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们的。北平家中发生的事她们也许是听说了一些,才会信一封紧接一封地写来,多是劝导宽慰。可不单她们两位,所有人的来信,提起她同父亲决裂及决裂的缘由都很隐晦,甚至只字不提。
静漪看着信匣子发了半天的呆。
仿佛一段灰蒙蒙的日子,硬是要被擦了去……
信纸散落在床上,她拨了半晌,决心把信都看完。
静漪打开无暇的来信,果然和前几封一样,还是是劝她的那些话。因没收到她的回信,又不知她是病着的,只当她要跟她们全体都断了联系似的,是有些担心和着急了,威胁她若是再不回信,就要拉着无垢来兰州的。静漪想想,无垢如何能来,怕是过不久就要临盆了……无暇的信很短。她素来讲话不罗嗦,只是写到最后几行字,字里行间才透露出小女儿的样态。
静漪拿着无暇的信呆了半晌,才说:“眼见着二表姐也要作母亲了。”
秋薇正在编毛线,听她这么讲,问道:“二小姐也怀娃娃了?”
“你小点儿声。”静漪呵斥秋薇。
秋薇吐吐舌,被静漪瞪的心虚。转而又很高兴地说:“他们同一日成亲的,现在就差三少奶奶了……小姐你也快些……”
静漪还没有说秋薇放肆,就听到这句,怔了下便在沙发上摸着什么。秋薇见势不妙,爬起来就跑。主仆二人在起居室里追着,一时之间竟屋子里充满笑声……连楼下的人都惊动了。张妈和草珠、月儿停下手里的活儿,仰头望望楼上。
“还是第一次听到少奶奶这样笑。”月儿低声说。
张妈叹口气,说:“干活。”
“少爷还不搬上去?”月儿瞅瞅书房门。
张妈瞪月儿一眼,说:“主子的事,你也打听。”
“前儿老姑奶奶跟前儿的人还悄悄问我,说七少爷和少奶奶……”月儿见张妈眼神严厉,吓的住嘴。
“你怎么说的?”张妈问。
“我什么也没说。本来我又不是近身伺候的,能知道什么。就是知道也不敢乱说话。”月儿急忙分辨。
张妈紧皱眉头,说:“往后不管谁问,就说他们好着呢。谁敢出去乱说,仔细我告诉少奶奶,把她从这院儿撵出去。”她说着看了眼草珠。
草珠忙低了头。
月儿脸色都变了,说:“不敢的。”
“少奶奶待下厚道宽和,可并不是纵容生事。”张妈低声,擦花瓶的手又使上了几分力气,仿佛跟那花瓶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
草珠和月儿赶忙做着手上的活儿,不敢再惹张妈不痛快了。
楼上笑声歇了,张妈打发月儿和草珠去睡,见书房里还亮着灯,过去问:“少爷,还要什么不要?”
陶骧一本书已经翻到了底,看看表,说:“不用了。你歇着。”
他扔了书,桌上电话铃响,拿起来听了听,竟然是机要室打来的。他以为有什么急事,不想竟只是报告了一个消息。
楼上似乎还有说话声,低低的,也有音乐。仔细一听,是舒缓的梵婀伶,沉寂的夜色里,梵婀伶的曲调低回,像在低低诉说着忧伤……他起身上去。
秋薇忙叫声“姑爷”。
静漪看见他上来是有些意外,被秋薇扶起来,脸上泛着红晕。
秋薇悄悄地退下去。
陶骧看着静漪越来越红的脸,说:“刚刚机要室来了个电话,他们接到一封南京来的电报。”
静漪以为他要说公事,本不打算出声,不料他接下来说:“是远遒借情报局的机密电码办私事,想快点把好消息报告给我们。”
“好消息?”静漪一怔,旋即问道:“可是……”
“是儿子。”陶骧说,看到静漪脸更红了,眼睛亮亮的,被喜讯照的,“八斤半的大胖小子。”他倒没说,这八斤的大胖小子一得,孔远遒连发电报都颠三倒四了,亏得情报局的人都是人精儿,这边机要室秘书们也都是惯于此事,速速译来呈送给他。
静漪险些跳起来,“真的吗?母子平安?八斤呢……三表姐那么瘦……真了不起呢……哎呀,我要给他们写信……发电报?要不我们也发电报?”
她语无伦次。
无论如何,新生命的降临总是更让人雀跃。
“好。”陶骧说。
“嗯,现在就发好不好?”静漪看着他,有些着急。
陶骧低头,看着她握住他手臂的手。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细白的一对玉足……他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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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五)
静漪见他神色有异,忽的发觉自己正抓着他的手臂,急忙收回来,局促地说:“太晚了……明天。”
“晚,倒是不怕。”陶骧说着,看看她,“只是这一折腾,让奶奶知道了,又是一通教训。底下人跟着受罪。”他伸手,手臂缠着她细软的腰肢。
他沉而灼热的呼吸喷在她发顶,她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她扭着身子。心里是有些慌,刚刚那兴奋激动的劲儿像突然间被赶走了,瞬间的反应便是想逃开他,不让他碰触丫。
他的手碰到她,她就不由自主地身上起栗。
可陶骧拥着她,她就逃不开。一着急,脸上便更热,应该是一张面孔红透了……
留声机近在身边,梵婀伶的低回依然动人心弦。
陶骧的脚步踏着节拍,每一拍,都恰到好处媲。
静漪慢慢抬头,他并不看她,但他是知道她在看的。
她怔怔地望着他方方的下巴,想要伸手,却被他把手握的很紧,她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问:“我们是不是……”
陶骧低头,看着她的眼,问:“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与梵婀玲的轻柔缠绕在一处,恰在此时他轻轻带着她转了一个身,转的太快了,她有一点眩晕,牢牢抓着他的手臂,眼睛还是盯着他……就是这样的缓慢而又娴熟的舞步,似乎也不是舞步,但他就是这样的沉稳,有着十足的信心似的……她望着他,四周全是温柔的光,不是也不会是那样狭小而黑暗的一个空间,舞步永远是局促而施展不开的……可是……可是……低低的、低低的一声“静漪”……
“什么?”陶骧又问。她呆呆地看着他,呆的很,若不是他舞步够慢,怕是不知踩了多少回她的脚了……
她晃了下头,说:“没什么。”
“静漪。”陶骧看她。她说了没什么,脸上却不是没什么的样子。
被他这样叫,她还不习惯。
“什么?”她反问。清醒了些,就把他的眼、他的脸重新看清楚。身子是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似乎这样就能离他稍远些。
“再跳一支舞。”他说。
“很晚了……”静漪避开陶骧的目光。他的目光深沉极了,这让她有些害怕……“很晚了,该休息了……”
她抽手,他却攥的更紧。
曲子在这时停住了,她心跳仿佛也在同时停跳了一拍。
陶骧低头,吻在她额上,继而是眉心……静漪微皱的眉心被他的唇熨着,片刻舒展……然后是鼻尖、嘴唇……他的手掌扶住她的后脑勺,这一吻便怎么也躲不开了……陶骧有力的唇舌轻而易举地开启她的……她已经人事,知道这样的亲吻意味着什么。她推拒着,想要往后退。
陶骧倒是容她退,她退他就进。
静漪把握不准方向,一味地退着,不知不觉间就已经退进了他那间卧房里去。
静漪眼见着他把房门一关,屋子里霎时暗下来。四周围仿佛只剩下了他的味道,她顿时全身紧绷,莫名地也不知哪里就开始疼,且一点点地要扩散开来……她被他牢牢地箍着,双脚已经离地。再落下来,就踩在他的脚面上。行动间,他像是仍在带着她舞蹈,暗暗的卧室内,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就是节拍。
静漪心跳是越来越急,忽然间被他横抱起来,她低低地一呼。一个不字硬生生就被咽了下去,她只看到他眼中的亮光,尽管转瞬即逝,却热烈的仿佛流星。
她呆了下,忘了推拒和挣扎。
陶骧将她放下,她也不知道这儿是哪里。
这屋子她统共只进来过一回……她慌乱间接着微弱的光,看清楚自己是坐在了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上。她惊讶间微微张了嘴,不知道这里竟也有一架琴,他却趁机又吻住了她。她被他倾身进逼,缓缓倒在琴上。
身下硬硬的,透过衣裙仍能感受到那冷硬,让她身上也跟着冷起来,禁不住要颤抖;可是偏偏他的手又格外的热,被他揉着,又痛苦又说不出的焦躁……她咬着牙跟他周?旋,试图逃开。每次都几乎要躲开了,仍然被他捉住。
“不……”她趁着他喘息,闷闷地吐出一个字来。已经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觉得疼的不可思议。胸口也憋闷的厉害,忍不住要哭出来……他吻的霸道。几乎容不得她有半点自己的呼吸。仿佛连呼吸和心跳都要他来说了算,这更让她恐惧起来。
稍稍不那么霸道和蛮横的时候,是他将她的衣裙轻手轻脚地解开。他似乎也并不着急,也知道她的恐惧,于是战线就拉的特别长,衣扣是一颗一颗地解,亲吻是一路向下,含着她胸前的肌肤,咬着……她几乎尖叫,被他压着的手瞬间获得解放。
她握住嘴。
陶骧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的放松,她一翻身,灵活地从琴上下来。她一身凌乱地慌不择路,被他一把拽回来,身体就完全覆住了她……她只来得及感受到他灼热的手掌将她牢牢压住,他更加灼热的身子紧贴着她,之后便疼的眼泪滚落下来,喘息都停顿了。想喊,嘴唇被他咬住,根本没法儿喊。甚至是绝望地知道了这一定是躲不过去的……
一次又一次的,她承受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她拥紧,不动了……她动不了,也不敢动。四肢百骸都不是她自个儿的了似的酸痛难忍,却也不得不忍耐。
陶骧弯着手臂,将她搂紧,轻声在她耳边问了句什么。
她没听清,也没出声。
他也不出声了。
窗外的月光投进来,他看着月光下她如玉的面庞,就在他臂弯间……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身下的钢琴又发出轻微的声响,这声响刺激了他,也刺激了她。她掩着衣裙,试图把衣裙重新弄平整。可衣服原本已经凌乱,他的手下的又狠又准又志在必得,三下五除二两人便已经赤?裸了身体。
静漪是怎么也不敢看月光下陶骧的身体。其实如果她能够看一眼,就会发现陶骧的身体,简直如同希腊雕像般有着结实的肌肉和完美的比例。可是她根本不敢看。
只是这回他将她放到床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进入……
静漪抬手覆住自己的眼睛。
陶骧忽然停了下来,拉开她的手。
他没有出声,看了她一会儿,将她的手攥在手中,亲她。
她哽咽着,眼泪涌出来,模糊了眼睛……原本就看不清楚的浓重的影子,更加模糊起来,唯一清晰是就是从身体到心脏的痛楚,还在慢慢加重……她的手不知何时被松开了。
她像是被赦免一样,缩到被下去。
陶骧想要将她搂过来,却看到她薄薄的背……肩头是在微微的颤动,不知是不是还在哭。
他伸手将薄被拉上来些,覆住她的肩。
他闭上眼睛。
原本以为会很快入睡,却花了比平时多的多的时间……
天还没有亮,她就起来了。
他一向警醒,很快发觉她下了床。
他的手都要触到她的手臂了,只要稍稍快一点就能把她拉回来,手却落了下来。
他呼吸都重了些……没有听到门响,但她是走了的。
他索性继续睡。
有她在身旁,他睡的也并不踏实。
这一觉睡到天大亮,若不是雨点密集地打在玻璃窗上,他还醒不了。
外面窸窸窣窣有声响,也有人压低声音在说话,他猜得到,若不是图虎翼,便是马行健。今天司令部有重要部署,他得早点去。可他竟有些懒,起身看到那架钢琴——屋子里丝毫不见凌乱,简直让他怀疑昨晚上是不是做了场梦——他走过去,发现钢琴上落了一朵珠花。
很小巧的米粒珠攒成的玫瑰样饰物,薄薄的光,并不夺目。
应是她发间的点缀。
后来她的长发也被他打开,瀑布样的发在身下,柔滑的丝绸似的铺着……
他转身进盥洗室去,将自己迅速收拾停当。出来时果然看到图虎翼等在门口,一看见他顿时喜上眉梢,显然已经等的急了。
他想说什么,抬眼看到秋薇从里屋出来,便问:“还没起来吗?”
秋薇过来问安,说:“早起来了呢。已经下去了,等姑爷起来一道用早点呢。”
陶骧见她拿了东西在手里,未免留意。
“这是小姐给符二小姐预备的寿礼。让我拿下去,给她过了目,好送过去。”秋薇看出来,说着便给陶骧一看,“还没包起来。”
陶骧跟着下了楼,果然静漪已经在餐厅里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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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易聚易散的云 (六)
静漪先开了口,说声“早”。
“早。”陶骧坐下时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今早看起来格外的苍白。
被他看着,静漪有些不自在。
幸好张妈要给他们上早点,问着话,也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陶骧照旧是咖啡吐司,静漪只要了一碗粥。
草珠端着盘子过来站到张妈身后,一不小心竟将盘子失手跌了。盘中的咖啡吐司顿时倾了一地。张妈强压着怒意瞪了一眼草珠,一回身红着脸说:“少爷,少奶奶,我马上另煮一壶咖啡来。媲”
静漪看草珠吓的脸都灰了,说:“草珠这是怎么了,可是跟秋薇一起做事久了,也慌手慌脚起来。”
“小姐又拿我作伐子了。”秋薇赶紧过来帮忙,把地上的碗碗碟碟收拾了去。一伸手连草珠手里的盘子都接了过去,笑嘻嘻地端下去了。
静漪微笑下。看草珠还没有缓过神来,示意她下去。
张妈要赶紧去另准备咖啡,陶骧就说:“算了。给我也来碗粥。”
“是,少爷。”张妈见他神色如常,认真是松了口气。忙给他也盛了碗清粥。
静漪眼看着张妈这个陶家的老下人都如此,心想陶骧这人,就算不发脾气,板着脸的时候也够让人生畏的。她这么想着,又看了他一眼——陶骧平时倒有看报的习惯,今天手边一摞报纸却动也没动,仿佛那碗清粥味道极好,他得专心对付……她这么看看他,自己这碗粥,却被搅了个一塌糊涂。
陶骧就只吃了碗粥。
他一起身,静漪也起来。
陶骧转眼一看秋薇把拿下来的东西放在架子上。
是一对铜镇纸,两匣细致的信笺。
还有两个盒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
“这个你也舍得送人?”他从阿图手中接了枪套,扫了眼那铜镇纸,淡声问道。
“这有什么舍不得?又不是十分贵重。”静漪反问。
陶骧倒没有再说什么,阿图已经撑了伞在外面等,恨不得抓了他赶紧走的架势,他也就走了。
静漪跟着出来,站在门边看着他。
深灰色的军服在阴雨天里像在宣纸上洇了点烟色的墨……她觉得是哪里不太对劲,回身细看了看架子上放的东西。
当她拿起那对镇纸,就叫了声“秋薇你来”。
“小姐,什么事?”秋薇问。
静漪将镇纸拿在手里,看秋薇那一脸迷糊样,刚要教训她,却又沉默。看了看手上这样东西,心里一动……回头看看,陶骧已经是走远了的。
“小姐?”秋薇又叫她。
“没事儿了。”静漪将镇纸放下来。把面前的东西检查了一下。尤其是那几样法兰西香水,她特地又整理了下水晶瓶上的蝴蝶结,好让瓶子看上去格外的华丽庄重些。“让张妈找来红绸子封了,头晌送过去给大少奶奶。就说我说的,请她转交二小姐。”
“是。”秋薇答应着,“小姐,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