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海贼们逃跑了,载兴号的船员们更加兴奋:
“我们赢了!”
“我们打赢了!”
这大半年在日本,船员们都活在陈盛宁的阴影下面,只怕被这大海贼夺取性命。此时击败了陈盛宁,船员们何其开心?船员们击掌相庆,嚎叫狂吼,兴奋莫名。
萧显贵闭着眼睛站在尾楼上,一言不发,仿佛是在感慨自己的幸运。他是个胆小的人,本来也准备做几年海商就收手不干。当初得罪了陈盛宁,他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无人理睬,不管是李旦,还是杨得功,都已经把他看成是陈盛宁刀下之鬼,拒之千里之外。谁知道萧显贵死马当活马医押宝在李图身上,而这个李图,就真的就把载兴号救了下来。
当初招李图上船,也是一时兴起。谁知道这个年轻人,竟有着超越凡人的见识和决断,以一己之力推动载兴号装备火器,大敌当前指挥若定,让载兴号打败了横行漳州的陈盛宁。
萧显贵有一种在鬼门关一脚踩了进去,然后被人生生捞起来,拽到人间的感觉。
许久,萧显贵才睁开眼睛看向指挥战斗的李图,眼睛里满是感激。
总管薛一明刚刚扔完炸弹,也站在尾楼上。虽然李图资历尚浅,虽然有时候还要自己出面为他镇住场面,但这个年轻人身上,却有着一股其他所有人都没有的东西,每到关键时刻,这个年轻人都能依靠那奇妙的东西做出正确的决定。
这一次,载兴号就依赖那股奇妙的东西击败了强大的陈盛宁。萧显贵得救,载兴号得救,薛一明自己也得救。这个李图靠他的见识和抉择救了一船人。薛一明他笑得无比灿烂,捻着胡子看着李图,目光里满是赞许。
总铺王坚虽然训练时不愿练火绳枪,但刚才战斗时也稳稳地扔了两次炸弹。此时得胜,王坚若有所思,摸着尚未出鞘的大刀默然不语。
把舵刘化典一脸的欢笑。他走下尾楼站在李图身边,看着李图,似乎是等着李图再下命令。
受到李图重用负责点火把的许三则兴奋莫名,围着李图手舞足蹈地喊叫着。
“我们赢了!”
“打赢了!”
经历一场血战,然后又大获全胜,船员们此时才明白这半年训练的火器的威力,对一力推动火器训练的李图生出一股钦佩。船员们渐渐都走下了尾楼,围拢在李图身边,看着居功第一的李图。
李图拔出自己的长刀,排众而出,跳上了陈盛宁的船。他走到奄奄一息的陈盛宁身边,一刀下去,了解了这个漳州大海贼的性命。
拔出带着血的长刀,李图举刀喊道:
“载兴号在漳州外海击杀陈盛宁!”
听到李图的呐喊,载兴号的水手们朝天空举起了双手,大声地喊叫了起来:
“载兴号在漳州外海击杀陈盛宁!”
“我们赢了!!”
#####
一个月后,陈盛宁被载兴号击杀的消息传到了平户。
这一天,李旦没有会客,正坐在自己宅邸里,和平户藩的城下奉行下棋。两个日式打扮的侍从面无表情地对着院子的花园,跪在屋子的门外两侧,一个是城下奉行的武士家臣,一个是李旦的侍卫。
李旦执黑子,城下奉行执白子,双方已到中盘,盘面上似乎杀得难解难分。
许久,李旦看着棋盘,用日语缓缓说道:“这一盘,老朽怕是要赢了!”
棋盘对面的武士微微一鞠躬,朗声说道:“确实,再下三步,在下就要输了!”
听到这话,李旦哈哈大笑。年纪大了,笑得急了,他禁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两人正在对话,一个穿着日式羽织的中年人急冲冲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走廊上的侍卫们见到中年人,一个个都对他鞠躬行礼,任他在走廊上疾走。
走进李旦所在的屋子,中年人在李旦身边蹲了下来,在李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盛宁。。。死了?”
“不可能!”
眼睛死死盯着报信的中年人,李旦满脸惊讶。
见李旦大声询问,中年人后退一步跪在了榻榻米上,沉声答道:“消息确凿,陈盛宁是死了!”
听到这句话,李旦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怎么死的?”
跪在地上的中年人答道:“在漳州梅花瓶岛埋伏漳州商人萧显贵时候,被萧显贵的人打死的!”
李旦眨了眨眼睛,纳闷问道:“那萧显贵我见过,就一胆小商贾,为了买我的旗屁滚尿流的,有什么本事打死陈盛宁?”
跪在地上的人答道:“那萧显贵有个手下叫李图,跟萨摩藩买了全套的火器。这李图去年在萨摩藩训练船工水手使用火器,练了一年,于是就靠火器把陈盛宁两船人打败了,打死了陈盛宁。”
“这李图还缴获了陈盛宁的一条船。”
听到李图这个名字,李旦眼睛一眯。显然,那个号称有八成把握打败陈盛宁,敢面对面劝自己不要把事情闹大的青年,李旦并没有忘记。
“李图!”
想不到,这个李图,真的了结了陈盛宁。
真是后生可畏。
“啪”一声,李旦狠狠地把手上的黑子敲在了棋盘上。手上用力大了,李旦竟把那墨晶打磨成的棋子敲出一条裂纹。
第三十八章 总铺()
一个半月后,陈盛宁被打死的消息,又从平户传回了漳州杨得功这里。杨得功的船在漳州等待货物时候,便有窝主的人来报信。
所谓窝主,就是帮助走私海商采购和销售货物的坐商。
虽然大明已开放了海禁,允许海商们在漳州的月港停靠补给,买卖货物。但实际上,官府还是严格限制海商的数量。只有拥有船引的海商,才能光明正大的上岸交易。而官府每年发放的船引不到一百个。
更多的海商们,是搞不到这些船引的。这些海商们要贸易,就只能靠走私。走私贸易,买货卖货就需要和大明的坐商合作。而这些坐商长期贩卖大宗走私货物,则要和官府搞好关系,必须是地方上有实力的家族。一般来说,这些窝主都是耳目众多消息灵通的。
那报信的窝主奴仆是个肥胖的中年人。他爬上了杨得功的船,朝杨得功拱手作揖。
“杨爷,你今年贩来的俵物卖得不错,怕是有至少五成的利润。”
杨得功拍了拍船舷,说道:“那是自然!我买的全是上品,那些干鲍鱼是我亲手挑的。”
顿了顿,杨得功问道:“今年托你林家备的货怎么样了?”
被唤作林二叔的中年挥了挥手,答道:“杨爷放心,你先支给我家的货款充足,我家老爷今年又格外上心,货物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再过一个月,就能备齐。”
杨得功闻言一喜,说道:“那过几日就让人先送些货物来吧,免得我在这里空船干等。”
林二拱手答道:“杨爷放心,放心!”
顿了顿,林二转口说道:“杨爷知道不知道,大海贼陈盛宁被打死了!”
听到这话,杨得功愣了一愣,喃喃问道:“怎么死的?”
林二大声说道:“被萧显贵的人打死的!”
杨得功听到这话,吃惊得嘴巴一张,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半晌,他才皱眉说道:“那萧显贵我也认识,是一个胆小的人,他只有一条福船,怎么斗得过陈盛宁的人马?”
林二挥了挥手,凑到杨得功身侧沉声说道:“那萧显贵确实尔尔,但他却有一个厉害的手下,唤作李图。那李图在倭国为萧显贵买了一船的鸟铳大炮,又在倭国训练了大半年,这次是活活把陈盛宁给炸死了!”
杨得功听到这话,更加吃惊,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他想起了萧显贵拜访他时候,他见到的那个少年李图。当时杨得功只当李图是萧显贵的侍从,并没有多留意。想不到,这个李图却是这么狠辣的角色。
杨得功又想起来,当时那李图就信心满满地邀请他合船走海,自己还大声嘲笑对方,嘲笑对方这一趟必死无疑。
想到以后李图或者萧显贵会来邀请自己合船,杨得功不禁脸上一红。
林二见杨得功说着说着就走神,还兀自脸红起来,心里奇怪。一拱手,林二问道:“杨爷认得这李图么?”
杨得功脸上更红,挥手说道:“不认识!不认识!”
#####
李图率众打败陈盛宁的消息飞快地在海面上传播,事件不断发酵。但这都是后话了,载兴号的船员们刚刚打败了陈盛宁,还不知道事情的影响。
打败了陈盛宁,缴获了陈盛宁的福船一艘,萧显贵带领众人登船检查。
那艘缴获的海贼船也是漳州造的,同样是四层甲板,水面上有三层的三桅福船。船长十一丈,宽一丈多。船上只有补给物资和刀箭弓弩,没有任何货物。船只被载兴号的船员们用炸弹炸了一通,在露台上到处都是插在甲板里的碎铁片。但是船的整体结构并未损坏,稍微修理一下,这艘船还能使用。
众人又去看那陈盛宁的尸体,这才看清陈盛宁的面貌。那陈盛宁三十多岁样子,留着长须,身材魁梧足有一米八几,手握一把锋利倭刀,身体上套着一件明式金漆山文甲,一副彪悍样子。即便他此时已经是死人,倒在一片血泊里,也让人感觉到他生前的虎虎威风。
击败如此劲敌,萧显贵心情很好。走回载兴号的尾楼上,萧显贵宣布了此次获胜的奖赏。
“此次大胜陈盛宁,诚赖诸位精诚团结,同赴劫难。如今大敌已败,特赏全体船员每人六十两赏银!”
“另外,各位船员的酬金,也统统上涨十两。”
上船出海的船工水手,基本上都是穷人出身。六十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大笔财富了。击败陈盛宁,载兴号船员毫发未伤。这时见萧显贵兑现承诺发放赏银,众人欢呼雀跃,纷纷击掌相庆。
等众人安静下来,萧显贵又把李图请到了尾楼上,扶着李图的肩膀大声说道:
“此次大胜,更赖二铺李图统筹规划,指挥若定。若不是二铺官提议装备火器,训练全员,恐怕我等都不能在陈盛宁手下幸免。”
“立下如此大功,理当重赏。我宣布,二铺李图从即日起晋升为载兴号总铺,每年酬劳二百两。另外,除了每人都有的六十两赏银外,加赏李图赏银三百两。”
总铺的职位,本来是一百两酬金。萧显贵给予李图二百两的酬金,是鉴于李图的功劳了。而三百六十两赏银,更是一笔巨款。加上之前获得的一百八十两赏银,加上去年的二铺酬金,李图登船九个月,便赚到了六百两银子了。去掉之前还债用掉的四十两,李图还有五百六十两。
这些银子,足够李图买下几十亩水田,做个小地主了。
李图这次的表现,可以说是救了载兴号,船员们口服心服。听到萧显贵重赏李图,众人都是一片欢呼声,为李图击节叫好。
唯一脸上尴尬的,便是总铺王坚。
李图升任总铺,载兴号上就有两个总铺了。李图的薪酬是两百两银子,是王坚的两倍,李图这总铺,明显是在王坚之上了。而且李图两次救下载兴号,在船员们中的威望如日中天,更是王坚不及。
虽然萧显贵照顾王坚的颜面,还保留王坚的总铺职位。但很明显,王坚这个总铺以后就要变成二铺用了。同是武人,李图登上载兴号不过大半年就超过了自己,王坚心里苦涩。
王坚摸着自己的大刀刀鞘,独自坐在船舷上,默然不语。
第三十九章 巡逻船()
王坚心里苦闷,但其他的船员们却不理他,都围在了李图身边,叽叽喳喳说着:
“全赖李总铺指挥若定,我等才得了这许多赏金!”
“要不是总铺训练我们使用火器,我们哪里打得过这陈盛宁?”
就是曾经在训练场上闹事的洪八几个,也围着李图说道:
“总铺英雄,我们都是服了!”
“我们都是服了!”
李图拱手朝大家行了一礼,朗朗答道:“以后还要靠诸位同舟共济,再立功勋!”
众人纷纷答道:
“只等总铺一句命令,我们便往前面冲去!”
“只等总铺一句话!”
见众人围着李图,总管薛一明也挤了进来。他拱手朝李图施了一礼,说道:“李小哥这次又立下大功了!”
李图回礼说道:“若不是总管为我镇压闹事的,训练场上就要乱起来,也就没有今日了。”
听了这话,总管薛一明十分高兴,哈哈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薛一明才说道:“李小哥,上次我说的为你介绍我那堂侄女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
李图听到这话,心里尴尬。
这薛一明一见到自己就要为自己介绍堂侄女,真是麻烦。要知道这年头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说亲的没有相亲的,要是自己答应下来,那是没见到女方就要定下婚事的。李图又不知道那薛一明的堂侄女美丑高矮,性格如何,怎么敢答应薛一明。虽然薛一明把他堂侄女夸得一朵花似的,但哪个不都是说自己的亲戚好的?万一是个丑女泼妇,自己岂不是要倒霉一辈子。
李图心里嘀咕,赶紧抱拳答道:“李图年纪尚幼,尚想在海上博个功名,未曾有结亲订婚的打算。”
薛一明捻着胡须,淡淡答道:“原来如此。倒是可惜,想我那堂侄女容貌德行,都是极好的!”
李图拱手说道:“在下谢过薛总管了。”
薛一明挥一挥手,捻着胡子,不再说话。
目梢许三挤进了人群,上来就搂着李图的肩膀,亲昵说道:“李老弟,我便知道你迟早是要做总铺的。没想到你却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又救了我们载兴号一次。”
李图见这大咧咧的许三有趣,也一拳擂在许三胸脯上,大声说道:“能击毙陈盛宁,你和王麻子点火把点得好也是大功一件。”
听见李图夸奖自己,人群里的王麻子紧张起来,赶紧拱手说道:“总铺缪赞了!”
见李图和自己亲热,许三觉得倍儿有面子,哈哈大笑,挥手说道:“那算什么啊?点个火把小孩都会。总之,以后我许三就跟着你李老弟混了。我许三没有你有见识,有决断,有武艺,我只有一身蛮力。以后那什么?那个!鞍前马后,愿效犬马之劳!”
见这豪爽的许三巴结自己,李图淡淡说道:“好啊,好得很!以后用得上许大哥的地方,还多着呢!”
听到这话,许三心里高兴,又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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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萧显贵亲手发了银子。众人拿到了银子,又是一片欢天喜地,各自回舱里把银子藏好了。萧显贵又调拨了十几个水手到缴获的福船上面操作船只。两艘船都挂起船帆,组成船队,一前一后往西面开去。
萧显贵的船是走私船,进不了大明官方贸易港漳州月港,只能停泊在暗处,靠窝主卖货买货。漳浦县前亭镇的梅湾是一个天然良港,就是萧显贵的藏身地。
然而等萧显贵两艘船开进了漳州内海,进了漳浦县的海域,正要往梅湾停进去时候,却看到梅湾外海面上有一艘扎眼的三桅沙船。
沙船是一种平底帆船,甲板面宽敞,方头方梢、平底浅吃水,特点是平底不易搁浅。加上船上装有多桅多帆,航速比较快,适合在近海浅水的地方巡弋。载兴号遇到的这一条沙船虽然不大,也就一百多吨左右的排水量,却有着三杆桅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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