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都看向李图,似乎要把他看清楚一些。
半响,那萧显贵才犹豫不决地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李图拍了拍桌子,下决定似的说道:“那便如此定了。明天一早,便去那城堡那里找那奉行,把货物卖给他。”
之前在漳州外海遇到陈盛宁手下的海贼,萧显贵只觉得大难临头,只想投降求饶,却被李图反驳阻止。最后不但得救,还大获全胜。经过那一次,萧显贵隐隐对李图形成了一种尊重,甚至对李图和自己唱反调毫不介意。
见李图擅自拍板,萧显贵想了一会,讪讪说道:
“那便这样吧,明日便和那个奉行议个价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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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萧显贵就去天守阁那里请来了宮之城直光。
萨摩藩为了振兴藩政,也经营产业。他们把从大明海商处收购的货物分销日本全国,获利不菲。
得知萧显贵要把货物直接卖给他,宮之城直光喜不胜收。他带着手下的武士,高兴地来到了港口。
载兴号的水手们开始把各色货物搬下船只,让宮之城直光验货开价。
为宮之城直光验货的是一个胖胖的武士,他把那白生丝样品抓在手上,细细地搓了搓,大声说道:“中上等白生丝!”
通事官把他的话翻译给了萧显贵。
一听这话,在旁边紧张等待的萧显贵就有些慌张了。
生怕对方是要压低自己的货,萧显贵战战兢兢走到那验货的武士身边,赔笑说道:“这是上好的漳州白生丝,是上品的,怎么就中上了呢?”
通事把萧显贵的话翻译给那个武士。那个武士想了想,又搓了搓手上的生丝,还是大声说道:
“中上等白生丝!”
又听到这句话,萧显贵断定这胖武士是要压自己的价,不禁有些恼怒了。他想把自己的生丝从胖武士手上抢过来。但人在屋檐下,他又不敢贸然行事,最后只能直直地杵在那里,满脸的不痛快。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不痛快就消失了。
那个胖武士又喊了一声日语,通事官翻译过来:
“中上等白生丝,二百五十两一担!”
听到这话,萧显贵心里的郁闷,立刻一扫而空。
要知道,即便是去年在平户,一担漳州白生丝也只卖到二百四十两。那和坊津坐商把这价格压到一百七十两一担,而萨摩藩却给出了两百五十两的高价。
果然就像李图分析的一样,萨摩藩给了理想的价格。看来萨摩藩价格公允的名声,确符其实。
萧显贵转身看了一眼李图,眼睛里满是欢喜。
但那萧显贵是什么人?那是极其精明的。
在胖武士面前不露声色,萧显贵装作犹豫不决踌躇了半天,才慢慢说道:“能不能再高一点?”
听到通事官的翻译,那胖武士打开自己的记账本看了看,大声说道:“最多只能再高五两,二百五十五两一担!”
听到翻译官的话,萧显贵心花怒放,压着满心欢喜说道:
“成交!一万斤漳州白丝,卖给萨摩藩!”
第二十一章 识文断字()
不光是白生丝,包括后来的黄生丝,各色绸缎,蔗糖,萨摩藩评定的价格都颇为公允。萧显贵稍微讨价还价,就把全部的货物都许给了萨摩藩,只等过几天按约定交货给钱。
等宫之城直光和一众武士心满意足地回去了,萧显贵才兴奋地转过身来,一把握住李图的手,咧嘴笑着说道:
“二铺官果然是洞若观火,这萨摩藩诚不欺我。萨摩藩给的价格,比我去年在平户得的价格要高!”
李图却不习惯这古人的执手礼,连忙把手从萧显贵手上抽了出来,淡然说道:
“那是自然。”
见李图总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淡然模样,萧显贵不知道为什么,更觉得这李图不是一般人,不由得格外生出一阵尊敬,裂嘴说道:“二铺真是我之卧龙,子房也。”
这萧显贵胆子小,但出手给钱却是大方。一挥袖子,他大声说道:
“二铺深谋远虑破我困局,我萧显贵赏银六十两,以示感谢。”
李图一听有银子赏,脸上这才有了欢喜表情。
这一下子又赚了六十两,加上前些天杀敌的赏银,便有了一百八十两了,可以买十几亩水田了。
李图不是个做农活的料,也无心在土里刨食。但有了被黄开畴蓄谋兼并,差点破产成为佃农长工的经历,李图下意识地按这个时代的标准,以田地亩数来衡量一个人的身家。虽然一百八十两银子离不事稼穑的地主日子还差了点,但毕竟是又进了一步了。
一个月前,整日为四十两债务发愁苦闷的时候,又哪里料得到今天,能这么轻松赚到六十两。
拱了拱手,李图淡淡说道:
“谢过舶主。”
萧显贵哈哈笑了一声,挥了挥手。
见萧显贵和李图说话,站在旁边的总管薛一明也围了过来,大声称赞道:
“李小哥当真厉害,算准了这萨摩藩厚道不欺人。若非小哥远见卓识,我等驾船逃去,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风波,闹出多大的笑话。”
听到这话,围上来的把舵刘化典说道:
“我说二铺,你是怎么算出来这萨摩藩便是个诚信的主的?”
这刘化典是个直性子,说话倒是直截了当。
但他的这句话,李图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李图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穿越的,在后世每天玩的是他们想也想不到的互联网,每天都处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里,在网上得知了这一节知识吧?
眨了眨眼睛,李图说道,“我自是知道。”
那刘化典却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硬是问道;
“二铺却是如何知道的?”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一副好奇模样,看着李图,要他说出原因。
听到刘化典的追问,不远处的总铺王坚也感兴趣起来,好奇的转头望向这边,仔细听着。
见众人张望,李图想了想,淡淡说道:
“我看过一些描写海外志怪的书籍,所以知道。”
一听到这话,总管薛一明立刻惊讶地说道:“哦?二铺还是个读书人?能识文断字?”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文盲,知识是掌握在少数读书人手里的。识字念过书,不但是一种本事,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即便没有功名在身,也与凡人不一样了。便是朝廷命官,在知识分子面前都要给出一分尊重。
听到李图说自己念过书识字,众人又是一阵啧啧称赞,无形中对李图又多了几分尊敬。
那刘化典听到这话,也是脸上一凛。亲昵地拍了拍李图的肩膀,他大声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李小哥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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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就是约定的交货日子,萨摩藩一早就把货款银子送到了码头上。载兴号的水手们,则忙里忙外,把底舱的货物一一搬出货船送到码头上,让宮之城直光的手下验货收货,报告损耗。一直忙到晚上,两边才交接完毕,完成了交易。
萧显贵见萨摩藩诚信,干脆又把自己要贩回漳州的日本货产,一一写给了宮之城直光,让他报出价格,为自己进货。
最后这一船货物成交的总价,让李图吃了一惊。
一船货物,包括黄白生丝、各色绸缎、蔗糖,竟然卖了四万多两白银的总价。李图不知道萧显贵进货花了多少钱。但按照那个坐商包信青的估计,如果生丝之类的成本只有一百两一担,却能卖二百五十五两一担的话,略估下来,那一船货物也只有一万五千两的成本。
这一船货物,萧显贵足足赚了两万多两银子。
这通番贸易,当真是暴利的行当。即便是穿越者李图,知道大航海时代海洋上的暴利,知道郑成功曾依靠海洋贸易支持南明政权的财政,也不由得对这四万多两银子,两万多两利润的单船贸易额暗自心惊。
这萧显贵已经跑过两年海,今年已经是第三年,赚下的银子,恐怕已经可以购买几千亩水田的大农庄,雇佣奴仆无数,三妻四妾了。在自耕农出身的李图眼里,这已经算是巨富人家了。
但在这海上,萧显贵却只是个小海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要处处提防更大海商更大海贼的兼并掠夺。
这通番贸易的行当,真是波澜壮阔的大买卖。
知道了这一层,李图要在跑海这条路上干下去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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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银子,萧显贵分外高兴,喝了点酒。所谓酒壮怂人胆,酒劲上来,萧显贵便说要带船上管事的几个人去那花街找乐子。
一听这话,几个男人无不是兴趣盎然,立刻带上翻译,结伴去寻那花街。
众人寻觅了一阵,才发现那和坊津的花街在港镇的正中间。
那花街进门处是一个日式牌坊,上面写着“坂园”两个字。走进牌坊去,却没看到门店,而是看到几个圆形花园,一大四小,里面种着各种菊花,红黄相间煞是好看。再往里走,这才看到三间两层楼的日式瓦屋,门口都站着招揽客人的女郎。
见这边来了这么多大唐海商,知道来的都是有钱客人,女郎们都是眼睛一亮,摆出最漂亮的姿势,希望能吸引到客人。
萧显贵站在街中央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选出他认为最漂亮的一个,进了那女郎所在的屋子。众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一进门是一个玄关,迎接客人的老板娘从里面跑出来,站在玄关后面的平台上,浅笑吟吟,说了一句什么。通事赶紧翻译:
“欢迎来自大唐的诸位客商,诸位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请在此处脱下鞋子,随我来。”
众人脱去鞋子,走上平台,却看到一个童女从老板娘后面走出来,整理起众人的鞋子。她把那鞋子放在玄关靠墙的边上,头朝外整齐并排放着,这才罢休。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知道这是倭国的礼貌,只任那女童摆放。
第二十二章 买旗()
那平台上铺着榻榻米草席,踩上去柔软有韧性。老板娘领着众人,在那平台上狭窄的走廊里走了十几步,打开了右手一扇拉门,便是一间宽敞的待客房间。屋子里没有桌椅,却放着八个烛台,把屋子照得敞亮。
几个童女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矮桌坐垫,钻进屋子,摆出了位置。众人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盘膝坐下。
那坐垫不大,盖不住整个屁股,李图坐在上面,只觉得不太舒服。
萧显贵和那老板娘说了几句,点了酒菜,又说定了“游女”等级,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不久,便有女童送上酒菜。女童退出去,过了一会,游女们便从屋子的另一扇门里走了出来。
按后世的标准,那些游女都不怎么高,却都穿着半尺高的木屐。身上穿着鲜艳华丽的和服,头上竖着好多夸张的高大发髻,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游女们都用笔画着浓浓的眉目,第一眼当真看不出美丑。
举着扇子,游女们在屋子前方开始跳日式舞蹈。时而舞动袖子转圈徘徊,时而举起扇子眉目传情,那舞蹈不怎么好看,却装着满满的异国风味。
看到女人,男人们都兴奋起来。那二舵邢河益跑到众人位置的中间,跟着游女们一起蹦蹦跳跳,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跳完舞,游女们就一个个做到众人身边,为客人酌酒夹菜。
总铺王坚还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自顾自喝着酒,不太搭理身边的游女。总管薛一明最灵活,坐在了通事的旁边,让通事为他翻译,与那游女谈笑。把舵的刘化典和游女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虽然语言不通,却似乎有些精神交流。二舵邢河益最兴奋,唧唧哇哇东指西指,用尽了肢体语言,希望能和身边的女郎沟通。
萧显贵脸上堆着笑容,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喝着酒东张西望。
过了一会儿,萧显贵站了起来,挪到了李图面前。
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饼,萧显贵笑着说道:“你看,这是萨摩藩给的银子。”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银饼,十两重,大概有后世的一块压缩饼干大小。李图接过那银饼看了看,见上面印满了各种图案印记,都是经手人的店铺标志,或者是武士的家徽。密密麻麻的,还挺好看。
从李图手上把银饼收回来,萧显贵笑着说道:
“这是‘吹拔南钌’银,赤足倭国银子,这萨摩藩藩主是个厚道的人啊。”
“多亏了你,这次才没有逃掉,和萨摩藩做了买卖啊。”
萧显贵吸了一口气,眼睛有些失焦,喃喃说道:
“那陈盛宁肯定在我回程的必经之地埋伏我。这么好的银子,可不要落入陈盛宁腰包里才好。”
李图不知道这萧显贵要说什么,淡淡地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突然把身子转到一侧,萧显贵大声说道:“我要去一趟平户,找东洋船老,买个东洋船老的旗号。”
李图放下酒杯,不解问道:“东洋船老?”
萧显贵点头说道:“就是李旦,东洋船老是他的号。这李旦可不一般,他是‘十八芝’的领袖,东洋海面上的老大,众人都服他,推他为盟主。这海面上的事情,他说一句话,比大明天子还要管用。”
李图想了想,问道:“他的旗号,可以买么?”
萧显贵点了点头,慨然说道:“东海洋面上,就数东洋船老的名声最大。他有几十条大船,几千人马。另外还有从他门下发展出去的,如今独立的海商,有十几家。若是打着李旦的旗帜,遇上李旦和他的门徒的船,都不会被抢。”
“那陈盛宁,就是李旦门下发展出去的门徒之一!有了李旦的旗,陈盛宁就不会抢我了!”
伸出三个手指,萧显贵瞪大眼睛说道:
“三千两,李旦的一面旗卖三千两。”
见萧显贵等着自己的回应,李图哦了一声。
把银饼往怀里一放,萧显贵长吁了一口气,喃喃说道:“要是买到了李旦的旗帜,便不用害怕那陈盛宁了!”
说完这句话,萧显贵转过身子,死死看着李图,似乎是等对方评价自己的主意。
李图又喝了一杯酒,淡淡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去买旗罢!”
听到李图的话,萧显贵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好!那便去买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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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萧显贵便带上李图,又带了二十名船工水手,走陆路往平户去。
日本四岛中,九州岛在最西面。萨摩藩的和坊津在九州岛的最西南角,而平户藩则在九州岛的最西北角,两地陆路相距五百里。按照八十里一天的脚程,要走七天。
这一程能否买到李旦旗帜意义重大,但毕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才回漳州,时间上倒是充裕,大家都不着急。萧显贵带队走走停停,一路欣赏沿途风土人情,走得慢。走了四天,才走了一半路程。
这九州岛虽然不大,却是藩镇割据的地方,大大小小藩镇无数。每个藩镇都有自己独立的军事行政权力,治理领地的方法也不一样,反映在地头上,便显出不同的特色出来。有的藩镇严肃,有的藩镇自由,有的藩镇还有些混乱。
这一天,进入九州岛中部的熊本藩境内后,众人遇上了土匪打劫。
那群土匪十五个人,打的却不是李图一行人的劫,而是抢劫一行武士。被打劫的那一行人也不全是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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