了雅媚送来的衣服。

离用早点的时间还早,她下楼来,往后面一走,先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三哥,就想离开。偏偏之忱,回头叫了她一声。

“小十?”

“三哥早。”静漪倒不好拔脚就走,出来房门,才知道原来三哥站在这里,是陪着父亲呢。他身旁还有之忓。看到她,之忓说了声十小姐早。“早,之忓大哥。”

程世运一身黑色的绸衫裤,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静漪见这才是“白鹤亮翅”,明白这趟拳还有的打,也不妨一站。

此时天气尚觉凉爽,花木葱茏环绕,空气也清新的很。兄妹俩都沉默,仿佛谁都不想开口说第一句话,也都望着在打拳的父亲。程世运一趟拳打下来,收住了势子,接着又从头开始……静漪的目光跟着父亲的身姿拳路。她好像从未像今天这样,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父亲打拳。

之忱说:“父亲见老了。”

静漪看着父亲。

她看不太出来父亲哪里见了老——太极拳打的有纹有路,舒展、好看……面容清癯,虽是白发见多,却是在他这个年纪来讲,难得的英俊,身形几乎和年轻时候不差什么。

“我倒看不出。”静漪说,“父亲的雄心,不亚于三哥。恐怕细究起来,三哥也不过是父亲的映射——父亲哪里会老?哪里能老呢?”

之忱转头,看看冷静自持的妹妹。

“父亲他们很快回北平,你也要回兰州,相聚虽有时,但也不易。既然回来住下了,不妨同父亲和母亲好好相聚几日。”他说。

“三哥是做大事的人,这等小事,就别亲自过问了。”静漪话语中含着笑意,倒真不见讽刺之忱的味道。之忱听着,惟其如此,更加难以同静漪继续谈下去。静漪也知道,三哥的性子虽沉稳,对她这样的言语带刺,已经是忍之再忍。停了会儿,说:“我来,是看在母亲份儿上的。”

“讲到孝顺父母这一样,我自问不及你,更不及之慎。”程之忱说。

静漪怔了下,才说:“伤她的心这一样,你们谁也不及我。我并非不想,只是不能事事都顺从。父亲母亲,从小也没那么教导。”

“我也乐于看到你有自己的思想……牧之可有电报来?”之忱问。

“三哥的情报网密如蛛网,若他有电报来,怕是我没收到,三哥想知道,也就先收到了。”静漪也不去看之忱的脸色,轻声地说,“有的。隔几日便有电报来问候。从他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那些电报交到她手上,她只是粗粗地扫一眼。因为电头是给她的,别人都不会看。她不提,别人也就不问,内容究竟是什么……其实内容大同小异,简简单单十几个字罢了。

他说话从来都简明扼要,三言两语便直中要害,这电报稿也是他的风格。

只是不知道这是他的手笔,还是熟知他习惯的岑高英拟的……

“三哥是提醒我该回去了?我的确该回去了。六月初六是老太太的八十寿诞,我一定得回去的。”静漪说。

程之忱扫了妹妹一眼,又见父亲收了势子,之忓拿了毛巾和紫砂壶刚要去,他接了过来,下台阶朝父亲走去。

静漪站在原地,望着三哥和父亲极似的背影……这两个背影迅速地靠拢、简直要重合了。

她没等父亲看到自己,已经转身离开……

稍晚些,全家人聚在餐厅里用早点,静漪同杜氏说,她想返回兰州了。

杜氏有点意外,但倒不拦着静漪提早回去,于是道:“路途太远,若老九在这里,可以让他送你回去。先给陶姑爷打电报,商议好归期……老爷?让之忓去?”杜氏很自然地转向程世运。

静漪见状,先道:“不了,母亲。我这是回家呢,不用那么麻烦。再说他忙,打招呼他又得派人来,兴师动众的,倒显得我拿乔。而且我身边人手够的,足以照应,母亲尽管放心。”静漪说着,见程世运放下筷子,虽没有说什么,显然也不反对她自己的安排。

“既然是这样,我倒也赞成你这么处事。回去仍是好好养着,往下天儿越来越热。”杜氏嘱咐着。

静漪一一听从。

无论如何是要回去的,不如就早些走的好。





【第十六章?至深至浅的痕】





程静漪决定要走,到她离开南京,不过三日。

她虽然时间紧急,还是有好多行李要带。她一再地表示路途遥远、行李多了携带不便,还是有东西不断地送来。到后来她只能望着堆在陶驷家中客厅里那整整齐齐的箱子叹气……再轻装简从,这些要她带回去的心意总不能拒绝。只是她坚持不接受三哥三嫂替她安排的专机,还是听从陶驷夫妇的安排,搭乘普通航班返回兰州去。

临走时到机场来送行的人多。她只知道父亲和嫡母没来。父亲不会来,嫡母则是她不忍心让她这么大年纪还要来送机。

上飞机她从舷窗里往外看,他们也都还没有离开。正是细雨霏霏,一把把伞撑着,伞下是一个个熟悉的亲人。陶驷抱着瑟瑟,也还在。连白文谟也在,手臂还吊着,虽是如此,翩翩风度不减。

静漪从未如此渴望过飞机能快些起飞,他们也可以早些离开……她还是起身去机舱门口,对他们挥挥手。

其他人倒也只是挥挥手,陶驷许是被瑟瑟闹的凶了些,他就抱着瑟瑟往前走了几步。

静漪听瑟瑟喊她小婶婶,扶着舱门的手就抬不起来对瑟瑟挥一挥……还好空乘来请她回到座位上去,告诉她要关舱门了。

她才对着瑟瑟抛了个飞吻……

第十六章 至深至浅的痕(一)

回到座位上,还是尔宜替她系上安全带。

静漪看看尔宜,眼睛也有些发红。她伸手抱抱她,说:“很快回家了……离家都一个月了呢。”

有点黏腻,天气太热的缘故。飞机还没有起飞,起飞了想必会好些。这是架运输机改造的民用航空器,头等座的位置也谈不上舒适,不能与来时乘坐的那架飞机条件相比较。静漪有点担心尔宜,尔宜却安之若素。

静漪和尔宜说着话,看到对面坐着的秋薇。秋薇系上安全带就已经歪在那里睡着了。等起飞后,她拿了自己的披肩,给秋薇披在身上,看她睡到流口水,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尔宜见静漪对秋薇那宠爱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七嫂,对秋薇真是好。”

“她来家里时候,照我娘的说法,就是豆芽菜。小身子,头倒是老大一颗。样子太难看了,人牙子把她简直算是送给我们管家的。那一房都不爱要她,因为要来也不能马上就用。我奶娘心好,每天给她点吃的,后来就带过来。我娘喜欢她。傻乎乎的,那时候,我也小,就知道她爱吃……你不晓得,她小时候,和我抢奶酪吃……被奶娘看见也打她的。就是不改,真是个傻丫头。受了我不少气……”静漪说着,尔宜就笑。

“哎呀,我也想我的铃儿了。媲”

“常说要跟我一辈子照顾我。你看看,我还没睡,她睡成这样。”静漪笑着说。

飞机遇到气流在颠簸,她们沉默下来。

静漪望着舷窗外雪白的云。

“七哥开飞机带你上天……是什么感觉,七嫂?”尔宜问。

静漪没动。

薄薄的云和雾,在头顶掠过……飞机俯冲下去的时候,几乎要碰到树梢儿;那山川河流,玉带一般,亮晶晶的……晚霞满天的时候,平稳落地。可是心跳仍然剧烈……她捶了捶腿。仿佛腿上因惊讶和激动导致的酥软还在,让她不能动弹。

“很……神奇。”静漪说。

尔宜看了静漪一会儿,见她只望着舷窗外,不晓得究竟在想什么——白净的面孔、纤长而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她轻声说:“七嫂,文谟跟我求婚。”

静漪转过脸来,却不显得惊讶,只问道:“你答应了?”

尔宜摇摇头,说:“没有。可是我现在有点后悔。”

静漪看她一会儿。

尔宜脸色有点苍白,比起前阵子那活泼泼的样子,此时的尔宜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她并没有发现尔宜的心事,不禁握了尔宜的手,说:“以我的了解,没人会真的勉强你的。”

“我明白。就是这样,我才觉得有些不好。若是我答应了,可能会更好些。”尔宜说。

“你喜欢了他?”静漪问。她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若是你喜欢了他……”

“七嫂,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尔宜问。

静漪想了想,还是摇头。

“七嫂,你这么聪明,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就更不敢说自己一定懂得如何做了。我唯一知道的是,现在要我决定将来的事,做不到。”尔宜说着,将裙摆整理了下,“可是我有些喜欢他。也许他再求一次婚,我会改了主意。不过像他那样的人,大概是不会的了。”

静漪看尔宜笑起来,倒有些故作轻松的样子。过了会儿她才说:“你还有时间考虑。升学、读书……会有不一样的人出现,你也会有不一样的思想……”

“嗯。”尔宜靠着静漪,“七嫂,你不会看不起我?”

“为什么这么问?”静漪摇摇她的手。

“我明知道他不会是因为我才求婚的,可我真的想过答应他。”尔宜拿了手帕,虽然没掉眼泪,可是静漪看得出来,她是有些想哭的。

静漪摇头,说:“尔宜,我同你讲过,你很好,不输给任何人。会有人珍惜你……我不敢说文谟是这样的人,只是因为我对他并不了解。”

静漪给尔宜解释着。这正在最好年纪的女孩儿,最应该享有的就是爱情……她的老师,安娜,曾经在给她讲解曲子的时候说过,凯瑟琳你还不懂得爱情,就弹不出很多曲子的意境……当她以为她懂得爱了,却也不再去老师那里上课了。

“尔宜,若有一日,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会让你你惦着自己、却又并不是完全惦着自己;念着他,却又并不会满心都是他……而他也是如此,那么你大可以去同他恋爱一场。我会祝福你的。”静漪轻声说。

尔宜似懂非懂的,还是点了点头,说:“七嫂,我心里乱。”

静漪拍拍她的后背,微笑。

“也许,白文谟只是选了个错的时机。”她说。

尔宜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就不再说。来时助她度过路上漫漫时间的那本诗集,又被她拿了出来。她翻着……忽然,拿在手里,有些发怔。

她已经很久没有翻过这本书,只是记得自己的习惯,是看到哪里,会把那条红丝线搁在哪里的。此时红丝线放在扉页处,而她,是从来不会这么做的……她想起那一天,这本诗集就被陶骧放在手边。

她握了书。

皮面光滑,她更握紧了些,心里就有些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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